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深秋的凉意彻底过去,京城飘了第一场细雪,天气正式转入寒冬。
靖远侯府里,表面瞧着依旧平静。
苏晚儿日日关在自己院里,不知是在琢磨针线还是盘算别的,再没找过苏栖棠的麻烦。
胡氏则一改往日规律,每周总要挑两三个晴天往城外的普济寺跑,去时拎着满满一篮香火,回来时却总带着几分焦躁,谁也说不清她到底在求什么。
自从入冬,太夫人就挪去了南边的庄子。
京城的寒冬总让她咳嗽不止,往年这个时候也总要去庄子上避寒。
府里唯一不变的,还是苏辜野,无论军营多忙,每天傍晚总会先绕到苏栖棠院里,陪她坐一会儿,有时是喂她喝药,有时只是听她说说白日里的趣事。
可苏栖棠心里清楚,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今年冬天一到,就意味着苏明月该回来了。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对后续剧情的记忆早已模糊,当初看这本小说时,她不过是睡前打发时间,只听了了简介和前几章,后面听着语音朗读就睡了过去,连苏明月认亲后的走向都记不清。
不过现在倒生出几分好奇。
这位真千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尤其是近几日,苏辜野的态度愈发反常,看她的眼神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不仅每天叮嘱杏儿看好她,连她想出门去找贺兰晴都不许,仿佛生怕她一踏出侯府大门就会消失似的。
终于到了立冬这一天,雪停了,天却更冷了。
苏辜野今早出门时还笑着跟苏栖棠说,军营今日会早些下值,回来给她带城南那家刚开的羊肉汤。
可往日这个时候,胡氏早该带着丫鬟去上香了,今日却破天荒没出门,连佛堂的门都没开。
杏儿端着暖炉进来时,还在苏栖棠耳边念叨,
“小姐,方才听厨房的丫鬟说,夫人一早就让柳嬷嬷去门口等着了,好像在等什么人。”
苏栖棠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眉心轻轻皱起。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果然,刚过午时,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杏儿连忙将暖炉塞进苏栖棠手里,上前掀开帘子,就见胡氏院里丫鬟站在门外,语气有些不自然,
“小姐,夫人请您去趟佛堂,说是有客人来了,想让您也见见。”
苏栖棠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她伸出手,让杏儿扶着自己起身,同时转头对站在角落的安儿吩咐,
“我和杏儿去母亲的佛堂,你下午若是得空,就替我跑趟腿,把桌上那盒刚做的枣泥糕送去军营,交给一个叫小昭的士兵。”
杏儿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小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给军营的士兵送糕点?您认识那个小昭?”
没和杏儿解释,苏栖棠只是对着安儿继续交代,
“你就跟他说,这是我之前答应过他的。”
一听能去军营,安儿眼睛瞬间亮了。
这段时间每次苏辜野来时,她都会被支开,她都好久没见到少爷了,说不定去了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她连忙端起桌上的枣泥糕,用帕子仔细包好,兴奋地说,
“小姐放心!我肯定能找着小昭!”
“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苏栖棠笑得温和,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说罢,便任由杏儿扶着,一步步往胡氏的佛堂走去。
佛堂里飘着浓郁的檀香,混着几分草药的苦味,味道有些刺鼻。苏栖棠刚踏进门,就听见胡氏压抑的啜泣声。
她微微侧头,听到杏儿在她耳边低语,
“小姐,夫人身边坐着位姑娘,看着跟您年纪差不多。佛堂正中间还跪着个妇人,看着像是乡下过来的,我没见过。”
妇人?苏栖棠心里瞬间有了数。
那定是当年偷龙转凤的村妇,苏明月的养母,也是她名义上的亲生母亲。她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胡氏倒也大度,连当年把自己女儿换走的罪魁祸首都肯请进佛堂。
这时,胡氏终于停下啜泣,她拉着身边姑娘的手,声音里难掩兴奋,
“明月,我的好女儿,你真的是我的明月吗?让娘好好看看,这眉眼,这鼻子,跟侯爷年轻时真是一模一样!”
苏栖棠故意将手里的盲杖往地上重重敲了两下,她在佛堂中间站定,
“母亲找我来,有何事?若是为了上香,我今日身子有些冷,怕是陪不了您太久。”
胡氏这才将目光从姑娘身上挪到苏栖棠身上,那眼神瞬间变了。
方才的慈爱和兴奋荡然无存,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弃。她急切地开口,
“本来这事早该告诉你,可老祖宗不在府里,阿野又在军营,苏晚儿一个庶女也没资格掺和,只能叫你这个当事人过来。今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一件瞒了十六年的大事!”
装作茫然的样子,苏栖棠微微歪头,
“敢问母亲,到底是何事?女儿愚笨,若是能帮上忙,定会尽力。”
“你别再叫我母亲了!” 胡氏猛地打断她,语气尖锐,
“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当年若不是这村妇黄氏贪图富贵,故意把她的女儿和我的女儿掉包,你这灾星怎么会在我侯府安稳住了十六年?” 她伸手指着地上跪着的妇人,声音里满是恨意,
“如今这黄氏自己找了来,把当年的真相全告诉我了!明月,” 她拉过身边的姑娘,将她推到苏栖棠面前,
“这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本就该回侯府,该享受侯府嫡小姐的一切!”
地上的妇人突然动了,她膝行着往前挪了两步,伸出手就想去抱苏栖棠的腿。
苏栖棠能感觉到一双冰凉粗糙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裙角,那手上带着股泥土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黄氏。
杏儿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将黄氏推开,厉声说道,
“你这妇人好生无礼!我们家小姐是侯府的嫡女,你怎能随便碰她?”
被杏儿推得坐在地上,那黄氏却没生气,反而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嘴唇干裂,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
她看着苏栖棠,带着浓重的乡土口音,
“棠棠,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啊!当年是我把你送到侯府来的,我是你娘啊!”
来了,果然是这套认亲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