南下的官道,并不好走。
钦差的车队,一路行来,所见之景,远比奏报上的文字,要来得,触目惊心。
大片的田地,因为干旱而龟裂。
路边,时不时能看到,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的眼神,大多是麻木的,空洞的,看不到一丝,对生活的希望。
偶尔,经过一些村镇,也是一片萧条。十室九空,死气沉沉。
钦差大臣张柬之,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脸色,一天比一天,凝重。
他出身大理寺,是个典型的,法家酷吏。在他看来,乱世,当用重典。
来之前,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到了扬州,便立刻,大开杀戒。将那些,贪腐的官员,和不法的豪强,抓一批,杀一批,以儆效尤。
但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他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那些,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百姓。
他知道,仅仅是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这里的病,已经,深入骨髓。病根,在民心。
“张大人,前方,就是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石门县了。”随行的,安民司主官,翰林院的李学士,骑着马,来到他的车窗边,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提前去打探过了。这个县,是扬州府下,旱情最严重,民怨也最大的一个县。”
“嗯。”张柬之点了点头,“让大家,都打起精神。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出乱子。”
他的话,一语成谶。
车队,行至一处,名为“一线天”的狭窄山谷时,意外,发生了。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巨响,山谷两侧的山壁上,突然,滚落了无数的,巨石和滚木,瞬间,便将前后两头的去路,都给堵死了。
“有埋伏!保护大人!”
护卫车队的禁军校尉,厉声大喝。
他的话音未落,山谷两侧的密林中,便已是,箭如雨下!
“咻咻咻——”
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结阵!举盾!”
禁军士兵们,训练有素,反应极快。他们第一时间,便将几辆载有重要官员和物资的马车,围在了中间,用盾牌,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
“叮叮当当——”
无数的箭矢,射在盾牌上,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他娘的!是山匪!”一名禁军士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怒骂道。
“不对!”校尉的脸色,却极其凝重,“你看他们的箭!箭头,都是用精铁打造的!寻常的山匪,哪里有,这么精良的装备!”
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的箭矢,射击的,极有章法。
他们并不急于,强攻。而是,专门,朝着马车的马匹,和那些,看起来,像是文官的人,射击。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
不是为了劫财,而是为了,杀人!
“李学士!小心!”
校尉眼尖,看到一支冷箭,正穿过盾牌的缝隙,射向了安民司主官李学士的胸口。
他想也不想,一个飞扑,将李学士,从马上,扑了下来。
“噗嗤——”
那支箭,狠狠地,钉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校尉!”李学士吓得,脸色惨白。
“我没事!”校尉咬着牙,忍着剧痛,吼道,“保护好安民司的各位大人!他们,才是这些贼人的,主要目标!”
战斗,陷入了胶着。
禁军虽然精锐,但人数,毕竟有限。
而山谷两侧的敌人,却不知,有多少。
他们占据着地利,居高临下,不断地,用弓箭,消耗着禁军的体力和士气。
张柬之,坐在马车里,手,死死地,握着腰间的佩剑。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恐惧。
不是怕死。
而是怕,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
怕辜负了,陛下和王爷的,重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山谷的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援军吗?”
“不对!听声音,人数不多!”
山谷里的禁军,和山林里的“山匪”,都同时,朝着后方望去。
只见,一支,约莫百人左右的队伍,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疾驰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脸上,带着一张银色面具的男人。
他的身后,跟着的,也都是,一般打扮的黑衣人。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种,造型奇特的,短弩。
“是王府的影卫!”
禁军校尉,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他心中,一阵狂喜!
王爷,果然,早有安排!
那些“山匪”,显然,也认出了这支,传说中,神出鬼没的,皇家密探。
他们的阵脚,瞬间,就乱了。
“撤!快撤!”林中,传来一个,惊慌的呼喊声。
“想走?”
为首的银色面具男,冷哼一声。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他身后的百名影卫,瞬间,分成了两队,如两把锋利的尖刀,从左右两侧,插入了山谷的密林之中。
他们甚至,没有下马。
而是,在飞驰的马背上,举起了手中的短弩。
“咻咻咻咻——”
一阵,比之前,更加密集,也更加致命的,破空声响起。
密林中,立刻,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影卫的弩,都是特制的,射程远,穿透力强,而且,可以连发。
在这样,狭窄的地形里,简直就是,收割生命的,利器。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林中的惨叫声,便渐渐,平息了。
银色面具男,翻身下马,走到张柬之的马车前,单膝跪地,声音,冷得,像一块冰。
“影卫统领玄鸟,救驾来迟,请大人恕罪。”
张柬之,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走下马车,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都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玄鸟统领,快快请起。今日,多亏了你们。”
玄鸟站起身,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一块,从一个“山匪”头目尸体上,搜出来的令牌,递给了张柬之。
令牌,是上好的楠木所制。
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孟”。
孟家!
张柬之的瞳孔,猛地一缩。
“看来,王妃娘娘的判断,是对的。”玄鸟冷冷地说道,“这些人,根本不是山匪。而是,孟家,豢养的死士。”
“他们,是冲着,安民司的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朝廷,了解南方的真实民情,破坏新政的威信。”
张柬之,握着那块令牌,手,微微颤抖。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
这场南下之行,远比他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反贪腐的斗争。
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绞杀!
“玄鸟统领,”他看着玄鸟,沉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王妃娘娘,早有安排。”玄鸟从怀里,拿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递了过去。
“娘娘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他们已经出招了。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从今日起,钦差大人的车队,兵分两路。”
“明面上,您,继续带着大队人马,走官道,大张旗鼓地,前往扬州。如此,可以,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而暗地里,”玄鸟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安民司的各位大人,将由我们影卫,亲自护送。换上便服,走小路,先行一步,潜入石门县。”
“娘娘说,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看到真相。那我们,就偏要,把他们的老底,给掀个,底朝天!”
张柬之,听着这,一明一暗,双管齐下的计策,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摄政王妃,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