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怀春问。她分不出神,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抖,对小竹哀求道:“小竹,小竹,你帮我扶着她好吗?我不敢动。”
小竹小心翼翼地接过金胜昔,尽量维持着她上半身的平稳,慢慢地将她扶成一个半躺的姿势。金胜昔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她不再咳嗽了,冷汗却一**地淌下来,面色苍白得令人害怕。
怀春蹲下身,伸出手去给她擦汗,摊开掌心才发现掌心被自己掐出了血痕,她方才还打趣金胜昔哭鼻子,此时却也止不住眼泪。
她稳住语气道:“你们可知她是谁?”
“她是大宋的公主!”
人群先是一静,而后迅速沸腾起来。
此时若想将金胜昔带回守息塔再处理伤势肯定是来不及了,怀春只带了止血消炎的草药,却没有带针线,要想让金胜昔活下来,她必须要村里人的协助。
怀春的指腹贴上金胜昔的腕处,其间的脉搏却越来越微弱。她提高了音量,用生平从未用过的语气高声道:“她便是当朝圣上的亲女,金枝玉叶,圣上派她亲临淮州,为的就是亲自体察民情,彻底解决事端!倘若死在这里,不仅是你们的性命不保,就连整个淮州都会受你们的牵连!”
此话像落入热油中的水珠,迅速引爆了人群,彻底乱了。
怀春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或惊恐或震惊的脸:“你们现在已经奈何不了我了,只待我回去,我便会将此事上报。你们可以说我装神弄鬼,可你们敢赌吗?敢用自己的脑袋,用整个淮州的万千性命作赌吗?”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就这么看着她死。二,是助我救她,我则会以神女之名起誓,朝廷不会追责此事。”
她的话大概是起了作用,人群中窃窃私语不过一阵,最终走出了个颤巍巍的老者,她道:“我们村有懂医术的,不过只懂些皮毛,我屋子里还有些针线和伤药,可以提供给你们。”
“……”怀春闭了闭眼,紧绷的肩头终于微微放松了,“感激不尽。尽快。”
几个村民听了此话,手忙脚乱地抬来木板,和小竹一同合力将金胜昔放了上去。因着刚结束不久的地动,她们都不敢将人抬进屋内,只得先寻一片平坦和相对干净的空地。
怀春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后,路过那个少年时,他已然瘫坐在地,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春脚步一顿,最终还是寒声道:“视人命如草芥,你分明与他们没区别。”她眼见少年破败而污脏的上衣,脚下被磨烂了底的草鞋,抿了抿唇,不欲再说什么,加快步伐走了。
少年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金胜昔情况很危险。怀春和小竹都算不上精通医术,因为不清楚匕首的具体情况,不敢贸然拔出,只得先将创口扩大。
先前命人烧的滚水和烫过的器具都送过来了,小竹见怀春状态不对,有些担忧地问:“殿下,需要我来吗?”
怀春抬手,目光垂落在自己颤颤的手指上:“我来吧,你帮我摁住她。”
“胜昔,乖,张嘴。”她净了遍手,取过一块折叠的厚布,轻轻掰开金胜昔的嘴,将厚布塞入她口中。
金胜昔面色惨白如纸,已然神志不清,只是随着本能跟从怀春的动作,乖乖咬住了折布。
怀春深吸一口气,竭力遏制住指尖的震颤。她用滚水浸透的布巾仔细而迅速地擦拭了创口边缘,又取了小刀,在一旁的烛火边燎了燎。
“胜昔,听得见吗?稍微忍一下,很快就好。”怀春轻柔地说。
话音未落,刀尖便切入了伤口边缘的皮肉。因着没有麻药,金胜昔痛得忍不住呜咽起来,她不住地痉挛,连串的眼泪顺着眼角滚滚溺下,本能地扭着身子想逃离,却又被小竹死死摁住。
“对不起。”怀春无声地说。浓郁的血腥味冲得她一阵头晕目眩,舌尖腥苦泛上来了,而她手却是极稳,动作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
创口很快就被切开,鲜血很快涌出更多,怀春用干净布条按压,边用手探进去,用指尖感受了片刻。所幸,伤处在肺部附近,暂时没有伤及心脏。
她摸了片刻,用了巧劲,以掩耳不及盗铃的速度将匕首往外一带。“噗嗤”一声,那把利刃脱离了血肉,被随手扔进铜盆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金胜昔痛醒了又痛晕了,她痛嚎了一声,身子彻底软了下来。胸前那个洞因着匕首拔出,挡无可挡,汩汩地冒起鲜血。
怀春迅速地为她缝合,一旁的小竹单手抓过绷带和止血消炎的药粉,预备递给怀春。缝合很快完成,怀春额头已然沁出细汗,她将将大量药粉撒在绷带上,而后一圈圈一层层地用力缠上创口。
血似乎止住了,不再以吓人的速度涌出。
怀春长出一口气,腿一软,几乎是跪了下来。她胃里像是塞了一块冰,冰凉到让她忍不住要呕吐。她一手撑在地上,肩膀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殿下!”小竹吓了一跳,绕过床要去扶她。
“无事。”怀春说。她爬起身,“给殿下擦一下口鼻吧,血在脸上都结块了,醒了要不舒服的。”
小竹应了声。
二人都心知肚明,金胜昔能否醒来还是变数,但都默契地没提这种可能性。
*
金胜昔再醒时,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尤其是胸腔,疼得要炸开了。
她睡在一张破草席上,环视屋内,陈设简陋而陌生。怀春正趴在她床头旁,看上去睡熟了。
她想起身,一动却牵动了伤处,疼得差点又晕过去了。
怀春被她细微的动作惊醒,抽搐了一下,很快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红印,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金胜昔想笑,但看清怀春疲惫的神色和浓重的黑眼圈后,她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怀春还穿着先前沾了血迹的素裙,上面的血渍已经干涸,凝固成暗褐色的斑,看样子是几日没换过衣服了。她清醒得很快,随即哑声道:“殿下,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金胜昔一说话就会牵动到伤处,疼得厉害,她不得不气若游丝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小竹呢?”
怀春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还在烧。她回答道:“小竹在屋外守着。这几日您老喝不进汤药,还是亲自喂比较放心。”
她的手凉凉的,抚在额头上仿佛能把病热都驱赶掉。金胜昔闭着眼轻轻蹭了蹭,有些迷糊地喃喃:“怀春,手别收走,就放在额头上吧,好舒服。”
怀春今日格外好说话,顺着她的话便将手盖在了额头上,好一会没吱声。金胜昔再看过去,却发现她眼圈红了。
“……”怀春察觉她的目光,偏过头去,眼泪却止不住地砸下来。金胜昔慢慢地探过手去,被砸了个正着。泪珠落在手背上又重又烫,烧得她心慌慌。
“怀春,你哭了。”她一字一句说得慢吞吞,“不要哭。”
怀春不接话,也不肯把头偏回来。
金胜昔昏迷了整整五日,期间高热不退,只能用汤药吊着命,还是小竹骑马回广陵城求的药,不过隐下了金胜昔受伤的事。江海川很是大方地给了草药,经怀春看过后,又煎成药汤给金胜昔服下了,进食也只能喂点米汤。
金胜昔一直没动静,怀春几度以为她要挺不过来了,晚上睡觉也悬着心,不敢睡熟。
好在金胜昔福大命大,撑了过来。如今既然已经醒来,说明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不过持续不断的高热也会要人性命,此时还算不得完全安全。
金胜昔刚苏醒,强撑了一会精神,很快眼皮又开始发沉。她捉过怀春的手贴在脸上,含糊不清道:“先别走,别把我送回去。”
“好,不走。”怀春轻声道。她指腹刚挨着金胜昔柔软而滚烫的脸颊,就像被电了一般,忍不住微微蜷了蜷。
金胜昔有张漂亮脸蛋,此时双颊因发着高热微微泛着红晕,嘴唇也烧得嫣红,眼睫鸦羽似的铺盖着,更显姝丽到不可方物了。
“……”怀春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缩回手。
她记得传言金胜昔的生母冯氏,出嫁前就曾因着外貌惊为天人,曾一时名动京城。只是可惜红颜薄命,在金胜昔年幼时便已早逝,景隆帝为着感怀发妻,后位至今还空置着。
金胜昔遗传了她母亲的好颜色,生了一副昳丽而动人的面庞。也是因着这好颜色,旁人总觉得她是个美丽花瓶,而后会如同她母亲那般,借着瑰丽的面庞择一个好夫婿——不是又能如何?她总该要这样做。
可怀春从不觉得金胜昔只会是美丽花瓶。
金胜昔为人聪慧,待事敏锐又细致,心肠很软。八年前她南下,一夜断联,金胜昔却能硬生生耐下性子,隐忍筹备八年后一路追来淮州。
表面来看,是金胜昔总追着怀春。实际在怀春看来,只不过是她懦弱,不敢向金胜昔多迈出一步罢了。
她只能勉强算出身书香世家,祖辈都只当过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官,父亲甚至没有品级。怀春自幼便在与国脉相融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护国寺的人一路顺藤摸瓜,找上了她的父亲。
因着急功近利,父亲在护国寺找上门后便迫不及待将她卖走,换来了当地县丞的官职。
怀春这个名是进京前母亲给她改的,先前的名字是什么,怀春如今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临行前的那夜母亲一边把她抱在怀里,嘱咐她到了京城该注意的事项,面上带着她如今才看懂的怅然。
那是怀春最后一次见她。
噫吁嚱!这古风小说写得小女子要变成古风小生了!
关于手术和受伤方面的描写都是我查资料写的,可能存在错漏和不准确的地方,望大家谅解。一般缝了针是要有拆线环节的,可能还要考虑针线的材料再决定拆不拆,我不太了解也不太会写,所以这个环节大概率会被我带过去。金胜昔这种情况放古时候因为医疗手段不发达,几乎是必死,大家也不用太较真,看个乐呵就好。
还有就是我发现新写的情节和前面有冲突,所以修了一下。具体是之前写怀春十岁进京,现在把时间改得更早了,怕有小伙伴觉得对不上,还是在这里说一下。
看到有人读到最新章节啦,也看到给我送营养液了,好感动!我写作速度比较慢,通常几百字磨上一个小时是常态,会尽力维持稳定更新的。最近约了新的封面,老师写得超级好看~已经换上了
总之谢谢大家愿意读到这里=w=祝大家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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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