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
肖晋在厨房忙着晚饭,锅里炒着青菜,油烟机嗡嗡作响。
胡继斌下班回来,脸色比天色更阴沉。
下午在单位就一个项目讨论架构细节,他提出自己的修改意见。
而当面反驳他的是一个刚提拔没两年的副处长。以前看到他,一口一个“胡总”,极为恭敬,而今天在会上,振振有词,言语犀利。最后自己的意见被不了了之。
“可恨,狗眼看人低!”
他在心里愤愤地骂道,随手将公文包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肖晋随口问了一句,手里翻炒的动作没停。
就这么一句寻常的问话,却不知触动了胡继斌哪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发:
“晚?怎么晚了?回得早,嫌我无所事事,回得晚,你又要找我的茬吗?
“我现在就是个多余的废物,是不是呼吸都碍着你的事了?
“我在单位看人脸色,回家难道还要受你的审问?”
肖晋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得愣住了,锅铲停在半空:“我就是随口一问……”
“随口一问?你每次都是随口一问!”
胡继斌猛地冲进厨房,眼睛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指着肖晋的鼻子:
“你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我!提醒我是个失败者!是个被踩进泥里的废物!”
“你看我的眼神,你以为我看不懂吗?那种鄙夷!那种嫌弃!”
“胡继斌!你胡说八道什么!”
肖晋也火了,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冲上头顶。
“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不要再像个疯子一样乱咬人!”
“我是疯子?对!我就是被你们逼疯的!”
极致的愤怒吞噬了胡继斌最后一丝理智。
他猛地抬手,凶狠地拿起灶台边沿放着的一个白瓷碗。
“哐当!”
碗飞起来,带着一股恶风,直直砸向肖晋的脸!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肖晋下意识地闭眼侧头。
“妈——!”
刚从房间出来想到厨房喝水的胡茵苗,恰好目睹这骇人的瞬间。
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想也没想,就猛地扑过去,用力推了肖晋一把。
白瓷碗擦着肖晋的耳畔飞过,“啪嚓”一声巨响,恰好砸在胡茵苗慌忙抬起格挡的左手臂上。
瓷片四溅!
时间仿佛凝固了。
胡茵苗愣愣地站在原地,小脸煞白,几秒后,钻心的疼痛袭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一道狰狞的口子正迅速翻开,鲜红的血液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白色卫衣的袖子,滴滴鲜血滴落到脚下的地板。
“苗苗!”
肖晋魂飞魄散,一把抱住女儿查验伤口,手忙脚乱地找到医用纱布,用手死死按住那可怕的伤口。
即便如此,鲜血依然迅速染红了纱布。
肖晋抬头,看向罪魁祸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惊、愤怒和冰冷。
胡继斌也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女儿流血的手臂,看着地上刺目的鲜红和碎瓷片,再看看自己那只刚刚失控的手。脸上狂暴的愤怒瞬间褪去,只剩下惨白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慌。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医院急诊室,灯光冷白。
清创,缝合,打针。
胡茵苗疼得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流,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那一道缝了三针的伤口,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她纤细的手臂上,更深深地刻在了三个人的心上。
整个过程,胡继斌像一尊失魂的木偶,机械地开车、停车、跟着挂号、缴费,脸色灰败,眼神躲闪,不敢看女儿的手臂,也不敢看肖晋的眼睛。
终于,处理完毕。
走出医院大门,初春深夜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透心凉。
肖晋紧紧搂着裹着外套脸色苍白的女儿,她的心也如同这夜风一样,冷到了极致,也疲惫到了极致。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垂着头、如同阴影般的男人。
所有的愤怒、委屈、试图挽回的努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冰冷的绝望。
她刚要张嘴,准备为这个家,为女儿,也为自己,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然而,还没等她发出一个音节,胡继斌已经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燃烧殆尽,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看着肖晋,声音嘶哑、冰冷,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判决。
“离婚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又重如千钧,砸在冰冷的夜风里,也砸碎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脆弱的联结。
肖晋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相爱、共同组建家庭、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和可怕的男人,心口一阵剧烈的抽痛。
她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流泪,只是同样冰冷疲惫地点了点头。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决绝的眼睛。
“哎呀,抱歉,亲,我有点事耽搁了,是不是等很久了?”
一个娇柔得能掐出水的女声,将胡继斌从痛苦的回忆拉回现实,随之而来的是那股他早已熟悉并迷恋的香气。
沈星来了。
她像一颗精心打磨的钻石,然出现在胡继斌眼前,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她的到来而变得明亮骤柔焦。
一身米白色香奈儿粗花呢套装,完美衬托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不失肉感的曲线,柔软的栗色卷发看似随意地披散,实则每一缕都经过精心打理。
她的妆容无懈可击,长睫微卷,红唇饱满水润,笑容温婉,在餐桌柔和的灯光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几乎不真实的光晕。
沈星款款落座,柔软的裙摆划过椅面。
“今天周末,路上堵得厉害。等急了吧,斌?”
她的声音如同清泉般叮咚悦耳,又带着一丝撩人的黏腻。
沈星自然而然伸出手,覆盖在胡继斌的手背上,指尖微凉细腻,带着一丝刻意的、令人心痒的抚慰。
胡继斌几乎是本能的反手握住沈星那柔若无骨的手掌。
她的到来,她的目光,她的触碰,她的娇声问候,总能瞬间熨平他因沧桑过往而皱褶的心。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感到自己被仰慕、被需要、被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