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书锦艺的宅邸书房内,却亮如白昼。
她刚刚处理完南方仁心堂传回来的最后一批账目,详细记录了此次赈灾的所有开销,精确到每一粒米,每一文钱。
碧螺端来一碗参茶,心疼地劝道:“主子,您都看了一天了,歇会儿吧。眼睛都红了。”
书锦艺接过茶碗,却没有喝,只是看着账本的最后一页,那个巨大的赤字,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次赈灾,她几乎掏空了仁心堂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所有家底。虽然救了人,赢了民心,但对一个商号而言,如此巨大的投入,已经伤筋动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主子,摄政王殿下来了。”
书锦艺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起身相迎。
萧辞一身玄色常服,踏着夜色而来。他一进书房,目光便落在了那堆积如山的账册上。
“都算完了?”他开口问道。
“嗯。”书锦艺点了点头,将最后那本账册递了过去,“这是总账。此次赈灾,仁心堂共计支出白银一百二十三万两,粮食三十万石,药材五千担。”
萧辞接过账册,随意翻了翻,便放到了一边。他似乎对这个惊人的数字并不在意。
他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书,推到了书锦艺面前。
“这是什么?”书锦艺疑惑地问。
“你打开看看。”
书锦艺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展开一看,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张地契。京城黄金地段,一间三进的大宅院,户主的名字,赫然写着“书锦艺”。
她又拿起下面几份,无一例外,全都是地契、房契,甚至还有几张京郊良田的田契。粗略一算,这些产业的总价值,绝对超过了她此次赈灾的花销。
“王爷,这是……”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萧辞。
“这是查抄张尚书、王总督等人府邸所得。”萧辞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国库有国库的规矩,这些东西不好入账。你为国分忧,散尽家财,总不能让你血本无归。这些,就当是朝廷给你的补偿。”
书锦艺的心猛地一跳。
这哪里是补偿?这分明是萧辞假借朝廷的名义,用查抄来的赃款,来填补她的亏空。而且给的,只多不少。
“王爷,这不合规矩。”她将地契推了回去,“我做这些,并非为了回报。”
“我知道。”萧辞看着她,眼神深邃,“但我想让你知道,你的付出,我看得见。而且……”
他将地契又推了回来,语气不容置喙:“仁心堂要走的路还很长,你不能没有根基。这些产业,你拿着,无论是作为仁心堂扩张的资本,还是留作你自己的私产,都随你。你只需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书锦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总是这样,用最直接,甚至有些霸道的方式,为她铺平道路,扫清障碍。
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再推辞,将那叠地契收了过来。
“多谢王爷。”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萧辞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副南方舆图,话锋一转,“孟思成跑了。”
“跑了?”书锦艺有些意外。
“嗯,今天下午,带着家眷,以母病为由,离京返乡了。”萧辞冷哼一声,“是太傅的断尾求生之计。他想让孟思成避开风头,为他日后东山再起,保留火种。”
“那我们……”
“不用管他。”萧辞打断了她,“一条丧家之犬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我真正要对付的,是太傅,是盘踞在朝堂上几十年的这棵老树。”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缓缓说道:“扳倒了张尚书等人,只是砍掉了他几根枝丫。接下来,我要动他的根。”
书锦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里正是孟家的祖籍所在地,也是太傅势力的老巢。
“孟家,以医药和丝绸起家,根基深厚。孟思成这一走,必然会整合地方上的力量,与京城遥相呼应。”书锦艺立刻明白了萧辞的意图,“王爷是想,从他们的根本上,彻底击垮他们?”
“不错。”萧辞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仁心堂如今在南方声望无两,正是扩张的好时机。我要你,用商业的手段,去跟他们斗。我要孟家的药行开不下去,丝绸卖不出去。我要让太傅知道,他引以为傲的钱袋子,在我眼里,不堪一击。”
书锦艺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萧辞在朝堂上正面进攻,而她,则要在商场上开辟第二战场。
“我明白了。”她重重点头,“仁心堂,绝不会让王爷失望。”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在空气中悄然发酵,让他们的联盟,变得更加牢不可破。
……
第二日,皇宫,御花园。
小皇帝赵恒正在萧辞的陪同下,练习射箭。他年纪还小,拉不开强弓,只能用特制的小弓,对着不远处的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射着。
“王叔,你看,我又射中了!”一支箭歪歪扭扭地插在了靶子边缘,小皇帝却高兴得手舞足蹈。
“陛下天资聪颖,日后定能成为神射手。”萧辞微笑着夸赞道。
小皇帝放下弓,跑到萧辞身边,仰起小脸,好奇地问:“王叔,我听宫里的人说,这次南方的水患,多亏了一位姓书的夫人,是吗?”
萧辞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
他故作沉吟,点了点头:“确有此事。书夫人宅心仁厚,令人敬佩。”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小皇帝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能见见她吗?我想当面谢谢她。”
“陛下想见,自然可以。”萧辞蹲下身,与小皇帝平视,语气温和地说道,“不过,说起来,这位书夫人,与皇家也算颇有渊源。”
“哦?怎么说?”小皇帝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书夫人的父亲,名叫书振。曾是先帝爷十分倚重的一位臣子,官至兵部侍郎。”萧辞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可惜,后来遭人诬陷,被贬斥边疆,至今未能归来。”
“遭人诬陷?”小皇帝皱起了小眉头,“是谁这么坏?为什么要诬陷忠臣?”
“此事说来话长。”萧辞摇了摇头,没有直接说出孟家的名字,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朝堂之事,错综复杂,有些时候,忠言逆耳,奸佞当道。先帝爷晚年,也为此事颇为烦忧。只是当时苦无证据,又被一些人蒙蔽,才让书侍郎蒙受了不白之冤。”
他看着小皇帝,语重心长地说:“陛下,您是天子,未来要执掌整个天下。您要学会分辨忠奸,亲贤臣,远小人。不能让忠臣流血又流泪,更不能让奸臣窃居高位,祸乱朝纲。”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忠臣蒙冤”这四个字,却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进了他幼小的心里。
他想了想,又问:“那……书侍郎的冤屈,还能洗刷吗?”
萧辞站起身,看着远方,目光深远。
“会的。”他说,“只要陛下心中有杆秤,有朝一日,真相定会大白于天下。”
他知道,这颗种子已经种下。等到时机成熟,它就会生根发芽,长成一棵能够为书家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而他要做的,就是耐心地浇水、施肥,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