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下来的时候,国公府的管家匆匆忙忙地跑进了书锦艺的院子。
“世子妃,府外……府外有人求见。”
管家的脸上满是惊慌,说话都有些结巴。
碧螺正在为书锦艺准备安神的汤药,闻言走上前去。
“什么人求见,让管家慌成这个样子?”
“是……是摄政王府的马车。”管家终于把话说全了,“摄政王殿下,亲自登门了。”
碧螺手里的药碗晃了一下,汤药洒出来几滴,烫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
书锦艺放下手中的医书,站起身。
她算到他会来,却没算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请他去前厅奉茶。”书锦艺吩咐道。
“王爷说,不必惊动国公爷和老夫人。”管家又补充了一句,“他……他要直接来见您。”
这话一出,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变了脸色。
一个外男,还是当朝摄政王,深夜造访世子妃的院落。这要是传出去,国公府的颜面何存?书锦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小姐,这万万不可!”碧螺急了。
“他既然敢来,就是算准了我不敢不见。”书锦艺的表情很平静,“都退下吧,让王爷进来。”
“可是……”
“没有可是。”书锦艺打断了碧螺,“去吧。”
管家不敢再多言,只能领命而去。碧螺担忧地看着书锦艺,最终还是带着所有下人退出了正房,守在院门口。
很快,一身玄色常服的萧辞便走了进来。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走进屋子,门外的碧螺便体贴地将房门轻轻合上。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深夜造访,多有打扰。”萧辞开口,话语里却听不出任何歉意。
“王爷大驾光临,是国公府的荣幸。”书锦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爷请坐。”
萧辞没有坐,他环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
书锦艺的房间很简单,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最多的就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医书。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
“国公府的世子妃,对医术的兴趣,似乎比对夫君的兴趣要大。”萧辞的言辞直接又尖锐。
“王爷说笑了。”书锦艺给他倒了一杯茶,“夫君为国戍边,我能做的,便是在家安分守己,为他祈福。”
“安分守己?”萧辞重复着这四个字,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泛黄的医书,“苏家嫡女,苏锦艺。京城第一才女,一手金针术得了苏老神医的真传。这算是安分守己吗?”
书锦艺倒茶的手停在半空。
他果然什么都查清楚了。
她放下茶壶,不再伪装。
“王爷既然都查清楚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我只是好奇。”萧辞转过身,面对着她,“苏家倒台,你从云端跌落,被送入国公府冲喜。我以为,你会恨。”
“恨什么?恨孟家构陷?还是恨陛下听信谗言?”书锦艺反问。
“或者,恨我这个摄政王,没有为你们苏家说一句话。”萧辞接上她的话。
书锦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重新拿起茶壶,将那杯茶倒满,推到他面前。
“王爷今天来,不是为了和我讨论这些陈年旧事的吧。”
“当然不是。”萧辞终于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王爷请讲。”
“玄冰草,是你送的。药铺里,是你改的方子。”萧辞陈述着事实,“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想要什么?”
他的问题直接得让人无法回避。
“我想要什么,王爷不是很清楚吗?”书锦艺也坐了下来,与他对面而坐,“苏家满门忠烈,我父亲更是为国尽忠,却落得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流放边塞。我想要一个公道。”
“公道?”萧辞拿起那杯茶,却没有喝,“你凭什么认为,我能给你公道?”
“凭王爷是摄政王,权倾朝野。”
“这京城里,想扳倒孟家的人不少,比你有权有势的也大有人在。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加上一个你,就可以了?”
“凭我能治王爷的病。”书锦艺一字一句地说。
萧辞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的病,太医院束手无策。你又凭什么说你能治?”
“王爷中的是‘跗骨’之毒,来自西域雪山。此毒霸道,每逢阴雨天或月圆之夜,便会寒气彻骨,痛不欲生。”书锦艺缓缓开口,“寻常汤药只能缓解,无法根除。想要根治,必须用我苏家的金针渡穴之法,再辅以秘药,以毒攻毒。”
这些话,她外祖父曾对她说过。跗骨之毒的解法,天下间,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
萧辞没有说话。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确实是在月圆之夜毒发,也确实痛不欲生。这件事,除了他和几个心腹,外人绝不可能知晓。
“你的条件。”许久之后,萧辞开口。
“我要王爷彻查当年苏家一案,还我父亲清白。”
“我凭什么相信你?”萧辞问,“万一你在施针之时,动了什么手脚,我要如何自保?”
“王爷也可以不信。”书锦艺的态度不卑不亢,“王爷可以继续靠汤药吊着性命,忍受跗骨之痛。而我,继续做我的国公府世子妃。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在赌。
赌他这些年受的苦,足以让他冒这个险。
萧辞看着她,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假。
一个被家族倾覆的弱女子,却敢在他面前谈条件,甚至带着威胁的成分。
“苏锦艺,你很有胆量。”
“这不是胆量,是交易。”书锦艺纠正他,“王爷需要我的医术,我需要王爷的权势。我们各取所需。”
“好一个各取所需。”萧辞站起身,“案子,我会去查。但不是现在。”
“王爷想出尔反尔?”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萧辞走到门口,“三个月内,我要看到我的身体有起色。如果我满意,我会把苏家一案的卷宗,放到你的面前。”
“若是不满意呢?”
“那你和你肚子里的那块底牌,就只能永远留在国公府,当一辈子安分守己的世子妃。”
萧辞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书锦艺坐在原地,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空了。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他连这个都知道。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