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抓住,她会被判刑,坐牢吗?
既然让她“有多远跑多远”,不用说,自己做的那些事一定是和违法犯罪沾边的。
否则,警察的电话怎么会追到广州的孙梅春这里?
看来,自己犯的事是不小……
不用说,陵安的老家,警察一定也去过了。
母亲和两个孩子,是不是被吓坏了?
陵安呆不住,广州孙梅春这里,原本以为能躲半个月,谁知一顿饭还没吃完,就已经被孙梅春举报,警察的追踪立刻就会跟来!
天哪,自己还能往哪里去呢?
她不敢想象被抓住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冰冷的铁窗,失去自由的日日夜夜……
更可怕的是,她的孩子和她的母亲!他们都在仰仗着她,依赖着她。
可如果自己进了监狱,两个孩子——石头和娟子以后怎么办?
她毕竟在省城打工快五年了,有些规矩,她也明白:
家里有犯罪分子,孩子最倒霉,不用说,考学、工作、成家……全都毁了!
她成了抹杀孩子前途和未来的罪人!
无边的懊悔和噬骨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时时刻刻啃噬着朱兰叶的心。
亡命天涯的苦楚,担惊受怕的折磨,此刻都化作了绝望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路,看不到一丝光亮。
家,回不去了;前路,是悬崖。
她该怎么办?还能往哪里逃?
这栋死寂的废楼,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一种比被抓住更可怕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扶着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楼梯扶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沉重地向上挪动。
脚步踏在空旷的楼梯间,发出空洞的回响,一声声敲打在她的心上。
在昏暗的光线下,裸露的钢筋和断裂的混凝土边缘张牙舞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顶楼的。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几乎要散架的天台铁门,一股强劲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高楼的风带着一股寒意,更加深了她心头的冰冷。
她一步步挪到天台边缘。
脚下,是数层楼高的虚空。
目光所及,是城中村高低起伏的屋顶海洋,更远处,是城市中心绚烂璀璨、却与她再无关系的闹市繁华。
那喧闹的人间烟火,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冰冷。
站在这里,死亡似乎变得触手可及。
也许……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所有的恐惧、追捕、连累家人的痛苦……都结束了?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在她绝望的脑海中疯狂滋长。
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风更大,似乎要将她推下去……
……
……
“快看!楼顶!有人要跳楼!”
不知是哪个随意的路人,在楼下偶然抬头,惊鸿一瞥看到了天台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黑影,发出了第一声惊恐的呼喊。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本不热闹的街巷。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仰头看向那座被红圈标记的危楼楼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恐惧和好奇交织在每一张脸上。
“天哪!是个女人!”
“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快!快报警!打110!打119!”
……
……
有人迅速掏出手机报警,声音急切。
很快,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吸引了围观人群的注意。
几辆警车和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消防车疾驰而来,迅速在楼下狭窄的街道上清场、布控。
巨大的橘黄色充气垫被迅速展开,消防队员们紧张地操作着充气泵,厚实的气垫在楼下快速膨胀,如同一个笨拙但充满希望的救生圈。
手持扩音器的民警对着楼顶焦急地喊话:
“楼上的同志!冷静!千万别做傻事!有什么困难下来好好说!想想你的家人……”
混乱嘈杂的人声、警笛声、扩音器的喊话声,如同沸腾的潮水,冲上了死寂的天台。
朱兰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惊得浑身一颤,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远离了那致命的边缘。
她惊恐地看着楼下攒动的人头、闪烁的警灯和迅速铺开的救生垫,一种被彻底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羞耻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天台铁门吱扭一声,似乎是一个警察的身影闪过。
朱兰叶似乎像一头受惊的困兽,对着天台入口的方向嘶喊:
“别过来!谁都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声音尖厉,充满绝望的疯狂。
……
孙梅春在巷道里正焦急地寻找朱兰叶的影子,听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和人群的喧哗,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心脏骤停。
她循着声音和人群涌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那栋被红圈标记的危楼下。
当她挤进黑压压的人群,仰头看清那个站在楼顶边缘、轮廓模糊却熟悉的一袭藏蓝色的身影时,孙梅春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是朱兰叶!
真的是她!
巨大的愧疚和恐惧瞬间击垮了她。
她看着朱兰叶在楼顶边缘摇摇欲坠,几次做出危险的试探动作,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肉跳,几乎要尖叫出声。
她颤抖着再次掏出手机,手指冰冷僵硬,几乎按不准吴敏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了,孙梅春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喊:
“吴警官!吴警官!朱兰叶……她……她在我们这边一栋要拆的旧楼楼顶!她要跳楼……”
“啊,她从我家跑了,我……我没看住……警察和消防都来了!你们快来啊!她……她真的要跳了!”
……
“再快点!”
刘疆的声音在疾驰的越野车里急如闪电,本就紧张的空气,似乎一个火星就能点燃。
车轮在湿滑的道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警灯在前方无声地旋转,化成流动的光斑快速推进。
王跃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神情严肃。他使出浑身解数,既要最大车速,还要保证安全。
……
终于,赶到了事发地。
当刘疆他们冲破外围警戒线,猛地在离那栋危楼最近的路口刹车时,眼前的景象让三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楼下黑压压的人群被警戒线隔开,巨大的充气垫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矗立在楼底。
楼顶边缘,一个女人模糊的身影在阳光的映衬下,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落的枯叶。
刘疆推开车门,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吴敏,联系现场指挥,告知我们身份!王跃,跟我上!让消防人员准备,听我信号!”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通往天台的楼梯间黑暗、狭窄,充斥着灰尘和朽木的味道。
刘疆、吴敏和几名精干的警察如同敏捷的豹子,将脚步声刻意压到最低,快速而无声地向上攀登。
当推开沉重锈蚀的铁门时,一股强劲的风扑面而来。
天台上,朱兰叶背对着入口方向,面朝虚空,身体因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脸上是纵横的泪痕和歇斯底里的绝望:
“滚!都滚开!你们再过来一步,我就跳!”
她的声音嘶哑破裂,疯狂的眼神扫视着铁门处的人影,身体又往边缘挪动了一点。
碎石在她脚下簌簌滚落,似乎再有一股风,就能将她卷落至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