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疆立刻停下脚步,在距离她七八米的地方站定。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外,做出一个毫无威胁的姿态,声音在猎猎的风中异常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朱兰叶!看着我!”
朱兰叶浑身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聚焦在刘疆脸上。
“我是省国安局的刘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砸在朱兰叶混乱的心上。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你怕坐牢,怕铁窗一关就是十几年,怕再看不到石头和娟子长大,对不对?”
朱兰叶的呼吸骤然急促,攥紧的拳头下,指甲深深掐进她的掌心。
那些在逃亡路上反复折磨她的画面再次涌现:
冰冷的手铐、灰暗的囚服、母亲佝偻着背,牵着孩子去探监时绝望的眼神……
她猛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
“我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谁说你完了?”
刘疆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利剑斩断她的自弃。
“错误已经犯了,但逃避和自毁是最蠢的路!”
“你以为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就能躲开法律的制裁?你这是在亲手把活路堵死!”
他在不经意间悄悄向前半步,逐渐缩短与她的距离,但目光如炬般盯在她脸上。
“听着!如果你是被利用的、被诱骗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主动交代问题,揭发幕后指使,把真相说清楚——这才是你唯一能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见朱兰叶蜷缩的身体微微一震,刘疆立刻加重语气:
“可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案子就成了死局!所有罪责都得由你背着!”
“石头和娟子将来填档案,母亲那一栏里,就可能永远写着‘在逃自杀的犯罪嫌疑人’!”
石头……娟子……
朱兰叶像被烫到般,猛地抬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想想你母亲!”
刘疆趁势追击,悄悄又迈出两步,但每个字都砸在她最痛的神经上。
“我刚从陵安你家过来,她明年就60岁了,难道你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忍心让她临老看着女儿摔成一滩烂泥,再像乞丐一样给两个外孙讨饭?”
“还有石头和娟子,他们还那么小!你死了,谁来管他们?谁来养他们?你死了,就等于亲手把他们推进火坑!”
“你这不是解脱,是谋杀!是害死你最亲的人!!”
朱兰叶的防线彻底崩塌。
她似乎看见母亲枯瘦的手颤抖着抹眼泪;
看见石头抱着空书包,蹲在村口土墙上等妈妈回家;
看见娟子被同学暗地里指指戳戳——“她妈畏罪自杀”
……
所有逃亡时强行压下的画面,此刻海啸般扑来。
“啊——!”
朱兰叶发出濒死般的恸哭,身体像被抽了骨头的口袋般瘫软下去,所有的抵抗意志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指疯狂抓挠着地面,仿佛要将那颗被恐惧和绝望蛀空的心掏出来,再使劲碾碎。
就是现在!
刘疆眼中精光爆射,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前扑去!
动作快如闪电,却又沉稳有力,他的目标不是抓住她,而是用身体形成一道屏障,将她与那致命的边缘隔开。
就在刘疆扑到朱兰叶身边,双臂如铁钳般牢牢箍住她,将她猛地向后拖离边缘的同一瞬间:
“行动!”
王跃发出命令。
天台两侧早已无声潜行至隐蔽位置的消防员,迅速从阁楼背后、通风管道旁矫健地跃出。
他们配合默契,数道强壮的身影瞬间合围,协助刘疆,死死护住瘫软如泥、仍在失声痛哭的朱兰叶,将她牢牢地控制在远离危险的安全区域。
楼下人群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惊呼和掌声。
刘疆紧紧抱着怀中这个绝望颤抖、几乎崩溃的女人,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带着朱兰叶,专案组的警车一路飞速驶回了湖安市。
考虑到朱兰叶逃亡多日,又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况,都需要休整平复,当晚没有开展审讯,而是先安排她休息,并派专人严密看管。
第二天清晨,审讯正式开始。
审讯室的空气依然沉重。白晃晃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直射下来,打在朱兰叶脸上,将她憔悴、灰败的面色映照得如同蜡像。
朱兰叶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腕被铐着,放在同样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片被抽干了水分的枯叶。
自从被刘疆从天台边缘救回,她身上那股歇斯底里的绝望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空洞的眼神越过刘疆,投向单面镜后面那片看不见的黑暗,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躯壳。
刘疆坐在她对面,目光锐利如鹰隼,试图穿透她筑起的心防。
吴敏坐在侧方,手里拿着笔和记录本,眼神冷静地观察着朱兰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朱兰叶,”刘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昨天在天台上,你想做出极端行为。是真的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罪无可赦?还是怕说出真相,牵扯出更多的人?”
朱兰叶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目光依旧空洞,嘴唇紧闭得像焊死的铁门。
“我们查过你的底细,很干净。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七年前离婚,辛苦拉扯两个孩子,进城做保洁员,快五年了。”
“到底是谁让你铤而走险,去给陆谦余的办公室安装监控设备?”
刘疆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捕捉她眼底的波动。
“钱?是有人给了你一大笔钱?多到足以让你忘记自己是谁?忘记家里的老娘和孩子?”
朱兰叶的呼吸似乎微微急促了一丝,喉头滚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
“还是有人在威胁你?”
刘疆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寒意,“有人用你母亲、用石头和娟子的生命,威胁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