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侯府假千金她变绿茶了》 第一章:穿成侯府假千金 “呼...呼...” 苏栖棠猛然睁眼,大口呼吸着,胸口起伏地剧烈。 不是她预想中带着棱角的楼梯,而是满眼揉碎了的模糊色块。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近在咫尺的雕花木床能勉强辨出大致纹理,她试探着抬手碰了碰床沿,能触到清晰的木纹纹路,可眼睛里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模糊的起伏。 稍远些的淡青色纱帐却像蒙了层雾,连纱线的纹理都成了一片朦胧的浅青。 混乱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太阳穴突突作痛。 她下意识抬手按向头部,指尖触到眼皮,此刻正隐隐作痛,更熟悉的是面前朦胧不清的感觉。 原来换了个世界,她依旧是个看不清的人。 上辈子她自幼双目弱视,只能看清近处事物,远处只剩模糊轮廓,父母早逝后在孤儿院和学校总被嘲笑是半仙,好不容易熬到成年,却因意外坠了楼。 原以为是解脱,没成想竟穿进了一本她曾用来打发时间的古言小说,成了书中与她同名的恶毒女配苏栖棠。 当初看这本书时,她只觉得这女配又蠢又拎不清。 身为侯府假千金,偏要和真千金抢位置,还总被庶姐当枪使,最后落得冻死街头的下场。 她那时看得不耐烦,翻了几章就丢在一边,早知道会穿过来,说什么也该把全书逐字嚼烂。 如今成了苏栖棠,她才懂这身份的烫手。 原主的母亲胡氏是靖远侯原配,两人本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可原主出生那日,胡氏去寺庙祈福遭遇泥石流,被困山间村屋意外早产。 等她抱着孩子回府,才知靖远侯为寻她,已被泥石流吞没。 自那时起,原主成了胡氏眼中的丧门星,认定是这孩子害死丈夫。 原主的衣食起居被苛待,佣人只按时来确认她是否活着,从不多管。 直到一周前,原主因意外闯入了胡氏为侯爷礼佛的佛堂,引得胡氏大发雷霆。 庶姐苏晚儿又来挑唆,说嫡长子苏辜野最近看原主不听话,让胡氏将她送去庄子上教教规矩。 原主本就因兄长受宠记恨,当即闹着要找苏辜野要说法。 没曾想刚走到苏辜野院外,就撞上他遇袭,原主站的位置正巧在身侧,阴差阳错替他挨了一箭。 苏辜野只受了点小伤,原主却箭上的毒伤了眼睛,虽没彻底失明,但也落得和她上辈子一样的处境。 太夫人听闻,只能暂时让人好好养伤,也就是这时,现代的苏栖棠穿了过来。 她清楚记得书中剧情,再过不久,真正的侯府千金就要被接回,届时原主的日子只会更难。 苏栖棠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摩挲着眼角,上辈子因视力不好受的苦还历历在目。 这辈子怕是要装瞎才能避祸,还要应付侯府的勾心斗角,这世界似乎总在和她作对。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栖棠刻意垂下眼,装作全然看不见的模样。 她听到脚步声从模糊的浅灰轮廓里传来,却分不清来人,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床边,离得不足三尺,才勉强看出是个穿着青绿色衣裳的丫鬟身影。 “哟,还是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这刚来瞧,小姐就醒了。” 苏栖棠虽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从声音认出是庶姐苏晚儿的侍女春桃。 她没理会这挑衅,故意摸索着撑起身,指尖在床沿反复确认支撑点,语气虚弱, “是姐姐来了吗?我眼睛瞧不清,让她进来吧,我这心里可惦记她了。” 春桃没再多说,转身退下。 很快,又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苏栖棠能辨出来人穿着粉色襦裙。 近在咫尺的裙摆绣着细碎花纹,稍远些的春桃轮廓依旧模糊, “妹妹,你身子好些了吗?听闻你伤得重,姐姐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可担心坏了。” 苏晚儿声音带着哭腔,手轻轻落在苏栖棠手臂的纱布上, “我让春桃送的伤药,你喝了吗?那药是我特意托人寻的,对伤口愈合好。” 苏栖棠垂下眼,掩去眸中冷意。 她虽看不清苏晚儿的表情,却能从语气里听出那虚假的关切,只觉得恶心。 她面上挤出委屈模样,声音轻轻的, “姐姐快别哭了,你这样哭,我心里更难受了。 我没事的,伤口不疼,就是眼睛...” 话说到一半,她故意顿住,透着几分脆弱。 这话像是戳了苏晚儿的泪腺,她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伤的是自己。 苏栖棠听到屋外轻微的脚步声,心中了然。 按照剧情,苏辜野该来探望了。 她故意提高声音,装作急切追问,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苏晚儿正哭得起劲,被连问两遍,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却还是顺着话头开口, “我刚从大夫那里过来,他说...说你这眼睛,以后怕是看不见了...” 苏栖棠猛地攥紧锦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刻意回想上辈子被人嘲笑的场景,几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会这样...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门外的苏辜野脚步顿住,心中微沉。 他是靖远侯嫡长子,父亲去世时年纪尚小,后来拜镇远大将军为师,靠着一身武艺和谋略,压制住侯府旁支,稳住了侯府地位。 这些年他常年在外,心知以前总因胡氏和太夫人偏心他,府上人总不待见这个妹妹,两人兄妹情分本就淡薄,于是对这个妹妹的印象只停留在顽劣或不懂事上。 此刻听着屋里的哭声,他竟生出几分不忍。 苏晚儿见苏栖棠哭了,心中暗喜,接着添油加醋, “妹妹,你说大哥身边那么多护卫,你何必自己冲上去挡箭呢?如今眼睛成了这样,你的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这话明着心疼,实则挑拨。 按照原主的性子,此刻早该哭闹着说自己是被连累的,甚至会怒骂苏辜野。 可苏栖棠怎会放过抱大腿的机会? 她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有些怪异。 苏晚儿愣了一下,伸手扯她的衣袖, “妹妹,你别吓姐姐啊,你要是这样,姐姐可怎么活?” 苏栖棠一把拂开她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却格外坚定, “我有什么好怨的?用我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换哥哥平安,这是多大的好事啊。 哥哥是咱们侯府的顶梁柱,要是他出事了,侯府上下该怎么办? 以前我不懂事,总跟哥哥闹脾气,他从不跟我计较,如今能为他做些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只要哥哥不嫌弃我这瞎眼的妹妹,记得我这个妹妹,我就满足了,毕竟我们可是血浓于水的兄妹啊。” 她说这话时,特意重了语气,确保门外的苏辜野能听清楚。 苏晚儿咬着后槽牙,脸色瞬间难看。 不过昏迷两日,以前那个愚蠢好操控的苏栖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 第二章:眼盲又如何? 苏晚儿挂着半干的泪痕,眼底慌了片刻,随即装作关心地拉起她的手, “妹妹能这样想,姐姐也就放心了。你别多心,哥哥怎会嫌弃你?” 话锋一转,苏晚儿又状似无意提起, “方才我去给太夫人请安,还听闻宫里下月要办赏花宴,皇后特意下了懿旨,让京中各家嫡女都去赴宴。 妹妹你如今眼睛不便,宫宴上人多眼杂,万一不小心失了礼,那就不好了。 不如这样,这次让我去,你在家安心养伤,才是最稳妥的。” 她往前凑近了些,苏栖棠能看清对方裙摆上的花纹,却故意垂下眼,轻轻转向苏晚儿的方向。 看着像是全靠听觉判断她的位置,实则是为了确认门口的人还在。 苏栖棠轻轻挣开手,动作慢了半拍,指尖还不小心蹭到床柱。 她立刻缩回手,指尖轻轻揉了揉。 她哪会看不出苏晚儿的心思? 分明是苏晚儿想借宴会上位,既能在权贵面前露脸,说不定还能攀上个好亲事。 原主前世就是被这番话哄住,拱手让出名额,最后苏晚儿在宴上得了皇后夸赞,她却只能在府里听下人们议论,连侯府的门都没踏出半步。 “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次,我要自己去。” 苏晚儿没料到她会拒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劝道, “妹妹这是为何?你眼睛瞧不清,去了也是遭罪。” 她刻意提起母亲,就是算准了原主渴望被胡氏认可的心思。 可如今的苏栖棠哪会吃这一套? 她微微垂眸,声音带着几分脆弱, “我不是信不过姐姐,是这宫宴,我必须去。 哥哥这些年在朝堂上不易,镇远大将军虽护着他,可朝中还有不少人盯着侯府的位置,宫宴上各家权贵都在。 我若是去了,哪怕只是规规矩矩坐在嫡女的位置上,旁人见了见我虽眼睛不便,却依旧懂规矩知礼数,说不定也会少些对侯府的苛责。” 这话一出,苏晚儿的脸色瞬间僵了几分。 苏晚儿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料到苏栖棠竟把朝堂上的事摸得这么清楚, “你...你就是故意的!” 苏晚儿彻底没了耐心,声音陡然拔高。 苏栖棠被这音量惊得缩了缩肩膀,手无意识扶着床沿,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像个真看不见的人一样。 “你明明知道自己眼睛不好,偏要去凑这个热闹!你以为你替哥哥挡了一次箭,就能让哥哥和母亲对你另眼相看? 我告诉你,母亲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克死父亲,哥哥护着你,也不过是怕旁人说他闲话! 你就算去了宫宴,也只会给侯府丢人,给哥哥添麻烦!” “够了!” 一道冷厉的男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打断了苏晚儿的话。 苏栖棠下意识抬头,视线里只闯进一道玄色轮廓,却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从沉稳的脚步声和迫人的气场认出是苏辜野。 她想看清书中描写的俊朗如谪仙的模样,可那道轮廓始终是模糊的深黑,连衣料的纹理都辨不出来。 直到苏辜野快步走到床边,离得不足两尺,才勉强看清他穿的是锦缎衣袍,腰间系着条玉带,却辨不清上面刻着的纹样。 他微微俯身,离得苏栖棠不足一尺,才隐约看到他剑眉微蹙的轮廓,眉峰很浓,却看不清眉眼间的细节,只能感觉到那双眼眸里的冷厉。 她故作受惊地坐起来,双手在床沿摸索着支撑,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 “哥哥?是你吗?姐姐她...她说母亲不会原谅我,还说你护着我只是怕旁人说闲话...我是不是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苏辜野快步走到床边,目光先落在苏栖棠苍白惊慌的脸上,又扫过苏晚儿通红的面颊,语气冷得像冰, “你刚才说的话,再敢说一遍?我苏辜野的亲妹妹,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苏晚儿自小就害怕这个兄长,此刻更是浑身发颤,下意识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 “我...我就是气糊涂了,随口说说...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随口说说?” 苏辜野一声冷笑,目光锐利如刀, “你惦记宫宴名额,就打着为她好的幌子抢。被拒绝了就口出恶言,戳她的痛处。 这就是你说的随口说说?侯府教你的规矩,都让你忘光了?” 苏晚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苏辜野眼神沉了下去,吹了个口哨。 门外应声进来两名暗卫,苏辜野的语气冰冷,毫不客气, “把她拖下去,禁足在梨香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子半步。 再去查,她最近还跟哪些人来往,有没有其他心思,一并报给我。” “是!” 暗卫领命,上前架起瘫软在地的苏晚儿。 苏晚儿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 “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我!” 苏辜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暗卫把苏晚儿拖出去,门外的哭喊声渐渐消失,他才转过身,看向还抓着自己衣袖的苏栖棠,语气缓和了些, “别怕,哥哥在。没人能欺负你去。” 苏栖棠松开他的衣角,擦了擦泪,声音哽咽, “哥哥...姐姐说的那些话...我真的怕母亲永远不原谅我,也怕你只是...只是可怜我...” “别胡思乱想。”苏辜野打断她的话,坚定地告诉她, “母亲那边,哥哥会去劝。至于我,护着你不是可怜,是因为你值得。 你能替哥哥着想,替侯府着想,哥哥高兴还来不及。 那宫宴,哥哥会替你去太夫人那里说,你想去,哥哥就陪你去,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苏栖棠心中一动,这步棋,她走对了。 她顺着苏辜野的话,乖巧地点头,“嗯,我相信哥哥,哥哥说的都对。只是姐姐...” “你不用管这些,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其他的事,哥哥会处理。” 苏辜野语气冷冽,带着不容置喙的狠厉。 他又叮嘱了两句按时喝药,才转身离开。 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开,苏栖棠嘴角上扬。 原书里的苏辜野本就对于好不容易守下来的靖远候府十分护短,如今更是在他面前狠狠刷了好感度,往后他自然会护着自己,短时间内该没人敢来找麻烦了。 只是她也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真正的考验,还在那个即将被接回府的真千金身上。 苏栖棠缓缓躺回床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眼角。 第三章:栖棠就是我苏辜野的妹妹 侯府内的佛堂在寂静的夜里泛出浓郁的檀香,烟气缭绕,模糊了牌位上的刻字。 太夫人捻着紫檀佛珠,目光落在最前方那个牌位上。 那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也是最大的痛。 她叹了口气,转向坐在下首的胡氏,“既然明白了,就寻回来吧。到底是你亲生的,侯府血脉不容有失。” 胡氏目光痴缠地凝望着手中的画像,指尖反复描摹画中人的轮廓,“母亲,您可看见了?真像我的玉郎啊...” 话未说完,她又掩面啜泣起来,肩头微微颤抖。 太夫人闭了闭眼,珠串捻动得快了些,“话虽如此,那栖棠你有何打算?” 胡氏猛地抬头,眼中泪意瞬间被恨意取代, “那丧门星!若非她的生母当初作梗,我何苦与我的女儿分离十六年!若非柳嬷嬷误打误撞瞧见了,我还得被蒙在鼓里多久!她克死我的夫君,害得阿野遇袭受伤,让我的亲骨肉在外受苦!这府里还留她作甚!” “母亲!” 佛堂的门被猛地推开,苏辜野面色沉冷地跨进来。 他先向太夫人躬身行礼,随即转向胡氏,声音里压着薄怒,“我在门外听着母亲说亲女儿?栖棠不就在府中养伤?母亲是何意?” 胡氏眼神闪躲,攥紧了手中的画像。苏辜野心底一片冷然。 父亲去世后,母亲终日沉湎悲伤,对府中事不闻不问,对他和栖棠更是疏于关心。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漠,此刻却仍觉心寒。 太夫人叹息一声,缓声开口,“阿野,此事原想明日再与你细说。当年你母亲生产时路遇暴雨,不得已在那山间村屋早产。偏巧那时屋内还有个临盆的村妇,同时发动。那妇人见你母亲衣着不凡,便生了贪念,趁乱将两个女婴调换...” 她话音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上周柳嬷嬷礼佛归来,在路上撞见个姑娘,那眉眼气度,竟与你父亲年轻时像了八分。她心下生疑,回来禀了你母亲,派人细细查访,才知竟是那村妇的女儿。暗卫带了银钱再去探问,许是见瞒不住了,那妇人才吐露实情。” 佛堂内一时静极,烛火噼啪作响,敲在每个人心上。 苏辜野沉默片刻道:“若真是侯府血脉,自当迎回,孙儿无异议。” 胡氏急切地将画像递到他眼前,“阿野你看,多像你父亲!这才是我的女儿!” 画像上的少女眉目英气,确与亡父有八分相似。 但苏辜野脑中浮现的,却是午后苏栖棠被苏晚儿欺负时,那双蒙着水雾却看不清方向的眸子。 他心头一涩,声音沉了下去,“那么母亲觉得,栖棠往后该如何?” 胡氏未察觉他话中的冷意,脱口道,“那丧门星合该送去尼姑庵赎罪!她本就该去庄子上了,如今还害你遇袭!留着她只会害了全家!” 苏辜野攥紧了袖中手,指节泛白。 自父亲离世后,母亲总这样,眼里再看不见半分情理。栖棠替他挡下那淬毒的箭时,箭尖离他心口不过三寸,若不是她,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他! 他冷笑一声,“我竟不知母亲何时如此看重侯府了?栖棠何错之有?” 胡氏被他怼得脸色涨红,她梗着脖子反驳, “可她本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送去庄子已是轻的,若不是看在她挡箭的份上,我早...” “母亲!” 苏辜野厉声打断,知道再跟母亲争执下去只会白费口舌。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坐在上首的太夫人,语气放软, “祖母,栖棠为我挡箭中毒,目不能视,若此时将她赶出府,侯府必遭世人唾弃。下周宫宴,皇后娘娘亲点各府嫡女赴宴。栖棠知礼守节,纵使目不能视,也是侯府的体面。苏晚儿是庶女,且因今日过错被禁足,如今发着高热,断无法出席。若此时赶走栖棠,于情于理皆不合。” 太夫人捻动佛珠,缓缓点头,“阿野思虑得是。朝中不易,后宅不能再给你添乱。” “母亲!” 胡氏急得站起身,这怎么行?让那小妮子去宫宴,岂不是让她更得脸?晚儿还在禁足,往后嫡女的位置岂不是真要被她占了? 她往前凑了两步,语气带着哀求,“可是母亲,她一个冒牌货,凭什么占着嫡女之位去宫宴?晚儿...” 苏辜野厉声打断,“母亲!栖棠现在是我苏辜野认下的妹妹!我说她能去,她就能去!” “够了。” 太夫人捻佛珠的手猛地停下,眼神冷了下,“胡氏,后宅之事我自有定夺。栖棠的事就这般定下,你不必再劝。明月接回后先安置在偏院,让嬷嬷好生教导礼仪,待日后再说。” 她说着,抬手揉了揉眉心,“阿野,让栖棠好生养着,宫宴不得出岔子。” 胡氏还想再说,迎上太夫人冷厉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咬着牙,死死攥着帕子,眼底的怨怼几乎要烧起来。 “谢祖母体谅。” 苏辜野躬身行礼,不再看胡氏一眼。 她眼底的恨意他看得分明,但那又如何?只要他在,谁也别想动苏栖棠半分。 暖阁里的安神香还在燃着,苏栖棠正坐在窗边,摸着绣绷上的丝线。 她看不清绣的纹样,只能凭触感慢慢摸索。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语气带着试探, “哥哥?” “是我。” 苏辜野走近,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手边。 苏栖棠下意识伸手去接,先触到冰凉的木柄,阴沉木的杖身,上面摸着有细小的缠枝纹,杖头是块圆润的玉,摸起来温温的。 “这是...” 苏辜野在她身边坐下,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手,帮她握紧盲杖, “给你用的。你眼睛不方便,出门时拿着它,能少些磕碰。” 他没说的是,这盲杖的木料和他的长生牌同料,白玉杖头也是他自己特意打磨的。 苏栖棠低声道, “谢谢哥哥。” 苏辜野语气柔了些, “还有件事。宫宴的事定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太医说你眼睛还不能见强光,我让人备了软纱眼罩,到时候给你带上。” 他没提真千金要被接回府的事。 他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知道,有人要抢她的位置。 苏栖棠愣了愣,随即弯起嘴角, “好,我听哥哥的。” 她想试着举起盲杖,却没掌握好力度,杖身轻轻撞在桌角。 苏辜野立刻伸手扶住,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慢慢挥动盲杖, “慢些,感受碰到东西的轻重,习惯了就好。” 暖阁的烛火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苏栖棠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带着常年握剑的粗糙。 苏辜野的动作顿了顿,手指收紧了些,将她的手按在自己掌心, “傻丫头,我是你哥哥,自然会护着你。以后出门不用怕,没带盲杖的时候,我牵着你走。” 他起身,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窗边。 苏栖棠的视线里,窗外的月色成了一片模糊的银白,可握着她的手温热而坚定,让她莫名安心。 她不知道的是,苏辜野此刻正看着她的侧脸,暗暗下定决心。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她的位置,哪怕是真正的侯府千金。 第四章:现在的苏栖棠可不是傻子 天光初亮,窗外的晨光透过窗纸投在她的眼前,视线里只有晕出的一片白色光斑,苏栖棠下意识抬起手,指尖在眼前虚挡,却无意将床边的盲杖碰倒。 “哐当”一声,引来门外急促的脚步声。 门轴轻响,一道身影走进来,苏栖棠辨不出身形轮廓,直到来人走近,声音在床边响起, “小姐,您醒了?” 原本还悬在半空的手,闻言才慢慢收回,苏栖棠摸着身后的靠枕,再一点点撑着身子坐起,眼里尽是茫然, “是梅香吗?” 声音里带着刚醒的迷茫,“什么时辰了?” 靠过来的身影微微俯身,替她拢了拢歪斜的靠背。 一方丝帕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背,她下意识抓了一下,冰凉细滑,不像丫鬟平日里用的粗棉布。 她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小姐,刚过辰时。今日初二,月例我刚去账房领了,还是照旧放在妆奁里吗?” 月例? 听到这两个字,苏栖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侯府的小姐原是每月有份例的,她倒是对这个份额多少还没什么概念。 前身是个不管事的,没钱了就往妆奁里摸,摸空了就哭着找哥哥闹,说府里苛待她。 除了会惹人烦,连自己的钱花去哪里都算不清。 但经历过现实社会毒打的苏栖棠可知道钱的重要性,更何况她的眼睛又不好,又不能一直指望别人。 等那真千金回来,若是侯府当真容不下她要将她逐出门去,没有些私房钱,往后的日子才更头疼。 “不用了,哥哥最近操劳,我想给他买些礼物。一会你把妆奁里存的月例都拿来,我瞧瞧还够不够。” 说着,苏栖棠主动伸出手,半睁着眼睛向着声音的方向道。 这话刚落,扶着她胳膊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梅香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紧了怀里的钱袋。 她服侍苏栖棠也有些日子了,这个傻子从来只知伸手要钱,哪曾问过月例的明细? 上个月她和丫鬟们打骨牌把钱全输完了,侯府内规矩森严,要是被人知道她私下打牌,还经常昧傻子的月例去填债,肯定要遭嬷嬷发卖。 虽心中不安,但看着苏栖棠那双毫无神采还泛着白的眼眸,梅香安下心来。 算了,不过是个瞎了眼的傻子,也只会估摸些重量罢了,是银子还是碎石,不还是她说了算? “小姐,先吃早膳吧。” 梅香没把怀里的钱袋拿出来,反而轻轻握住她伸出的手,引着她往桌边走, “一会粥凉了就不好喝了,月例银子,等您吃过饭再算也不迟。” 苏栖棠顺着她的力道起身,装作全然依赖她的样子: “也好,那就听姐姐的。” 摸索着坐到桌边的木椅上,苏栖棠的手指在桌沿轻轻划着,可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没见人来。 “这个杏儿,去膳房取个早膳,怎么半天还不回来?我去瞧瞧,小姐您在这等会儿。” 梅香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急促,同时脚步声匆匆往外走去,可那方向却不是通往膳房,反而偏向了后院。 苏栖棠勾了勾唇角,轻轻在桌沿敲了敲。 看来这月例银子里的猫腻,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又等了片刻,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带着云片糕的甜香,还混着些许的咀嚼声。 “小姐,早膳来了!今日有糯米粥和酒酿馒头,您快吃吧。” 那声音比梅香粗哑些,不用想也知道是杏儿。 可随着餐盘放下,扑面而来的却不是云片糕的甜香,也不是糯米粥该有的米香,反而冒着一股馊味。 苏栖棠下意识皱了眉,她是看不见,却也不是闻不着,这是故意磋磨她呢? “今日的早膳,就这些吗?” 她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杏儿的声音不耐烦起来, “不然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老样子?您从前不都吃得挺香?今日怎么磨磨蹭蹭的?” 而苏栖棠心里却在发笑,这是当她还是那个分不清粳米和糯米的傻子?酒酿馒头?怕是馊了酸了还美其名曰这就是酒酿的味道吧? 若是放在之前还能骗骗那傻乎乎的苏栖棠,可现在的苏栖棠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主。 装作不太舒服的样子,苏栖棠轻声朝着杏儿的方向问道, “今日胃口好像没那么好,杏儿姐姐,帮我去问下哥哥吧,他今日胃口如何?若是好,我也能多吃些。” 往日的苏栖棠,从来不会提这种要求,只会乖乖吃送来的东西。 不过不用在这伺候个瞎子,杏儿还是撇了撇嘴应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问。” 听着脚步声渐远,苏栖棠伸手在桌上摸索着,这馒头的表皮干硬得像石头,甚至还能摸到点点凸起的霉斑。 又摸着旁边没什么热度的瓷碗,慢慢凑到眼下,果然是粳米粥。 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虽看不清,却能隐约瞧见粥面上浮着个小黑点。 她伸手蘸了点粥,捻了捻,竟是只死苍蝇! 重重将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苏栖棠深吸口气。 这院里的丫鬟一个从她身上捞油水,一个欺她眼盲克扣她的饭食,可真是好得很啊! 若是在这么放任下去,别说是傍身的私房钱了,怕是一日三餐能吃饱都是问题。 现在她才是苏栖棠,要将这辈子活成什么样,那可就由不得两个丫鬟的排布了! 她将馒头一点点掰成两半,放到袖袋中,特意洒了些碎屑在手边。 刚做完这些,梅香的脚步声带着瓷碗碰撞的轻响回来了。 “小姐,杏儿说早膳送来了?这是您的药,趁热喝了吧。” 她把药碗往桌上一放就没了动静,听着梅香没上前帮忙的意思,苏栖棠指尖先探出去,摸索着找药碗的位置。 刚勾住碗沿,就故意往旁边一歪,滚烫的药汁立刻泼了出去,大半溅在梅香的手背上。 “啊——” 刚出锅的药正是烫的时候,梅香的手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冒出一个个水泡来。 “对不起啊梅香姐姐,我看不见!” 苏栖棠慌忙收回手,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伸着胳膊去找她, “你还好吗?是不是烫着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耳朵仔细听着梅香抽气的方向,终于碰到一片滚烫的皮肤,她立刻攥紧,摸到凸起的水泡,故意往上面按了按, “是不是很疼?我帮你揉揉...” 被苏栖棠摁着,梅香痛的都喊不出来,只能拼命往回缩手,却被她攥得更紧。 手上抓着梅香,苏栖棠心里嗤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只有痛到心里,这丫鬟才能记得以后的活儿该怎么做。 两人纠缠时,苏栖棠敏锐地听到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第五章:苏栖棠绿茶治丫鬟! “出了何事?” 就在苏辜野推门的瞬间,苏栖棠抓着梅香的手骤然松开,梅香重重砸在地上,混着她倒抽冷气的痛哼。 “梅香,你怎么了!” 随着苏辜野一同回来的杏儿进门扶起了梅香,而不等她喊冤,苏栖棠已朝着门口伸出手,在空气中慌乱抓着,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 “哥哥?是你吗?药洒了...梅香姐姐的手被烫了...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大步上前,苏辜野的手掌先覆上她的手臂,从肩颈到腰腹细细看过,确认了没有烫伤, 这才把人往怀里紧了紧,松了口气, “棠棠没做错,是哥哥来晚了。告诉哥哥,怎么回事?” 怀里的人立刻往他颈窝钻,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袍, “梅香姐姐站在旁边看着,我就自己拿药碗...我摸了半天,刚碰到碗手就滑了,她喊得好大声,我好怕...” 故意顿了顿,苏栖棠的声音更哑了, “之前杏儿姐姐就说,我眼瞎总添麻烦,让我少动东西...是不是我真的很麻烦?要是我能看见,就不会让哥哥担心了...” 这话狠狠砸在苏辜野心上。 他常年在军营,把她留在府里,总以为就算母亲不喜她,起码丫鬟能尽心伺候。 却没想过竟连丫鬟都能爬在她的头上苛待她。 愧疚瞬间漫过他的理智,手掌狠狠握起了拳。 地上的梅香终于缓过劲,疼得额头冒冷汗,却还不忘辩解, “少、少爷!不是的!是小姐她...她故意泼的!您看我的手!” 她举着红肿的手背,咬着牙,一脸委屈的模样。 杏儿也立刻附和, “是啊少爷!奴婢怎么敢说小姐麻烦?是小姐记错了!” 目光扫过两人,苏辜野却没半分怜惜, “故意?若是棠棠没泼,你是想让她将这药咽下去,烫穿肺腑才甘心?还是你们想说我靖远候府的小姐,还要来污蔑你们这些丫鬟?” 杏儿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旁的梅香也慌了神, “奴婢...奴婢只是忘了晾药!是为了小姐好,怕耽误了喝药的时辰,才没等凉透...” “为了我好?” 眼泪还挂在脸上的苏栖棠突然抬起头,眼底看似还带着点茫然, “可我想要我的月例你也不给,就连杏儿姐姐也是,我都闻着云片糕的味儿了,却也只让我吃酒酿馒头和糯米粥。” 听着苏栖棠说月例,梅香的手发着抖地按在怀里的钱袋上。 那里面还混着三块碎石,是她特意塞进去凑重量的,此刻生怕被发现, 而苏栖棠又慢慢从袖袋里掏出半块馒头。 那馒头上黑绿色的霉点沾在她葱白的指尖,显得格外刺眼。 “喏,哥哥,这馒头虽也好吃,可每天都吃也是会腻的。我怕杏儿姐姐说我挑剔,还剩了半个不敢告诉她,只能偷偷藏在袖袋里,想着饿了再吃...” 苏辜野的呼吸瞬间沉了下来,他想起自己每日的早膳都是膳房换着花样来,可他的棠棠,却只能吃发霉的馒头,连块云片糕都吃不上。 “我竟是不知,何时我侯府主子的早膳,竟和马厩里的饲料一般?” 声音发颤,苏辜野接过馒头的手都在抖。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粥碗,只见苏栖棠方才用勺子拨过的地方,一只死苍蝇浮在粥面上,恶心至极。 “哗啦——” 不等梅香和杏儿反应,苏辜野已抬手将粥碗扫落在地。 瓷碗碎成几片,带着苍蝇的粥溅了杏儿一身,碎瓷片划到了她的手背,她却不敢躲,只能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苏栖棠适时地抬手捂住半阖的眼睛,眉头轻轻皱起,声音虚弱: “哥哥...不知怎么了,我这早膳吃完后眼睛也有些疼了,怕是没法算账了,梅香姐姐会不会怪我啊?今日刚领的月例,我还想给梅香姐姐买根簪子赔罪呢,也不知我的月例够不够赔罪的。” 梅香吓得差点瘫软下去。 小姐这是故意的!明知道月例有问题,还在少爷面前提算账! 她心里急得冒汗,却只能强装镇定,祈祷少爷别揪着月例不放。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苏辜野的愧疚感更甚,勒得他喘不过气。 那苏晚儿即使是庶女每月也有一堆的发簪新衣,她却连买根簪子都要细细算个账。 现下他在府里都如此,若他不在呢? “来人!将这两个欺上瞒下的丫鬟即刻给我发卖到边关去!莫要再让我在府里瞧见!” 梅香也不顾手上的伤了,和杏儿拼命磕着头, “少爷!我们错了!我们再不会如此了!” “少爷!冤枉啊!” 苏栖棠伸手虚虚拦着苏辜野,发卖这两人固然解气,可眼下不是最优解。若是新换的丫鬟不知底细,若是被安插了眼线,反而更难把控。 反观梅香、杏儿,虽贪心耍滑,却已被她抓住把柄,留着她们反而能拿捏得更稳。 “哥哥,别把她们发卖了好不好?” 听到这话的苏辜野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以为她会盼着她们被赶走,却没想她会开口阻止。 她的眼空洞地对着前方,声音却软得像糖, “姐姐们虽然之前偶尔对我没那么好,可我知足了。她们也是帮了我许多的,我舍不得她们。” 趴在地上的梅香和杏儿听到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抬头哭求: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您!” 她故意将声音压得更低,伏在苏辜野的怀里,像在说悄悄话, “而且有哥哥在,姐姐们肯定不敢再欺负我了,对不对?要是把她们卖了出去,她们说不定还会在外面对别人说我的坏话,那侯府不就有个又瞎眼又难伺候的嫡小姐了吗?” 这话半真半假,既是给苏辜野递台阶,让他觉得自己顾大局懂事;更是敲打梅香和杏儿,让她们知道,若是敢出去乱嚼舌根,她也能让她们永无出头之日。 此刻听苏栖棠这么说,苏辜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时候妹妹还要想着侯府的声誉,他心里的愧疚更甚了, “棠棠别怕,没人敢说你的坏话。可她们...” “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 话被打断,她的指尖顺着他的衣袍往下滑,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但我想留着她们。要是她们再敢做错事,哥哥再罚她们也不迟,好不好?” 苏辜野叹了口气,既然她想留着,那就留着,反正有他在,谅她们也绝不敢再动歪心思。 “好,听棠棠的。” 她转向地上,声音里都是将她们留下的欣喜, “听到了吗?哥哥答应留着你们了。以后可要好好伺候我,别再让我失望了,不然...” 故意顿了顿,她空洞的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让梅香和杏儿瞬间浑身发冷。 杏儿拉着被吓住的梅香忙不迭地磕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奴婢知道!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姐!绝不敢再犯错!” 挥手将两人放走,苏栖棠又钻进了苏辜野的怀抱里。 现下她还没找到合适的心腹,梅香和杏儿虽不是最优解,却是最现成的。 等以后找到了更可靠的人,再处理这两人也不迟,眼下先让她们发挥点作用。 苏辜野只当她是受了惊吓,还在依赖自己,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 “棠棠,我们回床上躺着,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云片糕,再做些水晶虾饺可好?” “嗯。” 第六章:搬空庶姐私库! 再闻到粥香时,不再是那股粗劣的米味儿,而是带着些许清甜的味道。 仔细听了听脚步声,苏栖棠转头望向门口轻声问, “哥哥?” 院外的桂香混着风的味道迎面撞来,苏栖棠的手边划过一片柔软的布料,紧跟着床边有个身影坐下,身后的靠枕也被往上抬了一些,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嗯。我特意去厨房拿了些好消化的,嬷嬷说今日的燕窝粥火候刚好,吃些粥先垫垫?一会再吃云片糕好不好?” 勾起笑,苏栖棠轻轻点头,手背上却猝不及防的滴落一滴泪水,她声音有些许哽咽, “若是没有哥哥...这府里都没人能对我这么好了...” 乖巧的苏栖棠茫然空洞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毫无焦点,苏辜野心里一疼。 妹妹现在这样都是为了他,就算是换成军营里的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怕是都没那么容易接受,更何况是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 况且妹妹也不哭不闹的,只是自己默默承受着府里的下人磋磨。 心疼地抽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将苏栖棠眼角的泪水拭去,苏辜野的目光愈发柔软, “以后只要在京都,我每天都回来陪你好吗?” 苏栖棠摸索着抓到他的手,攥紧了他手里的帕子,兴奋地说道, “真的?” 看着单纯的苏栖棠,苏辜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哥哥答应你的事儿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顺势蹭在了他的掌心里,苏栖棠没说信或不信,只是将手里的帕子被揉的发了皱, “哥哥,你的帕子好软,和梅香姐姐的一样呢。” 是啊,去年的太夫人生辰宴上,特意送的府里少爷小姐们一人一块的帕子。 早晨在梅香身上摸到这布料时,苏栖棠只当是她贪墨,梅香那时美其名曰说这种料子用着奢侈,怕会惹夫人不喜,“特意”收了起来。却没想到苏辜野的帕子竟用到现在,那岂不是送上门的机会。 苏辜野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扫过屋内,原先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其实早就明晃晃地摆在苏辜野的面前。 同为将军府的小姐,即使不受宠的苏晚儿房内也是点的当下最流行的梅花香,梳妆台上的首饰也是满满当当的。 但是苏栖棠的房中,别说点香,香炉早已积了灰。梳妆台上是空荡荡的,只零星摆着几只素簪子。 不愿在妹妹面前发火,他将帕子往她的手心里又塞了塞,声音里带着些补偿的意味, “不过是一方帕子,以后只要是棠棠想要的,哥哥自会为你寻来。” 苏栖棠攥着手里的帕子,若真等到真千金回府,没有银钱,她迟早寸步难行。 她要在此之前想尽办法,为以后做打算。 “那我能要回我的东西吗?梅香姐姐总说我奢侈,帮我保管我的首饰和月例。可我也想和大姐姐一样,每天都能换不一样的项链,穿新衣服...每天给哥哥看漂漂亮亮的我。” 端起碗,舀起一勺粥,苏辜野放在唇边吹了吹,喂到了她的嘴边, “乖,先喝粥。”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些许安抚, “等棠棠睡一觉醒来,想要的都会有的。” 感受到嘴边的温度,苏栖棠听话地张嘴。燕窝的甜香与绵密软得她眯起了眼。 一碗粥见底,她由着他替她擦了嘴,然后慢慢阖上了眼睛。 听着木门轻响,苏栖棠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门外,杏儿缩着脑袋不敢抬头,苏辜野的语气冰冷, “小姐的私库和账册都是谁在管?” 杏儿才被敲打过,手抖的厉害,此时在心里将那逃去上药的梅香骂了千百遍。 若她早知道着傻子还能有得宠的一天,当初她必然不会跟梅香同流合污去占这便宜。 “是梅香!都是梅香!”杏儿的声音发着颤, “她总和隔壁院的小厮丫鬟打骨牌,输了就用小姐的月例填窟窿,还将小姐的首饰偷偷拿去抵债!奴婢没碰过!真的没碰过!” “还有...还有大小姐!大小姐也经常将她院中的帐挂在我们院里呢,奴婢也没办法啊!” 冷笑了一声,苏辜野甩手, “稍后我会让许嬷嬷来接手这院中的内务,在棠棠睡醒前,这些年的账和私库里的东西若是没有办法物归原主,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苏辜野看着杏儿瘫软应下,眼里闪过一抹厌恶。棠棠为他双目失明,他自是要护她一世无虞,更何况这些贱奴的把戏他压根看不上眼。 至于那苏晚儿,若是经过敲打还能安分守己最好,若是还要继续蹦跶闹事,也别怪他清理门户了。 昨日才狠狠遭了罚的苏晚儿高烧了一整夜,今日才有些退热。 春桃端着药碗走进来时,手还有些微颤, “大小姐,许嬷嬷来了。” 苏晚儿心头一跳,许嬷嬷平日里只负责苏辜野的远徵院,轻易不会出来,现下她突然来自己院里,是哥哥不想放过她吗? “让她进来。” 捧着账册走进来的许嬷嬷面色严肃,目光看着虚弱地靠在床头的苏晚儿,心里却并没有半分同情。 昨日听闻少爷罚了大小姐跪在祠堂整夜反省,虽是没多久就发起了热,却还是被暗卫摁着直到天亮才送回来。这大小姐也是个拎不清的,小姐救了少爷一命,落得个双目失明,少爷怎么可能还会如同以前那般无视她。这大小姐非要在这个当口区触少爷的禁区,不是自作自受么。 “老奴受少爷示意,接过了海棠院的内务。”许嬷嬷一板一眼道, “经查账,发现有些银钱与财物去向该是不慎被下面人搞错了,误划了过去。老奴现在特意带了账册来大小姐院里将取错的拿回。” 苏晚儿听得眼眶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她伸手去抓许嬷嬷的账册, “拿回?拿回什么?我院里如何会有她苏栖棠的东西!许嬷嬷莫要仗着哥哥借机闹事!” 随意翻了两页,账册上却记得详细。近的有上周去买胭脂划在了苏栖棠名下的账,甚至还有去年从她私库里顺出来的玉石簪子。 小到几两打发丫鬟的碎银也记录的清楚。 奈何许嬷嬷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语气里甚至带了些威慑, “这是账册,请大小姐过目。老奴好心提醒一句,如今的小姐救了少爷一命,现下怕是小姐想要水里的月亮少爷都能想方设法地弄来。若是大小姐让老奴交不了差,下次少爷来,就不会是简单地罚跪一晚这么简单了。” 这话正扎在苏晚儿的心口,她知道许嬷嬷这话就是苏辜野的意思,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着牙给出去。 “春桃!”她低声喊道, “将我的钥匙拿来,打开库房,让嬷嬷对!” 躬身退下,许嬷嬷也不管苏晚儿如何怄的咬牙切齿,带着几个暗卫就进了库房。 首饰,布料,银钱,一样样的从账册上划去。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带来的几箱空箱子就被装的满满当当。 看着收拾出来满当的箱子,许嬷嬷皱着眉。这大小姐也真是贪心,作为一个庶女,库房里的东西都快赶上别家嫡长女的了。再一想海棠院的库房空空荡荡的。还是为苏栖棠叹了口气。 待许嬷嬷走远,苏晚儿看着私库被搬得空旷,心都在滴血。 从小到大,她苏晚儿也没有这么屈辱过。自小那傻子就对她言听计从的,现在那傻子仗着苏辜野的势,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将她的梨香院搬空。将她的脸面往哪儿放? 苏晚儿带着春桃一步步往胡氏的佛堂走去。 那傻子如今仗势欺人,却别忘了这府里可也有个见不得她如此嚣张的母亲! 第七章:看绿茶如何拿捏丫鬟! 院内搬东西的声音透过门窗传到屋内,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床上的苏栖棠睁着眼听着,手指划着手边的木纹,温温的触感随着指尖传来。 哒哒哒、哒哒哒。 她一下下地敲着听着,即慢且稳的。 “小姐,您醒了?”许嬷嬷的声音伴着推门声, “院里有少爷为您准备的礼物,想去瞧瞧吗?” 手指敲击的节奏被打断,苏栖棠侧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是许嬷嬷吗?” 快步走到床边,许嬷嬷的目光落在苏栖棠略显苍白的脸上。她正睁着双眼,望着前方的眼睛却没有焦点,只是一片空洞。 府里这嫡小姐自小就不受宠,现在却为了替少爷挡箭,不仅伤了身子,连眼睛都瞧不见了。 “是好东西呢。”许嬷嬷伸手,小心翼翼地搀起苏栖棠的胳膊, “老奴扶您出去坐坐吧,小心些门槛,您跟着老奴的步子。” 感受到许嬷嬷温暖的手掌,苏栖棠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另一只手摸索着床沿一点点站稳。一点点小碎步地跟在许嬷嬷身边一点点往门外挪。 “小姐,到了。” 随着许嬷嬷的声音落地,苏栖棠同时还感觉到一阵暖暖的阳光落在脸上,带着院里开的正闹的桂花味儿沁人心脾。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身后传来两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是刚包扎完手臂回来的梅香和在院里待命的杏儿。 苏栖棠往身后微微侧身,她虽看不清大概,却也能想得到这俩人怕是眼睛都看愣了。 果然,梅香的声音响起, “这...这都是小姐的?” 许嬷嬷从怀里拿出账册,有些骄傲, “自然,大小姐那儿的也都要了回来,还有些是少爷特意从自己库里划来的,给小姐逗个乐的玩意儿。” 上午才被苏辜野震慑过的杏儿赶紧扯了扯在原地不动的梅香,压低了声音, “少爷才吩咐过,让咱们安分些!别忘了你房里才被搜了个干净!” 正盯着箱子的梅香却甩开了杏儿的手,衣袖纠缠的声音落进苏栖棠的耳中,不过片刻梅香带着些许谄媚的声音就传来, “小姐,这些珠宝可都比大小姐那儿的成色更好些,奴婢看着更趁您呢,要不奴婢帮您收着吧?” 心里冷笑了一声,苏栖棠没应声。这梅香身上闻着还有药味,上午刚被她烫了。如今这么快就忘了教训,又开始惦记上她的东西。当她还会如原主一样好糊弄罢了。 “许嬷嬷,”苏栖棠撑起头,半阖这眼,像个晒着日光浴的慵懒小猫, “把我院里这账目念一遍吧。我想听听。” 愣了一下,许嬷嬷还是打开了账册,顺带瞪了梅香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警告。 虽然因着许嬷嬷收敛了两分,但梅香还是摩挲着手上的纱布,眼里满是不甘。 这些东西就算念给这傻子听,她如何记得住?还不如便宜了她,她往后还愁什么赌不赢? 许嬷嬷这一念就是两刻钟,苏栖棠也有些诧异,其实属于原主的东西本没有几箱,但是苏辜野从自己的账上和库里给她添了许多,都占了这册上的三分之二了。心下不由开始思索,这便宜哥哥这么疼她,是真的疼爱,还是因为那一箭的愧疚? “...小姐,账目上的都在这儿了”许嬷嬷喘了口气, “现在就入库吗?” 此时苏栖棠将手上的茶杯重重搁下,杯底和石桌发出一声脆响, “不急,嬷嬷。”她的声音带着不置可否的坚决,“先将绸缎首饰那些日用的挪我屋里去,我每日都要自己挑挑。” 这样的小物件要是每天都摸不着,手下这两个不老实的不知道何时就给顺了去。 “杏儿,将账册上的现银数出来,取一部分放我的钱袋里做日用,剩下的入库。往后所有的银钱支取,你得先从我这拿了信物,再去找许嬷嬷取用,每次取用的数量报于嬷嬷记账。” 身后的杏儿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是。 管钱可是个肥差,这下子梅香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果然,梅香往前走了一步,有些着急, “小姐,杏儿从前未管过这些,要不还是奴婢来吧?奴婢从此后自会尽心尽力的!” 开什么玩笑?若真是要让杏儿管钱,那自己该从哪里去捞这肥的流油的油水? 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苏栖棠继续道, “别急啊梅香姐姐,账上如今的银钱其实也没有许多不是,这剩下的玉器古玩才是些紧要的,我这不是想着梅香姐姐做事细心,不如就管这些吧?” 梅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喜滋滋地道, “多谢小姐信任!奴婢定不辜负小姐!” 这些东西一件不比那一块块的银钱倒腾的多得多?况且这些物件放在库房十天半月的也没人去查,到时她偷摸换下几件谁能发现?这小姐虽说比以前灵光了些,可这种小手段哪能知道?许嬷嬷平日还要管着少爷的院中,哪有精力盯着她? 可她的话却被苏栖棠打断, “我还没说完,此后我若是要取些什么,自会给许嬷嬷传话,你取东西也需要和许嬷嬷同行,拿了什么,拿了多少,都要与嬷嬷一一核对,最后,库房钥匙要交给嬷嬷保管。” 刚还笑着的梅香瞬间僵了脸,后背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这哪是信任她,分明是要将她放在许嬷嬷的眼皮子底下盯着!这下别说是偷换,她甚至未必能碰得到那些宝贝! 掌管内务多年的许嬷嬷哪能不懂苏栖棠的意思,忙躬身, “老奴省得,自当好好看管库房。” “还有,”苏栖棠的声音沉了沉,手指敲在石桌边,像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往后每周,许嬷嬷都需固定时间来与我对每周的账目。若有些许的出入,别怪我不讲主仆情谊。” 她空洞的眼神扫过身后,虽说知道她看不见,却有种被看透的错觉,激得杏儿和梅香一阵害怕, “当然,若是有谁要举报,拿的出证据的,我赏她自由身及一袋金瓜子,送出府去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话一出,院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风吹的桂花树沙沙作响。 攥紧的手心冷汗直冒,梅香的手臂被汗浸得生疼,她却不敢出声。这话不就是摆明了点她。这府里的下人谁不想要自由身?谁不想要金瓜子?若她真做了什么,院里的小厮丫鬟第一时间肯定将她卖个彻底! 这话同时吓得杏儿屏住了呼吸,只能暗自庆幸,还好她还有些理智,不和梅香同流合污。这小姐哪像以前的傻子?分明心思透亮,手段狠厉! 倒是许嬷嬷有些赞赏地看着苏栖棠,不卑不亢,有手段,镇得住,这才是侯府嫡长女的气势和风范。如今受了伤倒是开了窍似得。 “我也以我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将话放这了,若是有背主的,也别怪我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苏栖棠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咬字极轻,却扎进每个人的心里。梅香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还好杏儿眼疾手快一把撑住了她,两人相握的手冰凉。 直到许嬷嬷吩咐着暗卫将东西归置好,听着木箱在地上拖地的动静渐息,苏栖棠才在心里舒了口气。 她心里清楚,这才是将身边的毒瘤彻底摁住了,近段时间内是不用担心自己院里会有些什么幺蛾子了。 而且目前来说苏辜野对她的信任和宠爱收拾这些人也是够用了,若是以后那真千金回来,她不掺和的话也还能给自己挣条活路。 只是...想到这儿,苏栖棠的头却疼的像针扎一样... 第八章:庶姐想借胡氏打压 佛堂的青烟裹着檀香,飘在屋内,胡氏捏着狼毫笔,一笔一划地抄着《清静经》。 门被轻轻推开,柳嬷嬷探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阵压抑的哭声,还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 “夫人,大小姐在门外跪着,哭着要见您。”柳嬷嬷声音压得极低,就怕惊了佛堂里的清净。 正抄经的胡氏停下手中的笔,眼底漫着一丝不耐烦。苏晚儿?这庶女自小就知道她不喜她那爬床的姨娘,平日里都避着她走,连院门都少踏,今日倒是还哭着来找她? “这时候她能有什么事?”胡氏的声音淡淡的, “从前只知道在自己院里装鹌鹑,现在倒是学会往我这儿露脸了?” 躬着身,柳嬷嬷知道这话接不了。当年侯爷本就不是自愿纳了大小姐的生母,后来那姨娘还不安分,被夫人打发去了别院,夫人现在对大小姐,也就只剩表面的体面。这些年大小姐的衣食无忧,已经是夫人的仁至义尽了。往后若是大小姐不出什么幺蛾子,夫人可能还能给一份嫁妆,堵住外面的闲话。 “让她进来吧。”胡氏还是松了口,将笔搁下。 话音刚落,门外的哭声更响了。春桃搀着放慢了步子的苏晚儿,显得更加柔弱。果不其然,刚进门的苏晚儿“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正嗑在胡氏的案前。 “求母亲做主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帕子捂着自己的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可胡氏扫眼一看,压根没有眼泪。 眉峰一挑,胡氏看不惯这幅狐媚样子, “到底何事能让你这样不顾仪态?哪还有我侯府小姐的样子?” 装作抹了抹眼泪,苏晚儿放下帕子,眼眶红红地抬头看着胡氏, “母亲...若是平时,妹妹怎么样,女儿都不会与她计较,可现在...妹妹仗着哥哥愧疚,委实有些过分了!”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妹妹先是寻了由头,去我库里拿了好些珠宝,后来更是过分,竟让哥哥把他院里的私藏,也搬去了她那儿!哥哥现在因着妹妹受伤,偏听偏信的,女儿现在就是怕....怕哥哥往后,若是和父亲一样...” “嘭!” 没等苏晚儿说完,胡氏手边的茶杯就砸在了她的裙角,滚烫的茶水溅在了她手上。苏晚儿只是微微瑟缩了一下,眼底却不见半分胆怯。 胡氏的胸口起伏剧烈,手指攥紧了沉香佛珠,指节都泛起了白。 这辈子她最恨的就是苏栖棠这个灾星!若非她与明月一同出生,怎会克死她的侯爷,又怎会让明月落得母女分离的下场。这些年她知道苏栖棠在府里受些欺负,却从不去干涉,只当是那灾星的报应。可现在那灾星已经让他的阿野险些遇了害,若再缠着阿野,让阿野出了什么事的话... “夫人息怒。”柳嬷嬷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大小姐年纪小,说话没个轻重的,您别往心里去。” 说着话,柳嬷嬷给苏晚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说话了。 胡氏的性子她最清楚,若是一下失言,明月小姐的事儿被大小姐知道,保不齐有什么事端。 深吸一口气,胡氏压制着怒火,目光带着冷意落在苏晚儿身上, “你这什么意思?阿野也是你的兄长,他无论对那个妹妹好,都是他应做的,有什么错?” 没想到胡氏的反应是这样,苏晚儿心里一紧, “不是的...女儿怎敢怪哥哥!女儿只是怕妹妹...妹妹被宠坏了,越发无法无天下去的话,若是伤了哥哥...” “够了!”胡氏打断她,摆了摆手, “你就在你的梨香院里给我安生些,苏栖棠那边你别去主动招惹,昨日听闻你才高烧,好好养你的身子吧。这一个月里,你别再出你的院门了。” 猛地抬头,苏晚儿眼里满是震惊, “母亲?这是要软禁我?” 她明明是来求母亲打压苏栖棠的,怎么自己反倒被禁足了? 不再看她,胡氏拾起桌上的笔,重新沾了沾墨, “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侯府好,柳嬷嬷,送客吧。” 柳嬷嬷应了声上前,对着苏晚儿躬身, “大小姐请吧,地上凉,别在这儿冻着了。” 咬着牙,苏晚儿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知道母亲的性子,此时若再争辩,就不是一个月的事儿了。慢慢起身,她扶着春桃往外走去。 佛堂的门又被关上,胡氏搁下笔,对着柳嬷嬷说道, “这庶女说的不无道理,阿野现在对那灾星是有些过于上心了,若真出了什么事,那侯府就完了。更遑论日后明月回来,阿野要是偏心那灾星,那明月该怎么办?” 从手里递出密信,柳嬷嬷也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 “夫人,这是暗卫送来的消息,派去寻明月小姐的人说...还没找到。” 接过密信,胡氏指尖有些颤抖,一把拍在了案上,墨汁溅了些出来, “到底什么意思!那村妇想怎么样!收了我侯府的银钱,却带着我女儿躲起来!” 柳嬷嬷连忙递上帕子,安慰道, “夫人别气坏了身子,那村妇该是怕我们秋后算账,只能带着明月小姐躲起来,暗卫正尽力寻找,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手边的笔被胡氏狠狠折断, “那苏栖棠是个灾星,她那母亲也是!当年克死了侯爷,现在又要让我的明月受苦!若是明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让她们陪葬!” “夫人莫急,现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府里的局面。”柳嬷嬷劝道, “大小姐心思颇多,您禁足了她,是免得坏了府里的嫡庶规矩,等明月小姐回来,也好有个体面。” 胡氏的怒火渐渐压了下去,柳嬷嬷说得对,她现在不能急。明月还没回来,她得把侯府稳住,给她的女儿最好的身份和荣华富贵。 “我知道。”胡氏的声音带着疲惫, “阿野那边你派人盯着些,别让那灾星总去缠着他,也别让其他人知道明月的事儿。” 看着柳嬷嬷躬身,胡氏的目光又落在了案上的《清静经》上,却没了抄经的心思。 第九章:别去军营可以吗? 窗外的鸟鸣在卯时就将没睡沉的苏栖棠惊醒。她静躺了好一会,伸手摸向枕边。 这几天苏辜野有空就来陪她,还会带些现下时兴的小玩意儿给她解闷。 手里的白玉佛冰凉里透着温润,稍安了些她此刻有些不安的心。 按原书剧情,今日该是苏辜野回军营的日子,也是校尉薛霸叛逃的节点。苏辜野虽然自小拜了大将军为师,这些年在军营却也是凭着敢打敢拼不怕死的精神一路擢升成了副将。本事前途无量,可偏偏因为今日薛霸偷取兵力部署投了敌,苏辜野为了追回密信,被薛霸暗算,即使保住了军情,却也是落下了常年咳疾的病根。 现在苏辜野是她唯一的靠山,太夫人只重侯府的声誉,对她向来是视而不见,那好母亲现在满心应该也只有寻回真千金亲女儿,对她只剩“丧门星”的嫌恶,苏晚儿更是对她虎视眈眈,无论出了什么事她总是要来踩一脚的。她现在也是眼盲又体弱,若是失去了苏辜野的保护,在这侯府肯定无法继续立足。 “来人!”她朝外喊了一声。 过了半晌,才听着门被推开,梅香带着慵懒的声音慢慢靠近,凑近了还有她手上的药膏味儿。 “小姐,你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 自从整改了院里的规矩,梅香再也没法从她院里捞出什么油水,却也不敢再让她受些什么委屈。 “去和哥哥说,我有些不舒服,让他来一趟。”苏栖棠摸索着扶起了靠枕,倚在了床头。 似乎想说什么,但梅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应声退了出去。侧耳听她的脚步声走远,苏栖棠半阖了眼。 此时的苏辜野正在侯府门外,他一身劲装,佩着自己的长剑,正从随从手里接过马鞭。 前几日因着陪苏栖棠养伤,他向军营递了几天假,今日已是最后一日,营里的事儿积攒颇多,他本想早些回去,处理完事务就可以早些回来陪妹妹用晚膳。 可刚跨上马背,却被梅香叫住。 “少爷,小姐说身子不舒服,让您去看她一眼。” 眉头一皱,苏辜野利落地下了马,将马鞭丢给了随从,急匆匆往海棠院走去。 他没注意到,廊柱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目睹了一切,转身往佛堂的方向快步跑去。 海棠院内,苏辜野的脚步声又急又重,带着晨露的潮湿涌进房里。 随着脚步走近,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碰上了苏栖棠的额头。 “怎么了棠棠?不舒服吗?让府医来过了吗?” 顺着额头上的手,苏栖棠抓住了他的手腕,她掌心的温暖有些晕染上了他的凉, “哥哥...你是要离开了吗?” 她的声音中带着委屈,苏辜野心软地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柔, “我要去军营一趟,哥哥保证晚上肯定尽早回来陪你可好?给你带糖葫芦好不好?” “不好。”苏栖棠摇了摇头,手指攥紧他的衣袍。 “今日我有些不舒服,哥哥不能在家陪陪我吗?” 耳尖轻动,鼻尖传来药香。是杏儿端着药正巧进来。苏辜野示意她接过了药碗,确认了一下温度,才用汤匙舀了一勺,递在了苏栖棠嘴边, “先喝药吧,喝了药就没那么难受了。我特意交代了,这药不苦。” 张嘴喝下,舌尖的药味直窜心底,她却没有心思细品。 今日只要拖住苏辜野,那么就不会遇上薛霸,就不会与他发生争执,更不会受伤。 许是有些心虚,苏栖棠的心不在焉被苏辜野尽收眼底,见药碗见了底,苏辜野停下了动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棠棠,莫不是在和哥哥撒娇呢?” 心里慌了一瞬,苏栖棠却没闪躲,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他,眼底倒是透着几分委屈, “我就是担心哥哥,军营里这么多人,万一有人对你不好怎么办?” 见她的模样真诚,苏辜野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从小他靠着自己在外打拼保护侯府,回来后却见惯了鸡飞狗跳和鸡毛蒜皮,对于这个妹妹也只是停留在总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时候。 何时起,原来他的妹妹已经这么依赖他了。 却听苏栖棠的语气十分认真,声音里也有些不容置疑, "可是你怎么知道军营里都是好人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有人背叛你,偷了军营里的兵力部署投敌怎么办?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听着这话苏辜野愣了一瞬,他从不把军营的事务带回家,棠棠一个深闺的小姐,怎么会突然提起兵力部署? 可抬头看着这双碎失焦却格外执拗的眼神,他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哥哥听你的,回去后,我定仔细观察身边的人,不让坏人有机可乘。这样哥哥能去军营了吗?" 还想说点什么,苏栖棠却听院外传来“笃笃”的拐杖声,伴随着老夫人严厉的呵斥声,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吗!阿野是侯府的顶梁柱,怎可因为你这小事困在府里?真是不知轻重!” “太夫人!”苏辜野站起身,挡在苏栖棠的面前,语气也有些着急, “是孙儿想来陪棠棠一会,不会耽误军中的事。” 对着明显护短的苏辜野,太夫人的眉头紧皱。他这孙儿一向以大局为重,从未有过因府里的事耽误回军营的时间。 可在床上的苏栖棠却在空气里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是佛堂里胡氏专用的那种。 心里有了盘算,这太夫人怎会如此大清早的知道了她去拦人,除非是有人去特意告了密。 轻咳了两声,苏栖棠的声音虚弱, “太夫人,哥哥,是栖棠今日不懂事了。现下我已没什么大碍了,哥哥只是担心我,太夫人莫要怪哥哥,要怪就怪栖棠吧...” 苏栖棠只听得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太夫人冷哼一声, “算你还识相,阿野,尽早回军营吧,别叫大将军久等。” 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苏栖棠,苏辜野还是对太夫人作了揖,缓步出门。 第十章:军营闹鬼? 马蹄声在空荡的街道疾响,踏碎了晨雾的潮气。苏辜野眼见军营的大门近在眼前,他勒紧了缰绳,军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阿野!” 熟悉的爽朗声音从那头远远传来,苏辜野抬眼,只见镇远大将军尉迟峰一身玄铁铠甲,拎着他的长刀正大步向他走来。满身的寒光衬得他十分威严,唯有他嘴角的笑意透着两人亦师亦友的熟稔。 翻身下马,苏辜野上前迎了两步,拱手行礼, “师父,徒儿回来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尉迟峰关心地问道, “伤口可还有碍?前几日的刺杀可揪了为师的心啊,全营上下可都在等你回来呢。”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严肃, “刺杀的人可有眉目了?” 按理来说,苏辜野的靖远候算是世袭,这孩子又是个沉闷的性子,不会在朝堂里有什么结怨的。只怕是军营里树了敌却不自知?可他也就是一个副将,要他的命有什么用呢? 摇了摇头,苏辜野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还没有,只知不是京中的势力,暗卫已经寻着他们逃匿的踪迹往西南那边追了。此次若不是棠棠...” 那日苏栖棠中箭的模样还在他的脑中,仍然心有余悸。 同样叹了口气,尉迟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孩子的确也是命苦,此次为你受了这么大的罪,眼睛也...” 他没再往下说,转而道,“我让军医备了些特调的治疗刀箭的伤药,比你们一般的伤药总管用些,晚些你带回去给她。” 军营里的军医是尉迟峰不远万里从戎安千金请来的,他的特调药总是比其他地方的管用很多,苏辜野连忙道谢, “多谢师父费心了。” 向来不管营外之事的尉迟峰能让军医特地为自己妹妹备药,苏辜野心中还是有些暖意的。 两人并肩往营帐走去,尉迟峰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先别急着忙公务,有件事我要同你商量。” 见苏辜野疑惑的眼神,尉迟峰揽住他的肩头, “这几日晚上营里不甚太平,夜里总有人说听着些奇怪的动静。还有几个胆小的说是闹鬼,我用军法压下去了,可夜里加派了巡逻,却什么也没查到。” “闹鬼?” 皱紧眉头,苏辜野从不信鬼神之说,只觉得这事未免有些怪异。 正想着,脑中却突然闪过出门前苏栖棠的叮嘱。 为什么偏偏在棠棠提醒后,军营里就有了“闹鬼”的传言?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借此扰乱军心? 心里有了些许的警惕和思量,苏辜野轻声对尉迟峰道, “师父,或许我能抓着这‘鬼’。” 尉迟峰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我就知道你小子有主意!好,让我也开开眼,你怎么揪出这鬼!” 他朝远处扬声喊道,“来人!” 一个穿着小兵铠甲的身影快步朝他们跑了过来,苏辜野的目光沉了沉。 军营里的将士多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旧部,哪怕新补进来的兵,他也一一过目过,怎么会有个面生的? 他挑眉看向了自己师父,眼底里满是探究。尉迟峰却逃避了他的目光,伸手拉过了那小兵,对苏辜野道, “这是小昭,前几日正巧你不在,我让他先跟着我熟悉军营,你回来了就让他往后都跟着你听差吧。” 只见那小昭连忙扶了扶头上的头盔,露出一张略显青涩的脸,笑容看着十分青涩无害,拱手时却微微垂眼,避开了苏辜野探究的目光, “苏副将!往后任凭你差遣!” 没有接话,苏辜野的目光扫过小兵的手。 与其他小兵不一样,他的手指十分细腻,不像常年练武的人。 又扫过身边心虚的尉迟峰的脸,他只淡淡道, “先跟着吧,一会替我做点事去。” 转身时,尉迟峰松了口气。苏辜野也有了盘算。 与此同时,侯府海棠院内,梅香正倚在廊柱边,嘴角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早上太夫人的训斥她在门外听得清楚,总算是这几天里有个让她开心的事了。 她正想着,就见杏儿攥着块令牌,行色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伸手拽住她的袖子,梅香问,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拿着什么?” 手里攥着苏栖棠的令牌的杏儿被她拽了一个趔趄,语气也有些着急, “你别拽我!我要去马厩给小姐套马车!晚了小姐得说我了。” “备车?”梅香眼睛一亮,连忙追问, “小姐要出府?这时候出府要做什么?” 平日都不怎么出府的小姐,现在眼盲了却突然要出府了,定有猫腻。 杏儿有些含糊其辞,挣开了她的手,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 说罢,就匆匆往马厩那边走去。 绝对不简单,梅香左右看了看,蹑手蹑脚地往太夫人的寿安院跑去。 屋内的苏栖棠正拄着盲杖,立在了门边。 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梅香的脚步声也是清晰的进入她的耳廓。 她早料到梅香不会太安分。 前几日她定下那核对账目的规矩,就是明摆着断了梅香捞油水的路子。她心里记恨是难免的。 “真是可惜了,本还想留你一段时日呢。”苏栖棠抚着盲杖,轻声呢喃。 可她既然今天敢让杏儿明目张胆去套车出府,本就不打算瞒着谁。 “小姐,车备好了。” 杏儿还带着喘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栖棠摸着门边,自己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院里强烈的阳光晒下,不太适应的苏栖棠阖了阖眼,随即感受到了身上的温暖。 拄着盲杖,她一点点往外走。盲杖轻敲点地,她随着一点点往外挪。杏儿赶忙上来扶助她没有拿着盲杖的手。 刚走到院门口,细碎的脚步从回廊的那头传来。 回头看了一眼,杏儿在苏栖棠耳边轻语, “小姐,是寿安院的大丫鬟翠儿。” 勾起一抹笑容,苏栖棠并不惊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果不其然,细碎的脚步停在面前,带着些严肃的声音响起, “小姐,太夫人请您去一趟寿安院。” 示意翠儿带路,苏栖棠并没言语,脚步缓缓且坚定地往寿安院走去。 第十一章:出府,小昭出场 寿安院内,太夫人坐在主位上,手里攥着佛珠,面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而梅香却立在身后,低着头,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最好是太夫人能打压下最近嚣张的小姐,这样库房的大权说不定还能拿得回来。 盲杖的声音比脚步声先传来,苏栖棠在杏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却没有马上行礼,只是微微偏着头,声音也十分冷静, “太夫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本就窝着火的太夫人见着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火气更甚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敲了下去, “苏栖棠!你眼里是没有我这个长辈了吗!你就仗着阿野最近惯着你,连见我都不行礼了?这时候你还想出府作什么妖?” 轻轻叹了口气,苏栖棠的语气有些无奈, “这可就是老祖宗冤枉栖棠了,栖棠现在这个样子您也知道,所以哥哥的确是特意免了我在府里的行礼。哥哥最近不也是因为我才回府都勤快了么,我也想天天见到哥哥呀。” 缓了口气,苏栖棠继续道, “而且,我早上在被您训斥后,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我觉得太夫人说的没错,我不该这么缠着哥哥,我只要哥哥平安就好,所以我想去趟城外的观音庙去给哥哥求个平安符。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只能求菩萨了。” 这话一出,太夫人反倒愣住了。她这话倒是挑不出错,若是拦着反倒是她这个祖母不关心孙儿了。 这时,梅香急促出声,有些慌乱, “太夫人!小姐肯定是骗您的!她现在眼睛看不见,怎么去观音庙?说不定是想去外面做什么给府里丢脸呢!” 她不能现在让太夫人让步了,这样以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梅香!”苏栖棠狠厉起来, “你说话可有证据?你一个丫鬟竟敢品控污蔑我这个侯府嫡女?若是传了出去,才是丢我们侯府的脸吧?什么时候我们侯府如此治家不严了?” 听着梅香后退了一步,苏栖棠心里有了底,这太夫人最重的不就是侯府的声誉,想以此来打压她,就得想好自己有没有错处会被拿捏。如此闹过,这府里的丫鬟自会知道,她苏栖棠再不是从前那人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她的话掷地有声,太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看向梅香的眼神里也有些不满。 虽说苏栖棠是有问题,可这丫鬟也的确很不妥,若是被外人听见,难免是会落人口实。 听着太夫人不再言语,苏栖棠趁热打铁道,“太夫人,我知道您会觉得我以前不懂事,可这次经过了生死,栖棠真的看开了。我现在只想哥哥能够平平安安的,希望我们侯府的所有人都能安安稳稳的。若是您还担心,可以让梅香跟着我,绝不耽误事。” 沉默了片刻,太夫人还是松了口, 她看着眼前人的空洞眼神,耳边却想着苏辜野那天在佛堂坚定要护她的样子,心里莫名一堵。 这苏栖棠虽然碍眼,却是现在阿野心里最看重的,若真的给她难堪,怕是苏辜野回来定会不快。 “罢了, 你要去就去吧,不用跟了。只是我话说前头,若是敢在外头惹事,回来我定不轻饶。” “多谢太夫人。”苏栖棠微微颔首,转身拄着盲杖随着杏儿的指引往外走,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在踏出寿安院的同时,预料中梅香的求饶声响起。 苏栖棠轻声对杏儿道, “你要记住梅香的教训哦,老祖宗眼里可容不得那些背主的奴才。” 身后的求饶声里还带着棍杖落下的声音,惊得杏儿一身冷汗。 小姐这话就是在点她!若是她和梅香同流合污,保不齐今天的梅香就是明天的她。 看着苏栖棠毫无焦点的眼睛,杏儿觉得失明后的小姐,怎么反而比看得见时更通透了。 而军营里的苏辜野,此时正站在账外,指尖捏着一张名单,指腹轻轻在纸边摩挲。 “所有去过师父营帐的人都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冷峻,透着一丝的压迫感。但是小昭的背脊挺的笔直,半点没有平常小兵的局促,回答的干脆, “是的,我按你的吩咐,在营里散布了尉迟将军调整兵力部署的消息,此后进过他营帐的人只有校尉薛霸,都尉关靖和两个送茶水的小兵。” 沉吟片刻,苏辜野转头直视他,这小昭脸上看着青涩,眼神却亮得很, “若我要在里面挑一个疑心的,你觉得该是谁?” 几乎没有犹豫,小昭抬眼迎着他的目光,冷静的不像话, “薛霸。”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苏辜野的眉峰挑了挑。他原以为小昭会犹豫,或是先给出理由,没想到他这么直接。 “给我一个怀疑的理由。” 并不怯于他的威压,小昭也直视着苏辜野, “因为两个小兵是从城中征兵而来,家里妻小都在京都内,且其中一个的妻子刚生。而都尉关靖是尉迟将军去年在战场上用命救回来的,他一向都以尉迟将军的命令为先,而且他是个急性子,所以若有兵力的变动,他想要第一时间去问尉迟将军细节,是合理的。” “那么薛霸呢?”苏辜野终于开口,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刻意的疑惑, “他可是军营里的老人了,在营里待了十年,可以说是比我还要老的老人了。” 露出天真的笑容,小昭看着还是天真无辜,但是却说着最清醒的话, “这就是原因了。你也说了,他在营里待的时间又十年了,却还坐在校尉的位置上,甚至还要被你一个比他年轻的人压着,他的动机十分合理。并且,他是在十年前从流寇被将军收编的,至今也是孤身一人,也没在城内安家。从任何角度来说,他的嫌疑都要高过其他人。” 再不接话,苏辜野只是打量着他。 这小兵的分析条理清晰,连每个人的背景秉性都摸得一干二净。若说他是在这几天内做到的,哪像个刚当兵的新人,除非背后有人指点。 现在看来,他的好师父哪里是给他塞了个随从,这分明是个烫手的山芋。 第十二章:薛霸叛逃,苏栖棠危险 风裹着黄沙砸在马车上,苏栖棠扶着杏儿的手,摸着马车的木框,缓缓探身下车。 耳中先撞进来的,是远处士兵的操练声,混着兵器碰撞的敲击声。 这些声音和黄沙成了她对军营的第一印象。 “小姐慢些,脚下有台阶。”杏儿的声音贴在耳边,扶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脚尖点地,苏栖棠点了点头。这军营里的肃杀之气极重,让她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你们是何人?军营重地,无关人员不得靠近!” 一道严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与苏辜野有些相似,是做兵的独有。 微微侧头,苏栖棠听得对方的声音稚嫩,该是个年轻的小兵。 “杏儿。”她轻声吩咐,手里的侯府令牌被她攥紧。 侯府的爵位都是世袭,她无法确定这军营里的人对侯府的态度如何,更何况原主胡作非为的名声在外,不待见她都是正常的。 上前一步,杏儿声音清亮, “这位军爷,我家小姐是靖远候府的嫡女苏栖棠,也是你们苏副将的亲妹妹。今日着实是有要事来找苏副将,烦请您通报一声。” 哪知那原本语气严肃的小兵此时却转变了语气,变得毕恭毕敬, “原来是苏小姐!这次刺杀您为副将挡箭受伤失明的事儿我们全营都有听闻,真是让我等敬佩!” 这倒是出乎了苏栖棠的意料,心里掠过一丝暖意,声音也温和起来, “劳烦军爷带路。” 那小兵应道,“您这边请。” 脚步特意放慢,引着苏栖棠往后走,还不时提醒两句, “前面有个土坡,苏小姐慢些走。” 她的盲杖敲在沙地上,与侯府的地板不同,盲杖的触下去的时候,沙地的松软让她感到新奇。 快到苏辜野的营帐外,耳中突然传来一声刀剑的锐鸣!紧接着,一道黑影猛地从营帐里窜了出来,速度快得像一阵风,直扑向苏栖棠! “小姐小心!”杏儿的惊呼刚起,苏栖棠就被一股蛮力撞得踉跄,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进鼻腔,呛得她喉咙发紧。她下意识抓紧盲杖,然后重重被带倒到地上。 一起被带倒的杏儿伸手替苏栖棠垫了一下,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抓住他!别让这叛徒跑了!” 营帐里冲出一人,朝着那黑影的方向追去。身边的小兵下意识地转头一起跑去。 而苏栖棠还没缓过劲来,就听见苏辜野焦急的声音传来, “棠棠!” 感受到苏辜野身上带着的冷香靠近,苏栖棠抬手摸到他身上冰冷的铠甲,指尖触到一丝黏腻, “哥哥,你受伤了?” 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手在铠甲上摸索,是她来的太迟了吗? “我没事。”苏辜野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轻轻拍掉她身上的黄沙,语气带着急切, “这是那叛徒的血,莫要脏了你的手。你摔疼了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看着她摇了摇头,苏辜野才放下心来,天知道刚刚看到她摔在地上的时候他有多害怕。 “哥哥,你要去追那叛徒吗?”她抬起头, “我在营帐里等你,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犹豫了一瞬,苏辜野看着面色苍白的苏栖棠,知道她肯定不安,可若是让薛霸跑了,线索就断了。 “杏儿,”他沉声道, “扶你家小姐进去,莫要轻易到外面来。” 捡起地上的盲杖放回苏栖棠的手里,杏儿连忙应声。 放软了声音,苏辜野安慰道, “等我回来,陪你回府用膳。” 说完,他转身朝着小兵追去的方向掠去。 扶着苏栖棠进了营帐,苏栖棠摸着木桌,粗糙的手感也与侯府里不同。 “小姐,您先坐会儿,我给您倒杯热茶压压惊。”杏儿扶着她坐好,声音带着些虚浮。 苏栖棠叫住她,往营外的方向指了指, “你先去军医那儿开点药,把你的手包好了再回来,横竖我都不会走。” 愣了愣,杏儿眨了眨酸涩的眼,小姐居然还记得她的伤。她连忙点头, “那奴婢快去快回,您千万别乱走,这地不平,莫磕着了。” 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还特意将门帘紧了紧,防止风沙吹进去。 无人的营帐里,安静的过分。天色已彻底暗下来,只能听得帐里的烛火跳动的声音。 此时苏栖棠的眼前都是昏黄的烛火色,她一口口抿着手边的热茶,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远处有士兵来回巡逻的脚步声,偶尔传来的风声,可就是没听见苏辜野回来的声音。 原书里的剧情她也没有记得很清楚,只记得他被抬回侯府已是昏迷状态了。 难不成现在已经受伤了?可按照他现在的武功,又有两个小兵一同追去。那薛霸以一敌三总不能还重伤了苏辜野吧? 若他真有那么厉害,哪会到现在还只是个校尉? 她忧心地攥紧了盲杖,若是苏辜野出事,太夫人自不会管她,胡氏也只会更厌恶她这个“灾星”,苏晚儿更是会趁机落井下石。她必须确保苏辜野的安全,哪怕这次来军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也不能让他出任何差错。 就在此时,账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还有帘子被撩开的轻响。 许是被帐里有人吓到,那黑影在帐口停住,没有动作,也没有声响。 那脚步声不像那些小兵的沉稳,反倒像是有人可以放轻了脚步,每一步都透着小心翼翼。 刚想开口的苏栖棠却猛然顿住,鼻尖传来的,赫然是刚才闻到的血腥味! 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原来那人根本没往外逃,而是绕了个圈折返了回来!他想做什么?偷取机密?还是... 大脑飞速运转,苏栖棠深吸一口气,突然蹙起眉,故意提高了音量,将娇蛮小姐的做派做的十足十, “这杏儿怎么去那个点心去了这么久!不知道我看不见自己待着无聊吗!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盲杖敲在地上,做出了像是等的不耐烦的样子。 果然,她朦胧的眼前,那黑影从帐口慢慢往她这里靠近,像是在观察她是不是真的是个盲人。 手心里冒着冷汗,可脸上还是只能摆着衣服不耐烦的样子,苏栖棠看着他越走越近。 第十三章:救命之恩,定要报答 黑影退开的瞬间,苏栖棠攥紧盲杖的手稍微松了些,后背却依旧笔直。 她虽看不清,却能从细微的脚步声辨出方位,这人没往帐外走去,反倒挪去了右侧。 摩挲着手上的茶杯,自然地喝了口茶,她的耳朵却专心致志地听着,先是布料摩挲的窸窣声,接着像是纸包被打开的声音。 帐外的巡逻声来来回回,苏栖棠听得有些吃力,她有些不解,这营帐简陋,除了苏辜野的军报和一些换洗衣物,再无其他。若是他的目标是军中机密,该去翻找案上的卷宗才对,可偏偏没有一点书卷的声音,偏要从自己身上拿出东西,除非...他的目标,是苏辜野? 故意重重搁下茶杯,苏栖棠往椅子上一靠, “真是困死本小姐了!”她半阖着眼,声音里满是刻意的焦躁,像是真没察觉到帐里还多了个人, “等杏儿回来我定要打她十几板子长长记性!” 轻微的呼吸声被她的动作激的顿了顿,接着便没了动静。可苏栖棠知道,这人还在打量她,像是要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于是她故意放缓了呼吸,装作困倦的模样。 过了约莫两息,那呼吸声才起,接着便是茶壶被拿起的声音,随后又是纸包的窸窣声。 随着那边的动静隐去,轻微的脚步声从那头到自己身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苏栖棠的指尖在袖中攥的发白,这人是在下毒! 他一定知道苏辜野回来后会口渴喝茶,此时下毒,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了苏辜野,还能将罪名推到这营帐里唯一做着的她身上! 悄悄调整了坐姿,苏栖棠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默默将耳朵朝着身后的方向。 那人就藏在她的身后的阴影处,手里说不定还有兵器,此时万不能和他硬碰硬。否则自己的小命也是难保,只能等苏辜野回来后见机行事了。 这时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带着一道比较弱的脚步声, “苏副将,薛霸对营中路径过于熟悉,刚才明明都快追上他了,还是给他扭身就溜了。”少年声音清脆, “不过将军已经让人将军营围了,今晚他定跑不出去。” “是我们低估了他,”苏辜野的声音伴着帐帘被掀开的声音, “没料到他会突然反击还逃了出去,师父已经着人将军营围住,今晚定不会让他跑出去。” 猛地站起身,苏栖棠的盲杖在地上敲出轻响,她往前走了一步,急切地想靠近苏辜野, “哥哥!” 苏辜野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摸到她手心的冷汗,心下一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杏儿呢?” “杏儿去给我拿些吃的,”苏栖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隐晦地提了一句, “哥哥,我渴了,你帮我把茶壶递来好不好?” 可话音刚落,跟着苏辜野身边的身影就往案上走去,先一步将茶壶拿了来。 “苏小姐,我来吧。我是今天刚分给苏副将的小兵小昭,有事你可以喊我。” 小昭?她原本有些着急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思索片刻,顺着小昭的声音方向,她笑着伸手去接茶壶, “那就谢谢小昭哥哥了。” “嘭” 茶壶在预料之内落了地,壶身炸开的同时茶水淌了一地,而茶水中却散出淡淡的苦味。 眼神一黯,小昭下意识退了半步。他的目光紧锁在苏栖棠的脸上,带着探究和警惕。 而苏栖棠在听到了茶壶炸开的瞬间,同时听到了身后有细微的响动。 疾风从身后掠来,苏栖棠装作被裙摆绊倒,将身边的小昭推得踉跄了两步。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从她的耳边擦过,带着苏辜野心惊的怒吼,“棠棠!” 他拔出自己的佩剑,朝着苏栖棠身后的黑影刺去,薛霸被逼现了身,脸上满是狰狞, “好你个苏辜野,若不是这死瞎子碍事,你还有什么命站在这!” 被打斗的动静吓到,苏栖棠挣扎着爬起身,摸索着将自己缩在了椅子后面。 “你苏辜野凭什么!”身前薛霸的怒吼混着兵器的脆响, “凭什么你就可以因为你的爵位一路压我一头!凭什么我十年了还是在校尉的位置上!” 苏栖棠的心里清明,她猜的果然没错,这薛霸就是因为仕途不顺,被敌国抓住这个空子被策反,才走上了叛逃的路。 可他大概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瞎子,会是破了他的局的关键。 兵器声减弱,最后传来"噗通"一身闷响,接着就是小昭喘着粗气的声音, “苏副将,我先将他捆好。” 终于松了口气,苏栖棠缓缓扶着椅子起来,还有些发抖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住。 这双大手带着薄汗,却十分有力, “棠棠,你怎么样,有伤着吗?” 顺着他的力道抬头,她的眼眶微红,却看不见他着急的模样, “哥哥,我没事...你受伤了吗?刚才...吓着我了...” 明明自己才是被吓到的那个,还三番两次的和危险擦肩而过,第一时间却是担心他的安危,苏辜野的心里疼的不像话,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我没事,你这傻子别总担心我,我在呢。” 小昭已经将薛霸的嘴用布条堵上,将他捆在了营帐内的柱子上,和外面招呼了一声后,他走到苏栖棠的身边,朝她郑重地拱手, “苏小姐,若非是你,我怕是已经中了那薛霸的刀,你的救命之恩,小昭定当报答!” 从苏辜野的怀里出来,苏栖棠对着小昭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 “小昭哥哥不必多礼,我也是被吓到了。刚才不小心绊了一下,推到你了,你没事吧?” 只听小昭认真地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救命之恩不敢忘。苏小姐若有需要,小昭定不会推辞。” 苏栖棠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这局里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苏辜野,而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昭。 这真是此行最意外的收获了。 第十四章:小昭的玉佩 帐帘被一下拉开,扯出一阵声响。夜风带着一道粗嗓门闯进来, “是抓住了薛霸了吗?有人受伤吗?” 循声转头,苏栖棠耳朵轻动,这嗓音带着些沙哑,力道却足的很,不用猜都能知道是那大将军尉迟峰。 风尘仆仆的大将军直奔着小昭而去,大手一伸抓住了他的胳膊,语气急切, “你可有伤着?” 小昭被他抓得呲了呲牙,伸手扒拉下他的手,哭笑不得, “将军放心,我好得很。倒是您在抓着我,可能真要伤着了。” 这才舒了口气,尉迟峰挠了挠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这小子,刚到军营就遇上这事,要是伤了,我怎么跟……”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眼神飘了飘,又把话头转了回去,“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站在一旁,苏辜野的眉峰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这位师父,素来是护短的名声在外,当年自己在战场上擦破点皮,师父都要拿着军医的药膏念叨半天。 可今日,师父进门一没看被捆在柱子上的叛徒,二没看刚经历过打斗的他,反倒先去关心小昭这个刚进营的小兵。 这师父,怕是有什么大事瞒着他。 正思衬着的苏辜野被尉迟峰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苏辜野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师父,我也没事。你下手也可以再轻些。” 这师父这么些年了都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下手也是没轻没重的,要不是他早习惯,怕是就要被他拍伤了。 听得尉迟峰拍人的动静,苏栖棠拄着盲杖挡在了苏辜野的面前,皱着眉头朝尉迟峰喊了一句, “不能打我哥哥!” 帐内瞬间静了静,连烛火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尉迟峰愣了几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妮子是哪儿来的?倒是有点意思,这有许多年了还没人敢当我面吼我了,胆子不小啊!” 苏辜野无奈地将苏栖棠拉回了身边,无奈地横了自家师傅一眼, “师父莫要打趣,这是我家棠棠,今日就是来接我回府,没承想遇上薛霸叛逃,已经受了惊吓,您就别再吓她了。” “哦?” 尉迟峰的目光落在苏栖棠身上,绕着她转了一圈。 这丫头看着娇娇小小的,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裙摆上还沾着点黄沙河茶渍,手里攥着根盲杖,眼神空空的。 就是这么个看着弱不禁风的丫头,竟敢挡在苏辜野身前,对着自己喊话。 “你就是那个替阿野挡箭的丫头?” 尉迟峰停下脚步,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 “看不出来,身子小小的,胆子倒挺大。阿野这小子,倒是好福气,有个这么护着他的妹妹。” 轻轻挣开苏辜野的手,盲杖在地上敲出平稳的节奏,苏栖棠一字一句道, “大将军,我哥哥喊您一声师父,自是知道您是个好人。但是!我的哥哥我心疼,您就别总拍他了行不行?” 眼前的人看着也就这么点个子,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却毅然挡在比她大了两倍的苏辜野身前,明明白白地护着他,听得尉迟峰心里竟泛起股暖意。 他这徒弟,从开始来拜他为师时就不是个长袖善舞的,反而是个不太言语的闷葫芦。 才六七岁的年纪,天不亮就到校场练剑,手臂练得抬不起来也不吭声。 后来在野外训练,粮草短缺时,他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小兵,自己啃树皮也没抱怨过一句。 长年累月的接触下来,又知道了他府里的一些情况,说不心疼他是假的。 可今日,这个眼盲的小丫头,却敢当着自己的面,把 心疼哥哥说得理直气壮。 尉迟峰看着她小小的身影,突然觉得,他这闷葫芦徒弟,总算有个人真心实意地护着了。 按下了眼眶泛起的酸涩,尉迟峰摆摆手, “好好好,就听你这小丫头的,那以后你可要好好看着你哥,也莫让其他人欺负了他去。” 自家师父的想法苏辜野哪里会不懂,正感激地看着师父,就听得苏栖棠理所当然的声音,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嫡亲的哥哥,自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嫡亲的哥哥...他垂眸看着苏栖棠的发顶,心里泛起股复杂的滋味。 若是有一天,棠棠知道了真相,她还会这么护着自己吗?还会把自己当嫡亲的哥哥吗? 摇摇头,苏辜野强迫自己先不去想那些还没到的事情,转头问尉迟峰, “那师父,薛霸就交由您审问吧,我得带着棠棠先回府了,回去迟了棠棠该挨祖母的训了。” 点点头,尉迟峰眼神扫过柱子上的薛霸,原本爽朗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声音里带着股肃杀, “放心,我定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你们路上小心,我让人送你们出营。”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小昭突然开口, “苏小姐贵为侯府嫡女,出门竟还要看太夫人的脸色,连自由都没有吗?” 这话一出,帐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苏辜野的脸色沉了沉,他知道小昭是无心之言,可这话也的确戳中了侯府的隐痛,也是他目前无法改变的现况。 他现在无法改变太夫人和母亲对棠棠的看法,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去尽力护着她,然而能力终究有限。 苏栖棠却没在意,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声音放得温和, “不是没有自由,是太夫人疼我。我这双眼看不见,太夫人怕我在外头磕着碰着,才总叮嘱我早些回府。再说,今日能跟哥哥一起回去,太夫人肯定放心。” 这话既维护了侯府的体面,又悄悄点出了自己的处境,听得尉迟峰暗暗点头。 这丫头,看着软,心里却透亮得很。 小昭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伸手递到苏栖棠手里, “苏小姐,今日多谢救命之恩。这枚玉佩是个小玩意,不值什么钱,咱们交个朋友。” 尉迟峰扫眼而过,倒吸一口凉气,正想阻拦,却碍于什么,没在出声。 手里的玉佩质感温润,摸着就是个上等的好玉,怕是在整个京都都没什么人家买得起这样的“小玩意儿” 一旁的尉迟峰倒吸一口凉气,像是想阻拦,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这玉佩定然不简单,不然尉迟峰不会是这反应。但苏栖棠没推辞,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转向苏辜野的方向, “哥哥,这玉佩摸着好舒服,你帮我挂在腰上好不好?” 接过玉佩,苏辜野指尖触到玉面时,他心里也是一惊。 这玉佩的质地,是罕见的暖玉,上面刻着的柳叶纹,竟与当年宫里赏赐的纹样有些相似。 小昭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虽满是疑惑,他还是小心地将玉佩系在苏栖棠的腰带上,声音放得轻柔, “好了,咱们走吧,再晚些,城门该关了。” 苏栖棠点点头,握着盲杖,跟着苏辜野的脚步往外走。 经过小昭身边时,她对着他笑道, “小昭哥哥,今日多谢你。改日若是有机会,我让哥哥给你带侯府的点心。” 站在原地的小昭,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好,我等着。” 送他们到帐门口,尉迟峰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才转头看向小昭,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 “你怎么把那枚玉佩给她了?那可是...” “将军放心。” 小昭打断他,眼神里带着点笃定, “苏小姐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再说,那枚玉佩在她手里,比在我手里安全。” 尉迟峰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柱子上的薛霸,眼神瞬间冷厉下来, “先别管这些了,把这叛徒带下去,好好审审,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军营里装神弄鬼!” 第十五章:识破谎言,苏栖棠回府 苏辜野搀着苏栖棠上了马车,远处传来杏儿急促的喊声,带着喘息, “小姐!” 脚步一顿,苏栖棠探头, “杏儿!” “小姐你没事吧?刚才在听小兵说有打斗,可急死我了,半天也绕不出来!” 跑到近前,杏儿伸手就想摸苏栖棠的胳膊,却被苏辜野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 轻轻拍了拍杏儿的手背,苏栖棠声音放得温和, “我没事,就是让你担心了。你的手还好吗?” 摇了摇头,杏儿松了口气, “多谢小姐,军医瞧过了,让奴婢修养两天就好,不耽误做活的。” 放下心来,苏栖棠点头, “那便回府吧。” 两人在戌时才回了府,刚下了马车,那翠儿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她对着苏辜野躬身行礼,语气却带着点催促, “少爷,小姐,太夫人在海棠院等着呢,说是有话要问小姐。” 太夫人这个时候找她,定是知道她没去观音庙,要兴师问罪了。可今日她只带了杏儿出府,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伸手拽了拽苏辜野的衣袖,声音压得低, “哥哥,你要不先回你院子吧?我早上跟太夫人说去观音庙,其实是来军营找你,万一她生气...” “莫怕。” 苏辜野打断她,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语气坚定, “有我在,太夫人不会怪你的。我跟你一起去,正好跟她说说今日营里的事。” 没再推辞,苏栖棠任由他扶着自己往海棠院走。盲杖在地上轻轻点着,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刚到海棠院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柳嬷嬷的声音。 “太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我们夫人今日听闻小姐去观音庙,特意也往那边去了,想陪小姐一起祈福,可到了庙里,庙祝却说今日压根没见过小姐。夫人急得不行,一路问回来,连小姐的影子都没看着,现在还在佛堂里跪着祈福呢,连晚膳都没吃。” 听着这话,苏栖棠心里瞬间清明起来。 果然是胡氏!胡氏定是知道她没去观音庙,故意让柳嬷嬷来太夫人面前上眼药,想借太夫人的手打压她。毕竟这些日子,苏辜野待她亲近,胡氏怕是怕她抢了真千金的位置。 “哼,我就知道她没老实去祈福!” 太夫人的声音带着怒气,佛珠转动声格外响, “一个眼盲的姑娘家,不在府里好好待着,偏要出去作妖!若是传出去,咱们侯府的脸还要不要了?” 苏辜野扶着苏栖棠推开门,院里的烛火晃得人眼晕。 太夫人坐在主位上,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柳嬷嬷站在一旁,垂着眼,嘴角却藏着点得意。 “逆女!” 太夫人见了苏栖棠,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 “你扯谎出府去做什么了?还不给我跪下!” 苏栖棠下意识地想屈膝,手腕却被苏辜野紧紧攥住。 他往前站了一步,将苏栖棠护在身后,对着太夫人躬身行礼, “太夫人容禀,棠棠今日没去观音庙,是去了军营找我,她这一日都与我在一处,并非独自外出。” “你还护着她!” 太夫人的怒火更盛,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砸, “我是不是说过,别让她去军营打扰你?你是侯府的顶梁柱,她倒好,为了自己的私心,非要去军营丢人现眼!” 从苏辜野身后探出头,苏栖棠眼眶瞬间红了,她故意装得委屈,声音带着点哽咽, “对不起,太夫人...我不是故意要骗您,我就是太担心哥哥了。前几日听说军营里不太平,我怕哥哥出事,实在忍不住才想去看看...” 她的心里其实在赌,赌苏辜野会护着她,赌太夫人再生气,也不会在苏辜野面前太过苛待她。 毕竟苏辜野是侯府唯一的男丁,太夫人看中他的同时也只能依仗他。 果然,苏辜野连忙替她擦眼泪,语气急切, “太夫人,您别责怪棠棠。今日营里确实出了大事,校尉薛霸叛逃,还想下毒害我,若非棠棠识破他的诡计,说不定我现在还抓不到薛霸呢!” 柳嬷嬷却在这时插话,声音带着点轻蔑, “少爷,您这话就不实了。小姐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姑娘,现在眼睛又不方便,怎么可能识破叛徒的诡计?您莫不是为了给小姐开脱,才编出这样的话?” 她这话正说到太夫人心坎里,太夫人带着怀疑道, “阿野,你可别骗我。栖棠她...” “是真的!” 打断太夫人,苏栖棠眼泪还挂在脸上,声音却带着点倔强, “今日大将军也在,他还夸我勇敢呢!太夫人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大将军,或是问军营里的小兵,他们都能作证!” 她故意提到尉迟峰,就是算准了太夫人不会真的去问。 大将军身份尊贵,侯府怎会为了这点事去叨扰?更何况,尉迟峰现在对她印象不错,若真是去问,太夫人也会顾及大将军的面子,不再追究。 苏辜野看着太夫人的神色,突然对着院里的丫鬟挥了挥手,声音沉了些, “你们都先下去,我有话跟太夫人说。” 丫鬟们连忙躬身退下,柳嬷嬷还想留下,却被苏辜野一个眼神逼得退了出去。 院里只剩下三人,苏辜野才扶着苏栖棠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太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苏栖棠的腰间。 太夫人浑浊的眼神里带着愤怒,但是在扫到了苏栖棠的腰间时,却转成了震惊, “这是!” 苏辜野连忙上前一步,对着太夫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反而突然转移了话题, “棠棠今日还在军营里交到了朋友呢,棠棠是吗?” 感受到太夫人的目光落在腰间,苏栖棠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是啊太夫人!小昭哥哥人特别好,今日若不是我推了他一把,他就要被薛霸的刀伤到了!不过他送了我一块玉佩,下次哥哥回军营,一定要记得给小昭哥哥带些点心,我答应他了呢。” 太夫人的眼神自从落在了那玉佩上再没离开过,思衬了片刻,开口道, “阿野,和我出来。” 第十六章:灾星变福星 苏辜野扶着太夫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先抬眼扫了圈四周。 丫鬟们都识趣地退到了月门外,他这才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郑重, “并非孙儿刻意偏袒棠棠,太夫人您也瞧见她腰间的玉佩了。” 太夫人凑近苏辜野,语气里满是急切, “你老实说,那玉佩到底是怎么来的?那个叫小昭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玉佩确实是营里的小昭送的。” 他缓缓开口,目光落在太夫人紧绷的脸上, “可您仔细想想,那玉佩上的兰花纹样,不是天家人才有的规制吗?小昭是师父尉迟峰今日才塞进我营里的,师父那样眼高于顶的性子,能对一个小兵格外上心,甚至特意托付给我,这里头定有深意。” “今日营里恰好出了薛霸叛逃的事,棠棠是一早说不舒服,非要去营里找我。若不是她在营帐里碰巧打乱了薛霸下毒的诡计,还救了小昭一命,我恐怕不仅抓不到薛霸,还会遭了那叛徒的毒手。” 最后,他看着太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孙儿素来不信神佛,可今日这事,若说不是棠棠带来的福气,实在解释不通。她或许不是什么灾星,反倒是咱们侯府的福星。” 不信神佛的苏辜野故意提起福星,就是想让太夫人的心里,将这些年母亲成日挂在嘴边的灾星给抹去。 倒吸一口凉气,握着佛珠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她虽一直不喜胡氏,却也被她影响,觉得苏栖棠是的灾星,可今日之事... 那丫头眼盲不便,却凭着直觉非要去军营,不仅救了苏辜野,还得了身份不明的小昭青睐,连尉迟峰都对那小昭另眼相看。 若真是灾星,怎会次次化险为夷,还能给身边人带来转机? 思及此。太夫人抚上苏辜野的手臂, “孙儿今日真是惊险,是我以前对栖棠太严苛了,总听旁人说些闲话,忽略了这孩子的好。往后,我自会好好待她。” 他要的,就是太夫人这句话。 他早猜到小昭的身份。这个年纪,能随手送出天家纹样的玉佩,还能让尉迟峰这般护着,除了那位被皇帝派去民间历练的太子贺兰昭,还能有谁? 棠棠误打误撞救了太子,这不仅是她的福气,更是侯府的机缘。 此时的内屋里,苏栖棠正坐在桌边,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的兰花纹路。 她自小习惯了失明,耳力自是比旁人更好,两人的对话虽压得低,却清晰地飘进耳中。 小昭...贺兰昭。 原书里对太子历练期间的行踪几乎没有描述,只提过他回宫后行事沉稳,极得皇帝信任,正式出场已是半年后的回宫大宴。 今日她听到 小昭这个名字时,只是凭着直觉赌了一把,没想到真的赌对了。 那枚玉佩,还有尉迟峰的反常,都印证了小昭就是微服历练的太子。 这下她不仅帮苏辜野躲过了一劫,还无意间结下了这么大的机缘。 苏栖棠轻轻舒了口气,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敲了敲,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吱呀 一声,门被推开,太夫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 “乖栖棠,坐着呢?今日受了那么大惊吓,可有哪里不舒服?” 循声转头,耳廓轻动,她故意装出懵懂的样子,声音带着点委屈, “我回来就见太夫人和柳嬷嬷在院里,还没来得及传膳,也没顾上喝药呢。” 太夫人连忙上前,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是我疏忽了,都怪我刚才太着急,没顾着你。” 她转头对着门外喊, “翠儿!赶紧去厨房传膳,让他们做些栖棠爱吃的软食,再把府医熬好的药端来,要温的,别烫着小姐。” 听着月门外的翠儿远远应了声,太夫人拉着苏栖棠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今日真是委屈你了,眼看不见还担心阿野,往后可别这么冒险了,有什么事让丫鬟来跟我说,我去跟阿野说。” 顺着太夫人的话,苏栖棠乖巧地点头, “谢谢太夫人,我就是太担心哥哥了,没想那么多。” 走进来的苏辜野看着两人亲近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 太夫人见他进来,笑着说, “阿野也留下一起用膳吧,今日你们兄妹俩都受了累,好好补补。” 用过晚膳,太夫人又叮嘱了苏栖棠几句才带着翠儿离开。 走到院门口时,她瞥见站在廊下的杏儿,脚步顿了顿,对着翠儿使了个眼色。 意会了太夫人的意思,翠儿上前将杏儿引到一旁的角落里。 太夫人看着杏儿,声音带着十足的威慑, “往后好好伺候你们小姐,小姐缺什么,想要什么,直接去寿安院跟我说,别让她受半点委屈。一日三餐、按时喝药,这些事都要你亲自盯着,出了半点差错,唯你是问。” 后背一僵,杏儿忙低头应道, “是,奴婢记住了,定不会让小姐受委屈。” “你记住就好。” 太夫人的语气更冷了些, “梅香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帮着梅香做过些什么。这次是给你个机会,若是把握不住,往后你就等着被发卖吧。” 杏儿忙不迭地磕头:“奴婢不敢了!奴婢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 没再说话,太夫人转身带着翠儿往寿安院走。 直到看不见太夫人的身影,杏儿才缓缓站起身,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抬头望向内屋的方向,心里满是震惊。 小姐失明后,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不仅让少爷护着,连向来对她冷淡的太夫人,都开始这般看重她,甚至为了她警告自己。 回到寿安院,太夫人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翠儿给她奉上一杯热茶。 她端着茶杯,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太夫人,今日小姐……” 翠儿犹豫着开口,她还是没明白,太夫人为何突然对苏栖棠这般好。 轻轻吹了吹茶沫,太夫人声音带着点感慨, “她是咱们侯府的福星啊。” 若不是苏栖棠,阿野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若不是苏栖棠救了小昭,侯府也得不到这么大的机缘。 “往后,你也多照看着些她院里的事,别让旁人欺负了她。” “福星?” 翠儿还是不解, “可小姐毕竟……” “有些事,你不用多问。” 太夫人打断她,眼神变得深邃, “你只需要知道,现在的苏栖棠,今非昔比了。她往后能给侯府带来的,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多。” 她放下茶杯,指尖重新捻起佛珠。 苏栖棠不过是个眼盲的闺阁姑娘,若是说她能操纵军营里的事,太夫人是万万不信的。 今日之事,定是冥冥中的机缘,是苏栖棠的福气,也是侯府的福气。 第十七章:太夫人赏赐,胡氏气炸 天刚蒙蒙亮,窗外就传来丫鬟们低低的说话声,苏栖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耳中清晰传来许嬷嬷和杏儿清点赏赐的报数声, “寿安院送来的赤金嵌红宝石簪一对,孔雀羽织锦缎两匹...” 她嘴角勾了勾,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太夫人的拉拢。 从前她靠苏辜野的庇护才能在府里立足,如今腰间那枚兰花纹玉佩,又给她添了层看不见的保护罩。 可太夫人只看到眼前的机缘,却没料到其中的风险。 只要小昭一日不回宫,这玉佩就一日不能外露。天家历练的安排最忌提前泄露,若是因她这儿出了差错,别说福气,怕是整个侯府都要受牵连。 “许嬷嬷,” 等许嬷嬷报完最后一样,苏栖棠才开口, “这些赏赐都先入库吧,账册你多费心记仔细些。梅香不在了,院里的库房就劳烦你多盯着。” 许嬷嬷正用帕子擦着额角的汗,闻言连忙躬身应道, “是,小姐放心,老奴定不会出岔子。” 她低头看着案上的账册,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满是真心的欢喜。 从前小姐在府里饱受冷落,连月例都常被下人贪墨,如今能得太夫人这般看重,说到底是小姐自己挣来的福气。 同一时间,佛堂里的胡氏正对着一桌散乱的经文发脾气。 狼毫笔砸在宣纸上,墨汁溅出一大团黑,晕染了清静经三个字。 她指着柳嬷嬷,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昨日不是让你去给太夫人告状吗?你倒好,被赶回来不说,今日太夫人反倒给那灾星送了这么多东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嬷嬷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夫人息怒,老奴也说不清。昨日老奴跟着太夫人去海棠院,刚说了小姐没去观音庙的事,少爷就说有要事跟太夫人单独谈,把老奴拦在了门外。等老奴再进去时,太夫人的脸色就变了,不仅没再责怪小姐,还特意让人传膳熬药...” “传膳熬药?” 胡氏冷笑一声,指甲掐进掌心, “那灾星到底给阿野和太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都围着她转!照这么下去,等我的明月回来,还有她的位置吗?” 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在外面受苦,而苏栖棠这个冒牌货却在府里占尽风光,胡氏的怒火就更盛。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阴鸷, “不能再留着她了。再这么下去,别说明月的位置,恐怕连明月能不能顺利回府都难!” 她招手让柳嬷嬷上前,附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地吩咐着。 柳嬷嬷听完,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重重点头, “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办。” 看着柳嬷嬷匆匆离去的背影,胡氏伸手抚上案上的佛珠,她在心里默念。 明月,你再等等,娘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府,绝不会让那个灾星挡了你的路。 辰时过半,苏辜野按惯例去了军营,苏栖棠坐在院里的躺椅上,正等着杏儿端药。 “小姐,药来了。” 杏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栖棠循着声音伸出手,指尖触到药碗的边缘。 她一口喝完,将药碗递了回去,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对着杏儿的方向说, “对了,最近我总在半夜头疼,像被针扎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副作用。你去把府医请来,让他给我看看。” “是,奴婢这就去!” 她放下药碗,又把盲杖递到苏栖棠手里,仔细叮嘱, “小姐您别乱动,院里的石凳刚擦过,怕滑。奴婢去去就回。” 点点头,苏栖棠听着杏儿的脚步声渐渐跑远。 微风带着院角桂树的香气吹过来,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脸上,让她有些犯困。她靠在躺椅上,阖上眼睛假寐。 这几日半夜的头疼总让她睡不安稳,虽每次疼的时间不长,却足够让她白天精神不济。 迷迷糊糊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不是杏儿回来的急促脚步声,也不是洒扫丫鬟扫地的沙沙声,而是一种极轻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贴着廊柱走,鞋底蹭过地砖的响动几乎微不可闻,却还是被苏栖棠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 她的后背瞬间绷紧,指尖悄悄扣紧了盲杖。若是真有危险,这便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没睁开眼睛,只是缓缓转了个身,让自己的耳朵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继续装作沉睡的样子。 脚步声停了停,似乎在观察她的动静。苏栖棠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警惕。 她屏住呼吸,心里飞快地盘算。对方若是想害她,刚才就该动手了,没必要特意放轻脚步。 如今这脚步声绕开了院中的石凳,朝着卧房的方向去。 看来目标不是她的性命,而是卧房里的东西。 可卧房里能有什么?财物都锁在库房,账册由许嬷嬷保管,她随身带的玉佩也系在腰间。 对方要么是来寻找什么隐秘的物件,要么就是想在屋里放些不该放的东西。 苏栖棠的指尖微微发冷。会是谁? 胡氏?她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怕影响真千金回府。 还是府里其他觊觎太夫人赏赐的人?不管是谁,今日这出戏,她都得小心应对。 脚步声在卧房门口停了下来,接着是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有人在撬门锁。苏栖棠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知道自己眼盲,没法立刻冲过去阻拦,只能等对方出来,再想办法看清对方的身份。 可没过多久,那撬锁的声音突然停了,脚步声又朝着院外的方向退去。 苏栖棠心里一怔,对方为什么突然放弃了?她没有听见那人进门的声音,这人压根没有进去? 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还是发现了她其实是在装睡? 她悄悄睁开眼,空茫的眼神对着卧房的方向,手指紧紧握着盲杖。 直到那细微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看来那人没有进门,但是又的确在她这院里做了些什么。 第十八章:苏栖棠中毒,胡氏出手 听起来那人像是对海棠院还挺熟悉,这人来去都没有碰到当值的丫鬟小厮,也不曾发出什么大的响动。 若不是苏栖棠的耳力本就惊人,可能还真的不一定能听出这动静。 苏栖棠靠在躺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盲杖,心里愈发笃定。 这人定是府里的,说不定还常来海棠院,不然不会对院里的动静这般清楚。 若不是她眼盲后耳力练得异于常人,恐怕真要被这几乎无声的脚步蒙混过去。 再也坐不住,她撑着躺椅扶手想起身。 她得去卧房看看,对方到底在屋里动了什么手脚。 可刚直起腰,就听见院外传来两道脚步声。 一道急促轻快,是杏儿。另一道沉稳缓慢,还伴着药箱磕碰声,是府医来了。 于是只能暂时按兵不动,果然下一秒就听得杏儿的声音响起, “小姐,我带着霍府医回来了。” 自从被苏辜野和太夫人轮流警告过后,杏儿越发对苏栖棠上心,知道她家小姐看不见,每回要靠近她之前,都会故意造点动静出来。 循着杏儿声音的方向,苏栖棠扬声道, “我在这儿呢。” 快步走到她身边,杏儿伸手轻轻扶着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关切, “小姐没乱动吧?霍府医特意从外院赶过来的,您快让他给您看看。” 霍府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苍老的声音带着医者的温和, “给苏小姐请安。老臣给您把个脉,劳烦小姐伸下手腕。” 杏儿立刻上前,先从袖中掏出块软纱布,轻轻垫在苏栖棠腕上。苏栖棠顺从地伸出手,腕间很快传来一道沉稳的力道,霍府医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指尖带着常年握诊脉枕的薄茧。 沉默了片刻,霍府医先开了口, “听杏儿说,小姐近来每到夜间就会头疼?” “是。” 苏栖棠点头,声音平静地补充, “起初只是轻微的钝痛,忍忍就能睡着,可这几日疼得越来越厉害,像有针在扎太阳穴,总能把我疼醒。” 这话一出,院中的空气瞬间静了些。霍府医没立刻说话,手指在她脉上又细细探了片刻,眉头渐渐蹙起。 杏儿看得着急,忍不住追问, “霍府医,您倒是说话啊!这阵子小姐的药从没断过,怎么反而添了头疼的毛病?是不是箭伤还没好利索?” 她这话里满是真心的担忧。 这些日子,苏栖棠待她是真的好。 有好吃的会分她一半,库房里的伤药也特意让许嬷嬷给她留了最好的。从前她觉得小姐又傻又刁,如今却打心眼儿里盼着小姐能好好的。 终于收回手,霍府医捋了捋颌下的白须,叹了口气, “恕老臣直言,小姐的箭伤其实已经好了。伤口既没红肿化脓,也没留着瘀血,按说不该再疼了。” “那怎么回事?” 杏儿更急了,声音都发颤, “伤好了小姐怎么还看不见?怎么还头疼?” 苏栖棠却轻轻按住杏儿的手,对着霍府医的方向开口, “杏儿,别对先生无礼。先生的意思,是我这身体的伤好了,但眼睛和头疼,是另一个问题。比如,箭上带的毒?”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霍府医随即对着苏栖棠拱手, “小姐聪慧。老臣给您开的药,都是治箭伤、补气血的,可您的眼睛失明、夜间头疼,根源不在伤,而在箭尖淬的毒。那毒性子阴柔,不会立刻致命,却会慢慢侵蚀经脉,先是影响视物,后会渐渐影响到脑子。” 心里有所预期的苏栖棠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歇斯底里,倒是让霍府医吃了一惊。原先的小姐哪怕只是擦破了油皮都会大动干戈地找他,还要让他都将她包裹地夸张, 可霍府医接下来的话,却让杏儿瞬间白了脸, “只是这毒太过古怪,老臣只能开些方子暂时抑制,让头疼轻些,却没法根治。小姐往后要格外小心,千万别再沾着其他烈性药材,不然两种药性相冲,老臣怕是连抑制都做不到了。” “那怎么办?” 杏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老朽会再翻阅些古籍,看看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霍府医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眼下只能先稳住,小姐千万莫要焦躁,情绪波动太大会加重毒性。” 点了点头,苏栖棠声音依旧平静, “有劳先生了。杏儿,你送先生去抓药吧。” 虽满心担忧,杏儿却还是应道, “是,奴婢这就去。”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栖棠才扶着躺椅起身,握着盲杖一步步朝着卧房走去。 盲杖在地砖上轻轻点着,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到了卧房门口,她先伸出手,指尖顺着门框摸了进去。 茶壶的位置没动,壶盖还盖得好好的,嗅了嗅,也没有异样的味道。 她又转向化妆奁,指尖扫过里面的簪子。 银簪和玉钗的排列和她昨日睡前记得的一样,连最常戴的那支珍珠簪,都还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对方果真没在屋里动手?那他进来做什么?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杏儿的惊呼, “哎呀——” 立刻停住动作,苏栖棠朗声问道, “杏儿,怎么了?” 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后,杏儿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传来,还带着倒抽冷气的声音, “嘶...小姐,不知今日是谁轮值,门廊那儿嵌了块镜子碎片都没收拾掉,奴婢没注意,被绊了一下。” 镜子碎片? 苏栖棠心里猛地一亮。 对方的确没在屋里动手,是在门上! 苏栖棠独自站在卧房门口,她知道,这只是对方的第一步。 既然有人已经开始动手,往后的麻烦只会更多。 这侯府的暗流既然已经涌到她面前,她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被动应对,总得拿出点手段,才能护得住自己。 原本她只是想在这侯府好好靠着苏辜野的大腿攒些家当,能在以后寻个时机好出府逍遥快活。 可现在她身上的毒已经开始影响了她,身边又有这么些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她要是还继续苟下去,那才是真让别人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 第十九章:玄机真人辨灾星 “你去看看,房门的缝隙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苏栖棠扶着床沿站定,吩咐杏儿。 而杏儿虽满是疑惑,却还是快步走到房门前,蹲下身细细查看。 不过片刻,她惊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小姐!门缝里真有东西!是镜子碎片!就嵌在木头缝里,只露了个小角,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指尖在床沿上轻轻敲了敲,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月牙门那儿有碎片,房门缝里也有...看来不是偶然。” 她顿了顿,转头对着杏儿的方向,语气多了几分笃定, “你把这两块碎片,都按原样放回去,别留下半点动过的痕迹。” 握着碎片的手顿了顿,杏儿看着苏栖棠心里泛起股寒意。 小姐现在的样子,和平时对着少爷撒娇时完全不同,冷静得像换了个人。她不敢多问,只乖乖应道, “是,奴婢这就去。” 窸窣的声响从房门和院门口先后传来,苏栖棠轻轻勾了勾唇,眼底虽无焦距,却透着股冷意。 前世在现代的职场里,她见惯了尔虞我诈的算计,这点宅斗的小伎俩,还不足以让她慌神。 现在只需要静观其变,看看是谁会先沉不住气,主动跳出来。 刚过午时,院外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丫鬟们低低的议论声。 本靠在躺椅上假寐的苏栖棠在听到动静的瞬间便睁开了眼,抬手对着杏儿挥了挥。 杏儿立刻会意,轻手轻脚地跑出院子,只片刻就又跑了回来,声音里满是慌张, “小姐!不好了!柳嬷嬷带着个穿道袍的术士,还抱着个奇奇怪怪的铜盘,正往咱们院儿来呢!” “哦?” 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苏栖棠心里彻底有了底。 果然,对方等不及了。苏辜野今日在军营,短时间内回不来,胡氏定是趁着这个空档,想借着驱灾的由头,给她扣上灾星的帽子。 毕竟太夫人昨日才改口说她是福星,胡氏若是能让术士算出她是灾星,既能打压她,又能动摇太夫人的态度,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过来。” 苏栖棠对着杏儿招了招手,等她凑近后,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细细吩咐了几句。 杏儿听完,眼里的慌张渐渐褪去,重重点头, “奴婢明白了!” 说罢,便转身快步跑出了院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月牙门外就传来柳嬷嬷夸张的喊声, “哎呀!道长,您可看仔细了!这可是咱们侯府嫡小姐的海棠院,昨日太夫人还说小姐是福星呢,灾星怎么可能在这儿啊!” 紧接着,一道比霍府医还要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故作高深的沙哑, “贫道这追星盘,是祖传千年的宝物,指引绝不会错!方才一进侯府,就见此处红光冲天,定是灾星盘踞之地!” 院内的苏栖棠缓缓坐直身子,故意扬高声音,甚至带着几分不耐, “外面是谁在吵?平白扰了本小姐的休息!” 窸窣的脚步声杂乱着走了进来,听起来有好几个丫鬟小厮簇拥着一个年迈的人走了进来。 一进院,柳嬷嬷就看到靠在躺椅上的苏栖棠,嘴角的得意几乎藏不住。 等会儿术士算出灾星就是她,看她还怎么在府里立足! 她快步上前,装作恭敬的样子行礼, “小姐恕罪,这是夫人从城外重金请来的玄机真人。真人一进府就察觉有灾星作祟,说灾星的气息就在海棠院附近,夫人怕冤枉了小姐,才让老奴带真人来仔细查验。” 苏栖棠心里冷笑。 柳嬷嬷这话真是冠冕堂皇,可她身上那股药香不正好说明,这灾星的戏码,就是她亲手安排的。 所以她没接话,只是微微偏头,对着术士的方向开口, “辛苦道长跑一趟。不知您查验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那玄机真人没立刻回答,而是握着铜盘,绕着院子慢慢走了起来。 铃铛声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响起,节奏忽快忽慢,铜盘上的指针还在微微晃动。苏栖棠靠在躺椅上,闭着眼听着他的脚步声。 他走得极慢,尤其在房门口停留的时间最长,还故意用脚蹭了蹭地面,像是在确认什么。 就在苏栖棠听得心烦,快要忍不住开口时,玄机真人突然停在了房门外,猛地举起铜盘,声音陡然拔高, “有反应了!追星盘的指针在动!灾星的气息,就是从这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跟在身后的丫鬟们就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窃窃私语声瞬间响了起来, “真的是小姐的房间?” “难道小姐真的是灾星?” 缓缓睁开眼,空茫的视线朝着玄机真人的方向扫去。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白光晃过她的眼睫。 她虽看不见清晰的影像,却能感知到光线的变化。结合方才玄机真人在房门口的停留,还有门缝里的镜子碎片,她瞬间明白了这骗术的原理。 镜子碎片能反射光线,而玄机真人手里的铃铛里,怕是也藏了小块镜片,他故意绕着院子走,就是在找合适的角度,让阳光通过门缝的碎片反射到铜盘上,造成指针异动的假象。 真是愚昧又拙劣的手段。苏栖棠在心里嗤笑。 她扶着躺椅扶手,缓缓站起身,手里的盲杖在地上轻轻敲了一下,清脆的声响让院里的窃窃私语瞬间停了下来。 “道长说,我的房间里有灾星的气息,” 她一步步朝着房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稳而慢, “那是不是说,我这个住在房间里的人,就是你口中的灾星?” 柳嬷嬷见苏栖棠镇定自若,心里有些发慌,连忙上前打圆场, “道长,您可不能乱说啊!咱们小姐昨日还在军营救了人,连大将军都夸她勇敢,怎么会是灾星呢?您再仔细看看,别弄错了!” 她这话看似在为苏栖棠辩解,实则是在引导术士,让他更笃定地指认苏栖棠。 可还没等玄机真人开口,苏栖棠就突然扬声打断了她,声音带着十足的威严, “莫急啊柳嬷嬷。我倒觉得,这位道长,才是真正的灾星!” 第二十章:道长才是灾星! “简直是一派胡言!” 玄机真人气得捋着山羊胡的手都在抖,伸手指向苏栖棠的方向,声音拔高了几分 “这是追星盘显灵,是天上的预示!整个侯府,只有你这房间有灾星气息,还想狡辩不成?” 而柳嬷嬷忙在一旁打圆场,手还下意识地挡在玄机真人身前, “哎哟小姐,您可别再说了!这玄机真人可是太微观的高人,京里好些勋贵府里请都请不来,哪能骗您呢?” 闻言,苏栖棠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她握着盲杖,先轻轻敲了敲地面,才一步步朝着柳嬷嬷走去。 走到近前,她停下脚步,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柳嬷嬷说他是高人,那我倒要问问,这高人一进门就说我是灾星,柳嬷嬷觉得,我这个灾星,碍着谁的眼了?” 柳嬷嬷被问得一噎,没料到苏栖棠会突然将话头引到自己身上。她定了定神,刚想开口辩解, “这...自然是为了侯府好,道长也是怕灾星...啊!” 惨叫声突然响起。 原来苏栖棠趁着她分神的瞬间,循着她的声音方向,猛地挥起盲杖,重重砸在了柳嬷嬷的胳膊上。 真是可笑,是真将她当成了什么只会躲在苏辜野身后的菟丝花了吗? 盲杖是苏辜野特意找的硬木做的,这一下力道不轻,柳嬷嬷疼得瞬间弯下腰,捂着胳膊直抽气。 “小姐!”“柳嬷嬷!” 身后的丫鬟们慌了神,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上前。 一边是嫡小姐,一边是主母身边的人,谁都得罪不起。 那玄机真人见状,连忙趁乱喊道, “大家快看!这就是灾星的本性!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可见心性多歹毒!赶紧去报主母!再让这灾星待在府里,侯府迟早要被她克垮!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苏栖棠早已循着他的声音辨出方位,悄悄绕到他身后,又狠狠砸了两杖。 她心里冷笑。想借着驱灾的由头把她赶出府,还演这么大一出戏,真当她眼盲就好欺负? 连柳嬷嬷她都打了,打一个和打两个能有什么区别? 盲杖砸在身上的痛感尖锐又清晰,玄机真人捂着后背直跳脚,哪里还有半点高人的模样。 海棠院的动静越来越大,很快就惊动了府里其他人,院外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一快一慢。 胡氏先到院门口,刚要往里走,就瞥见太夫人的身影从回廊那头过来,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怎么把这老祖宗惊动了?可转念一想,让太夫人亲眼看着苏栖棠被戳穿是灾星,倒省得日后自己再费口舌解释,心里又悄悄松了口气。 可两人一进院门,都被眼前的乱象惊住了。 柳嬷嬷捂着胳膊蹲在地上,玄机真人揉着后背直哼哼,苏栖棠站在中间,手里还握着盲杖,脸色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这是怎么了?柳嬷嬷!你怎么蹲在地上?” 快步上前,胡氏扶起柳嬷嬷,眼神却狠狠瞪了苏栖棠一眼。 太夫人则走向苏栖棠,声音里满是诧异, “栖棠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你院里闹成这样?” 听到太夫人的声音,苏栖棠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声音带着哭腔, “老祖宗!您可算来了!今日我在院里好好晒太阳,柳嬷嬷突然带了这个道士来,上来就说我是灾星,还说要把我赶出侯府!” “赶出去?” 太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昨天才认定苏栖棠是侯府的福星,还特意送了赏赐,今日就有人敢说要赶她走? 她转头看向柳嬷嬷,声音里满是怒气,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说要赶我的曾孙女走?柳嬷嬷,你给我说清楚!” 被太夫人的怒气吓得一哆嗦,柳嬷嬷连忙从胡氏身后站出来,却不敢看太夫人的眼睛,只低着头道, “太夫人,这不是老奴要赶小姐,是玄机真人...真人说他观天象,见侯府有灾星作祟,特意来驱灾的。这真人是太微观的高人,夫人为了请他,日日天不亮就去城外的太微观等着,好容易才请来的。” “是啊太夫人!” 玄机真人也忍着疼上前一步,努力摆出高人的姿态, “贫道绝非信口雌黄!追星盘绝不会出错,这苏小姐就是灾星转世,留在府里,迟早会克害侯府众人!可贫道好心提醒,她不仅不领情,还动手打人,这般顽劣,更印证了灾星本性!” 太夫人皱着眉,心里犯了嘀咕。 她早年也去太微观进过香,确实听过玄机真人的名号,连宫里的太后都曾请他算过吉凶,按说不该是骗子。可苏栖棠昨日才救了小昭,还得了天家玉佩,若是灾星,怎会有这般机缘? 她看向苏栖棠,语气缓和了些, “栖棠,你有什么想说的?别害怕,老祖宗在这儿,没人能冤枉你。” 只见苏栖棠握紧了太夫人的手,冷静回道, “老祖宗,栖棠眼盲,看不见道长那能辨灾星的追星盘,也不懂什么天象预示。可若是道长非要咬定我是灾星,那栖棠这儿,倒有件比追星盘更管用的宝贝,能让大家看清楚,这侯府里的灾星,究竟是谁!” 这话一出,胡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指尖悄悄掐进掌心。她请玄机真人来,除了柳嬷嬷,再没告诉第三个人,苏栖棠一个眼盲的姑娘,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宝贝? 难不成是她早就察觉了什么,故意设了局? 只见苏栖棠对着院外喊了一声, “杏儿,你进来。” 月牙门外很快传来稳当的脚步声,杏儿抱着个青布包走了进来,布包抱得紧实,像是里面藏着什么贵重物件。 她走到苏栖棠面前,轻轻将布包递过去,声音放得低, “小姐,东西带来了。” 苏栖棠伸出手,指尖先触到布包粗糙的布料,再慢慢摸索着打开。她的动作很轻,指腹仔细蹭过里面的物件,先是冰凉的触感,再是边缘的花纹,显然是早已熟悉这东西的模样。 片刻后,她捧着手里的铜镜将镜面朝向太夫人的方向。 “老祖宗,您瞧。” 苏栖棠的语气里添了几分神秘,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 “这是前段时间哥哥送我的玩意儿,我见它好玩,就缠着哥哥给我讲来历。哥哥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镜子,是桫椤国的镇国之宝,能辨福祸,知吉凶。” 站在一旁的杏儿听得差点笑出声,赶紧用指尖掐着掌心才稳住神色。 这镜子就是苏辜野前几日顺手送的,说是让小姐摸着玩的普通铜镜,哪来什么桫椤国镇国之宝的说法? 自家小姐这编瞎话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第二十一章:我就是在装神弄鬼 海棠院里的目光全被苏栖棠手中的铜镜吸了去。 丫鬟们踮着脚张望,胡氏攥紧帕子的手捏得指节泛白,玄机真人则满脸不屑,嘴角撇着,显然不信这普通铜镜能有什么名堂。 苏栖棠指尖摩挲着镜沿,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她侧耳听着周遭的动静,声音不疾不徐, “这镜子的性子怪,若是心无歹念的人照它,和普通镜子没两样。可要是碰着藏奸耍滑的,或是真的灾星,它自会显灵。老祖宗,您要不要先试试?” 本就将信将疑,太夫人闻言便伸手去接。苏栖棠先探了探太夫人的手位,才稳稳将铜镜递过去,还特意叮嘱, “老祖宗慢些,这镜子比寻常铜镜沉些,别滑了手。” 太夫人捧着铜镜,凑近细看。 镜面光洁,映出她满是皱纹的脸,眼角的细纹、鬓边的白发都清晰可见,和家里梳妆台上的镜子没半分不同。她皱着眉,指尖蹭了蹭镜面, “这看着和普通镜子也没区别啊,哪有什么特别的?” “那是老祖宗福泽深厚,镜子不敢乱显动静。” 苏栖棠笑着接话,伸手从太夫人手里取回铜镜,先摸了摸镜面确认方向,才将铜镜对准自己, 凑上前,太夫人眯着眼看了半晌。 镜中的苏栖棠垂着眼,眼睫纤长,只是眼底空茫,和眼前站着的真人一模一样,连头顶上沾着的一点尘土都清晰映着。她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不同,和平时瞧着一样。” “哼,小姐您就别故弄玄虚了!” 柳嬷嬷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不耐, “不过是个破铜镜,能照出什么名堂?难不成还能照出花来?” 她心里慌得厉害,怕苏栖棠真拿出什么证据,只能故意用话打断。 握着铜镜的手顿了顿,苏栖棠的盲杖在地上轻轻敲了一下,声音清冷, “柳嬷嬷急什么?这灾星还没找着,怎么就知道照不出名堂?难不成...你心里有鬼,怕镜子照出什么?” 这话戳得柳嬷嬷脸色一白,往后缩了缩,再不敢多嘴. 她怕再说下去,真被苏栖棠扣上心虚的帽子。 没再理她,苏栖棠转头对杏儿道, “杏儿,把镜子给玄机道长瞧瞧。” 杏儿应了声,捧着铜镜走到玄机真人身前,微微屈膝, “道长,您请。” 玄机真人一把夺过铜镜,心里满是不屑。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听说过铜镜能辨善恶,定是苏栖棠这小丫头耍的花招。 将铜镜凑到眼前,他刚要开口嘲讽,就听杏儿突然夸张地往后退了半步,尖着嗓子喊, “显灵了!镜子显灵了!” 这一喊,院里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丫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真有动静?”“我看看!” 侧耳朝着声音方向,苏栖棠故作惊讶, “怎么了杏儿?是不是镜子显出什么了?快跟我说说!” 故意拔高声音,杏儿手指着镜面,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小姐!镜面上显出字了!是红色的,写着灾星退散四个大字!就映在道长脸旁边!” 玄机真人猛地低头去看,果然见镜面边缘隐隐透着红色字迹,虽不清晰,却能辨出灾星二字。 他手一抖,镜子差点脱手,慌忙辩解, “这,这是假的!是你们弄的障眼法!这小丫头就是灾星,故意用妖术陷害我!” “妖术?” 苏栖棠冷笑一声, “道长可是太微观的高人,怎么还信妖术之说?难不成是被镜子照出了原形,急着狡辩?” 周围的丫鬟们也炸开了锅,有胆子大的小声议论, “说不定道长真是假的,不然镜子怎么会显字?” “前几日小姐还救了人,哪像灾星?” 胡氏的脸瞬间铁青,抓着柳嬷嬷的手不断用力,指甲几乎嵌进柳嬷嬷的胳膊里。 疼得龇牙,柳嬷嬷却只能硬着头皮喊, “大家别信!这就是小姐的诡计!她早就在镜子上动了手脚,想栽赃道长!” “假的!” 玄机真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举着镜子就要塞给杏儿, “你们自己弄的假镜子,自己收着!别想赖在我身上!” 杏儿装出害怕的样子,往后躲着,手忙脚乱地推拒, “我不要!这镜子显过灵,我害怕!你别给我!” 两人推拉间,只听哗啦一声脆响。 铜镜掉在青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红色的字迹在碎镜面上格外扎眼。 “够了!” 太夫人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砸, “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这侯府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玄机真人还在小声嘟囔, “是她陷害我...” 苏栖棠的眼底虽无焦距,却透着股冷意。 方才的戏演得恰到好处,那铜镜本是苏辜野送的普通物件,是她提前让杏儿用狗血混了朱砂写字,再用薄蜡封在镜沿,方才递镜子时,她故意引着柳嬷嬷说话,杏儿趁机用袖子里的湿帕子擦去蜡层,红色字迹自然就显了出来。 “太夫人!” 苏栖棠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委屈, “您也看到了,道长不仅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灾星,还摔碎了哥哥送我的镜子!这镜子是哥哥特意给我解闷的,现在碎了,我怎么跟哥哥交代啊!” 胡氏见状,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指着苏栖棠, “分明是你用障眼法骗人!还敢在太夫人面前装委屈!你这个灾星,就该赶出侯府!” 猛地转头,苏栖棠空茫的视线对准胡氏的方向,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母亲说我用障眼法?那我倒想问问,您今日请道长来,到底是为了驱灾,还是为了赶我走?” 胡氏被问得一噎,脸色更白了。柳嬷嬷站在一旁,头垂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栖棠没给她辩解的机会,继续道, “是啊,我是用了点小手段,可这都是学您的啊!” 那玄机真人一听,连忙大喊, “你看看!她承认了!就是她在装神弄鬼!” 冷笑一声,苏栖棠摩挲着手里的盲杖,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寒意, “是啊,我敢承认我在装神弄鬼,那么道长呢?你敢承认吗?” 第二十二章:太夫人怒斥胡氏 玄机真人还想辩解,喉结刚滚动了一下,就被苏栖棠清亮的声音打断, “杏儿!” 杏儿应了声,快步跑到房门口,蹲下身,指尖扣住门缝里露出的镜角,稍一用力,就将那片锋利的镜子碎片拔了出来。 碎片映着天光,泛着冷光,边缘还沾着点木屑。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被人刻意嵌进去的,绝非无意掉落。 “这,这是刚刚的神意!” 有丫鬟忍不住低呼出声,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柳嬷嬷和胡氏。 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太夫人手里的佛珠早已停了转动,眼神冷得像冰。 她扫过那片镜子碎片,又看向瑟瑟发抖的玄机真人,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道长,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知道今日彻底栽了,玄机真人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脚步下意识地往院门口挪,嘴里还硬撑着, “贫道...贫道突然想起观中还有要事,得先回去了...” “别跑啊。” 苏栖棠往前迈了两步,盲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精准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都承认了,我那是装神弄鬼,怎么,道长连承认自己贪财骗人的胆子都没有?” 她的声音其实不高,玄机真人却被这诘问逼得连连后退,最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还是咬着牙认了, “是贫道贪财!是贫道听了侯夫人的话,收了她的银子,才故意来府里故弄玄虚,说苏小姐是灾星!贫道知错了,有辱太微观的声誉!” “你!” 胡氏猛地转头,想骂玄机真人背主,却被太夫人的目光堵得说不出话。 而苏栖棠转向胡氏,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母亲,我自小尊您敬您,您说东我不往西,您说我性子太野,我就日日待在院里不出门。可您从小不喜我便罢了,我做什么您都看不上也罢了。可现在我为了救哥哥,中了毒,瞎了眼,您为何还要这般容不下我?甚至不惜请人来污蔑我的名声,想把我赶出侯府?” 这番话字字恳切,听得一旁的丫鬟们都红了眼眶。胡氏被问得心头火起,脱口就道, “你压根不是...” 话未说完,太夫人忙厉声打断:“胡会娘!” 这声喊得又重又急,太夫人许久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她了。胡氏浑身一震,瞬间清醒过来。 她差点就把明月的事说漏了!后背唰地冒出一层冷汗,手指紧紧攥着裙摆,连指尖都在发抖。 而太夫人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对苏栖棠多了几分赞赏。 这孩子眼盲心不盲,不仅拆穿了胡氏的算计,还能在关键时刻稳住阵脚,这份气度和机智,若是真的侯府血脉,该多好。 她起身走到苏栖棠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缓和了些, “好孩子,委屈你了。这事是你母亲做得不对,我自会处置她。你今日受了惊吓,早些回屋休息吧。” 乖巧地点点头,苏栖棠伸手扶住身边的杏儿,稳住身形, “谢老祖宗。” 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是侯府内宅的长辈恩怨,她一个晚辈不宜掺和,倒不如顺势退下,让太夫人好好教训胡氏。 至于胡氏能不能承受住这怒火,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杏儿扶着苏栖棠往内屋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太夫人才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胡氏和柳嬷嬷身上,那眼神里的寒意,让在场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都跟我去寿安院。” 太夫人丢下这句话,拄着拐杖,率先往院外走。 胡氏和柳嬷嬷不敢耽搁,一个被丫鬟扶着,一个自己撑着地面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寿安院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太夫人坐在上首的酸枝木椅上,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胡氏和柳嬷嬷跪在堂中,头垂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许久,太夫人才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威严, “那老道,处置妥当了?” 柳嬷嬷连忙应声,声音带着颤抖, “回,回太夫人,已经派人把他赶出府了,还让人去太微观说了这事。恐怕日后观主定会废了他的道号,让他再也不能在京都立足。” “废了道号?” 太夫人冷笑一声,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砸, “这就完了?他骗到我靖远侯府头上,污蔑侯府嫡小姐,就只废个道号?” 被太夫人吓得身子一哆嗦,胡氏连忙磕头, “母亲息怒,是儿媳考虑不周,儿媳再让人去...” “你闭嘴!” 太夫人打断她,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我问你,今日若是栖棠不够聪慧,真被你扣上灾星的帽子赶出去,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我靖远侯府的嫡小姐是灾星,这话传出去,阿野在军营里还怎么立足?皇上和大将军会怎么看他?”她顿了顿,语气更重, “前几年太后正因宫里的神鬼之说,痛失了长公主,至今都忌讳这些!你倒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侯府惹这么大的麻烦!是这几年在府里过得太安逸,忘了侯府的荣辱了?我看这侯府里的灾星,不是栖棠,是你这个分不清轻重的扫把星!” 被骂得抬不起头,胡氏的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委屈, “不是的母亲...是那苏栖棠害的!若不是她,明月怎么会至今找不到?现在她在府里越来越得人心,阿野护着她,连您也偏向她...若是再这样下去,明月回来后,还有她的位置吗?” “位置?” 太夫人气得掐断了手里的佛珠,珠子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到现在还只想着明月的位置?你今日差点就把明月的事说漏了!你可知若是这事传出去,明月不仅回不来,连侯府都要受牵连!”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胡氏执迷不悟的样子,只觉得疲惫, “罢了,跟你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从今日起,你就待在佛堂里抄经,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佛堂一步。省得你再出来惹事,给侯府招灾。” 柳嬷嬷跪在一旁,听得心里发慌,连忙伸手扯了扯胡氏的衣角,小声劝道, “夫人,太夫人也是为了您好,咱们先回佛堂吧...”. 胡氏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挣扎着站起身,眼睛赤红地看着太夫人, “我不服!母亲您若是见过明月,就知道她比苏栖棠好上千倍!苏栖棠不过是个占了明月身份的灾星,凭什么在侯府里耀武扬威?” “你真是疯了!” 太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胡氏,声音都在发抖, “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就不是待在佛堂这么简单了!你给我去宗祠里自请回娘家,永远别再踏进侯府一步!” 这话彻底吓住了胡氏。她知道太夫人说到做到,若是真被赶回娘家,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柳嬷嬷也不敢再耽搁,连忙上前,死死拉住胡氏的胳膊,对着太夫人磕头, “太夫人息怒!老奴定会看好夫人,让她在佛堂里好好反省,绝不再惹您生气!” 说着,她拖着还在挣扎的胡氏,快步往佛堂的方向走。胡氏的哭声渐渐远去,寿安院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第二十三章:苏辜野回府 “太夫人,您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别气坏了脾胃。” 寿安院里,翠儿的步子轻得像猫,进门时先扫了眼满地散落的佛珠,乌木珠子滚得满处都是。她没敢多瞧,只将手里的青瓷茶盏稳稳递到太夫人面前。 抬手接过茶盏,太夫人抿了口茶,才稍稍压下心口的滞闷。茶香漫过舌尖,却没驱散半分疲惫,她哑着嗓子问, “那些丫鬟婆子,都敲打过了?” “都妥当了。” 翠儿躬身回话,眼角的余光还在留意太夫人的神色, “老奴特意嘱咐过,今日海棠院的事,谁也不许往外漏半个字,尤其是灾星的说法,若是传出去,定从重发落。只是...” 她话锋顿住,手指悄悄绞着帕角。太夫人抬眼睨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了然, “有话就直说,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咬了咬唇,翠儿终是开口, “奴婢瞧着,前几年夫人说小姐是灾星时,您虽没应和,却也没拦着。可今日您却这般护着小姐,甚至禁了夫人的足...您是不是还记着那年的判词...” 殿内静了下来,只有窗外风刮过窗棂的声音。她望着杯底沉浮的茶叶,思绪飘回几年前。 侯爷刚走那会儿,胡氏日日在她耳边说苏栖棠是克父的灾星,她虽没全信,却也存了芥蒂。 直到前几年,她偷偷托人拿了苏栖棠的八字去钦天监,那时恰逢太后因长公主之死迁怒钦天监,监正不敢细算,只给了句模棱两可的判词。 半生尘苦半生痴,似有明月照天府。 半生尘苦,她当时只当是苏栖棠在府里受的磋磨。明月照天府,天府星主后位,这可是百年难遇的贵格! 也是因着这句判词,她才没听胡氏的话将苏栖棠赶出府,甚至暗暗护着她。 可方才胡氏喊出明月时,她心头突然咯噔一下。 当年两个妇人同时生产,苏栖棠和苏明月的生辰时辰,肯定会有不同!她当初拿给钦天监的,是胡氏报的苏栖棠的时辰, 可现在想来...那分明是苏明月的八字! “不对!” 太夫人猛地抬头,茶盏撞在桌案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桌布。 翠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太夫人!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一把攥住翠儿的手,声音发颤, “有件事要你去办...” 看着翠儿匆匆离去的背影,太夫人心里乱得像团麻。若是判词真的是苏明月的,那苏栖棠呢? 救阿野,得玉佩,难道只是巧合? 可若是没有那句判词,她当初说不定真的会听胡氏的话,将这孩子赶出去... 而海棠院里,却满是暖意。苏栖棠靠在躺椅上,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指尖随着哼出的小调轻轻拍着躺椅扶手。 那是她前世最爱的童谣,此刻哼来,竟让她生出几分安稳。 杏儿在院角洒扫,扫帚划过的声音,混着院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格外舒心。 她眼前是略带昏暗的一片,却能感受到日落的光落在脸上,连带着心口的郁结都散了些。 “棠棠今天过得可开心?” 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点风尘的凉意,却格外让人心安。苏栖棠立刻停下哼歌,循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像只等着被抱的小猫, “哥哥回来啦!今天过得可充足了。” 快步上前,苏辜野一把握住她的手。手掌温软,却比平时凉些,想来是在躺椅上待久了。 他笑着将她扶起,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胳膊, “哦?看来我们棠棠今天有不少趣事要跟我说?” 苏栖棠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内屋走。盲杖被苏辜野拿着,她每走一步,都只能地跟着苏辜野的脚步节奏。 不多时,杏儿将晚膳摆上桌,四菜一汤,都是苏栖棠爱吃的。苏辜野拿起汤匙,舀了勺温热的鸡汤,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 “先喝点汤暖暖胃,今日我没能好好看着你,定是没好好吃饭。” 苏栖棠张嘴,温热的汤滑过喉咙,暖意散开。她一边享受着投喂,一边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是苏辜野喂她的手却停下了,他放下汤匙,反而握紧了她的手,声音里满是心疼, “棠棠,母亲那边...委屈你了。” 他知道胡氏对栖棠的敌意,却没料到会这么极端,连灾星的法子都用上了。 一想到栖棠眼盲着还要应对这些算计,他就恨自己没能早点回府,也恨自己以前对她的关心太少,让她在府里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我有哥哥就够了呀。” 苏栖棠打断他,声音软乎乎的,却带着几分认真, “母亲喜不喜欢我,我早就不在乎了。以前我总想着做得再好些,说不定她就会多看我一眼,可后来发现,如果别人真的不喜欢你,那么你做什么都没用。” 她顿了顿,望向他的眼底虽无焦距,却透着股通透, “这次替哥哥挡箭后,我就想通了。这府里,只有哥哥是真心对我好的。只要有哥哥护着我,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我都能扛过去。我只想做个快乐的自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这话半真半假。 她的确不在乎胡氏,却也清楚,苏辜野是她在这侯府唯一的靠山。只要苏辜野不放手,她就能安稳立足。 这话让苏辜野的心像被温水浸过,又暖又酸。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轻柔, “往后哥哥会更护着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对了,后日就是宫宴了,我答应了陪你去的。明日我休沐,带你去街上逛逛,给你置办几身新衣服,好不好?” 他想补偿她,想让她像其他小姐一样,能逛街买新裳,不用困在这侯府的方寸之地里。 苏栖棠眼睛亮了亮。 她来这世界这么久,还没出过侯府逛街呢。她连忙点头,声音里满是雀跃, “好呀好呀!我好久没出府了,听说街上有捏面人的,我想去看看!谢谢哥哥!” 第二十四章:噬心蛊 “小姐,该喝药了。” 门被推开时,一股浓重的药气先飘进来,苏辜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味道比往日的药苦上许多。他的眉头瞬间拧成疙瘩, “怎的今日这药这么苦?霍府医之前开的药,不是特意加了甘草调和吗?” 杏儿连忙上前,手里还攥着块蜜饯, “回少爷,这是霍府医今日刚改的方子,说能更好地压制小姐体内的余毒。他还说,小姐夜间头疼是毒发的征兆,得尽快用新药控制。” “余毒?” 苏辜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握着药碗的手不自觉收紧, “什么余毒?之前霍府医不是说箭伤已无大碍,只需好生休养吗?为何现在又冒出毒来?” 他猛地想起当初苏栖棠挡箭时的情景。 那箭尖泛着诡异的青黑,流出的血也比寻常伤口暗沉,当时他追问霍府医,对方只含糊说是普通箭伤,无甚大碍。 现在想来... 一股悔意涌上心头,他当时怎么就没多逼问几句? 听出他声音里的急切,苏栖棠摸索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苏辜野的手背, “哥哥别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近来夜里总头疼,霍府医说这毒解不彻底,只能慢慢压着。我现在除了头疼也没别的不适,不碍事的。” 她的指尖微凉,碰在苏辜野发烫的手背上,却没让他冷静半分。苏辜野放下药碗,一把扯过腰间系着的银质令牌就往杏儿手里塞, “拿着我的令牌,去宫里请赵御医!他是宫里最擅解毒的,定有办法!” “哥哥!” 苏栖棠连忙伸手,精准地攥住他的手腕, “现在去请御医,岂不是在宫宴之前就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中了毒,眼睛还看不见?若是这消息后天前传到宫里,别人会怎么说侯府?怕是只会让侯府沦为笑柄啊!” “名誉哪有你的命重要!” 苏辜野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却异常坚定, “棠棠,你听我说,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这事我原本也不打算瞒着!就算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你眼盲,我也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随即转头催促着杏儿, “还愣着做什么?再晚些宫门就关了!快去!” 看了眼苏栖棠无奈扶额的模样,又瞧了瞧苏辜野通红的眼眶,杏儿连忙攥紧令牌往外跑,脚步声急匆匆的,转眼就没了踪影。 屋内只剩下两人,苏辜野坐在苏栖棠身边,手里还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她的袖口。 他望着苏栖棠无神的眼睛,心里又疼又悔。 当初若不是他大意,妹妹怎会替他挡箭? 苏栖棠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知道他还在自责,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哥哥,其实也没那么严重。霍府医说了,只要按时喝药,头疼就能轻些。再说,明日你还要带我去逛街挑新衣裳呢,总不能让你带着黑眼圈去吧?” 她故意提起逛街的事,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心里清楚,这毒虽凶险,却也不是无解,原书里虽没写具体解药,却提过西域有能解奇毒的草药。只要能撑到找到草药,她就还有几成获救的把握。 苏辜野没接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的冰凉让苏栖棠愣了愣。 他竟急得手心发凉。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杏儿略显慌乱的催促, “赵御医,您慢些,小心台阶!” 想来是御医年岁已高,能听出脚步声的沉重,被杏儿催得有些跟不上。 她乖乖坐直身子,等着御医靠近,但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 “靖远候,老夫来了。” 赵御医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沉稳。 他刚进府就被杏儿一路拉扯,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此刻站定后,先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苏辜野连忙上前,几乎是攥住了御医的手腕, “赵御医,您快给我妹妹看看!您看看还有没有救?” 虽然被他攥得有些发疼,赵御医却也没推开,只点了点头, “先让老夫给小姐诊脉。” 腕间被杏儿提前垫上软帕,苏栖棠伸出手,赵御医的手指搭上来。屋内瞬间静下来,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还有苏辜野急促的呼吸。 过了许久,赵御医才收回手,脸色沉了沉,对着苏辜野摇了摇头, “这毒的确古怪,脉象虚浮却带着戾气,是西域特有的噬心蛊。小姐现在只是夜间头疼,已是万幸。这毒发作起来,会让人如万蚁噬心,昼夜难安。” “噬心蛊?” 苏辜野的声音瞬间发颤, “那可有解药?您是最擅解毒的,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赵御医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 “老夫年轻时曾随师父在津南见过一例,可惜那人没能撑到找到解药就去了。这毒的解药只在西域的雪山脚下有,是一种叫冰魄草的草药,可那地方环境险恶,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他顿了顿,继续道, “眼下老夫只能在现在的方子上调整几味药,加些安神镇痛的药材,让小姐头疼发作时能好受些。至于解药...还需从长计议。” 苏辜野的身子晃了晃,指尖攥得发白。 他从未听过这么凶险的毒,更没想到解药会在如此遥远险恶的地方。 可看着身边安静坐着的苏栖棠,他又猛地挺直脊背,声音坚定, “找!就算翻遍西域,我也要找到冰魄草!棠棠是我妹妹,我绝不会让她有事!” 赵御医从医箱里拿出纸笔,快速写了两张药方,递给杏儿, “这张是调整后的药方,每日煎服两次。这张是当年津南病例的线索,或许能帮你们找到冰魄草的踪迹。” 接过药方,杏儿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苏栖棠这时才开口,声音平稳得不像个中毒的人, “多谢赵御医深夜奔波,杏儿,送御医出去,顺便让厨房备些点心,给御医路上垫垫肚子。” “是,小姐。” 杏儿应道,搀扶着赵御医往外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又只剩下苏辜野和苏栖棠两人。 苏辜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的心疼像潮水般涌来。 他伸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棠棠,对不起,是哥哥没用,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这么多苦。” 苏栖棠靠在他怀里,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哥哥别这么说,你已经很好了。其实我一点都不怕,我总觉得,我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等到解药的。” 她顿了顿,故意带着点雀跃的语气, “对了,明日你答应带我去逛街挑新衣裳的,可不能反悔。我还想去听那酒楼里的说书呢。” 第二十五章:这个世界是真还是假 隔日一早,苏栖棠早早就让杏儿将她叫了起来,收拾得利落等着苏辜野来接。 巳时刚到,院外就传来苏辜野的声音,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 “我们棠棠准备好了吗?再不走,就赶不上你最爱吃的糕点铺子里的第一炉点心了。” 苏栖棠循着声音起身,正好撞进苏辜野伸来的怀里。 他顺势扶着她的胳膊,轻声道, “外面风大,我让人备了披风,一会儿放在马车上。” 安稳地随着苏辜野爬进了马车,听着外面驾车的小厮清脆的一声“驾”,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马车行驶在路上,轱辘咯噔咯噔的轻响混着渐浓的市井声,一点点漫进车厢。 苏栖棠靠在窗边,撩起半幅车帘,风裹着各种声音涌进来。 糖葫芦小贩的吆喝带着甜意,猪肉铺里的砍肉声闷得像打雷,还有孩童嬉闹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这些声音太鲜活,让她恍惚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书里的世界,还是回到了前世的街巷。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帘边缘,苏栖棠心里泛起股复杂的滋味。 她一直把侯府的人当成游戏世界里需要打怪升级的NPC,把苏辜野当成外挂。 可苏辜野掌心实在的温度、杏儿每日言语里的关心,还有此刻耳边的喧闹,都真实得让她心慌。 她到底是谁?是那个眼盲的侯府小姐苏栖棠,还是来自异世的孤魂? 苏辜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侧耳听声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 没打扰她的思绪,他只悄悄将往她手边挪了挪。 只要她此刻是开心的,能暂时忘了体内的毒,就够了。 马车在望星摘铺前停下,苏辜野先下车,再回身将苏栖棠抱下来。 她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衣领,感受到脚踏实地的安稳才松开,耳尖却红了,这到底不是在府里, “哥哥放我下来就好,不用抱的。” 苏辜野低笑, “怕什么?你是我妹妹,我抱你天经地义。” 刚要往里走,苏栖棠突然顿住脚步,鼻尖动了动。 一股甜香裹着焦糖的焦气飘过来,勾得人舌尖发馋。 “哥哥,” 她转向甜香传来的方向,盲杖轻轻点了点地面, “那是什么味道?甜甜的,还有点焦香。” 顺着她的方向看去,苏辜野忍不住笑了, “我们棠棠的鼻子,比府里看门的大黄还灵。那是对面的糖画铺子,老师傅的手艺好,能画出许多小动物,要不要吃?” 府里的大黄狗是出了名的鼻子灵,每次苏辜野回府,它都能提前在门口等着。 噘着嘴,苏栖棠伸手轻轻拍了他一下, “我才不是大黄!哥哥欺负人!罚你去给我画个糖人,要最漂亮的!我相信哥哥的手艺定不会比那老师傅的差吧?” 她虽看不见大黄的模样,却知道那是只膘肥体壮的狗,哪里比得上她? 苏辜野笑得更欢,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不逗你了。你先跟杏儿去铺子里逛,我去给你画个小棠棠,保证比大黄好看。” 点点头,苏栖棠接过盲杖,任由杏儿扶着往里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有哥哥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望星摘的小二眼尖,苏栖棠刚迈过门槛,一道热情的声音就从三步外传来, “苏小姐驾临,快里面请!您今日想看看新到的云锦,还是素雅些的素绸?” 苏栖棠微微挑眉,心里暗赞。 她今日没挂侯府腰牌,原主也极少出府,这小二竟能认出她,可见铺子的经营有多细致。她摇了摇头,声音温和, “我先逛逛,麻烦小二哥多费心指点,我眼睛不方便。” “您放心,小的一定仔细说!” 小二连忙应道,语气更恭敬了。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从铺子深处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夸张,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栖棠妹妹吗?许久不见,你竟还来这种铺子逛街了?” 苏栖棠的脚步顿住,耳廓轻动。 这声音尖利,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听着与自己年岁相仿,却绝不是善茬。 杏儿立刻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 “小姐,是礼部尚书家的六小姐秦文姝,以前...是您的手帕交。” 手帕交三个字,让苏栖棠心里冷笑。她瞬间想起原主的记忆。 这个秦文姝是礼部尚书的第六房庶女,却因姨娘受宠,在府里横行惯了。 她当初与原主交好,不过是看原主同是庶女又不受宠,好把她当丫鬟使唤。 除了总让原主替她跑腿送东西,还见人就说这是我最好的手帕交,实则是把原主当成炫耀的玩物,暗地里不知怎么嘲笑她。 这哪里是手帕交,分明是只吸血的蚂蟥。 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文姝身上的熏香混着脂粉气飘过来,呛得苏栖棠微微蹙眉。 她微微侧头,空茫的眼窝对着声音的方向,脸上却没了方才的笑意,只淡淡勾着唇。 “呀!” 秦文姝停在她面前,声音里满是夸张的惊讶, “栖棠妹妹,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我还前几日听人说,还以为是谣言呢!你看看你,现在连走路都要靠人扶,多可怜啊。” 她说着,还故意伸出手,想去碰苏栖棠的盲杖,带着几分戏谑。 轻轻避开她的手,苏栖棠拎着盲杖在地上敲了一下,声音平静, “多谢文姝姐姐关心。我这眼睛看不见倒是也有些好处,比如省得看见些不想看的人,倒也清净。” “你!” 秦文姝没想到原来在她面前老实听话的苏栖棠会突然对她如此尖锐,她有些气急,却也缓了口气, “怎么了妹妹,这是眼睛瞧不见了,往姐姐这儿撒气呢。” 这话说的,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妹妹在对一个无辜的姐姐乱发脾气似的。 苏栖棠冷笑一声,手里摩挲着自己的盲杖,连脸都不像对着她, “这话秦小姐可慎言啊,我是靖远候府的三小姐,若是想当我的姐姐,那姨娘可是嫁错了地儿去?还是说,你这是想接近我哥哥?” 第二十六章:那可是三楼 等苏栖棠的话落,秦文姝才真正正眼打量起她来。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初看素净低调,可目光稍停,就会发现那面料绝非寻常。 蚕丝的质地细腻得能映出微光,外层罩着的薄纱更奇,随着苏栖棠抬手的动作,纱面上竟泛着细碎的微光。 散星纱! 秦文姝心里猛地一震。 这是今年圣上从塞北得来的贡品,除了赏给几位得宠的妃嫔,只给了靖远侯府和英国公府两家大臣。 以前这等好料子,苏栖棠连边角料都摸不到,早被她那庶姐苏晚儿截胡,怎么如今竟能整整齐齐穿在身上? 再看苏栖棠的发髻,虽没有很多的金银挂饰,只有一支莹润的东珠簪子斜插着,可那珠子大小均匀,光泽温润,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心里泛起股酸意,秦文姝嘴上却故意扯出笑, “呵呵。栖棠妹妹可真会说笑啊。这许久未见了,看来妹妹过得好像还不错啊?这御赐的料子都上身了。” 挑了挑眉,苏栖棠有些不以为意, “是吗?我现下也看不见,这料子好不好的,倒也没什么感觉。” 她这风轻云淡的态度,反倒让秦文姝噎了一下。 在她看来,这么好的料子穿在一个眼盲的人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原本以为,苏栖棠失明后定会心灰意冷,说不定还会变得疯疯癫癫,没承想苏栖棠反而过得比从前更体面,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今日偶遇本是凑巧,可秦文姝原本就打算过几日去侯府探望苏栖棠,想看看她的笑话。 眼下见苏栖棠这般从容,她便故意往痛处戳, “真是可惜了这好料子。我前几日听人说,妹妹的眼睛连宫里的赵御医都没办法治,那就算穿再多好衣裳,戴再多好首饰,不也瞧不见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恰好能让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客人听见。 铺子里瞬间安静了些,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苏栖棠身上,窃窃私语声也隐约传来, “原来靖远侯府的嫡小姐真的瞧不见了啊...” “赵御医都治不好,怕是真的没救了...” 听着周遭的一轮,秦文姝心里暗喜,等着苏栖棠被戳到痛处就红着眼眶哭闹丢脸。 可等了片刻,苏栖棠语气依旧平静, “那许是你消息不灵通了。我哥哥说,就算找遍天下名医和药材,也要把我的眼睛治好。”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转了风向。 谁都知道苏辜野是靖远候,又在军中颇有威望,他说要治,定然不会是随口说说。 秦文姝的脸色僵了僵,没想到苏栖棠竟会这么回应。 眼看着周围的目光从同情变成了对她的审视,她连忙换了副热络的模样,上前一步就想去挽苏栖棠的胳膊, “哎呀,妹妹瞧我这嘴,净说些不好听的!想来侯爷对你这般上心,定能找到解药的。姐姐该恭喜你才是!” 她的手指刚碰到苏栖棠的衣袖,就被对方轻轻拂开。 苏栖棠的动作很轻,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姐姐客气了。只是我眼睛不方便,走得慢,若是跟姐姐一起,怕是要耽误姐姐选衣裳。” 秦文姝的手僵在半空,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从前的苏栖棠,哪敢这么对她? 可转念一想,她今日来望星摘,本就是想挑几件好衣裳撑撑场面,若是跟苏栖棠闹僵,传出去反倒显得她小气。 眼珠一转,秦文姝又堆起笑, “妹妹说的哪里话!咱们许久没见,正好一起逛逛。一楼这些普通料子有什么好看的?我知道二楼有包间,能让掌柜的把新到的料子都送过去挑选,还能喝茶歇脚。姐姐带你去二楼?” 望星摘的二楼包间只对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开放,她以前跟着主母来时,也才能进去,今日若是能借着苏栖棠的名头进去,也能在旁人面前装装体面。 苏栖棠却没接她的话,反而转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小二, “麻烦小二哥,我眼睛不方便,走动起来多有不便。你们铺子里最大的包间可有空闲?若是有,劳烦引我过去。” 小二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回话,语气比刚才更恭敬, “回苏小姐,我们三楼有间揽星阁,是专门为贵客准备的,今日正好空着。只是秦小姐方才说想带您去二楼...您是想选二楼的包间,还是直接去三楼的揽星阁?” “三楼?” 秦文姝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只听说过望星摘三楼有专属权贵的包间,却从未见过,连她嫡母都没资格进去。 若是能跟着苏栖棠去三楼,不仅能见识见识,往后说出去也是个脸面! 她不等苏栖棠开口,就抢先说道, “妹妹这话说的!你可是靖远侯府的嫡小姐,苏副将的亲妹妹,怎么能屈尊去二楼?自然是去三楼的揽星阁!小二哥,你们也真是,怎么不早说有三楼的包间?快引我们过去!” 苏栖棠听着她急切的语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既然秦文姝想借自己的身份去三楼撑场面,那自己就顺水推舟,让她好好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她对着小二微微点头,声音依旧平静, “那就多谢小二哥了,麻烦引我们去揽星阁吧。” 秦文姝立刻喜上眉梢,快走两步想跟在苏栖棠身边,却被杏儿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 扶着苏栖棠的胳膊,杏儿脚步不快却很稳。 被挡在后面的秦文姝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不敢发作,只能紧紧跟着。 她看着苏栖棠被杏儿小心护着的模样,又想起刚才小二对苏栖棠的恭敬,心里越发笃定。 现在的苏栖棠定是得了苏辜野的看重,跟着她,说不定还能多沾些好处。 可她没注意到,苏栖棠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了攥。 小二引着几人往楼梯走去,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苏栖棠的一只手搭着杏儿,可耳中听着秦文姝压抑不住兴奋的呼吸声,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第二十七章:月罗流萤 这也是秦文姝第一次踏足望星摘的三楼。 这哪是包间,分明是把半个锦绣堆搬来了。 整层楼没有隔断,只用水晶帘和屏风分出几个区域,货架上摆着的衣裳、帕子,连边角都透着精致。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块搭在架上的手帕,目光刚扫到价格,心口就猛地一缩。 这一条手帕的价钱,竟抵得上她半年的月例! 盲杖敲击地板的声音在空旷的三楼格外清晰,苏栖棠被杏儿扶着,每一步都走得稳。 她听着周围的动静,没有一楼的喧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这样清净的环境,倒真适合她。 鼻尖突然飘来一缕熟悉的淡香,是她惯用的兰芷香,不浓不烈,正好压下了布料的气味。 她心里一暖,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哥哥提前跟铺子打过招呼,连香都按她的喜好备好了。 “小姐,您摸摸这个!” 杏儿扶着她走到中间的货架前,轻轻将她的手放在一件衣裳上。 苏栖棠的指尖刚触到面料,就被那温润的质感惊了一下。 不似冰丝的凉,也不像锦缎的硬,倒是细腻得能攥出几分温润。 她顺着衣料慢慢摸,能触到腰间和袖口处错落的花纹,不是扎手的绣线,反而像用特殊的丝线织出的暗纹,指尖划过,能感受到纹路的起伏,规整又雅致。 “这、这是月罗流萤!” 秦文姝的惊呼声突然炸响,她快步凑过来,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传闻这是望星摘的镇店之宝,从前朝传下来的孤品!月罗锦本就千金难求,这一件竟用了一整匹!你看这暗花绫的绣法,当今世上会的人不超过五个,绣的还是缠枝莲纹,在暗处能映出月光,像萤火虫似的闪!” 被她吵得耳尖发疼,苏栖棠悄悄往杏儿身边靠了靠,拉开半步距离。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带着点沙哑,却格外通透, “哈哈哈哈,秦小姐谬赞了!这月罗流萤不过是小店的藏品之一,算不上什么镇店之宝。” 苏栖棠循声侧头,耳廓轻动。 脚步声沉稳,落地有力,听着像是个中年男人。 “可是望星摘的东家?” 她开口问道。 那人快步走近,在她面前站定,躬身行了个礼,声音里满是恭敬, “正是在下,望星摘荆仙,见过苏小姐。” “荆仙?” 苏栖棠忍不住莞尔。 一个听着爽朗的中年男人,竟有这么个仙气飘飘的名字,倒是有几分意思。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盲杖,“久闻望星摘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衣裳样式新颖,面料也都是上等,真是百里挑一。” 荆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忙摆手, “苏小姐客气了!能得您青睐,是小店的福气。您方才摸的这月罗流萤,若是看得上眼,只管留下。靖远候一早就让人打过招呼,您今日挑中的所有东西,都记在他账上,直接送回侯府。” “什么?” 秦文姝的脸瞬间白了几分。 她虽不知道月罗流萤具体值多少钱,却也清楚这等孤品绝非几百两银子能拿下,说不定要上千两! 而苏栖棠一个眼盲的,连衣服好不好看都瞧不见,却能被苏辜野这般慷慨对待,凭什么? 看着那月罗流萤上隐约泛着的光泽,秦文姝又看向苏栖棠空空无神的眼睛,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 从前苏栖棠不过是个跟在她身后任她使唤的小可怜,如今却能穿她连碰都不敢碰的衣服,受苏辜野的重视,这让她怎么甘心? 似是没察觉她的异样,苏栖棠微微偏头,空茫的眼窝对着秦文姝的方向,语气里满是无辜, “哎呀,哥哥也太宠我了。我这眼睛看不见,再好的衣服穿在身上,也瞧不见好不好看,他还总给我送新的,我哪儿穿得过来呀。” “小姐您这话说的!” 杏儿立刻接话,声音里满是雀跃, “这月罗流萤多好看啊,您穿在身上,走出去谁不夸您?再说了,少爷的心意,您可不能辜负。不如再多挑几件,一起送回府,换着穿多好!” 荆仙连忙附和,笑得合不拢嘴, “是啊苏小姐!您尽管挑,这三楼的东西,您看上哪件都成!我这就让小二过来伺候,您要是摸不准样式,让小二给您描述,保管详细!今日与苏小姐相见甚欢,本店还送您几幅苏绣的手帕,只愿小姐能替小店美言几句。” 秦文姝站在一旁,听着三人一唱一和,牙床咬得发酸。 她看着苏栖棠被众人围着众星捧月般的模样,心里的委屈和嫉妒混在一起,堵得她胸口发闷。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酸意, “栖棠妹妹,侯爷可真是疼爱你啊。不像我,想要件稍微好点的衣裳,还得等母亲心情好的时候请旨。” 苏栖棠转过头,嘴角勾着浅淡的笑,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寻常事, “秦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哥哥疼我不是应该的吗?我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不疼我,还能疼谁呀?” 看着苏栖棠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秦文姝心里的嫉妒更甚。 虽然苏栖棠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是侯府嫡小姐,苏辜野的亲妹妹,本就该被疼宠。可之前的她可不是这幅样子的。 原先的苏栖棠哪有这种风光的时候,以前只有她在外围眼巴巴看着她,现下可真是天道好轮回了。 而荆仙像是没察觉气氛的微妙,笑着引着苏栖棠往另一排货架走, “苏小姐,您再看看这件云锦,是今年新到的烟霞锦,颜色像天边的晚霞,摸起来也软和,做件披风正好配您的襦裙。” 顺着他的指引,苏栖棠伸手摸向云锦。 指尖触到面料的瞬间,就感受到细腻的。 于是她轻轻点头, “是挺软的,那就听荆老板的,这件也留下吧。” 跟在后面,秦文姝看着苏栖棠随意地挑选着价值千金的衣裳,像在选路边的小玩意儿,心里的滋味越发复杂。 第二十七章:感谢秦六小姐下定! 秦文姝看着苏栖棠的模样,心口的嫉妒越沉越重。 她在礼部尚书府里,不过是个庶女。 府里十七个孩子争宠,姨娘虽受宠,却也护不住她事事顺心。 从前她还能靠使唤苏栖棠找些优越感,可如今的苏栖棠穿御赐料子戴东珠簪,连望星摘的镇店之宝都能随意挑选,而她连件像样的新衣裳都要等嫡母心情好时才敢开口要,这落差让她怎么甘心? 眼珠一转,秦文姝又换上从前那副热络模样,凑到苏栖棠身边, “我的好妹妹,这月罗流萤可是千金难买的宝贝,你哥哥疼你是好事,可你想想,夫人素来节俭,要是见你这么挥霍,定要生气的。不若你先把它放姐姐这儿,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姐姐再悄悄给你送回府,好不好?” 她深知苏栖棠从前怕胡氏的性子。 从前苏栖棠但凡看上点新奇物件,她都用这招哄骗,说是替她保管,最后却都成了她的东西。 苏栖棠听着她虚伪的语气,面上却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样...不好吧?姐姐帮我是好意,可万一被母亲知道了,连累姐姐挨骂,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见她上钩,秦文姝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傻妹妹,姐姐还能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你可是我最好的手帕交,护着你是应该的!再说,不过是件衣裳,就算夫人知道了,也不会怪到我头上。” “那倒是。” 苏栖棠像是松了口气,语气却突然一转, “姐姐对我向来最好了,说一不二。就算哥哥不疼我,不肯给我买这月罗流萤,我要是跟姐姐开口,姐姐肯定也会买给我的,对不对?谁让我们这么要好呢。” 秦文姝没多想,只当她是在讨好自己,连连点头,声音里满是敷衍, “那是自然!不就是件月罗流萤么,妹妹想要,姐姐以后定然给你寻来!” 等把衣裳拿到手,你还能有机会要回去? 苏栖棠悄悄用指尖碰了碰杏儿的手腕,杏儿立刻会意,轻咳了一声,对着秦文姝道, “秦小姐既然这么说,那这月罗流萤,就麻烦您多费心保管了。我家小姐眼盲,确实不方便带这么贵重的东西,有您在,我们也放心。” 一听这话,秦文姝笑得眼睛都眯了,连忙应道, “放心放心!天色也不早了,姐姐这就先回府,你们一会儿让小二把月罗流萤送到尚书府就行,我定替妹妹好好收着!” 她心里早已盘算着,回去后要立刻穿上这件衣裳,在府里的姐妹面前好好炫耀一番,让那些总看不起她的嫡女们也瞧瞧,她现在有多风光。 杏儿给荆老板递了个眼色,荆老板立刻会意,对着秦文姝躬身笑道, “恭送秦小姐!小的这就吩咐小二,稍后把衣裳送到尚书府。” 脚步轻快地往楼梯口走,秦文姝连再见都忘了跟苏栖棠说,满脑子都是月罗流萤。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下,苏栖棠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起,语气清淡地看向荆老板的方向, “荆老板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吧?” 眼前这姑娘虽眼盲,可那语气里的威慑力,却让荆仙后背汗毛直立。他连忙躬身应道, “苏小姐放心,小的定把事情办得让您满意,绝不会让您受半分委屈。” 没再多说,苏栖棠继续在货架前挑选衣裳。 她伸手摸过一匹云锦,面料柔软,触到上面绣着的缠枝牡丹,针脚细密, “这件也留下吧,做件褙子正好。” 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 杏儿在一旁帮她记着,荆老板则殷勤地介绍着各种面料的好处,时不时还让小二过来,详细描述衣裳的样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楼梯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伴着一股焦甜的糖香。苏栖棠立刻侧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哥哥,你可真慢啊,我都挑完衣裳了。” 苏辜野快步走近,手里拿着个糖画,递到她面前, “还不是某人非要我画糖人,画了三次才画好,能不慢吗?” 伸手接过糖画,她忍不住凑近,轻轻抿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味道瞬间漫过舌尖,连带着心里的郁气都散了。 “这还差不多。” 她笑得眉眼弯弯,对着苏辜野晃了晃糖画, “为了奖励你,我可是给你省了一大笔银子呢,快夸夸我。” 挑了挑眉,苏辜野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 “哦?我们棠棠怎么这么厉害?说来听听,省了多少银子?” 苏栖棠却故意卖关子,只笑着不说话。 等两人走出望星摘时,街上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落在身上。 而此时的礼部尚书府,秦文姝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迫不及待地让人去门口等着,盼着望星摘的人赶紧把月罗流萤送来。 可没等多久,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还伴着锣鼓和鞭炮声,吵得整个尚书府都不得安宁。 “怎么回事?” 礼部尚书秦大人正坐在书房看奏折,被外面的动静吵得心烦,连忙让人去打听。 没过多久,小厮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脸色发白, “大人,是望星摘的人来了!还带了一队舞龙队,说是给秦六小姐送衣裳来的。” “什么?” 秦大人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望星摘的名号他也有所耳闻,只有在出了什么藏品或者孤品时他们才会如此热闹,他这作妖的女儿哪来的钱去买那又贵又没什么用的东西? 秦文姝听到消息也慌了。 她以为望星摘只会悄悄把衣裳送来,没想到竟搞这么大的阵仗! 她连忙跑出去,想让荆老板把人撤走,可刚到门口,就见舞龙队已经在府门前舞了起来,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和下人,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绝于耳。 看到她出来,荆老板立刻笑着走上前,声音洪亮得所有人都能听见, “秦六小姐,感谢您今天下定本店的藏品,月罗流萤一件,这是账单,共计六千两,请问小姐可有现银?” 第二十八章:从你姨娘的嫁妆里出 舞龙队在礼部尚书府门前舞得热闹,锣鼓声引来了半条街的人围观。 孩子们挤在最前面,踮着脚看龙身翻飞。 妇人们凑在一起嘀咕,手指还时不时指向府门前局促不安的秦文姝。 “这望星摘的规矩我知道,不是买了天价宝贝,绝不会请舞龙队送上门!” 一个穿青布衫的掌柜模样的人高声说道,引来周围一片附和, “秦六小姐这是买了多少东西?莫不是为了明日皇后的赏花宴,一掷千金?” “我看是想钓金龟婿吧!” 另一个妇人笑着接话,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秦文姝听见。 而此时的秦文姝站在府门前,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碎了。 她看着荆仙笑盈盈的脸,只觉得像被雷劈了一样,脑子嗡嗡作响, “什么叫我下定的?这月罗流萤不是说好苏辜野买单吗?怎么现在要我付钱?” 荆仙脸上的笑意不减,语气却故意提高了几分,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秦六小姐这话说的,可是贵人多忘事?方才在店里,您亲口承诺苏小姐要什么都给她弄来。苏小姐感念您的情谊,哪会让靖远候破费?” “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文姝气得声音发颤,快步上前想拉荆仙的胳膊,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 “你明明说过,今日苏栖棠挑的东西都记在苏辜野账上!凭什么这月罗流萤要我付?” 清了清嗓子,荆仙故意对着围观的人群拱了拱手,声音洪亮, “还是要多谢秦六小姐慷慨!这月罗流萤是小店唯一的前朝孤品,今日能被您买下送给苏小姐,真是两位小姐坚固友情的见证啊!” 这话像根绳子,牢牢把秦文姝捆住。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若是伸手接了这账单,六千两银子她连零头都拿不出。 不接,这么多人看着,尚书府赖账的名声传出去,父亲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刺耳,那些探究的,嘲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针一样扎得她生疼。 就在这时,秦恒铁青着脸走出来。他本就被外面的喧闹吵得心烦,一出门就看见自家女儿被围在中间,脸色更沉了, “出什么事了?” 荆仙比秦文姝先一步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秦大人安好!今日秦六小姐在小店选购了前朝孤品月罗流萤,共计六千两。小店谢过尚书府的关照。” “六千两?!” 秦恒的声音瞬间拔高,眼睛瞪得像铜铃, “一件破衣服要六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他一月的俸禄加外快不过两千两,这逆女一件衣服就要耗掉他三个月的收入,简直是要他的命! “老爷息怒。”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秦恒身后传来,裴氏扶着丫鬟的手走出来,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秦文姝时,满是鄙夷, “这月罗流萤连宫里的娘娘都舍不得穿,老爷倒是舍得给庶女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真是疼女儿啊。” 听到这声音的秦文姝的身子抖了抖,头垂得更低了。 裴氏是府里的主母,素来对她和姨娘没好脸色,如今抓着机会,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被裴氏的话堵得噎了一下,秦恒转头瞪向秦文姝, “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手笔!这钱你自己想办法,别指望我给你出!” 冷笑一声,裴氏上前一步接过荆仙手里的账单,扫了一眼, “老爷放心,这钱不用劳烦你。管家,带荆老板去后院支银子,从六姨娘的嫁妆里扣。” 这话让秦文姝的心跳几乎停了。 姨娘的嫁妆是她在府里唯一的依靠,要是因为她被扣了,姨娘肯定不会饶她! 荆仙连忙躬身道谢, “多谢秦夫人通情达理!这月罗流萤是秦六小姐送给苏小姐的,本该先送来给秦六小姐的。可苏小姐后来改了主意,说这是您家小姐的一片心意不能辜负,又让小的把衣裳送回靖远侯府了。” “你说什么?!” 秦恒的怒火瞬间炸了,他猛地转身,扬手就给了秦文姝一个耳光。 “啪” 的一声脆响,在喧闹的锣鼓声里格外突兀。 秦文姝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瞬间渗出了血丝,整个人顿时狼狈不堪。 “你当我们秦家是什么?!” 秦恒指着她的鼻子怒骂, “为了个没用的小姐,你竟要送六千两的衣裳!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秦文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秦恒暴怒的脸,声音带着哭腔, “父亲不是从小就瞧不见我吗?平日里我在府里受了委屈,你从不问。我想要件新衣裳,你也从不理。怎么今日打我,倒打得这么准?” 秦恒被她问得一噎,扬起的手又要落下,却被裴氏拦住了。 “老爷,这还在大街上呢。” 裴氏的声音很轻,却也平淡, “这么多人看着,再闹下去,丢的是尚书府的脸。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深吸一口气,秦恒狠狠瞪了秦文姝一眼,甩袖就往府里走,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裴氏让家丁驱散围观的人群,转身时,对着秦文姝低声道, “不自量力的东西。六千两银子从你姨娘的嫁妆里扣,你自己回院子里,跟那个狐媚子解释去。” 说完,她也转身进了府,留下秦文姝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府门前。 秦文姝缓缓蹲下身,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她本还得意洋洋地以为能骗走月罗流萤,在府里扬眉吐气。 可现在要是让姨娘知道嫁妆被扣,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还有这府里的姐妹以后会怎么嘲笑她? 人群里一堆好管闲事的妇人抓着瓜子偷摸着不肯走,只在角落看着哭得伤心的秦文姝窃窃私语, “你们说这秦六小姐,平日里出行都是趾高气昂的,怎么买件衣服还畏手畏脚的。” “可不是,到底是尚书府小气,你看看那靖远候,今日据说带着她妹妹在街头那片儿逛呢,真是要啥给啥,据说差点就把那如意堂的厨子都给买了回去。” “都是小姐,可真是不同的命哦...” 第二十九章:新来的丫鬟 太阳落下山后,靖远侯府的马车终于慢悠悠往回走去。 车帘里,苏栖棠手里还抓着块如意堂的桂花糕正小口小口往嘴里塞。 逛了整整一天,她的脸颊总算有些红晕,不似原来苍白,神色也透着股难得的松弛。 这一天,他们从望星摘逛到首饰铺,从街边糖画吃到酒楼宴席。 苏辜野怕她累,全程牵着她的手,无论在哪儿都会先挡在她身前,买吃食也会先吹凉了递到她嘴边。 全京都的人明日都该知道,靖远候府的嫡小姐的确失明了,却被靖远候护得极好,半点不似传言里说的那样是个不受宠的灾星。 “小姐,” 杏儿掀着车帘,声音里带着点八卦的雀跃, “方才路过礼部尚书府附近,听说秦六小姐被老爷打了一巴掌,还扣了她姨娘的嫁妆抵望星摘的钱,府门前闹得可热闹了!” 苏栖棠嚼着糕点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只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秦文姝从前拿原主当玩物,今日不过是自作自受,这点教训,算不得什么。 而苏辜野这才恍然大悟,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 “原来上午你是这个意思。” 他原还好奇,现在才明白,是早算好了要让秦文姝吃个大亏。 苏栖棠放下手里的糕点,转向苏辜野的方向,语气里带着点试探, “秦六总觉得我傻,好骗。哥哥会不会觉得,我这么做太过分了?” “傻丫头。” 苏辜野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何时会觉得你过分?你从前受的委屈还少吗?再说,做人最重要的是自己舒心,只要你好好的,别伤着自己,做什么都好。” 马车稳稳停在府门前,杏儿先跳下车,伸手准备去扶苏栖棠, “小姐,到了。” 府里已经迎出来一列丫鬟小厮,为首的是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丫鬟,与其他穿灰绿色衣裳的小丫鬟不同,瞧着像是个有品级的大丫鬟。 苏辜野怕苏栖棠脚下不稳,干脆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脚步稳健地往府里走。 那丫鬟快步迎上来,在苏辜野身前站定,声音带着几分刻意, “少爷,小姐安好。奴婢安儿,是太夫人新调来海棠院的,往后就跟着小姐伺候。” 苏栖棠的鼻尖先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香,她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多问。 太夫人许是觉得海棠院人手不够,调个大丫鬟来也正常,便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往后多费心。” 可苏辜野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安儿。 侯府有规矩,小丫鬟穿灰绿色,大丫鬟穿淡绿色,四季颜色会微调,却从没有大丫鬟在发间簪珠花。 这安儿除了佩了珠花,再闻着她身上浓得有些刻意的香,这幅样子总觉得令人有些不舒服。 他心里虽有些疑惑,可苏栖棠没表示不满,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抱着人继续往里走。 可就是这短暂的打量,却让安儿的脸颊瞬间涨红,心跳都快了几分。 她低着头,心里早已掀起了波澜。 府里的丫鬟谁没私下里议论过苏辜野?他是侯府的顶梁柱,文能让天子称赞,武能与大将军过招,待下人又平和,从不无故发脾气。 更难得的是,他生得剑眉星目,身上那股少年将军的英气,京都里的公子哥没一个能比。 府里的丫鬟们私下都肖想过,若是能被少爷看上,哪怕只是做个通房,也比在院里做一辈子丫鬟强。 从前太夫人想给苏辜野纳通房,都被他干脆拒绝了,丫鬟们还私下猜,是少爷眼光高,没瞧上府里的人。 可方才少爷看了她一眼! 安儿摸了摸发间的珠花,这是她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就盼着能在少爷面前留个好印象。 她偷偷抬眼,看着苏辜野抱着苏栖棠的背影,那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少爷连眼盲的小姐都这么疼,若是对自己上心,定会更宠着吧?说不定,自己就是那个能入少爷眼的人。 身后的杏儿拎着一堆包裹走上来,见安儿还站在原地发呆,便将手里的布包一股脑塞到她怀里, “你就是新调来的安儿?这些是小姐今日出去,少爷给买的点心和小玩意儿,快拎去海棠院,一会儿小姐说不定要吃。对了,下午送来的珠宝首饰和新衣裳,许嬷嬷都入库了吗?” 被怀里的包裹压得一个趔趄,安儿才从幻想中回过神,连忙点头,声音有些慌乱, “入,入库了!许嬷嬷下午就清点好收起来了。” 杏儿瞥了眼她发间的珠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海棠院的丫鬟向来素净,哪有穿得这么张扬的?但她也没多嘴,只催道, “那赶紧走,小姐一会儿该喝药了,别耽误了时辰。” 安儿连忙应着,拎着包裹跟在后面,心里却还在回味方才苏辜野的眼神。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能从丫鬟变成少爷身边的人,到时候,整个海棠院,甚至整个侯府,谁还敢看不起她? 许是想的过于投入,手里拿着东西便没了轻重。 苏栖棠在苏辜野的怀里都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安儿的脚步声的浮躁,还夹杂着包裹里的物件碰撞的声响。 这安儿身上的香太浓,声音也听着过于刻意的讨好,不像是个踏实伺候人的丫鬟。太夫人突然调这么个人来,是真的补人手,还是另有打算? “哥哥,” 苏栖棠靠在苏辜野怀里,声音轻轻的, “这个安儿,好像不太像府里的老丫鬟。” 低头看了她一眼,苏辜野语气温和, “别担心,若是她不安分,或是伺候得不好,哥哥再跟太夫人说,换个人来就是。你不用管这些,好好养身体就好。” 苏栖棠安心地点点头,这府里现在胡氏和苏晚儿都被禁了足,太夫人现在也被她稳住,苏辜野现在可就是护着她的,不过是个丫鬟,还能跳脱到哪儿去? 正好,她也想看看,还有什么不长眼的丫鬟能在她面前还要作妖? 第三十章:送你点见面礼 苦涩的草药味先漫过门槛,苏辜野几乎是本能地起身,从杏儿手里接过。 他走到苏栖棠身边,半蹲下身,舀起一勺药,又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 “慢点喝,别呛着。” 这次的药苦得舌尖发麻,只要闻着那胆汁似的酸意往上翻。 她强忍着一口口咽下去,最后连眼角都泛了红。 苏辜野看在眼里,连忙放下药碗,伸手将她额间的碎发撩到耳后, “还苦吗?我给你备了蜜饯,快含一颗。” 他从袖中掏出颗晶莹的蜜饯,递到苏栖棠唇边。 她刚含住,就听得桌边传来安儿的声音, “少爷这话说的,俗话说苦口良药,这药越苦,才越有效果呢!小姐忍忍就过去了。” 嘴里蜜饯的甜意刚漫开些,苏栖棠便挑了挑眉。 而苏辜野的眉头蹙起,刚要开口,就被苏栖棠伸手按住了手腕。 她对着安儿的方向,声音慢条斯理的,带着点笑意, “安儿说的是,看来你倒是个衷心的。正好我下午去翠华阁,买了些时兴的发簪,横竖我也瞧不见,你自己去库房挑两样,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吧。” 安儿的眼睛瞬间亮了,方才还刻意端着的姿态瞬间破功。她忙不迭地躬身行礼, “谢小姐!奴婢这就去!” 她早听说翠华阁的簪子是京里贵女都抢着买的,没想到自己刚进海棠院,就能得这样的好处。 看着她的背影,苏辜野才转头看向苏栖棠, “棠棠,这安儿看着就不像是懂规矩的,你怎么还赏她簪子?” 苏栖棠靠在椅背上轻笑出声, “哥哥莫急,只管坐在边上瞧着就好。她明面上是太夫人派来的,底下是谁的人还说不定呢。暂时放在身边,总能探些动静出来。” 她顿了顿,伸手揪了揪苏辜野的衣角。 “不过我这人小心眼得很,想从我这儿拿东西,总得付点代价。哥哥该不会舍不得吧?” “傻丫头。” 苏辜野失笑,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小姑娘身上的药香混着淡淡的芷兰香,萦绕在鼻尖,让他心里格外安稳。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 “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旁人与我何干?只要你高兴就好。” 苏栖棠咯咯笑着,指尖把玩着苏辜野的头发。 没一会儿,安儿就拎着个小锦盒跑进来,鬓角沁出细汗,贴在脸颊上,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兴奋。 她将锦盒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躺着两支蝴蝶钗。 金质的钗身,翅膀上镶着细碎的珍珠,在烛火下泛着彩光。 “小姐,奴婢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瞧着这两支蝴蝶钗最有趣,能不能讨一支?” 苏栖棠窝在苏辜野怀里,伸手摸索着探到锦盒边,语气带着几分犹豫, “可这两支是成对的呀。若是拆了一支,剩下那支孤零零的,往后想配都配不上了。要不你再去库房看看,挑两支单只的来?” 安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 她刚才在库房里,特意挑了这对最精致的蝴蝶钗,想着戴出去能显体面,没承想苏栖棠会这么说。 偷眼看向苏辜野,却见他正低头看着苏栖棠,连余光都没往她这边扫。 咬了咬唇,安儿还是躬身应道, “好,奴婢这就去换。” 转身时,她心里不甘心,故意脚下一绊,“哎呀” 一声轻呼,身子还晃了晃。 可苏辜野连头都没抬,只伸手扶了扶苏栖棠的肩,低声问, “是不是吵着你了?” 反倒是苏栖棠听见了动静,侧头对着门口的方向,语气带着点关心, “怎么了?这么高兴,连门槛都没瞧见?” 安儿脸上一阵发烫,连忙稳住身子,装作无事的样子, “没事,就是走得急了些,差点摔着。奴婢这就去换。” 说完,也顾不上再装姿态,快步往库房跑去,脚步声都比刚才急促了几分。 这时,杏儿进来收拾药碗,看着安儿跑远的背影,忍不住好奇地问, “小姐,大晚上的,您是要挑什么东西吗?安儿瞧着都喘了。” 苏栖棠靠在苏辜野怀里笑得狡黠, “我可没要挑东西,是她自己想要呢。” 虽不明白,杏儿却也没多问,乖乖收拾好药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苏辜野早就猜到苏栖棠的心思,却也不戳破,只任由她揪着自己的头发玩。 忽然,苏栖棠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他的手,将自己的发丝和他的缠在一起, “哥哥,我教你打辫子好不好?” 无奈地叹了口气,苏辜野还是顺着她的力道抬起手, “也就你敢使唤我这拿刀剑的手给你编辫子。”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认真地跟着苏栖棠的动作学。 烛火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温馨得像一幅画。 没一会儿,安儿又跑了回来,这次她手里只捏着两支簪子,鬓角的汗更多了,连后背的衣裳都湿了一小块。 她将簪子放在桌上,气息有些不稳, “回小姐,奴婢挑了支珍珠簪,还有支银簪,都是单只的,瞧着也欢喜。” 苏栖棠的指尖还停在苏辜野编了一半的辫子上,闻言便侧头对着桌子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苦恼, “哎呀,这可怎么办?这支珍珠簪,是哥哥今日在翠华阁特意给我选的,说最衬我的肤色。那支银簪,我原是打算明日送给秦六小姐的。” 苏辜野立刻配合地接话,伸手拿起那支珍珠簪, “可不是?我瞧着这珍珠的光泽,只有棠棠戴才好看,旁人戴都显不出这份灵气。那银簪明日一早就要让杏儿送去尚书府,可不能给错了。” 安儿站在桌边,快要顾不上自己的规矩了。 她跑了两趟库房,累得气喘吁吁,原以为这次总能拿到簪子,没承想又落了空。她低声道, “那,那就算了吧,小姐,奴婢也不是非要不可。” “这怎么行?” 苏栖棠却坐直了身子,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我既说了要送你见面礼,就不能失言。你再去库房看看,总有你喜欢的,慢慢来,不急。” 安儿的嘴角扯了扯,只能硬着头皮应道, “是,奴婢这就去。” 可她还没转身,院外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妹妹这大晚上的,是在跟新来的丫鬟玩什么有趣的游戏呢?” 第三十一章:棠棠才是最重要的 那道声音许久未闻,苏栖棠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攥着苏辜野刚编好的辫子,语气慢悠悠的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晚儿姐姐。看来母亲的禁足是解了?竟还有闲心大晚上来我这儿,管我怎么教训丫鬟了?” 院门外的苏晚儿脚步猛地一顿,她特意换上一身月白色襦裙,发髻上只簪了支素雅的玉簪,端的是温婉大方的姿态,可苏栖棠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来意,让她那点刻意营造的体面瞬间有些挂不住。 “妹妹这话说得,可真是冤枉姐姐了。” 苏晚儿定了定神,提着裙摆走进院, “姐姐哪有什么闲情逸致,管妹妹怎么处置丫鬟?不过是路过,听见院里动静大,才进来瞧瞧。” “路过?” 苏辜野抱着苏栖棠的手臂紧了紧,眼神冷了几分。 从前就总爱借着姐姐的名头,暗地里欺负栖棠,如今见栖棠得了太夫人和自己的看重,怕是又想打什么主意。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指尖轻轻抚过她鬓边的碎发,心里满是疼惜。 棠棠眼盲后,虽面上总带着笑,可他偶尔会撞见她对着空茫的窗外发呆,那眼神里的落寞,让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都捧到她面前。 今日带她出去逛街,见她笑得像个孩子,他才稍稍安心。别说栖棠只是逗弄个丫鬟,就算她真的娇纵些,他也愿意纵容。 苏晚儿走进屋,才发现苏辜野竟也在,他一手搂着苏栖棠,另一只手还轻轻替她整理着刚才编乱的发丝,眼神温柔得她从未见过。 她实在想不通,从前那个又蠢又闹连账都算不清的苏栖棠,怎么失明后反而得了所有人的偏爱? 太夫人护着她,大哥疼着她,连御赐的散星纱都能穿在她身上,而自己这个规矩的不烦任何错的庶女,却落得又被禁足又被断了社交的地步。 春桃被大哥换走后,母亲派来的丫鬟日日盯着她,连吃饭睡觉都要报备。 太夫人听了大哥的话,断了她所有出门的机会。 那些从前围着她转的手帕交,也许久没联系了。 明日就是皇后的赏花宴,满京都的贵女都会去,若是去不了,她怎么能在王公贵族面前露脸? 若是再没出头的机会,母亲和太夫人迟早会把她随便嫁个小官,到时候哪还有如今的富贵日子? 不甘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头,苏晚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苏辜野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委屈, “大哥安好。方才是我一时多嘴,没弄清楚院里的情况就乱说话,妹妹身边的丫鬟,该怎么管,自然轮不到我这个做姐姐的来评判,是我行事唐突了,还望大哥莫怪。” 苏辜野没接话,只淡淡 “嗯” 了一声,目光还落在苏栖棠身上,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大哥的冷淡让她没法再端着架子,只能转向苏栖棠, “妹妹,前几日是姐姐不对,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你置气,还惹得大哥不高兴,让你受了委屈。我已经在院里好好反省过好几日了,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妹妹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姐姐这一次,好不好?” 苏栖棠靠在苏辜野怀里,手里捻着辫子上的发丝,只是静静地听着,既不接话,也不请她进屋,就任由苏晚儿站在门口,像个外人。 烛火的光落在苏晚儿身上,映得她脸色有些发白,可她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明日就是皇后娘娘在宫里摆的赏花宴了,听说娘娘为了这场宴席,特意让人从江南、塞北各地寻了许多珍贵的牡丹,有好些品种都是这个时节难得一见的,连京里好些老臣都没见过呢,实在是稀罕。妹妹你素来对花草这些不太熟悉,明日去了宫里,怕是应对不来那些贵女们。不若明日你带着姐姐一起去?到时候姐姐还能在一旁帮你应付些场面,替你挡挡不必要的麻烦,免得你眼盲着行动不方便,再出什么岔子。” “我如今眼盲着,走路都要靠盲杖和杏儿,去了宫里也瞧不见那些牡丹是什么模样,连谁在跟我说话都得靠听声音分辨,这宫宴,我现在还真没那么想去了。” 苏栖棠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淡淡的,手里还攥着那截辫子,像是在玩,又像是在琢磨什么。 这话听着像是不想去宫宴的意思,可苏辜野知道,他的棠棠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反悔原先都准备好的事儿。 苏辜野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纵容, “若是棠棠不想去,便不去。不过是些牡丹,你若是想看,明日我让人去花坊寻最好的送来,摆满整个海棠院,不比去宫里挤着自在?” “那我便不去了吧。” 苏栖棠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眼神空洞地对着苏晚儿的方向,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这好姐姐无非是想借着自己的名头去宫宴,哪是真心想帮她? 苏晚儿的脸色瞬间变了,声音都有些发颤, “妹妹怎么能不去呢?皇后娘娘的宴席,若是不去,怕是会让娘娘不高兴,也会落了咱们侯府的面子啊。” 她上前一步,想拉苏栖棠的手,却被苏辜野不动声色地挡开。 “侯府的面子,还不用靠一场宫宴来撑。” 苏辜野的语气冷了几分, “棠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想去,就算是太夫人来了,也不能逼她去。你若是想去,便自己想办法,别又打上棠棠的主意。” 被噎得说不出话,苏晚儿眼眶瞬间红了, “大哥,我不是想逼妹妹,我只是...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妹妹好好缓和关系。再说,宫里的牡丹真的很珍贵,妹妹就算看不见,也能闻闻花香,听听旁人说说话,多好啊。” 苏栖棠听着她装可怜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姐姐倒是替我想得周到。可我近日总头疼,霍府医说我要多休息,不宜去人多嘈杂的地方。宫宴上那么多人,吵得很,我怕去了会犯病,反而扫了娘娘的兴。” 第三十二章:宫宴前夕 “怎么可以不去呢?” 苏晚儿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咱们靖远侯府早就收到了皇后娘娘的请帖,如今宫宴就在明日,若是突然不去,岂不是失信于娘娘?传出去,别人还会说咱们侯府连皇家的宴席都敢怠慢!” 循着声音的方向缓缓转头,苏栖棠对着苏晚儿淡淡开口, “姐姐这么着急,倒不像是在替侯府担心名声。不就是一场宫宴么,就算不去,母亲自会派人去宫里解释,说我身子不适便是,娘娘仁厚,想必也不会怪罪。倒是姐姐,看你的样子,比我这个要去赴宴的人还急切,难不成这宫宴上,有姐姐非见不可的人,或是非做不可的事?” 被戳中心思的苏晚儿脸色一白,慌忙别开视线,强装镇定地辩解, “妹妹这话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担心侯府的颜面罢了。你今日在外面逛了一天,京里不少人都瞧见你了,明日若是能去宫宴,正好让那些人看看,咱们侯府的小姐,就算看不见,也能举止得体,半点不丢侯府的脸面!” 这话让苏辜野有了些心思。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苏栖棠,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这些日子,他总怕栖棠因眼盲而自卑,怕她总闷在院里会憋坏了。 若是能去宫宴,让她见见外面的场面,或许能让她更开心些。 他犹豫了一瞬,语气软了下来, “晚儿这话倒有几分道理。你整日待在海棠院,也确实闷得慌,出去见见人散散心也好。不过你若是实在不想去,哥哥也绝不勉强,咱们只当没这回事。” 苏栖棠听出了苏辜野语气里的心疼,心里微微一暖。她知道哥哥是为了她好,也明白苏晚儿这趟宫宴是非去不可,与其再拉扯下去,不如顺水推舟。 装作思索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行吧,横竖明日也无事,去看看也好,就当陪哥哥走一趟。” “真的?” 苏晚儿的眼睛瞬间亮了,先前的慌乱和窘迫一扫而空,连忙转向苏辜野,语气里满是急切, “哥哥,那明日你也带上我吧?宫里的后花园和后宫隔的远,哥哥是男子,进不了后宫,栖棠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我跟去的话,还能在一旁陪着她,帮她递个茶做个伴儿也好。” 苏辜野盯着苏晚儿看了片刻,眼神冷得像冰。 他哪里不知道,苏晚儿求着去宫宴,根本不是为了陪栖棠,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王公贵族面前露脸。 沉吟片刻,苏辜野终是点了点头,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我知道你是求了母亲,才让她解了你的禁足。但我把话放在这儿,明日去了宫宴,你若是敢对栖棠有半分怠慢,或是让她受了半点委屈、出了任何差错,我定不饶你,到时候就算母亲求情,也没用。” 苏晚儿被这冰冷的语气吓得心口一缩,连忙点头如捣蒜, “哥哥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栖棠,绝不让她出任何事!” 说完,她也不敢再逗留,生怕苏辜野反悔,转身就往外跑,裙摆扫过门槛时差点绊倒,却也顾不上整理,一路急匆匆地往自己的院子赶去。 对她而言,苏辜野的承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去宫宴,苏栖棠如何根本不重要。 明日她只需跟在栖棠身边,别让她乱跑,应付着点场面就行。 现在最要紧的,是回院里翻找衣裳首饰。 她得挑一身最显气质的衣裙,配一支最亮眼的簪子,明日在宫宴上惊艳四座,让那些王公贵族都注意到她,这样她的婚事才能自己做主,不至于被太夫人和母亲随便许给一个小官。 待到苏晚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后,杏儿才从门外走进来, “小姐,安儿还在库房等着呢,您之前让她挑簪子,要不要再让她多跑几趟?还是说,就这么算了?” 方才跟苏晚儿周旋了半天,她早已没了逗弄安儿的兴致。 只见苏栖棠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水,声音里满是困倦, “罢了,不用折腾了。你去库房里找一支最素净的银簪,不用太好,随手给她就行。再跟她说,今日不用她伺候了,让她回自己的住处歇着,明日我去宫宴,她就在院里好好看家,不用跟着。我也困了,想早些歇下。” “是,奴婢这就去办。” 杏儿应了声,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生怕打扰到苏栖棠。 屋内只剩下苏栖棠和苏辜野两人,烛火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格外安静。 苏栖棠摸索着伸出手,抓住了苏辜野的衣袖,轻声问道, “大哥,你方才劝我去宫宴,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她心里清楚,这个朝代虽不在她前世的历史里,却与古代礼教相差不远。 女子的言行举止,往往关联着家族的名声。 现在她眼盲的事,京里已有不少人知晓,明日去宫宴,定然会有人盯着她看,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不仅她自己会被说 ,还会连累侯府的名声。 她原本以为,苏辜野是想让她去宫宴上让外人知道侯府小姐即便眼盲,也端庄得体,能守住侯府的颜面。 苏辜野却没接她的话,而是轻轻将她从怀里扶起来,再缓缓将她搂进自己的臂弯,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我的棠棠,不用想那么多。你不用逼着自己做什么端庄得体的贵女,也不用去在意别人怎么说。我只愿我的棠棠,是个能随心笑闹的小丫头,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顿了顿,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明日去宫宴,若是有人敢对你不敬,或是说些难听的话,不用你动手,哥哥自会替你挡着。若是你觉得闷了累了,咱们就立刻回来,不用硬撑。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开心就好。” 这番话让苏栖棠瞬间愣住了,鼻尖突然有些发酸。 原以为苏辜野是为了侯府的名声才劝她去宫宴,却没想到,他所有的考量,都只是为了让她开心。 她的手慢慢环上苏辜野的腰,紧紧地回搂过去,脸颊贴在他的衣襟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和沉稳的心跳。 “哥哥所希望的,棠棠一定竭尽全力做到。往后我会好好的,会多笑,会让自己开心。只愿哥哥看到我笑的时候,也能笑得和我一般开心。” 第三十三章:听说苏栖棠瞎了 天还未亮透,宫门外的长街上已挤满了各式马车。 各个高官的权贵们身着朝服或华裳,依次从马车上下来,互相拱手寒暄,目光却不自觉地往靖远侯府的马车方向瞟。 今日最受关注的,莫过于那位眼盲的侯府嫡小姐。 苏栖棠被苏辜野扶着走下马车时,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今日穿的是昨日在望星摘选的月罗流萤,淡紫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外层的薄纱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萤光。她一手握着盲杖,另一手被苏辜野紧紧牵着,掌心的温度让她安心不少。 她的装扮并不华丽,发间只簪了三支圆润的东珠簪,东珠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脖颈间挂着块小巧的羊脂玉平安扣,触手微凉。 至于小昭之前送的那块玉佩,她特意放在了腰间的锦袋里,贴身藏着。 身后的苏晚儿却与她截然不同。 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裙,裙摆上绣满了繁复的蕾丝纹样,针脚细密,一看就是苏绣里的精品。 头上插满了珠光宝气的簪子,金的,银的,镶嵌着红宝石的,晃得人眼晕。 身上还挂着三个绣花香囊,浓郁的熏香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开,压过了周围淡淡的脂粉味。 她刻意放慢脚步,想让自己成为焦点,可那些投向她们的目光,却几乎全落在了苏栖棠身上,连半分多余的注意力都没给她。 “那就是靖远侯府的苏小姐?听说眼睛看不见了?” “穿着的好像是望星摘的月罗流萤吧?这料子可贵了,眼盲了还能穿这么好的衣裳,看来侯府是真疼她。” “哪是啊,那可是秦六小姐送的,昨日礼部尚书府可出了天大的热闹。” 窃窃私语声顺着风飘进苏栖棠耳朵里,她却浑不在意,指尖轻轻捏了捏苏辜野的手,示意他别往心里去。 可苏辜野早已皱起了眉,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窃窃私语的人。 “哥哥,别这样。” 苏栖棠轻轻推了一把苏辜野的胳膊, “我们是来赴宴的,不是来跟人置气的。送到这儿就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你可以先去找大将军,一会儿我们在后花园碰面,好不好?” 但苏辜野还是不放心,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杏儿, “杏儿,你跟紧小姐,寸步都不能离。若有任何事情,不管是有人说闲话,还是有人想靠近小姐,你先差人去前殿找我。 若是有人敢欺负小姐,你不用客气,先收拾了再说,出了事我担着。记住,千万不能让小姐撞到任何东西,也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杏儿连忙躬身应道, “少爷放心!奴婢定看好小姐,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小姐!” 低头看了看苏栖棠,苏辜野声音里满是担忧, “有事一定要喊人,别自己扛着。” “知道了,哥哥。” 苏栖棠笑着点头,直到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定了定神,握着盲杖往前走去。 其实她心里对这场宫宴并没什么期待。 不就是看些牡丹吗?这个朝代的交通不便,能凑齐的花种无非就这几种,哪像她前世的世界,就算是寒冬腊月,也能从千百里外空运来各色鲜花,摆满整个屋子。 京城里的宫宴,说到底不过是权贵们互相攀比、交际的场合,实在没什么新鲜名堂。 随着人流渐渐走到后宫,长长的廊道上顿时热闹起来。 贵女们的私语声,环佩碰撞的叮当声,太监宫女们往来的脚步声,还有远处传来的丝竹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片喧嚣。苏栖棠的头渐渐有些疼起来 她看不见,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耳朵上,这些嘈杂的声音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身边又都是需要提防的人,不管是苏晚儿的心思还是其他贵女的打量,都需要她细细分辨,这样的环境,让她耗费了不少心神。 可她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指尖紧紧握着盲杖,脚步稳而慢。杏儿扶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小姐,前面快到石子路了,地上铺的是鹅卵石,您慢些走。” 就在这时,苏晚儿快步走了上来,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关切, “栖棠,你是不是累了?我看你脸色有些白,要不我们先到边上的亭子歇会儿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说着,伸手就想去拉苏栖棠的胳膊,却故意往盲杖的方向蹭。 她早就注意到,前面的十字路铺的是鹅卵石,路面凹凸不平,寻常人走都要小心,更别说眼盲的苏栖棠了。 宫里的妃子皇后出行都有轿子,可外来的贵女没这资格,只能步行。 若是能把苏栖棠引到鹅卵石路上,她定会绊倒,到时候发髻散乱,裙摆沾灰,定会出个大洋相。 周围的贵女们都是嫡女,还有些是王侯长子的家眷,她们看到苏栖棠出丑,定会嘲笑她。 而自己再适时上前,装作焦急地把她扶起来,既能显得自己善良体贴,又能在众人面前刷一波好感。 苏栖棠的却往杏儿身边靠了靠,避开了苏晚儿的手,同时握紧了杏儿的胳膊,, “不用了,姐姐,我没事,我们还是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她的确眼盲,的确看不见周围的目光和道路,可这并不代表她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杏儿也察觉到了苏晚儿的不对劲,连忙扶紧了苏栖棠,脚步往旁边挪了挪,挡住了苏晚儿想再次伸过来的手,, “多谢大小姐关心,我家小姐身子没事,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别耽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 听着身边苏晚儿压抑的呼吸声,苏栖棠嘴角微抿。 她轻轻敲了敲盲杖,继续往前走去。 有贵女在议论她的衣裳,有太监在指引方向,还有远处传来的牡丹花香,淡淡的,混着清晨的露水味。 而打破这个场景的,是身后远远传来的宫女的喊声... 第三十四章:不会说话的小团子 后宫规矩森严,寻常宫女断不会这般失仪。 可前方传来的脚步声慌乱急促,还夹杂着细碎的呼喊,打破了廊道上原本的从容。 苏栖棠握着盲杖的手顿了顿,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嘈杂的人声里,那道呼喊声格外清晰, “主子慢些!别跑了!前面就是永宁宫,宫外都是赴宴的贵人,可当心人多挤着您了可怎么好!” 心里泛起疑惑,苏栖棠转头对身侧的杏儿轻声问, “杏儿,前面怎么了?听着像是有人在追跑。” 不等杏儿回话,身旁的苏晚儿已先一步看清了情形。 迎面跑来的是个穿着石榴红锦裙的小丫头,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裙摆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一看就是宫里的主子。 身后追着的宫女额角沁着汗,神色慌张得像是要哭出来。 这小丫头能在宫宴日随意乱跑,定是位公主或郡主,若是自己能温和地训斥几句,再体贴地送回宫人手中,说不定能在旁人面前落个端庄识礼的名声。 杏儿连忙凑到苏栖棠耳边,压低声音解释, “小姐,是个小丫头往咱们这边跑,身后有个宫女在追,像是宫里的小主子。” “宫里的小主子?” 苏栖棠眉梢微挑。 这宫宴何等重要,哪有小主子会这般随意乱跑? 正想细问,突然一股力道撞在她胳膊上,力道不算轻,若不是杏儿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她怕是要整个人都踉跄着摔下去。 “小姐!您没事吧?” 杏儿急忙扶稳她,声音里满是担忧。 身旁的苏晚儿也夸张地喊了一声, “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冒失!” 周围的目光瞬间就被苏晚儿的声音吸引了过来,都饶有兴趣地看向这边。 苏栖棠稳住身形,轻喘了口气。 方才环境太过嘈杂,脚步声混在窃窃私语的说话声里,她竟没提前辨出小丫头跑来的方向。 她摸索着伸出手,顺着方才碰撞的力道方向探去,很快就触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小丫头不过到她腰际,头顶的发簪蹭过她的手背。 她缓缓蹲下身将掌心轻轻覆在小丫头的头顶。 那小脑袋毛茸茸的,还带着点薄汗的热气,脸颊软乎乎的,指尖能触到婴儿肥的弧度,一看就是个娇养着的孩子。 而这小丫头也正盯着苏栖棠的眼睛,小脸上满是好奇。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空茫,让这孩子觉得新鲜。 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身后的宫女终于追了上来,喘着气就上前,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竟敢挡着...” 话没说完,就见自家小主子突然伸出小手,拽了拽苏栖棠的裙摆,目不转睛地看着着裙面上泛着萤光的薄纱,显然是被月罗流萤的光泽吸引了。 宫女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手僵在半空。 苏栖棠任由小丫头拽着裙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温声问, “你这小丫头,怎么在这儿乱跑?” 身旁的苏晚儿见宫女不敢说话,立刻抢过话头,虽说问的温和,却掩不住有些居高临下, “小主子莫怕,姐姐不是要怪你,只是这永宁宫前都是来赴宴的贵人,有各府里的小姐们还有夫人们,你跑这么快,万一撞着哪位贵人,或是自己摔着了,你身边的宫女姐姐该多担心啊?” 她本想等着小丫头回话,再顺势表现自己的懂事,没料到那小丫头只是回头看了眼宫女,然后轻轻摆了摆手,像是在阻止宫女开口。 苏栖棠却只听着眼前布料摩挲的声音,并没有听到其他声响。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 摸索着从腰间的锦袋里掏出一颗梅子,那是早上在马车上苏辜野特意给她装的,酸甜开胃,本想留着解馋。 将梅子递到小丫头面前,她轻声哄道, “丫头,想吃梅子吗?跟姐姐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小丫头的目光瞬间被梅子吸引,黑亮的眼睛盯着苏栖棠的手,见她摸索着递来,小丫头竟主动拉起苏栖棠的手,将那只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苏栖棠的手掌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软乎乎的脸颊蹭着她,带着点暖意。 不会说话? 心里的猜测更甚,这小丫头既不回话,又能在宫里随意乱跑,身份定然不一般。 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轻轻捏了捏小丫头的脸颊, “那咱们做个交换好不好?我给你梅子,你让我多捏两把脸,不用告诉我你是谁,行不行?” 那小丫头的注意力全在那颗泛着光泽的梅子上,闻言又用力点了点头,小脑袋在苏栖棠掌心蹭了蹭。 身后的宫女僵在原地,眼珠子慌乱地转来转去。 她不过是个刚升上来的三等宫女,伺候主子也才满半年,宫里的贵女们非富即贵,哪一个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可自家主子现在被这小姐像捏娃娃一样地捏着脸蛋,这可是个大不敬啊,若是被主子们知道了,她照样也讨不得好处。 而苏晚儿站在一旁,看着苏栖棠和五公主亲昵互动的模样,眼底的不满藏都藏不住。 她本来算得好好的借着这个机会,在周围看热闹的贵女夫人们面前落个端庄识礼,懂得顾全大局的名声,说不定还能被哪位王爷或是尚书大人瞧上,为日后的婚事铺路。 可现在倒好,苏栖棠不过掏了颗梅子,说了两句软话,就把小主子哄得团团转,自己反倒像个多余的摆设,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更让她心急的是,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眼看就要过了。 宫里规矩大,若是错过了请安礼,不仅会被说不懂规矩,还少了个在皇后娘娘面前露脸的关键机会。 这趟宫宴,她本就指着在娘娘面前讨个好印象,若是连面都见不着,之前的盘算岂不是全白费了? 她忍不住偷偷瞪了两人一眼。 要不是这小丫头突然跑出来捣乱,自己早就能跟着苏栖棠去永宁宫,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娘娘面前刷了好感,哪用像现在这样干着急! 第三十五章:五公主贺兰晴 苏晚儿蹲在一旁,看着五公主黏着苏栖棠的模样,心里却突然想起。 当年皇后难产,偏偏赶上皇上御驾亲征,宫里连守了三天三夜的灯火,几乎动用了所有御医才保住母女平安。 皇上回宫后,得知自己错过了女儿出生,满心愧疚,便对五公主百般呵护,连晋安宫的陈设都是按祖制最好的来,宫里人都私下说,五公主是皇上皇后心尖上的宝贝。 只是还有个传闻,说五公主生来身子弱,先天不足,连说话都比别的孩子晚,后来不知怎的,竟彻底不肯开口了。 眼前这小丫头穿着云锦裙,身边跟着御前伺候的宫女,还能在宫宴上随意乱跑,又不肯说话,不是五公主是谁? 苏晚儿立刻调整了神色,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声音放得柔柔软软, “这莫不是五公主殿下?臣女苏晚儿,是靖远侯府的庶女,今日随嫡妹来赴宴,参见公主殿下。” 可五公主的注意力全在苏栖棠手里的蜜饯上,小腮帮子鼓鼓的,正低头盯着那颗泛着光泽的梅子,连余光都没往苏晚儿那边扫。 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苏晚儿手指悄悄攥紧了帕子。 她特意放低姿态讨好,竟连个眼神都换不来。 身后的宫女见苏晚儿认出了公主,又瞧着她这般热脸贴冷屁股,心里本就不满,此刻更是上前一步, “见了五公主殿下,既不行礼也不避让,还敢跟公主拉拉扯扯,未免太放肆了!” 五公主听到宫女的话,小眉头瞬间拧成个小疙瘩,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她飞快地张嘴,叼走苏栖棠手里的蜜饯,小脑袋一转,对着宫女轻轻摆了摆手,像是在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小手还不忘拽了拽苏栖棠的衣袖,像是在替她解围。 苏栖棠借着杏儿的手撑着膝盖起身,才对着五公主开口。 “五公主赎罪,我是靖远侯府的嫡长女苏栖棠。前段日子为救兄长,不慎中了箭伤,伤及眼目,如今已看不见东西。今日承蒙皇后娘娘邀约来赴花宴,方才若有冲撞公主的地方,还请公主殿下海涵。” 说着,她顺着杏儿的指引抬起手,轻轻屈膝行了个礼,动作虽慢,却不失礼数。 就在这时,一只软软的小手突然塞进了她空着的手心里。 那只手很小,掌心带着点薄汗的暖意,指尖还轻轻勾了勾她的指缝。 苏栖棠的心头一软,下意识地轻轻回握,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手的柔软。 永宁宫内,皇后正站在窗边,远远看着楼下的动静。 当看到小女儿主动将手塞进苏栖棠手里时,她眼里满是惊讶。 忙招来身边的贴身宫女,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那拉着晴儿的姑娘是谁?瞧着眼生得很。” 宫女顺着皇后的目光看去,连忙躬身回话, “回娘娘,那是靖远侯府的嫡女苏栖棠。前阵子京里都在传,她为救兄长苏辜野,替他挡了一箭,还中了奇毒,虽保住了性命,却伤了眼睛,如今已经看不见了。” 皇后的心里瞬间一酸。 她的晴儿自小就身子弱,又不能说话,她总觉得亏欠这孩子,便把宫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这孩子心思最透彻,谁对她真心谁对她假意,她一眼就能看穿。 宫里的人虽恭敬,却大多带着敬畏,少有真心待她的,所以晴儿总是孤零零的,除了皇上和她,很少跟旁人亲近。 其实今日设这场赏花宴,除了应季赏牡丹,还有个私心。 晴儿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她不求女儿能通读史书精通琴棋书画,只求她能认几个字,明白些简单的道理,每日过得开心无忧便好。 更重要的是,她想把晴儿带出来,让各家的嫡女见见,看看有没有心思纯良也不嫌弃晴儿不能说话的姑娘,能跟晴儿做个玩伴。 看着晴儿天天待在晋安宫,对着宫墙发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看着实在心疼,只盼着能有个玩伴,让女儿的日子能热闹些。 楼下,苏栖棠握着五公主的小手,弯腰低头, “小团子,你叫什么名字呀?能不能告诉姐姐?” 五公主咬着蜜饯,小脑袋轻轻点了点,然后慢慢抽回手,将苏栖棠的手掌摊开,掌心朝上。 紧接着,一只小小的指尖落在她的掌心,轻轻划动起来。 那触感很轻,却很清晰,一笔一划落在掌心,像小虫子轻轻爬过,带着点痒意。 苏栖棠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着掌心的笔画。 她在心里慢慢拼凑着,等小丫头写完,才轻声念出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贺兰晴?小团子,你的名字是贺兰晴,对不对?” 五公主立刻将苏栖棠的手按到自己的小脸上,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 苏栖棠忍不住笑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轻轻揉了揉五公主软乎乎的脸颊, “这名字真好听,跟你一样可爱。” 一旁的苏晚儿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摆设。 她费尽心思想讨好五公主,却连个眼神都没得到,而苏栖棠不过用一颗蜜饯、几句软话,就让五公主这般亲近。 于是她对着苏栖棠说了句场面话, “妹妹既然跟五公主投缘,就好好陪着公主,莫要失了礼数。姐姐去那边跟几位相熟的小姐聊聊,一会儿再来看你。” 见苏栖棠和五公主都没搭理她,苏晚儿的脸色更难看了,却只能转身默默走开。 她走到不远处的廊下,看着苏栖棠和五公主凑在一起的身影。 一个眼盲的,一个不能说话的,倒凑成一对了!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能安安稳稳待多久,若是一会儿出了什么岔子,丢了侯府的脸,看大哥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护着苏栖棠! 想着,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围着的几位贵女,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苏晚儿的眼睛亮了亮,整理了一下裙摆,快步走了过去。 既然讨好五公主不成,若是能跟这些贵女搭上话,借着她们的关系在皇后娘娘面前露脸,也是好的。 第三十六章:姐姐定然不会推辞 礼部尚书府的嫡女秦文心站在廊下,死死盯着苏栖棠身上的月罗流萤。 那裙摆随着苏栖棠的动作轻轻晃动,外层薄纱泛着细碎的萤光,晃得她眼睛发疼。 这不正是昨日秦文姝哭丧着脸跟她说的,花了六千两银子却没拿到手的镇店之宝吗? 秦文心心里冷笑,文姝真是蠢笨! 六千两银子打了水漂,好东西没落到自己手里,反倒让苏栖棠这个瞎子穿在了身上。 若是换作她,就算拼着得罪望星摘,也绝不会让这么贵重的料子白白溜走。 她上下打量着苏栖棠,见她一手握着盲杖,一手被五公主贺兰晴软软地抓着,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前方,连自己在看她都没察觉,心里的轻视更甚。 不过是个眼盲的嫡女,就算穿了好衣裳,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一看到依偎在苏栖棠身边的五公主,秦文心又忍不住攥紧了帕子。 皇后娘娘最疼五公主,若是自己找苏栖棠的麻烦,惹得五公主不快,传到皇后耳朵里,吃亏的还是自己。 可苏栖棠不过是个眼盲的,凭什么能穿月落流萤,还能得到五公主的亲近?她定要让苏栖棠下不来台。 此时的苏栖棠正和贺兰晴玩得热闹。 沉稳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苏栖棠的耳廓轻轻动了动,这脚步声不慌不忙,带着几分端庄。她侧过身,朝着脚步声的方向,轻声问身边的杏儿, “是谁过来了?” 杏儿刚要回话,秦文心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 她对着贺兰晴屈膝行礼,然后才转向苏栖棠,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许久未见苏小姐,没想到今日竟能在宫宴上碰见。前两日我还听文姝说,苏小姐还在帮她跑腿送东西,怎么才几日不见,苏小姐的眼睛就成这样了?也怪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没及时去侯府看望你。若是苏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能帮的,姐姐定然不会推辞。” 苏栖棠心里冷笑,秦文心的心思,她哪能听不出来? 不过是见她坑了秦六,又得了五公主亲近,心里嫉妒,想过来找茬罢了。她语气平静, “秦小姐客气了。我与令妹文姝不过是旧识。至于我的眼睛,是前阵子为救兄长,替他挡了一箭,伤及眼目,如今才看不见的。虽说眼盲了,但能保住兄长的性命,我没什么怨言。”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几位贵女的耳朵里。 京里人都知道靖远候是镇远大将军的徒弟,在军中威望极高,苏栖棠为救兄长而眼盲,这份情义,谁也不敢轻视。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贵女们瞬间安静下来,看向苏栖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再看向秦文心时,就带了几分不满。 贺兰晴似乎也听出了秦文心语气里的不善,她松开苏栖棠的手,小跑到秦文心面前,仰着小脸盯着她,眉头皱着,小手还轻轻推了推秦文心的裙摆,像是在替苏栖棠抗议。 跟在后面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想把五公主拉回来,却被贺兰晴轻轻甩开 。 被五公主这么一推,秦文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于是强装温和, “公主殿下,臣女只是跟苏小姐聊聊天,没有别的意思。” 苏栖棠借着杏儿的手,轻轻拉住贺兰晴,对着秦文心淡淡道, “秦小姐若是没别的事,就先忙吧。我和公主殿下还要看牡丹,就不陪秦小姐闲聊了。” 她懒得跟秦文心周旋,与其浪费时间,不如陪小团子开心。 碰了个软钉子,又怕惹得五公主不快,秦文心只能讪讪地转身离开,心里却暗暗记下了这笔账。 苏栖棠,你给我等着,总有机会让你好看! 而另一边的角落里,苏晚儿身边正围着几位贵女,她手帕捂着脸低声啜泣,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嫡妹栖棠,以前多乖巧啊,什么都听我的。可自从她眼睛看不见之后,脾气就越发暴躁了,在府里稍不顺心就摔东西,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要让着她几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为了救大哥才变成这样的,我总不能跟她计较。” “哎呀,苏姐姐你也太善良了!” 旁边一位穿粉色衣裙的贵女立刻附和, “若是我家庶妹敢这样,我早让母亲罚她闭门思过了,哪还能让她这么嚣张跋扈?你们靖远侯府也太纵容她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侯府没规矩呢!” “就是就是!” 另一位贵女也跟着点头, “苏姐姐你就是太心软了,对付这种眼盲了就脾气大的,就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不然她还以为你好欺负!” 心里暗暗得意,苏晚儿嘴上却哭得更凶了, “唉,我也想啊,可大哥疼她,太夫人也护着她,我能怎么办呢?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争气,那时候若是我在场,我定然会冲上去救大哥,也不会让栖棠受这么重的伤...” 她说着,故意顿了顿,用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委屈。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英国公府小姐李薇突然抬起头,眼神扫过周围,然后轻轻拽了拽苏晚儿的衣袖, “苏姐姐,你快看,那边的人怎么都在看我们?还有,你家嫡妹好像跟五公主聊得挺好的,她是不是说了什么?” 苏晚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停下啜泣,顺着李薇的目光看去. 只见廊下的贵女们都朝着她们这边看,眼神里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屑。 怎么回事?苏晚儿心里慌了,手里紧紧攥着帕子。 苏栖棠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用这种眼神看她?难道苏栖棠把她在府里的事说出去了? 她强压着心里的慌乱,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故意放大了嗓音,朝着苏栖棠的方向走去, “哎呦,我的妹妹呀!你这是怎么了?早知道你眼睛不方便,不愿来这宫宴,我就该跟大哥说,让他跟皇后娘娘请个假,娘娘仁厚,定然会顾及你的身体,不会勉强你的。可你偏要这么执着,非要来这宴会里,你瞧瞧,这才一会儿,是不是就不舒服了?要不要姐姐扶你去旁边歇会儿?” 她这话故意说得大声,想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苏栖棠听到苏晚儿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眼神里满是了然。 跟她玩这一套?苏晚儿也太天真了。 第三十七章:舌战苏晚儿 苏栖棠先一步顺着她的话头接了下去, “姐姐说的是,还是姐姐疼我。只是从前的姐姐待我更亲些,会陪我说话,给我带小玩意儿,如今姐姐却总躲着我,我还以为姐姐是嫌我眼盲了,不想理我了呢。真希望姐姐能多陪我些时日,就像从前那样。”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让苏晚儿下意识就想伸手把苏栖棠推给杏儿。 可杏儿却早有准备,立刻上前一步,扶稳苏栖棠的胳膊, “大小姐,我家小姐这两天天天盼着您来海棠院,连您爱吃的桂花糕都让小厨房备着,可您一次都没去。难不成是因为我家小姐瞧不见了,您就跟外面那些嚼舌根的人一样,也瞧不起我们小姐了?” “你莫要胡说!” 苏晚儿慌了,她飞快地扫过周围。 果然,几位贵女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变了,从之前的同情变成了怀疑,甚至还有人悄悄皱起了眉。 刚才还跟她一起吐槽苏栖棠的李薇,此刻也低下了头,不愿再看她。 不能再让杏儿说下去了!苏晚儿深吸一口气,故意放大了声音,想盖过杏儿的话, “你这丫鬟怎么回事?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栖棠,你也是,受了伤后怎么脑子也不清醒了?我何时把你丢着不管过?分明是你近日脾气越发古怪,动不动就摔东西闹脾气的,我是怕惹你不快,才不敢常去海棠院,你怎么能颠倒黑白?”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栖棠轻轻打断, “是呀,姐姐说得对,分明是我不好。是我仗着哥哥疼我,太夫人护我,就忘了姐姐的好,还抢了原本该属于姐姐的关注,害得姐姐在府里处处受委屈,这才不愿见我。妹妹都懂,是妹妹的错。妹妹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姐姐原谅妹妹,不要不理妹妹,好不好?” 苏晚儿急得直跺脚, “你怎么在这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受委屈了?府里谁不待我好?”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那些窃窃私语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看着周围人探究的目光,脑子一片混乱,慌不择言地辩解, “大家莫要当真!这孩子就是受了伤伤了脑子,说的话都不算数!她平日里在府里可不是这样的,都是被我们宠坏了!” 苏栖棠却像没听见她的辩解,继续说道, “姐姐不是一直想要我库房里那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簪子吗?还有上次哥哥给我带的那匹云锦,姐姐也说喜欢。我都给你可好?只要姐姐能原谅我,不再躲着我,我库房里的东西,姐姐想要什么都可以拿。” “你!” 苏晚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这话若是被传到大哥耳朵里,她就完了! 昨日大哥才警告过她,不准再打苏栖棠东西的主意,若是再让苏辜野知道她私下觊觎苏栖棠的物件,怕是又要被禁足,甚至可能被送出府去! 她强压着心里的恐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哪有这话?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妹妹怎会记这么清楚?姐姐怎么会要你的东西?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姐姐给你买,这样还不行吗?” 苏栖棠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 议论声的方向明显变了,从之前对她的同情,变成了对苏晚儿的鄙夷。 她感觉到身后有只软软的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襟,不用想也知道是贺兰晴。 小团子定是听见心疼她了。 心里一暖,苏栖棠决定见好就收, “我跟姐姐开玩笑呢,姐姐别当真。我知道姐姐是真心对我好的,姐姐说过的话,可不会反悔吧?” “哪能说这话?姐姐答应过的事,何时反悔过?” 苏晚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心里却把苏栖棠骂了千百遍。 这个傻子什么时候竟学会倒打一耙了?不就是巴结上了五公主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她现在说不过苏栖棠,只能先忍下来,等会儿见了皇后,再想办法扳回一局。 可一旁的秦文心却不想让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 她看得清清楚楚,苏晚儿根本不是苏栖棠的对手,若是今日让苏栖棠这么轻易地占了上风,往后京里的贵女圈里,怕是没人能压得住她了。 秦文心整理了一下裙摆,上前一步, “我倒是听说,苏栖棠妹妹最近很得靖远侯宠爱,连望星摘的月罗流萤都能穿在身上。怎么昨日在外一掷千金的传言全是假的?连这么点儿首饰布料还要和庶姐讨要,看来靖远侯府也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连嫡女的用度都这么紧张。” 苏栖棠眨了眨眼,语气依旧平静, “秦小姐说笑了。我不是要跟姐姐讨要,只是心疼哥哥罢了。哥哥要养着侯府一大家子人,上有太夫人要孝敬,下有府里的丫鬟小厮要发月例,还要应付京里的各种应酬,不容易。我身为妹妹,自然要替哥哥省些用度,不敢铺张浪费。可姐姐呢?姐姐成天就知道从我库房里拿东西,我不过是想把之前被拿的东西要回来,这也是错吗?”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秦文心, “倒是不知秦文心姐姐家有多阔绰,能让令妹这么大手笔。昨日令妹在望星摘,六千两的月落流萤说送就送,还特意让舞龙队送到府门前,这阵仗,可真是让我开了眼。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送礼物送得这么风光。” 秦文心听得气得指尖发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礼部尚书府的确没有靖远侯府富庶,且府里是母亲当家,规矩极严。 她虽是嫡女,却要为下面的几个庶妹做榜样,母亲从不允许她私藏过多的零花钱,每月的月例也只够买些中等的布料和首饰。 昨日母亲一声不响就把六千两拨给了秦文姝,她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苏栖棠这话更是句句往她心上扎。 “你…… 你胡说!” 秦文心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指着苏栖棠,却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话。 一旁的贺兰晴看着秦文心指着苏栖棠,小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她从苏栖棠身后走出来,小跑到苏栖棠身边,伸手紧紧拉住苏栖棠的手,然后抬起头,鼓着腮帮子瞪着秦文心。 被贺兰晴这么一瞪,秦文心心里顿时没了底气。 她再怎么嫉妒苏栖棠,也不敢得罪五公主。 皇后娘娘最疼五公主,若是让皇后知道她惹五公主不快,别说在宫宴上露脸,怕是以后都别想再踏进宫门一步。 她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一旁,不再说话。 感受到手里的小力气,苏栖棠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轻轻拍了拍贺兰晴的手背,低声道, “谢谢你,小团子。” 跟在五公主身后的宫女见状,也松了口气 。 自家主子今日不仅肯亲近人,还学会护着人了,若是让皇后知道,定会很高兴。 第三十八章:殿前失仪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时,永宁宫的宫门开了,几位穿着青色宫装的宫女依次走出来,为首的宫女声音清亮,朗声喝道, “皇后娘娘有旨,请各位贵女入内觐见!”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看热闹的贵女们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整理起自己的衣裙和发髻。 谁都知道,在皇后面前失礼,可比错过任何热闹都严重。 苏晚儿也顾不上再跟苏栖棠计较,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又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端庄得体。 她瞥了一眼身边的苏栖棠,见苏栖棠正由杏儿扶着,低头不知道在跟贺兰晴说什么,便凑过去,压低声音, “栖棠,姐姐求你一回,今日见了皇后娘娘,你莫要作妖,别整什么幺蛾子,安安分分的,姐姐保你平安回侯府。只要能在皇后面前得脸,你苏栖棠在府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然...” 她话没说完,就被苏栖棠冷冷打断, “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侯府丢脸的。倒是姐姐,一会儿见了娘娘,可别殿前失仪,丢了侯府的脸。” 苏晚儿被噎了一下,狠狠瞪了苏栖棠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就跟着其他贵女往永宁宫走。 站在原地,苏栖棠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她虽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宫宴的礼仪,可她现在看不见,若是脚步不稳摔了,或是行礼的姿势不对,定会被人嘲笑。 她拉住杏儿的手,低声吩咐, “一会儿你一定要跟紧我,若是我有哪儿不对,你就我的衣袖告诉我,千万别让我出丑。” “小姐放心,奴婢定看好您!” 杏儿连忙应道,扶着苏栖棠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往宫里走。 永宁宫内铺设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殿内燃着淡淡的檀香,混着牡丹的花香,格外清雅。 皇后端坐在上首的凤椅上,穿着明黄色的凤袍,头戴点翠凤冠,神色威严却不失温和。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进来的贵女们,最后落在了贺兰晴身上,眼神瞬间软了几分。 贵女们按照家世高低依次上前行礼,声音清脆地自报家门, “臣女英国公府李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女礼部尚书府秦文心,参见皇后娘娘...” 终于轮到苏栖棠时,苏晚儿却突然加快脚步,抢在苏栖棠前面,屈膝行礼, “臣女乃靖远侯府庶女苏晚儿,特此感谢皇后娘娘邀约。能来此赴花宴,真是让臣女三生有幸。臣女祝娘娘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苏栖棠站在原地,微微歪了歪头。 而上首的皇后听到庶女二字,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她放下手里的茶盏, “靖远侯府来的小姐,本宫记得靖远侯府的嫡女是苏栖棠吧?怎么今日来的是庶女?你的嫡姐呢?这就是你们靖远侯府的规矩?嫡庶不分,让庶女抢在嫡女前面行礼?” 原本还沾沾自喜的苏晚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是她着急了!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娘娘...臣女...臣女只是...” 就在这时,苏栖棠在杏儿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前。 她先是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然后轻轻屈膝,动作虽慢,却标准规范,声音平静而恭敬, “臣女乃靖远侯府嫡长女苏栖棠,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方才庶姐先行礼,实在是因臣女有眼疾,行动不便,庶姐怕臣女失礼,才替臣女先行一步。还望娘娘海涵,莫要责怪庶姐,是臣女的错,连累了庶姐。” 她这番话既维护了侯府的规矩,还体现了她的弱小,让皇后挑不出半分错处。 苏晚儿紧紧盯着身旁的苏栖棠,眼里满是不甘和怨毒。 此刻本应是苏栖棠不懂礼仪殿前失仪,由她来替苏栖棠解围,彰显她的懂事,可现在反倒变成了苏栖棠替她解围!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全被苏栖棠毁了! 皇后听到苏栖棠的话,语气瞬间变得和蔼可亲, “本宫早有耳闻,你为救兄长,替他挡了一箭,还伤了眼睛。阿野那孩子也早早打发人来嘱咐本宫,说你眼睛不方便,让本宫多照看些。你就是苏栖棠吧?如今一见,果真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既如此,便让你的庶姐在你身边陪着,也好照拂你一二。” “谢娘娘恩典。” 苏栖棠轻轻屈膝,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皇后对她并无恶意,甚至还有几分好感,想来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或是因为贺兰晴的缘故。 她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对着还愣在原地的苏晚儿,低声道, “姐姐,若是现在不跟我退到一旁,一会儿其他小姐行礼,你挡在中间,可就真的失礼了。” 苏晚儿咬着牙,狠狠瞪了苏栖棠一眼,却也只能强压着心里的怒火,躬身退到苏栖棠身边。 她现在若是再闹,只会让皇后更反感,到时候别说得脸,怕是连侯府的颜面都会被她丢尽。 只有杏儿注意到,自家小姐握着她的手,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等所有贵女都见完礼,皇后便笑着起身,对众人道, “今日设宴,一是为了赏牡丹,二是想让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多走动走动,热闹热闹。走吧,随本宫去后花园瞧瞧,今年的牡丹开得格外好。” 众人纷纷应和,跟着皇后往后花园走去。苏栖棠依旧由杏儿扶着,苏晚儿跟在她们身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贺兰晴则被皇后身边的宫女牵走,不情不愿地站到了皇后的身边。 后花园内,各色牡丹竞相绽放,红色似火,粉色似霞,白色似雪,层层叠叠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引得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早已等候在花园里的王公贵族和夫人们,纷纷上前互相寒暄着,整个后花园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站在花丛边的皇后,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手被贺兰晴紧紧拉着。 可小团子的目光却一直灼灼地望着远处的苏栖棠,时不时就会往苏栖棠的方向挣一挣,想去找她。 苏栖棠刚走进花园,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棠棠!”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转头,下一秒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胳膊。 苏辜野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他先是轻轻扶着苏栖棠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关切, “刚才在殿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哥哥。” 苏栖棠笑了笑,靠在苏辜野身边。 苏晚儿看到苏辜野,脸色更白了,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她生怕苏辜野问起殿上的事,更怕苏栖棠告状。 第三十九章:苏栖棠的青梅竹马 却听得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朝自己而来,苏栖棠微微抬了抬头,问道, “哥哥,是谁来了?” 只听得苏辜野的语气沉了几分, “不是很重要的人,别管。” 可那来人却没打算就此离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对方先对着苏辜野行了一礼,然后转向苏栖棠,带着几分熟稔, “棠棠小姐别来无恙啊?许久不见,没想到会在今日的宫宴上碰到你。” 苏栖棠虽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听这声音,能判断出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她只能问身边的杏儿, “杏儿,这是何人?” 杏儿看着自家少爷瞬间阴沉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只能压低声音,凑到苏栖棠耳边回道, “小姐,这是宰相府的长子,陆万。” “陆万?” 苏栖棠的心头微微一震。 她怎么忘了,这陆万就是原主的青梅竹马! 两人小时候都不受宠,曾在一次宴会上因为抢一块桂花糕互看不顺眼,还打了一架,后来许多出格的事让狼人迅速成为了狐朋狗友。 而苏辜野向来瞧不上陆万,觉得他心思太多,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还没等苏栖棠理清思绪,又听得一阵更沉稳的脚步声走来,停在了陆万身边。 苏辜野见状,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冷意,躬身行礼, “宰相大人安好。” 一个冷酷的声音传来,与尉迟将军的爽朗不同,这声音里透着几分深不见底的城府,听得苏栖棠有些不舒服, “靖远侯不必多礼。” 苏栖棠没有急着行礼,反而轻轻躲到了苏辜野身后。 如今她是个盲人,认不出宰相也正常,见不见礼,认不认识对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有苏辜野在身边,出不了事。 果然,下一秒就听得宰相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说道, “看来苏小姐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懂规矩。见了长辈,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苏辜野立刻挡在苏栖棠身前, “还请宰相大人恕罪。舍妹前阵子为救我,中了箭伤,伤及眼目,如今目不能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宰相大人莫要同一个病人计较。” 宰相被堵了一句,心里有些不爽。 他自小就看不惯自家这个成天只会闯祸的儿子,更看不顺眼靖远侯府的这个嫡女。 市井传言,这嫡女自小就是个灾星,不仅克母,还总给侯府惹麻烦,可自家儿子却跟入了魔似的,成天想和她凑在一起。 只要有宴会,这两人若是碰到一起,定会惹出些荒唐事,让宰相府丢脸。 可就在去年,自家儿子却突然开窍似的,非要娶苏栖棠,还在府里闹了好大一通。 又是绝食又是威胁要去参军,甚至还偷偷跑去靖远侯府门口蹲守。 若不是顾及宰相府的名声,他真想把这个儿子丢到边关去历练历练。 后来他架不住夫人的软磨硬泡,便派人去靖远侯府提亲。 可提亲的人却被挡了回来,理由是苏栖棠与陆万八字不合,恐会克夫。 只有苏辜野知道,当时太夫人正巧去了庄子上养病,府里是胡氏看家。 而胡氏忌惮宰相府的势力,生怕苏栖棠有了宰相府这个靠山后,不好拿捏,便故意找了个八字不合的理由,推了这门婚事。 等太夫人回府,得知此事后,狠狠训斥了胡氏一顿。 那时太夫人满脑子都是侯府的荣誉,满心满眼想着若是能和宰相府结亲,借此提升侯府的地位于是又亲自去宰相府说和。 可没想到却在半路遇到了马惊,连人带车翻进了沟里,太夫人又惊又气,在屋里躺了两个月才渐渐好转。 自那以后,太夫人也觉得苏栖棠是个灾星,与她有任何牵扯都会遭厄运,这门婚事便彻底搁置了下来。 苏辜野也是后来无意间从许嬷嬷口中得知的此事,可原主苏栖棠本人却并不知情。 此刻苏辜野满心满眼都是护着身边的苏栖棠,看着眼前的陆万,才想起当初还有这么一桩事。 他对陆万横竖算不上满意,觉得陆万心思太深,不适合单纯的栖棠。 而宰相的目光也灼灼地盯着苏栖棠,眼神里满是探究,却不曾言语。 身旁的宰相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无奈地开口, “靖远侯许久未见,本不应来打扰。可犬子这些天得知令妹受伤,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又是绝食又是要去侯府探望,我实在没办法,才带他来赏花宴上见一面,让他安心。不若靖远侯行个方便,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让他们自行交谈片刻?” 昨日还说带她来宴会,是想让她多结交些外面的人,拓展人脉的苏辜野却一改昨日的温和,想也不想就冷冷拒绝, “我看不必。舍妹如今行动不便,连与人交谈都需要丫鬟在旁转述,实在不便与陆公子单独相处。更何况,舍妹近日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不宜多说话。陆公子的心意,舍妹心领了,还望陆公子莫要再打扰舍妹。” 很少被人如此干脆地拒绝,宰相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若不是自家夫人在府里以泪洗面,逼着他带陆万来见苏栖棠,他才不会放下身段,来求靖远侯。 陆万却没在意父亲的脸色,他上前一步,对着苏辜野深深躬身,语气里满是真诚, “实是晚辈对栖棠妹妹心生欢喜,自小便认定了她。去年提亲被拒后,晚辈并未放弃,而是花了整整一年时间,苦读诗词歌赋,研习论政之术,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能配得上妹妹,也能让侯府和太夫人认可晚辈。此次得知妹妹受伤,晚辈日夜难安,只想亲自见妹妹一面,确认妹妹安好。还烦请靖远侯能给晚辈一个机会,让晚辈对妹妹说几句话,哪怕只是一句问候也好。” 当初原主是打着尽快逃离胡氏掌控的主意,才与陆万达成了交换协议。 原主答应嫁给陆万,婚后不会干涉陆万的任何事。 而陆万则承诺,婚后会护着原主,不让她再受胡氏和苏晚儿的欺负。 其实陆万没什么不良嗜好,唯有一桩爱赌博,却被宰相管得极严,他也想借着婚事,从父亲那里争取更多的自由。 可她穿来之后,与陆万并无任何交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这陆万怎么还对原主如此执着? 第四十章:我拒绝。 苏栖棠握着盲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铜头,能清晰地感觉到苏辜野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他虽没说话,可她知道,他不愿让自己和陆万单独相处。 可她必须得聊。 她想知道,陆万为何非要执着于和她成婚?是还记着从前的约定,还是另有图谋? 若是陆万能真的帮她逃离靖远侯府,摆脱胡氏和太夫人的掌控,或许这桩交易并非不能谈。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对着苏辜野的方向, “哥哥,还是让我和陆公子聊聊吧。说不准他真有什么新鲜事儿想告诉我,毕竟我们也这么久没见了,总不能一直僵着,让旁人看笑话。” 苏辜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他知道栖棠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更何况,他也想看看陆万到底想耍什么花样,便只能松口, “那去吧,别离我太远,有任何事立刻喊我。” “我知道啦,哥哥最疼我了。” 苏栖棠乖巧点头。 陆万见状,连忙上前一步, “那是自然,我这几日搜罗了不少京里的新鲜事,正想跟栖棠妹妹分享呢。” 苏辜野没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陆万一眼,便转身走向一旁的宰相。 收到苏辜野眼神示意的杏儿,立刻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苏栖棠的胳膊,轻声道, “小姐,咱们去那边廊下吧,” 苏栖棠点点头,任由杏儿扶着往前走。 走到廊下,陆万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要不我们就在这儿说说话?让你的丫鬟退下吧,有些话,我想跟你单独说。” 苏栖棠挑了挑眉,她能听出陆万语气里的急切,想来是怕杏儿在场,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她安抚地拍了拍杏儿的手,轻声道, “你退后几步等着吧,就在这儿,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莫要担心。” 杏儿虽有些无奈,却也知道小姐有自己的主意,便依言退到三步之外,目光紧紧盯着陆万。 听得杏儿的脚步声远去,苏栖棠才缓缓开口, “说吧,陆公子此次突然提及提亲,到底是有什么主意?别跟我绕圈子,从前的约定我记得,可现在的情况,和从前不一样了。” 陆万卸下了之前的拘谨,语气变得放松,甚至带着几分放荡不羁 “还能有什么主意?不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让我去侯府提亲,咱俩成婚之后各管各的。你不用管我在外做什么,我帮你摆脱胡氏和太夫人的掌控,让你在宰相府安安稳稳过日子。当时说得好好的,可你母亲突然横插一脚,非说我俩八字不合,这不就被耽搁了吗?”他顿了顿, “如今我听闻你落了水失了明,我也没嫌弃你。你想想,现在正是你可以以此要挟靖远侯的时候。他疼你,定会答应我的提亲,让你风风光光嫁进宰相府,远离侯府的是非。我若不此时过来,你待何时才能出得了侯府?” 陆万的话,确实戳中了她曾经的心思。 若是从前,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现在不一样了。她靠在廊柱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如今要如何确保,能让我安然无恙地嫁进宰相府?我现在目不能视,连自己的起居都需要丫鬟照顾,你母亲本就对你的婚事诸多挑剔,她会容下一个眼盲的儿媳?你这不是帮我逃离火坑,是把我往更深的火坑里推。” 陆万摆了摆手,眼神扫过身边盛放的牡丹,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其实非也。我母亲这几年对我的掌控松了不少,她现在最在意的,是我能尽快成婚,给宰相府留个后。而我现在当务之急,最需要的无非就是个像这牡丹一样,能带回家里撑场面的夫人。你是靖远侯府的嫡女,身份足够,就算眼盲,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再说,你若是担心我母亲,大可以生个孩子巩固地位,母凭子贵,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哼。” 苏栖棠冷笑一声,指尖紧紧攥着盲杖。 这个朝代的女子,总被母凭子贵束缚,可她偏不是。她太清楚母凭子贵的风险,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她就是个生育工具,若是生了女儿,依旧会被轻视。 若是生了儿子,又会被卷进夺嫡的纷争里。 用孩子巩固地位?怕是孩子还没落地,她就早已被宰相府的后宅折磨得不成人样。 她抬起头,对着陆万的方向, “那可真是要多谢陆公子的好意了。只是我苏栖棠,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交易,更不会拿自己的一辈子赌。” 陆万以为苏栖棠只是在讨价还价,连忙笑道, “那也不用谢,谁让我俩臭味相投呢?你在侯府待得不安生,我在府里被我爹管得也不自在,我们这叫各取所需,不是吗?你放心,只要你答应,我定会护着你,不让我母亲欺负你。” “我拒绝。” 苏栖棠淡淡开口,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陆万愣住了,他没料到苏栖棠会如此干脆地拒绝。 他皱着眉,满是不解, “为什么?这主意不是很好吗?你从前不是最想逃离侯府吗?不就是失明了吗?怎么反倒不想走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栖棠靠在廊柱上,语气反而有些平淡, “以前想逃离,是因为在侯府没人护我,我只能靠自己找出路。可现在不一样了,哥哥疼我,太夫人也护着我,我在侯府过得很好,没必要再靠成婚逃离。更何况,我根本不可能以任何人为依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顿了顿,眼神虽空茫,却带着几分锐利 “陆公子,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你想借我的身份在宰相府站稳脚跟,想摆脱你父亲的掌控,这些我都明白。可你错了,我苏栖棠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若是想把我当成你夺权的工具,那你的算盘可真是打错了。” 弄明白陆万的心思后,苏栖棠彻底放下心来。 他不过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并非真的对她有好感。她接着道,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不用再提。若日后有其他变故,我可以再通知你,但今天,你就莫要再生事了。别说我不会跟你走,即便我愿意,我哥哥那关你也不好过,不是吗?” 第四十一章:莫不是看不上小五儿 陆万被戳中心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着急起来,伸手就抓住了苏栖棠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苏栖棠微微皱了皱眉。 “你放开小姐!” 身后的杏儿虽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却远远瞧见陆万抓住了自家小姐的手臂,她顿时急了,快步冲上前,伸手将苏栖棠的手臂从陆万手中抽了出来,语气严肃得带着几分怒意, “还请陆公子自重!这里是皇宫御花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此时你对我家小姐做出什么不当之举,别说我家少爷就在不远处,就是皇后娘娘那儿,你也交代不过去!到时候,别说你想娶我家小姐,怕是连宰相府的颜面,都会被你丢尽!” 陆万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一个丫鬟也敢这么对他说话,更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丫鬟面前丢了面子。他低声威胁道, “苏栖棠,这就是你家丫鬟教的好?在外居然还学会威逼利诱这一套了?你就不怕我在你哥哥面前告状,让他责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 苏栖棠知道这是苏辜野的安排,让杏儿寸步不离地护着她,可此刻杏儿的急切和坚定,还是让她觉得安心。 她上前一步,将杏儿挡在身后,带了着几分冷意, “你莫要胡说。我家丫鬟护着我,有什么问题?倒是你,陆公子,光天化日之下拉扯侯府嫡女,传出去,怕是对你宰相府的名声更不好吧?你那些想娶我的念想,还是趁早断了吧。我不会答应你的,永远都不会。” 陆万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四下一扫,果然瞧见不远处有几位贵女正往这边看,眼神里满是探究和看热闹的好奇。 若是再僵持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他只能甩了甩手, “你莫要觉得我除了你之外别无选择,这不过是个你情我愿的生意罢了。既然你不愿,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本就如此,多谢陆公子成全。” 苏栖棠淡淡回应,没有丝毫留恋。 不远处,苏辜野虽在和宰相聊着朝政,目光却一直紧锁着廊下的动静。 见陆万甩手离开,他立刻拱手对着宰相道, “宰相大人,失陪片刻。” 说完,也不顾礼仪,快步往苏栖棠这边走来,三两步就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问道, “怎么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不高兴了?” 苏栖棠靠在苏辜野怀里,心里瞬间安定下来。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 “没事儿,哥哥。无非是陆公子想跟我说几句话,劝我嫁给她,我拒绝了而已。” “是吗?” 苏辜野的眼神里明显带着怀疑,他低头看着妹妹的手臂,虽没看出什么痕迹,却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他没对你做什么?” 苏栖棠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苏辜野 “哥哥怎么这么紧张呀?难不成哥哥希望陆公子真的把我娶回去,这么快就想把我嫁出去了?我可告诉你,我还没在侯府待够呢,才不想嫁给别人。” 苏辜野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里满是宠溺, “你个小没良心的!在府里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你倒好,还想着嫁给别人?我告诉你,想娶我的妹妹,得先过我这关,不然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苏栖棠只觉得额头被点得有些痒,笑着轻轻揉了揉, “哥哥怎么可以欺负我呀?我不管,你刚才点疼我了,我哄不好了,你看着办吧。” “好好好,是哥哥的错。” 苏辜野连忙举手投降,从袖袋里掏出一颗蜜饯,递到苏栖棠嘴边, “给,你最爱的桂花蜜饯,吃了就不疼了,好不好?” 苏栖棠张口含住蜜饯,她笑得眉眼弯弯 “嗯,哥哥最好了。” 两人温馨的互动,全落在了不远处的陆万眼里。 他站在牡丹花丛边,看着苏辜野对苏栖棠的宠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从前的苏栖棠和苏辜野,可不是这么和睦的兄妹关系。 苏栖棠总说苏辜野偏心,苏辜野也总觉得苏栖棠不懂事,两人见面总免不了拌嘴。 可现在,他们却能靠得这么近,笑得这么开心。 看来苏栖棠这次受伤,的确让她改变了不少,也让这对兄妹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 可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陆万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 眼前的画面太过刺眼,刺得他眼睛发酸。 这画面,原本该是他和苏栖棠才对,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们兄妹俩? 他压下心里那股异样的情绪,匆匆对着宰相的方向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后花园。 亭子里,皇后看着自家女儿坐不住地扭来扭去,小手时不时就往苏栖棠的方向指,便知道这孩子是想去找苏栖棠了。 她笑着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高声道, “今日请各位来,除了赏牡丹,还有一件事。我家晴儿性子孤僻,身边一直没有贴心的玩伴。今日就做个小游戏,谁选的花儿最合晴儿的心意,往后就常来宫里陪晴儿玩,本宫也会好好谢她。” 话音刚落,贵女们和夫人们立刻热闹起来,纷纷转身往牡丹花丛走去。 能成为五公主的玩伴,不仅能和皇家攀上关系,还能对自家的地位又所助力,这样的好事,谁也不想错过。 可苏栖棠和苏辜野却站在原地未动。 苏晚儿跟在队伍末端,眼神里满是不屑。 她才不想陪一个不能说话的公主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她要找的是王公贵族,不是一个小丫头。 皇后注意到了站在原地的苏栖棠,便笑着走了过来。苏辜野刚想躬身行礼,却被皇后抬手制止 “免礼吧,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多规矩。这位便是靖远侯府的嫡女苏栖棠吧?方才在殿上,你倒是个懂大体的孩子。怎么人家都去挑花,就你站在这儿不动呢?莫不是看不上我们家小五儿,不想陪她玩?” 第四十二章:狸猫换太子? “皇后娘娘,舍妹并非这个意思!” 苏辜野连忙解释,语气里满是急切, “只是她眼睛看不见,没办法挑选花儿,不是不想陪五公主玩。” “并非如此。” 苏栖棠打断了苏辜野的话,她对着皇后的方向,微微屈膝,语气里满是真诚, “皇后娘娘今日看在我眼睛不便的份上,对我诸多体恤,如此大恩,我无以为报,便想将这份恩报在五公主身上。而且我也知道,五公主并不是喜欢那华贵牡丹的人。她喜欢的,是更柔软、更温暖的东西,不是这些张扬的花儿。” 这话倒让皇后来了兴趣,她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好奇, “哦?你倒是说说,我家小五儿最喜欢什么?本宫可告诉你,晴儿的心思最难猜,连本宫有时候都摸不透她。” 苏栖棠笑而不语,只是转头对着杏儿低声吩咐了几句。 杏儿点点头,快步往后花园的小门走去。 苏栖棠对着皇后拱手,语气里满是自信 “那就请皇后娘娘亲眼见证,看看我选的到底是不是五公主喜欢的。若是我选的真能让五公主高兴起来,臣女还想请皇后娘娘给个恩赐。” 皇后一时摸不清苏栖棠的意思,却被她的自信勾起了兴趣,便笑着点头 “你说便是,本宫能做到的,定会答应你。但前提是,你真能让小五儿高兴起来。若是你做不到,可就不能怪本宫不给你面子了。” “那是自然,臣女定不会让娘娘和五公主失望。” 苏栖棠笑得坦荡,她能感觉到手中苏辜野的手温度越来越低。 她知道这是苏辜野在担心她。 于是她轻轻拍了拍苏辜野的手, “哥哥,别担心,我有把握。” 苏辜野感受到从掌心传来的力量,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他看着皇后眼中的好奇,忽然开口问道, “皇后娘娘,今日这宫宴,怕是为五公主而办的吧?您是想为五公主找个真心待她的玩伴,不是为了那些赏赐和关系,对吗?” 皇后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 “没错,还是你这做哥哥的心思细。你心疼你的妹妹,怕她受委屈,我又何尝不心疼我的女儿?晴儿生来就不能说话,身边的人要么怕她,要么想利用她,很少有人真心待她。我们其实都是一类人,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快乐些,没什么其他要求。” 苏辜野看着皇后眼中的温柔与坚定,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妹妹。 大大的眼睛好看却没有焦点,却透着股平静的力量。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语气里满是郑重, “实不相瞒,只要舍妹能拥有健康与快乐,其他的事,就算是天塌下来,我这当哥哥的,也得替她扛着。哪怕是得罪皇上,得罪宰相,我也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她看着苏辜野护妹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对晴儿的牵挂,便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辜野一眼,转身走回亭子里。 贺兰晴看着皇后朝自己走来,立刻叉着腰,小眉头皱了起来,眼神直直地盯着皇后,像是在说 “你又丢下我去找别人,我不高兴了”。 皇后早已习惯女儿的小脾气,她笑着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贺兰晴的发顶,低声解释, “我去见了你喜欢的苏栖棠姐姐,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贺兰晴原本还带着怨怼的眼神,瞬间由阴转晴。 她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小脑袋轻轻歪了歪,像是在问 “姐姐有没有说想跟我玩”。 皇后被女儿这蠢萌的样子逗笑,她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欣慰, “我的宝贝女儿眼光真好,苏栖棠虽说瞧不见,却是个机灵的好孩子。她心思干净,没有那些弯弯绕绕,是个难得的玩伴。你若是想跟她做朋友,母后绝不拦着。” 贺兰晴立刻高举双臂,小脸上满是喜悦,她伸手抱住皇后的脖子,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皇后心里暖暖的,这几年,她很少在女儿脸上看到这样纯粹的笑容,看来苏栖棠,真的是能让晴儿敞开心扉的人。 此时,杏儿也回到了苏栖棠身边,低声和她交谈着什么。 苏辜野松开苏栖棠,轻声交代, “我去找皇后娘娘说点事,很快就回来,你们莫要乱跑,有任何事喊我。” “我知道啦,哥哥快去快回。” 苏栖棠乖巧点头。 亭子里,皇后见苏辜野远远朝自己走来,便对着贺兰晴笑道, “你去找苏栖棠姐姐玩吧,一会儿比赛开始前记得回来,知道吗?” 贺兰晴立刻点了点头,拉着宫女的手,快步往苏栖棠的方向跑去,小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只快乐的小蝴蝶。 看着苏辜野眼神看了看身边,皇后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和太监,才对着苏辜野问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靖远侯找本宫,到底有什么事?还得屏退左右,莫不是有什么秘密?” 苏辜野深吸一口气,他看着皇后眼中的平静,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 若是今日不说,日后栖棠的身份被曝光,只会更危险。他咬了咬牙, “皇后娘娘,臣有一事,其实不愿声张,却也不敢隐瞒。您若是想让苏栖棠当五公主的玩伴,甚至让她做五公主的伴读,此事还得三思。” 皇后有些不解,她皱着眉问道, “这是为何?按理说,能入宫陪伴公主做伴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此生荣华富贵不说享之不尽,也比她当个普通的侯府嫡女更有面子。无论是靖远侯府,还是苏栖棠自己,都不该有拒绝的理由才对。” 苏辜野低下头,语气有些沉重, “只因栖棠...并非我们靖远侯府的亲生血脉。而公主伴读须得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嫡女,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若是日后皇后娘娘自行查到此事,莫说伤了两个孩子的友谊,还会让外人觉得我侯府欺君罔上。此事,臣万万做不得隐瞒,只能如实禀报。” 若是皇后真的想让栖棠做五公主的伴读,并非不可行。 可栖棠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不仅栖棠会受伤害,侯府也会被牵连。 他看得分明,皇后对栖棠颇有好感,若是栖棠的身份曝光,皇后或许会念在两个孩子的友谊上,护栖棠一命。 他不求栖棠大富大贵,只愿她能平安快乐,若是他不在,皇后和五公主,就是栖棠最好的靠山。 皇后对这个消息虽有些吃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她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 “怎么?在你们靖远侯府,居然也出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第四十三章:真假太子 苏辜野抬眼看向皇后时,脑中飞快闪过了许多的说辞。 皇后明显对于狸猫换太子这种事如此熟稔,怕是接下来的话,是足以让朝野震动的事儿。 却见皇后不过轻耸肩头,眼底毫无隐瞒之意,开口时语气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不必这般盯着我,这事在宫里算不上什么秘辛。我肯与你说,无非是瞧着你那妹妹有意思罢了。你该知晓,如今的太子并不在宫中吧?” 话题骤然转到太子身上,苏辜野眸色瞬间沉了沉。 他早疑心那小昭便是太子,可皇后为何要在此刻提及?他压下心头疑虑,颔首道, “臣自然知晓。太子近两年来一直在外游历,按陛下旨意,需待成年后方能回宫。” 这事在朝堂上曾掀起不小波澜。 当初陛下颁下旨意时,满朝文武无一人赞同。 一国储君,竟要孤身出宫游历五年,这在历朝历代都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可那时的陛下态度异常坚决,力排众议也要将太子送出宫,且不许任何人随行,显然是想让太子真正在民间磨砺成长。 大臣们起初还想寻太子踪迹,可陛下将太子护得严严实实,连出宫的去向都未曾透露半分。 久而久之,众臣也只能歇了心思,唯盼着太子早日成年,能平安回宫。苏辜野喉结动了动,补充道, “太子出宫时,臣虽已在朝堂任职,却从未知晓此事内情。” 皇后闻言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倒透着几分苦涩, “你自然不知。因那时我们才发现,眼前的太子根本是个赝品,而真正的太子,却不肯回这皇宫。” 赝品二字如惊雷般炸在苏辜野耳边,他心头猛地一震。 这等后宫秘辛,皇后竟敢在这场合告知他?她到底打着什么算盘?苏辜野没说话,只定定看着皇后,心下却强迫自己冷静。 零碎的宫闱传闻此刻突然涌上他心头。 当年皇后生产太子前两日,陛下曾将一位丽妃打入冷宫。 而皇后生产后不过两日,那丽妃便香消玉殒了。 这两件事未免太过巧合,其间定然藏着关联。 皇后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却没落在他身上。 她正望着远处的苏栖棠与贺兰晴,见贺兰晴正用手指在苏栖棠掌心比划着什么,苏栖棠则笑着点头,两人玩得格外投入。 皇后收回目光,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 “当年我生太子时,因难产昏死过去,醒后便见奶嬷嬷抱着个男婴站在床前,说那是我的孩儿。可孩子渐渐长大,眉眼间却半点不像我,反倒越来越像冷宫里的丽妃。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简直如出一辙。丽妃明明早就死了,可每次看着那孩子,我总觉得她的影子还在宫里晃。” “我那时日日求神拜佛,总怕往日对丽妃有什么亏欠,她要借着这孩子报复我。就这么熬了一年又一年,直到那孩子十二岁生辰。那日我同往年一样,想亲自下厨给他煮碗长寿面。每年他生辰,这碗面我从未落下过。可我刚走到东宫门外,就听见他跟一个嬷嬷说话。那嬷嬷我认得,是丽妃宫里的老嬷嬷。” 说到这里,皇后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的孩儿竟对那嬷嬷说,他永远不会忘了自己的母妃。你知道吗?我当时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连脚步都迈不动。我养了他十三年,他每日晨昏定省,待我恭敬孝顺,可我竟半点没看出,他心里藏着别的母妃!”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陛下,暗中彻查才知道,那丽妃当年是因与人私通才被打入冷宫,却把自己怀孕的事瞒得严严实实。偏巧我生产那日,她也动了胎气。许是老天都在帮她,我难产时永宁宫乱作一团,她竟买通了我的产婆,把两个孩子掉了包。之后那产婆带着我的亲生儿子走了,丽妃竟狠得下心自尽,想把这秘密永远埋了。”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嬷嬷是个贪心的。见那假太子越来越受重视,竟私下把他的身世告诉了他,还日日在他耳边挑唆。那孩子七岁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还对着我装了五年的孝顺儿子!” 苏辜野抬眼时,见皇后眼眶泛红,泪珠在睫尖打转,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下意识偏头望向远处的苏栖棠。 远处的苏栖棠正轻轻摸着贺兰晴的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可苏辜野的心却沉了下去。 现在栖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会如何看待侯府? 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哥哥?会不会也像那假太子一样,心里只有她的亲生父母? 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继续道, “当年的事我们查得极隐秘,花了一年才找到被产婆带走的太子。可他在民间已有了养父母,日子过得安稳,我和陛下微服去看过一次,竟舍不得打扰他。那时我们甚至想,或许他在民间才好,能避开宫里的祸事,不用卷入这些生死劫难。”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流寇突袭了那个渔村,太子的养父母为了护着他,被流寇杀了。家破人亡之际,我和陛下才敢把他接回宫中。他刚回来时,眼神里满是戒备和疏离,不肯认我们,也不肯待在东宫,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花了半年时间,他才肯开口喊我一声母后,喊陛下一声父皇。可没过多久,他就提出要去外面历练,说要自己走遍这江山,看看百姓的日子,而不是活在别人的保护里。我和陛下也是没办法,只能答应。一面是为了他的安全,宫里还有那赝品太子的余党,留他在宫中太危险。一面也想让时间淡了那孩子的影子,等他回来时,朝野上下能真正接纳他这个太子。” 话音未落,泪珠终是从皇后眼角滚落。苏辜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竟也泛起一阵酸楚。 第四十四章:不能让她离开 身为母亲,好不容易找回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却又要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五年间连半点音讯都没有,只能在宫里日日牵挂,夜夜祈祷。 若她不是皇后,只是个寻常母亲,又怎能承受这份骨肉分离的煎熬?他忍不住想,若是让他此刻放开苏栖棠的手,让她离开侯府,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是死也做不到的。 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喘不过气。 苏辜野定了定神,低声问道, “那原来的那孩子,如今在何处?” 抬手拭去眼泪,皇后的眼神飘向远处的宫墙,像是在回忆遥远的旧事, “当时我问他,若是愿意认我做义母,我自有办法保他一世安稳,让他做个富贵闲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对他太严苛,宫里的规矩压得他喘不过气,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宁愿做个普通人,自由自在地活着。陛下念在他也是无辜,又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恶事,便顺水推舟,给了他一笔银钱,让他出宫去了。” 苏辜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贺兰晴正凑在苏栖棠身边,手里拿着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往苏栖棠手心递去。他忽然懂了,为何五公主能这般无忧无虑。 皇后定是把没能给太子的温柔,全给了这个不能说话的女儿。她对贺兰晴的纵容,对贺兰晴的偏爱,不过是在弥补身为母亲的遗憾。 他收回目光,拱手道, “娘娘放心,太子吉人天相,历经磨难,定会平安顺遂,不久后定会有消息传来。还请娘娘保重凤体,莫要过于伤怀,若是哭坏了身子,五公主定会心疼。至于棠棠,无论将来她的身世如何,无论她是谁的女儿,她永远是我的妹妹,是靖远侯府的嫡女,这一点,臣以侯府的百年声誉担保,绝不会变。只是未来之事变数太多,臣不敢轻易许诺,还请娘娘自行斟酌。今日臣听闻的这些话,就当从未听过,绝不敢向外泄露半个字。眼下五公主就在您身边,是实实在在的牵挂,还请娘娘多珍惜眼前人才是。” 皇后闻言笑了笑,眼底的愁绪散了些, “此事我自有分寸,多谢靖远侯的坦诚。其实今日与你说这些,我倒不担心你会外传。陛下总说你是个闷葫芦,性子沉稳,嘴严得很。可我瞧着,你对你妹妹这般上心,事事护着她,倒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日后苏栖棠这孩子与小五的事,我不会再过问,也不会插手,她们俩能玩到一起,是她们的缘分。若是靖远侯的愿景,与本宫一致,都是想让这两个孩子平安快乐,那我们便是朋友,日后宫里若有什么事,我也会护着苏栖棠几分。” 他一个武将,哪有什么宏大的愿景? 他毕生所求,不过是家国安定,还有苏栖棠能远离所有纷争,安心快乐地活着,不用知晓那些肮脏的身世纠葛,不用卷入凶险的宫廷争斗,永远做那个会对着他撒娇会鼓着腮帮子赌气的小丫头。 他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后,语气郑重, “臣苏辜野,此生唯有一愿。盼苏栖棠平安快乐,康健无忧。其余之事,皆不能让臣动摇。还请娘娘明察。” 皇后摆了摆手,轻叹道, “此事本宫知道了,你也莫要太忧心。对了,你们侯府原来那位嫡女如今在何处?” 苏辜野的眉头瞬间皱紧。 这事他私下查过,手下人顺着线索追到了邻省的一个小镇,查到苏明月被她的养母带走后,定居在了那里,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安稳。 手下人本想把人带回来,却被他强行压了下来。他明知苏明月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可他舍不得苏栖棠离开。 他只想让她再多陪自己些日子,多开心一天是一天,哪怕这份开心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这些心思他没法说出口,只能沉默着低下头。 皇后见他这副模样,反倒笑了, “看来你是真把苏栖棠放在心尖上了。这事本宫就当没问过。比赛快开始了,你还是去陪陪她吧。” 苏辜野抬头望去,果然见各位贵女、官员手里捧着各色奇花异草,正往庭院这边来。 他躬身向皇后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走向苏栖棠,脚步比来时急切了些。 方才皇后的话让他心惊胆战,他只想立刻回到栖棠身边,确认她还在那里,确认她还是那个依赖他的妹妹。 苏栖棠的耳尖先捕捉到熟悉的脚步声。 她松开与贺兰晴猜字的手,微微仰起脸,空洞的眼眸朝着声音来处,轻声问道, “是哥哥回来了吗?” 几乎是立刻就将她拥进了怀里,苏辜野走到她面前,手臂收得极紧。 方才皇后的话还在他耳边响。 连亲生母子都会因身世反目,连养了十三年的孩子都会藏着异心,他与栖棠本就没有血缘,不过是一场抱错的意外让他们成了兄妹。 若是有朝一日,栖棠知道了真相,知道自己不是侯府的女儿,知道他一直在瞒着她,会不会也像那假太子一样,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从此再也不叫他哥哥,再也不亲近他,甚至会恨他? 他越想越怕,胸口像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带着疼,只能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和平稳的心跳,才能稍微安心。 苏栖棠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胸口发闷,手指无意识地抵在苏辜野的胸口。她疑惑地开口, “哥哥,怎么了?你弄疼我了。” 一旁的贺兰晴急得不行,小手攥紧苏栖棠的衣角,另一只手指了指苏栖棠被抱得发紧的肩头,又指了指苏辜野,眼眶微微发红,还对着苏辜野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无声抗议。 苏辜野这才回过神,连忙松开手,却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皇后在叫五公主过去。” 第四十五章:别让我问第二遍 贺兰晴看向皇后的方向,果然见母后正朝着她挥手。她连忙拉了拉苏栖棠的手,又用手指在苏栖棠掌心比划了很快回来的手势,才转身朝着皇后跑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苏栖棠才伸手摸索到苏辜野的袖口,轻轻拽了拽,低声问道, “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皇后是不是为难你了?” 苏辜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尽量放得轻松, “皇后为何要为难我?不过是聊了些朝堂上的事,与你无关。” “聊公事?” 苏栖棠的眉头皱了起来,指尖攥着苏辜野的袖口, “你与皇后能有什么公事可聊?哥哥,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原书里根本没有皇后单独找苏辜野说话的情节,如今剧情突然偏离,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会不会牵连到侯府,牵连到她? 苏辜野无奈地笑了笑,故意转移话题, “朝堂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懂。再说,我能瞒你什么?之前军营的事,你不是总有预感吗?不如现在猜猜,我跟皇后聊了什么?” 原书里根本没这段,她哪能猜到?她伸手把头顶上的手拍开,语气带着几分赌气, “我才不猜呢,不说就不说,谁稀罕知道。大不了我自己打听。对了哥哥,你见过我编的花环吗?我觉得小五肯定会喜欢。” 说着,她便朝着杏儿的方向伸出手,触到花环的草绳,这才稳稳拿在手里朝苏辜野展示。 心底一软,苏辜野的语气里满是惊讶, “你还会编这个?” 苏栖棠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环上的草叶, “在侯府时总待在院里,实在无聊,就打发杏儿找些野草来编着玩。刚开始编得歪歪扭扭的,拆了好几次,后来慢慢就熟练了。今日想着小五是个孩子,宫里的珍宝她见得多了,未必喜欢,不如送些亲手做的小玩意儿,她或许会更开心。” 看着那用野草编的花环,苏辜野忍不住问道, “旁人都摘了牡丹芍药那些名贵的花来参加斗花比赛,你怎么让杏儿去墙根捡野草?小五是公主,真会喜欢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吗?” 苏栖棠笑了起来,眼底虽无焦点,却透着几分狡黠, “哥哥这就不懂了。小五虽然是公主,可她也是个孩子,宫里的规矩那么多,她肯定过得不自在。那些名贵的花,看着好看,可娇气得很,碰一下就谢了,哪有野草结实?野草最是坚韧,风吹雨打都不怕,编的花环不容易断,能戴好久呢。而且,这是我亲手编的,里面有我的心意呀。你看,我还编了别的呢。” 说着,她便朝着杏儿的方向伸手,杏儿连忙将怀里的草编玩意儿递到她手里,她又一个个摸索着拿出来。 有蚂蚱,有蝴蝶,还有小兔子,个个栩栩如生。 看着那些小巧的草编,苏辜野眼里满是欣喜, “真不愧是我的妹妹,这般心灵手巧。” 苏栖棠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那是!我可没给哥哥丢脸吧?” 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苏辜野的语气温柔, “你从来不会给我丢脸。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 哥哥平时很少说这样的话,今日这般感性,定是从皇后那儿听了什么事。她指尖攥着草编的蝴蝶,想再追问,却见杏儿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轻声道, “小姐,皇后请您过去呢。” 苏辜野松开手,温声道, “你跟杏儿过去吧,都是姑娘家的热闹,我就不去凑了。我先去宫门口等你,等结束了,咱们直接在马车上汇合,可好?” 点了点头,苏栖棠攥着那只草编蝴蝶, “那哥哥你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苏辜野仔细帮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辫,才放心道, “去吧,路上小心。” 他又转头看向杏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着几分警告。杏儿连忙点头,扶着苏栖棠慢慢往庭院里走。 苏辜野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狠厉。 他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脚步沉稳,眼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果然刚走到拱门处,就见陆万靠在自家马车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缓步上前,苏辜野停在陆万面前,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陆万抬头见是他,吓得身子一哆嗦,连忙直起身,强装镇定地问道, “靖远侯,你怎么也出来了?” 他原本还想等花宴结束,找机会跟苏栖棠说几句话,说不定能让她改变心意,可苏辜野这副模样,让他心里直发慌。 苏辜野的声音冷得像冰, “今日你跟我妹妹说了什么?” 他早就注意到陆万找过苏栖棠,只是不愿在栖棠面前动怒,怕吓着她。 可对付陆万这种纨绔子弟,他没必要客气。 陆万咽了咽口水,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苏辜野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 “没、没说什么啊,就是随便聊了几句。” 苏辜野手腕一翻,一把短匕从袖中滑出,扎进陆万身旁的马车辕木,刀刃没入大半,震得车帘微动。木屑飞溅到陆万的脸上。他俯身逼近陆万,高大的身影笼罩住陆万,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的戾气, “我不想问第二遍。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陆万哪里见过这阵仗? 他平日里混迹赌场青楼,从未见过这般带着杀气的眼神,腿肚子都在打颤,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他连忙摆着手, “我说了!我说我想去侯府提亲,可、可苏栖棠拒绝我了!靖远侯,不过是句玩笑话,你别这么大动干戈啊!” 冷哼一声,苏辜野眼神里满是轻蔑, “提亲?就你这种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纨绔,也配得上我妹妹?陆万,我警告你,往后离她远一点,再敢私下找她说话,再敢打她的主意,我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去军营喂马!不信你就试试!” 他说着,伸手拔出匕首,刀身反射的寒光让陆万吓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四十六章 你...莫非...对苏栖棠... 苏辜野看着陆万两条腿抖得连站都站不稳,心底的厌烦又涨了几分。 他踹了踹脚边的碎石子,石子滚到马车轱辘下发出轻响,恰如他此刻不耐的心跳,冷声道, “抖什么?我还没动手,你就怕成这样?” 陆万咬着牙,强撑着站直身子,声音却还是发颤, “靖远侯...您何必这般动怒?” “玩笑话?” 苏辜野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 “你说提亲只是玩笑话?可是陆万,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凭你也配提提亲二字?” 陆万被他看得后背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反驳, “我是宰相之子,论家世,配苏小姐也不算辱没她...” “家世?” 苏辜野冷笑一声,伸手扯住陆万的衣领,将他拉近, “你那点家世,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棠棠要的是能护她周全的人,不是你这种只会躲在父母羽翼下的纨绔!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着她?简直是笑话!” 被他扯得喘不过气,陆万的脸涨得通红。 “我...我能护她!我爹在朝中有权有势,谁敢欺负苏小姐?” “有权有势?” 苏辜野松开手,陆万踉跄着后退几步, “真遇到事,你爹只会先保你,哪会管棠棠的死活?我告诉你,从今往后,看见苏栖棠就绕着走,别让我再在她跟前瞧见你!听见没有?” 自小被宠大的陆万也有些反骨,可他到底没胆子当面和苏辜野硬刚,只得低下头小声嘀咕。 “也没见哪家哥哥管妹妹管得这么严的...连跟谁说话都要管...” 听到这句嘀咕,苏辜野强压的烦躁瞬间爆发。他伸手掐住陆万的脖子,力道狠厉,明显是下了死手。 陆万脸色涨得通红,双手不停在脖子上扒拉,可他那点花拳绣腿,哪敌得过常年在军营训练的苏辜野? 苏辜野的手指越收越紧,他盯着陆万涨得发紫的脸,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扎在对方耳边, “我靖远侯府的家事,轮得到你来管?” 话音落下时,他自己的心脏却莫名一抽。 这话像是说给陆万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些日子,他总在刻意回避一个念头,可陆万这句轻飘飘的嘀咕,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捅开了他藏得最深的锁。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陆万的颈动脉在疯狂跳动,可他眼底的狠厉非但没减,反而翻涌出更浓的占有欲。 棠棠是他护着的人,轮不到旁人置喙,更轮不到旁人肖想。 陆万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眼前的苏辜野渐渐模糊,可脖颈处的窒息感却让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看到苏辜野眼底深处的东西。 那是近乎偏执的占有,是怕谁抢走珍宝的狠戾。 濒死的恐慌中,一个念头突然像闪电般劈进他混乱的脑海! 他猛地睁大眼,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被掐得发紧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莫非...对苏栖棠...” 这几个字让苏辜野浑身一僵,指尖的力道骤然松了。 他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连退两步,手背还残留着陆万脖颈的温度,那触感让他觉得恶心又恐慌。 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试图用痛感压下心底的乱麻, “你在胡说什么?棠棠是我亲妹妹!” 可这话刚出口,就像重锤砸在他自己心上。 亲妹妹?他比谁都清楚,苏栖棠不是他的亲妹妹。 他站在原地,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最近那些混乱的情绪突然有了出口。 他见不得陆万对苏栖棠说提亲的话,见不得宫里的贵女多看苏栖棠一眼,甚至见苏栖棠和贺兰晴走得近,心里都会莫名发酸。 以前他总盼着苏栖棠早日嫁个好人家,省得在侯府受委屈,可自从她中毒失明后,他却只想把她留在身边,留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甚至自私地想,她一辈子不嫁人也没关系,只要能一直依赖他。 这些念头以前他都归咎于妹妹失明了需要照顾,可现在陆万的话像镜子,照出了他心底的偏执。 他对苏栖棠的在意,早就超出了兄妹之情。 他用力闭了闭眼,试图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压下去,可越压抑,心里的慌乱越甚。 这种感觉是错的吗?他该怎么办? 陆万瘫倒在马车旁,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他抬眼看向苏辜野,眼里满是怨怼,可怨怼之下,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猜对了!这个秘密像块烫手的山芋,让他又怕又激动。 怕苏辜野报复,可又觉得抓住了苏辜野的把柄,若是把这事告诉苏栖棠,苏栖棠会怎么反应?她会不会厌恶苏辜野? 苏辜野察觉到陆万的目光,眼底的冷意又沉了几分。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万,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记住今日的感觉,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在她面前出现,再敢对她有半分心思,你会比现在难受一万倍!我说到做到。”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像是在逃避什么。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棠棠只是我妹妹,不管是不是亲生的,我都是为了她好,我只是怕她被欺负。 这些话像咒语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可他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我催眠。 他不敢回头,不敢再看陆万的眼睛,更不敢细想自己刚才那瞬间的恐慌。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承认那个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实。 陆万看着苏辜野挺拔却略显仓促的背影,咳嗽渐渐停了。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痕,明明疼得他龇牙咧嘴,可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迫切的想知道,苏栖棠知道这事吗... 另一头的后花园里,苏栖棠虽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到周围的议论声。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 “你看她那样子,眼瞎了还能编草编?指不定是丫鬟替她做的,故意装可怜博娘娘和公主的喜欢呢!” 另一个女声附和, “就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她就是心思深,知道五公主心软,故意讨公主欢心!” 第四十七章 皇后的算计 贺兰晴伸手握住苏栖棠的手,还在她掌心轻轻拍了拍,又抬起头,瞪着那些说话的贵女,小脸上满是愤怒。 苏栖棠感受到贺兰晴的维护,心里一暖,她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声说道, “各位小姐若是觉得栖棠的草编不好,大可直言,不必这般揣测。栖棠虽眼盲,可草编确实是我亲手编的,每一条都藏着心意,至于娘娘和公主的喜欢,那是她们抬爱,如果有哪位小姐的手艺比我要好,自是可以上来比较,我也十分欢迎呢。” 那些贵女被她怼得哑口无言,纷纷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她走上前,笑着对苏栖棠说, “栖棠这孩子,不仅手巧,心思也通透。本宫今日就赐你一道入宫令牌,往后你想见小五儿,无需通传,直接入宫便可。” 苏晚儿见状,连忙走上前,强装笑脸,拍着手说道, “妹妹真是好福气!不仅得五公主青睐,还能得娘娘赏赐这等殊荣,妹妹真是羡慕不来。往后姐姐常入宫陪伴公主,定要多为咱们靖远侯府争光才是。毕竟侯府的体面,往后还要靠姐姐呢!”她说这话时,眼底的嫉妒却藏不住。 听出她话里的酸味,苏栖棠却只是淡淡一笑, “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娘娘和公主的喜欢,哪谈得上争光?侯府的体面,向来是靠哥哥在朝堂上打拼,靠太夫人主持家事,我不过是个小丫头,哪担得起这份责任?” 皇后笑着打圆场, “好了,都是些孩子,何必说这些客套话。小五,你跟栖棠再玩一会儿,母后去跟几位夫人说说话。” 贺兰晴点了点头,拉着苏栖棠的手,往花园的凉亭走去。 苏栖棠忍不住笑道, “小五儿,你这么护着我,要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 听了这话的贺兰晴立马皱起眉,在她掌心用力比划着叉,苏栖棠笑着点头, “好,我不走,我常来看你。” 宫宴散去后,苏栖棠陪着贺兰晴在御花园里又玩了一会儿。贺兰晴舍不得她走,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最后还是皇后笑着劝道, “小五,栖棠还要回府呢,你要是想她,明日让她再入宫便是。” 贺兰晴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苏栖棠由杏儿扶着往宫门外走,路上没见到苏晚儿的身影,杏儿小声告诉她, “大小姐被秦小姐叫走了,说是要去拜访礼部尚书家的夫人。” 苏栖棠点了点头,没放在心上。 苏晚儿的心思全在攀附权贵上,只要不找她的麻烦,她懒得管。 走到宫门外,苏栖棠先闻到了苏辜野身上熟悉的兰芷香的味道,她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 “哥哥?你可有等着急?抱歉,被小五儿...” 话还没说完,却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她有些不解地抬头, “哥哥?” 苏辜野其实早就看见她了。 从她跟着杏儿走出宫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方才与陆万的争执还在脑海里盘旋,心底的混乱还没理清,可看到苏栖棠的那一刻,所有的纠结都暂时被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强烈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看着她扶着杏儿慢慢走来,发辫有些松散,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浅粉色的衣裙下摆沾了点草屑。 这模样让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又酸又软。 直到她的温度从怀里传来,她的声音就在耳边,方才压在心底的混乱突然凝成一个清晰的念头。 他必须让苏栖棠待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他怕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有危险,怕她遇到像陆万这样的人,更怕有一天她知道了所有真相,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回府吧。” 苏辜野的声音比往常更柔了些,他轻轻扶着苏栖棠的胳膊,小心地将她往马车方向带, “马车上给你留了热的姜茶,刚才在宫里吹了风,喝了暖暖身子。” 他没提自己和陆万的冲突,也没提心底的挣扎。 至少现在,他还能以哥哥的身份,把她护在身边。 皇宫的暮色漫进永宁宫时,烛火已被宫女悄悄点上,暖黄的光落在贺兰晴熟睡的小脸上。 小姑娘许是白日玩得太尽兴,睫毛还轻轻颤动着,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 皇后缓步走到榻边,她弯下腰看着女儿安稳的睡颜,眼底的慈爱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她小心地将贺兰晴抱起来,一步步走到内殿的软榻旁,将女儿轻轻放下,又拉过锦被,一点点掖好边角。 直到确认女儿睡得安稳,她才直起身,对着守在一旁的福平轻轻摆手,两人一同退出殿内。 殿外的廊下已有些凉,福平左右看了看确是四下无人,她才凑近皇后身边,声音压得更低, “娘娘,今日您在御花园跟靖远侯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过于激进了?靖远侯虽看着沉稳,可毕竟是外臣,宫闱秘辛哪能轻易与他说?万一... 万一传出去,怕是会惹来祸事。” 皇后闻言,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看向福平。她抬手轻轻拍了拍福平的手背,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还是这般谨慎。你是不是觉得,我与靖远侯不过见了三四面,连深交都算不上,却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他,太过冒险了?” 福平连忙点头,眼里满是担忧, “娘娘明鉴,奴婢就是怕...怕靖远侯拿捏不住分寸,或是日后与咱们生了嫌隙,这秘密便成了把柄。再说,太子殿下的事本就敏感,若是让皇上知道您私下与外臣提这个,怕是会不高兴。”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望向远处的宫墙。 暮色已浓,宫墙上的琉璃瓦在残阳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她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带着几分回忆的怅然,缓缓说道, “有些事你不懂。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表面上看,是靖远侯需要我在宫里的势力护住苏栖棠,让他和侯府能借皇室的势站稳脚跟,可实际上呢?” “皇上以为他把太子的下落瞒得严严实实,连我都查不到?这五年里,他不准宫里任何人跟太子联系,连暗卫都不许我派出去。可我是太子的母亲啊,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在外漂泊,连他是否平安都不知道?我私下让娘家的人去查,查了整整三年。” “虽没查到太子的确切去处,可我清楚,靖远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今日我故意提太子,就是想看他的反应。他听到太子在外游历,眼神都没动一下,半点惊讶都没有,这不是知道是什么?” 皇后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第四十八章 苏明月的下落 “我给苏栖棠那道入宫令牌,看似是赏她陪小五,实则是给靖远侯的定心丸。他在乎苏栖棠,我便护着苏栖棠,让他知道,跟我合作,对他,对苏栖棠都有好处。用一道令牌,换一个手握兵权又重情义的盟友,为太子日后回宫铺路,这笔买卖,你觉得不划算吗?” 福平听得眼睛微微睁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是娘娘高明,奴婢刚才是多虑了。”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太子在外游历已有五年,这五年里,她不知道儿子吃了多少苦,有没有受过冻、挨过饿,有没有人像她一样护着他。 今日见苏辜野提到太子时那般平静,她便下定决心赌一把。 赌苏辜野见过太子,赌他是个重情重义、不会轻易出卖盟友的人。 她不是不知道冒险,可为了太子,为了儿子日后能顺顺利利地回朝,能少些明枪暗箭,这点冒险又算得了什么? 她不过是想为儿子的未来,铺一条更顺遂安全的路罢了。 自从花宴回来后,苏栖棠总觉得苏辜野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他还是会每天从军营回来后就先来看她,还是会亲自喂她喝药,还是会给她带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可他沉默的时间变多了。 有时候会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的脸发呆,眼神复杂,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这日午后,苏栖棠正在院里整理布料,准备给苏辜野做件冬日的棉袄。 杏儿来回搬着布料,嘴里念叨着, “小姐,这匹云锦太厚了,做棉袄怕是会沉。这匹羊绒布倒是软和,就是颜色太浅,容易脏。” 苏栖棠伸手摸了摸布料,笑着说, “哥哥在军营里做事,浅色确实不耐脏,还是选深色的好。杏儿,你把那匹羊绒布拿过来我摸摸。” 就在这时,安儿从库房方向跑过来,手里捧着三四个精致的木盒,跑得太急,裙摆都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她看到苏辜野站在院里,眼睛一亮,连忙走上前,声音温柔, “小姐,这些是库房里最好的布料,有墨色云锦,藏青羊绒,还有一匹枣红色的缎子,您看看合不合用?” 她说着,还故意把布料往苏辜野面前递了递,想让他多看自己几眼。 苏辜野没理会安儿,径直走到苏栖棠身边,笑着问, “棠棠,你这是在选冬衣的料子?” 点了点头,苏栖棠伸手摸向苏辜野的方向, “是啊,天气越来越冷了,哥哥在军营里肯定冻得慌。我想给你做件暖和的棉袄,可不知道选哪种布料好。哥哥,你喜欢哪种?” 握住她的手,苏辜野轻轻揉了揉, “你选的我都喜欢。不过墨色羊绒布确实不错,又软和又耐脏,适合在军营穿。” 安儿见苏辜野只跟苏栖棠说话,心里有些失落,却还是不死心, “小姐,那匹枣红色的缎子也好看,做棉袄衬得人精神,靖远侯穿肯定好看。” 苏栖棠皱了皱眉,语气冷淡, “安儿,我问的是哥哥,你先退下吧。让杏儿把选好的布料整理好,送到我房里。” 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欢安儿总在苏辜野面前装模作样,更不喜欢她插手自己的事。 虽被斥的脸色一白,可安儿脚步却没动,反而端出早已备好的茶水,递到苏辜野面前,声音更柔了, “靖远侯,您从军营回来肯定累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这是我特意泡的菊花茶,清热解乏。” 苏辜野连眼都没抬,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不必了,我不渴。你若是没事,就去忙你的,别在这里碍眼。” 他的语气里满是厌烦,毫不掩饰对安儿的排斥。 手僵在半空,安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低声道, “是...奴婢告退。” 说完,她捧着茶水,狼狈地转身跑开,连放在一旁的布料木盒都忘了拿。 听着安儿跑远的脚步声,苏栖棠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就这点心思,还想在她面前耍花样?她轻轻拉了拉苏辜野的手,带着几分调侃, “哥哥,你对安儿是不是太凶了?好歹也是府里的丫鬟,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苏辜野低头看着她,眼神瞬间软了下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在你面前,我没必要对不相干的人客气。她要是识相,就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是再敢打不该有的心思,我直接把她送出侯府。” 同一时间,胡氏的佛堂里,胡氏跪在蒲团上,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柳嬷嬷连忙上前,替她擦着眼泪, “夫人,您别太激动了,找到小姐是好事,可您要是哭坏了身子,小姐回来可怎么办?” 吸了吸鼻子,胡氏的声音哽咽, “柳嬷嬷,我终于找到明月了!我苦命的女儿,刚出生就被抱错,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年苦,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 “夫人,您别自责了,”柳嬷嬷劝道, “这不是您的错。现在找到小姐了,咱们好好补偿她就是了。暗卫说小姐现在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胡氏猛地抬起头,眼神急切, “安稳有什么用?她是靖远侯府的嫡女,本该锦衣玉食,怎么能在外面受苦?柳嬷嬷,你快让人准备车马,我要亲自去接明月回来!我等不及了,我要见我的女儿!” 柳嬷嬷连忙按住她, “夫人,您别急!暗卫说小姐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咱们得先安排好,不能贸然去接她,免得惊着她。而且侯府这边,还得瞒着苏栖棠,不能让她知道咱们找到了小姐。要是让她知道了,指不定会耍什么花招,阻止小姐回来。” 胡氏眼神一冷, “你说得对!不能让那个灾星知道!她占了明月这么多年的嫡女位置,也该还给明月了!等明月回来,我就把她从侯府赶出去,让她知道谁才是侯府真正的主子!” “夫人说得是!”柳嬷嬷点头, “那苏栖棠本就不是侯府的人,早就该走了。咱们先让暗卫在那边照看着小姐,等安排好了,再去接她回来。” 胡氏紧紧攥着纸条, “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一定要让明月风风光光地回侯府,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第四十九章 苏明月回府 半个月后,深秋的凉意彻底过去,京城飘了第一场细雪,天气正式转入寒冬。 靖远侯府里,表面瞧着依旧平静。 苏晚儿日日关在自己院里,不知是在琢磨针线还是盘算别的,再没找过苏栖棠的麻烦。 胡氏则一改往日规律,每周总要挑两三个晴天往城外的普济寺跑,去时拎着满满一篮香火,回来时却总带着几分焦躁,谁也说不清她到底在求什么。 自从入冬,太夫人就挪去了南边的庄子。 京城的寒冬总让她咳嗽不止,往年这个时候也总要去庄子上避寒。 府里唯一不变的,还是苏辜野,无论军营多忙,每天傍晚总会先绕到苏栖棠院里,陪她坐一会儿,有时是喂她喝药,有时只是听她说说白日里的趣事。 可苏栖棠心里清楚,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今年冬天一到,就意味着苏明月该回来了。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对后续剧情的记忆早已模糊,当初看这本小说时,她不过是睡前打发时间,只听了了简介和前几章,后面听着语音朗读就睡了过去,连苏明月认亲后的走向都记不清。 不过现在倒生出几分好奇。 这位真千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尤其是近几日,苏辜野的态度愈发反常,看她的眼神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不仅每天叮嘱杏儿看好她,连她想出门去找贺兰晴都不许,仿佛生怕她一踏出侯府大门就会消失似的。 终于到了立冬这一天,雪停了,天却更冷了。 苏辜野今早出门时还笑着跟苏栖棠说,军营今日会早些下值,回来给她带城南那家刚开的羊肉汤。 可往日这个时候,胡氏早该带着丫鬟去上香了,今日却破天荒没出门,连佛堂的门都没开。 杏儿端着暖炉进来时,还在苏栖棠耳边念叨, “小姐,方才听厨房的丫鬟说,夫人一早就让柳嬷嬷去门口等着了,好像在等什么人。” 苏栖棠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眉心轻轻皱起。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果然,刚过午时,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杏儿连忙将暖炉塞进苏栖棠手里,上前掀开帘子,就见胡氏院里丫鬟站在门外,语气有些不自然, “小姐,夫人请您去趟佛堂,说是有客人来了,想让您也见见。” 苏栖棠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她伸出手,让杏儿扶着自己起身,同时转头对站在角落的安儿吩咐, “我和杏儿去母亲的佛堂,你下午若是得空,就替我跑趟腿,把桌上那盒刚做的枣泥糕送去军营,交给一个叫小昭的士兵。” 杏儿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小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给军营的士兵送糕点?您认识那个小昭?” 没和杏儿解释,苏栖棠只是对着安儿继续交代, “你就跟他说,这是我之前答应过他的。” 一听能去军营,安儿眼睛瞬间亮了。 这段时间每次苏辜野来时,她都会被支开,她都好久没见到少爷了,说不定去了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她连忙端起桌上的枣泥糕,用帕子仔细包好,兴奋地说, “小姐放心!我肯定能找着小昭!” “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苏栖棠笑得温和,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说罢,便任由杏儿扶着,一步步往胡氏的佛堂走去。 佛堂里飘着浓郁的檀香,混着几分草药的苦味,味道有些刺鼻。苏栖棠刚踏进门,就听见胡氏压抑的啜泣声。 她微微侧头,听到杏儿在她耳边低语, “小姐,夫人身边坐着位姑娘,看着跟您年纪差不多。佛堂正中间还跪着个妇人,看着像是乡下过来的,我没见过。” 妇人?苏栖棠心里瞬间有了数。 那定是当年偷龙转凤的村妇,苏明月的养母,也是她名义上的亲生母亲。她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胡氏倒也大度,连当年把自己女儿换走的罪魁祸首都肯请进佛堂。 这时,胡氏终于停下啜泣,她拉着身边姑娘的手,声音里难掩兴奋, “明月,我的好女儿,你真的是我的明月吗?让娘好好看看,这眉眼,这鼻子,跟侯爷年轻时真是一模一样!” 苏栖棠故意将手里的盲杖往地上重重敲了两下,她在佛堂中间站定, “母亲找我来,有何事?若是为了上香,我今日身子有些冷,怕是陪不了您太久。” 胡氏这才将目光从姑娘身上挪到苏栖棠身上,那眼神瞬间变了。 方才的慈爱和兴奋荡然无存,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弃。她急切地开口, “本来这事早该告诉你,可老祖宗不在府里,阿野又在军营,苏晚儿一个庶女也没资格掺和,只能叫你这个当事人过来。今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一件瞒了十六年的大事!” 装作茫然的样子,苏栖棠微微歪头, “敢问母亲,到底是何事?女儿愚笨,若是能帮上忙,定会尽力。” “你别再叫我母亲了!” 胡氏猛地打断她,语气尖锐, “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当年若不是这村妇黄氏贪图富贵,故意把她的女儿和我的女儿掉包,你这灾星怎么会在我侯府安稳住了十六年?” 她伸手指着地上跪着的妇人,声音里满是恨意, “如今这黄氏自己找了来,把当年的真相全告诉我了!明月,” 她拉过身边的姑娘,将她推到苏栖棠面前, “这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本就该回侯府,该享受侯府嫡小姐的一切!” 地上的妇人突然动了,她膝行着往前挪了两步,伸出手就想去抱苏栖棠的腿。 苏栖棠能感觉到一双冰凉粗糙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裙角,那手上带着股泥土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黄氏。 杏儿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将黄氏推开,厉声说道, “你这妇人好生无礼!我们家小姐是侯府的嫡女,你怎能随便碰她?” 被杏儿推得坐在地上,那黄氏却没生气,反而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嘴唇干裂,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 她看着苏栖棠,带着浓重的乡土口音, “棠棠,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啊!当年是我把你送到侯府来的,我是你娘啊!” 来了,果然是这套认亲的戏码。 第五十章 乱成一锅粥 苏栖棠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低头, “黄氏?我现在瞧不见,你为何要抱我的腿?是有什么难处吗?若是需要帮助,侯府或许能帮你。” 一听这话,黄氏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拍着大腿哭道, “我的儿啊!当年是娘做错了!娘是想让你去富贵人家过好日子,才把你跟侯府的小姐换了!可娘没想到,你在侯府竟受了这么多苦,还瞎了眼睛!如今娘快不行了,得了肺痨,没几日好活了,就是想来看看你,想让你跟娘回乡下,陪娘走完最后一段路啊!” 她说着,又要往苏栖棠身边凑,眼神却悄悄瞟了一眼胡氏。 肺痨?怕是胡氏的主意吧。 这胡氏分明早就找到她,又摸清了苏明月的下落,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现在太夫人不在,苏辜野在军营,正是把她赶出去的最佳时机。 可她怎么会让胡氏如愿? 身边的杏儿早已急得满头大汗,低声在她耳边问, “小姐,现在怎么办?” 拍了拍杏儿的手,苏栖棠转向胡氏,装出无辜的模样, “母亲,若我没听错,明月姐姐...就是这位姑娘,她也在?” 话音刚落,一道爽朗却带着几分生涩的声音在佛堂里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杏儿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方才坐在胡氏身边的姑娘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几分农家女子特有的利落,却又透着些许不自觉的局促。 那姑娘穿的是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裙,布料是街上最常见的粗纺料子,袖口和裙摆处还能看到针脚,显然是自己缝补过的。 领口处别着一枚素银小簪,样式简单,却擦得锃亮,想来是她为数不多的体面物件。 姑娘的皮肤是健康的浅蜜色,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外劳作晒出来的,手指关节处带着淡淡的薄茧,与苏栖棠那双养在深闺里细白如玉的手截然不同。 可即便如此,她站姿挺拔,眉眼间透着股不服输的飒爽劲儿,看向苏栖棠时,眼神里既有好奇,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倒显得落落大方。 杏儿的心猛地咯噔 一下,瞬间沉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这才是靖远侯府真正的嫡小姐?那她家小姐呢?小姐眼盲体弱,在侯府十六年,好不容易才得到少爷的疼惜,若是这位真小姐回来,小姐该怎么办?会不会被赶出侯府?无 数个念头在杏儿脑海里翻腾,让她一时间竟忘了动作,只是呆呆地站在苏栖棠身边,眼神不住地往佛堂门外飘,心里一遍遍地盼着。 少爷怎么还不回来?要是少爷在,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那苏明月走到苏栖棠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空洞的眼眸上,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对占了自己位置十六年的人的怨怼,有对她眼盲的同情,更有对即将夺回身份的迫切。 她犹豫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轻轻拉住苏栖棠的手。 苏明月尽量将语气放得温和,却还是难掩一丝生涩, “我就是苏明月。想必你就是栖棠妹妹吧?母亲方才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她原以为苏栖棠会哭闹,会质问,却没料到,苏栖棠只是静静地沉默了片刻,随后突然抬起头, “我只是想知道,你说的‘母亲’,是哪一个。” 不等两人反应,苏栖棠突然松开苏明月的手,手腕微微一扬,那根平日里从不离身的盲杖 “当啷” 一声掉在青砖地上。 紧接着,她双腿一软,竟直直地坐在了地上。 下一秒,细碎的哭声从她喉咙里溢出,起初只是轻轻的抽噎,很快便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啜泣。 她双手环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眼泪透过衣袖渗出来,好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连一旁的杏儿都看得心头一紧。 只见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眼下,看起来愈发柔弱。 她望着胡氏的方向,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母亲,自从我出生,您就厌弃我,对我不管不顾了十六年。我知道我笨,小时候总惹您生气,现在又中毒瞎了眼睛,成了侯府的累赘。可我从来没怨过您,每天晨昏定省,不敢有半分懈怠,对您的尊敬和孝顺,也从来不是假的。如今您终于找到正大光明的理由,要把我抛弃了吗?” 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满是委屈, “你们说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好,我认。可生恩不及养恩大,我在侯府待了十六年,靖远侯府才是我的家啊!现在突然冒出两个人,一个说她才是母亲的女儿,一个说她才是我的母亲,这叫我怎么接受?我到底该去哪里?” 杏儿站在一旁,早已慌了手脚。 她看着自家小姐坐在冰冷的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又疼又急,下意识地想上前扶她,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小姐向来有主意,此刻这般模样,或许是故意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苏明月被苏栖棠的哭声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苏栖棠见了她,要么乖乖让出位置,要么激烈反抗,却从没想过她会是这般委屈的模样。 看着苏栖棠满是泪痕的脸,她连忙伸手想去扶苏栖棠, “栖棠妹妹,你别这样,快起来,地上凉。你的亲生母亲...她身体不好,快不行了,这次来侯府,也是想看看你,让你尽一份孝心,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还是我的明月懂事!” 胡氏见状,连忙上前附和, “苏栖棠,你别在这儿装可怜!这都是你亲生母亲当年惹出的祸,自然该由你收拾!若非她当年贪心,把你和明月换了,我又何苦和我的亲生骨肉生生分离十六年?这就是天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掏出手帕,苏栖棠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哭声渐渐止住了, “母亲,我不是装可怜。我只是想问问明月姐姐,你的亲生母亲对你不够好吗?” 苏明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黄氏,脑海里闪过这些年被打骂苛待的日子,可话到嘴边,却还是点了点头, “母亲对我很好,这些年辛苦她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想要顺利留在侯府,就不能说黄氏的坏话。 第五十一章 苏栖棠不能留! “若是我的亲生母亲病重,我定是茶饭不思、日夜守在床边尽孝,” 苏栖棠的眼神里满是纯粹的疑惑, “可姐姐你呢?你和你的亲生母亲相依为命十六年,她现在病重,你却要抛下她,自己转身进侯府过好日子。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说?怕是会说我们靖远侯府仗势欺人,抢了人家的女儿,还让人家母亲孤零零地养病吧?这哪是认亲的喜事,分明是背信弃义的丑事啊!”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明月的心上。 她瞬间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想挣脱苏栖棠的手。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结结巴巴地说, “不...不是这样的!是母亲...是母亲她自己想你了,是她让我来侯府的,不是我要抛下她!” 苏栖棠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无辜的表情,手上的力道却突然加重,一把将苏明月往自己身边拽。 苏明月没防备,踉跄着往前扑,正好撞在地上的黄氏身上。黄氏本就体弱,被这么一撞,顿时哀嚎起来。胡氏见状,急忙上前想拉开两人,可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四人挤在一团,场面瞬间变得一团糟。 “黄氏!你干什么!” 胡氏被挤得差点摔倒,顿时怒火中烧,对着黄氏厉声呵斥, “还不把这瞎子推开!她现在已经不是侯府的嫡小姐了,不过是个外人,趁早让她滚出侯府!” 被胡氏的呵斥吓得慌了神,黄氏下意识地伸手就将苏栖棠往外推。 她的力气比苏栖棠大些,苏栖棠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虽然杏儿眼疾手快,上前想替苏栖棠挡一下,可还是慢了一步,苏栖棠的后背堪堪擦过身后的供桌桌脚,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苏栖棠稳住身形,脸上的慌乱和委屈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 她能清晰地听到院外传来的脚步声。 那是苏辜野特有的特有的节奏感,正一步步朝佛堂靠近。 她微微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而苏栖棠顺势往地上一倒,蜷缩着身子,一只手捂着额头,看起来格外可怜。 苏辜野掀开门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胡氏站在一旁,脸色涨得通红,一个十分眼熟的姑娘正伸着手想去拉苏栖棠,地上的夫人拍着大腿正哭天抢地的。 而他的棠棠,正蜷缩在地上,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脸色苍白得像纸。 他瞬间怒火中烧,几步冲上前,一把推开苏明月,力道之大让苏明月踉跄着撞到了佛堂的柱子上。 苏辜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苏栖棠抱进怀里, “你是何人?为何要在侯府对我的妹妹动手?” 苏明月被推得胳膊生疼,起初还有些害怕,可听到我的妹妹四个字,眼里瞬间燃起一丝期待。 身后的胡氏连忙凑上前,拉过苏明月, “阿野!你可算回来了!这才是你的亲妹妹苏明月啊!是我找了许久才找到的亲生女儿!” 她说着,把苏明月往苏辜野面前推, “明月,快叫哥哥,这是你亲哥哥!” 苏明月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苏辜野。 他穿着一身军营里的铁甲,眉眼间带着几分凌厉,却在看着苏栖棠时,眼神瞬间软了下来。苏明月心里有些不安,小声喊了句, “哥哥。” 可苏辜野连眼皮都没抬,注意力全在怀里的苏栖棠身上。 苏栖棠靠在他怀里,声音虚弱地说, “哥哥...我头疼,刚才被推了一下,头好晕...” 苏辜野的心瞬间揪紧,他一把抱起苏栖棠,没有温度的眼神看向胡氏和苏明月, “我说过,栖棠是我靖远侯府的嫡女,她的身份,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变。如今侯府是我当家,还请母亲自重,别再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栖棠。” 说罢,他抱着苏栖棠转身就走,杏儿连忙捡起地上的盲杖跟上。 佛堂里,胡氏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随即被怒火取代,。苏明月望着苏辜野的背影,眼里满是不甘。 为什么哥哥只疼苏栖棠那个假货,不疼她这个亲妹妹? 地上的黄氏也收起了假哭的模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胡氏没好气地说, “夫人,这事没成可不赖我。你答应我的银子可不会赖账吧?” 他们三人的确早就见过面了。 半个月前,胡氏就找到了刚被查出重病的黄氏 黄氏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见胡氏愿意给一笔丰厚的报酬,还能找最好的医师替她看病,终究还是抵不过贪婪。 她虽自小带着苏明月,可对苏明月向来动辄打骂。 反正不是亲生女儿,苏明月对她也没什么好感,两人平日里就像仇人一样针锋相对。 而胡氏的钱和承诺,牢牢将她们绑在了一起。 更别提胡氏还说,若是能把苏栖棠赶走,让她再不出现在侯府,她们还能得到更多好处。 而胡氏看着苏辜野的背影,心里却升起一丝不安。 她比谁都清楚苏辜野的性子,说一不二,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 他护着苏栖棠,就等于给苏栖棠加了一道护身符。 更让她焦虑的是太夫人向来偏爱苏栖棠。 若是太夫人回来,知道她找了黄氏和苏明月,定会拦着她。 胡氏心里的念头愈发坚定。 必须在太夫人回来前,把苏栖棠赶出侯府,不管用什么办法。 看着苏辜野抱着苏栖棠转身离去,苏明月的嫉妒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 这苏辜野如此紧张苏栖棠的模样,那这苏栖棠在侯府过的日子,定是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只要把苏栖棠赶走,哥哥总会看到她这个亲妹妹,总会对她好,现在苏栖棠享有的这些绫罗绸缎和偏心关爱,都会是她的。 黄氏站在一旁,看着胡氏的神色,又摸了摸贴身处的银票,心里满是得意。 当初换孩子,她不过是想让亲生女儿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现在能得到这么多好处。 她看了眼苏明月,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想着往后能拿着银子治病,安安稳稳过几天好日子,至于苏明月和苏栖棠的争斗,她才懒得管,只要不影响她拿银子就好。 第五十二章 还能喊你哥哥吗? 苏辜野抱着苏栖棠回院的脚步又急又沉, “棠棠,再忍忍,是不是头疼得更厉害了?方才在佛堂你摔在地上,我瞧着你后背撞在了桌角,有没有碰到旧伤?” 苏栖棠靠在他肩头,她轻轻抬了抬手,声音里透着些许的虚弱。 “哥哥,我现在好多了。不过是看着狼狈罢了。杏儿,你去小厨房将我今天的药熬上吧。” 杏儿连忙躬身应道,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说着便快步退出门外。 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两人交叠的呼吸声。 苏栖棠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 “哥哥,你早就知道这事,是吗?关于苏明月的事。” 苏辜野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砰砰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 他最不愿面对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明明他已经竭力拦住了暗卫的消息,甚至特意叮嘱下去,但凡涉及苏明月三个字的密报,一律先呈给他过目,可他万万没料到,胡氏竟会凭着自己那点门路查到踪迹,更没料到她会如此心急,在他去军营和太夫人远在南方的空档里,就把人直接带回府,还堂而皇之地带到了苏栖棠面前。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勉强挤出一句, “我...其实也没有知道很早,就...没多久之前才确认的。” 听着苏辜野语气里的闪躲,苏栖棠心里瞬间有了数。她默默在心里梳理着时间线。 自己穿过来已有两月,按照原书剧情,胡氏正是在她穿来后不久,就通过一个偶遇苏明月的老嬷嬷,查到了苏明月的下落。 而那时候,苏辜野对原主还带着几分疏离。按理说,即便那时苏辜野就知道了真相,也完全没必要瞒着她,更没必要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妹妹如此费心。 可事实是,这两个月来,他对自己的好,细致到每日的汤药温度和暖炉炭火,甚至连她随口提过一句喜欢的桂花糕,都会次日就出现在桌案上,半点异常都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苏栖棠的心思飞速运转着。 若只是因为当年她替他挡了那支毒箭的救命之恩,他大可以给一笔足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银子,找个清净地方安置她,何必冒着违逆胡氏的风险,把她留在侯府,还处处护着? 这里面,定然有她没琢磨透的缘由。她现在绝不能被赶出去,既然苏辜野有心护着她,她就必须把这护着她的根源找出来,先在侯府稳稳当当待一段时间。 自己眼下的私房钱,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八十多两。 这点银子,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别说创业,就连租个像样的小院都撑不过三个月。 更何况她还打算带着杏儿一起走,要想做点小营生,都需要一笔启动资金,那成本远非她现在能负担得起。 思及此,苏栖棠索性不再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问道, “哥哥,既然你早就知道真相,为什么没有把我赶出去呢?我毕竟不是侯府的亲生女儿,苏明月才是。” 苏辜野闻言,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一般,急忙上前一步,再次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那力道大得有些惊人,勒得苏栖棠微微一怔,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里翻涌的情绪。 有慌乱,有坚定,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焦灼。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语气异常决绝, “赶你出去?我凭什么赶你出去?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女儿,也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只知道,你替我挡箭是真的,你平日里对我的关心也是真的。所以我说你是侯府的嫡小姐,你就永远是,安心待着就好,不用理会别人做什么说什么。” 他堂堂靖远侯,手握重兵,在朝堂上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是连一个自己想护着的弱小姑娘都留不住,还谈什么守护侯府、守护家国? 母亲想赶她走,苏明月想抢她的位置,那也得问问他同意不同意。 可苏栖棠心里依旧没底。 今日匆匆一瞥,苏明月看似爽朗大方,可她没来得及细细试探,根本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不是个有手段的。 若是苏明月真的藏着心机,再加上胡氏在一旁帮衬,往后侯府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宁。 倒不如趁着现在手里还有几分积蓄,先找机会跑为妙。 可京都鱼龙混杂,她一个眼盲的女子,带着杏儿,就算跑出去,又能去哪里? 坐吃山空迟早会饿死,必须有能长久维持生计的营生,可这一切,都需要钱,她现在还差得太远太远。 于是,苏栖棠故意放缓了语气, “那若是苏明月更好呢?若是她比我更会讨母亲欢心,更能给侯府争光,更能孝顺太夫人,还能体谅你在军营的辛苦,帮你分担府里的琐事,到时候,你会选她吗?会觉得,她比我更配做侯府的嫡小姐吗?” 苏辜野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 “自然不会。棠棠就是棠棠,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能跟你比。你快乐无忧,健康顺遂,这就够了,比什么都重要。” 他心里清楚,今天的事来得太突然,苏栖棠定是受了惊吓,才会说这种气话。他宁愿相信这些都是她的胡思乱想,只要先把人哄好了,日后对苏明月该给的赏赐给足,该有的体面给够,让她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别来招惹棠棠就好。 想让他像对棠棠这样,把另一个人放在心尖上疼,绝无可能。 所以他喜欢乖顺的? 苏栖棠在心里暗暗挑眉,瞬间摸清了苏辜野的软肋。 她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添了几分依赖, “我往后在这侯府里,到底该怎么安身呢?母亲今日对我那般冷淡,满眼都是苏明月,往后指不定还会为了苏明月针对我。苏明月刚入府,又怀着夺回身份的心思,她们会不会总找我的茬,还挑我的错处?还有哥哥,我还能像从前那样,遇事还能靠着你,跟你说心里话,还能,毫无顾忌地喊你哥哥吗?” 第五十三章 苏辜野质问胡氏 苏辜野缓缓松开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一旁的小榻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棠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这辈子都能这么叫。在这侯府里,有我在,绝没有人敢欺负你,母亲和苏明月也不行,你莫要担心,此事我自有主意。”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苏明月现在虽然入了府,但你别忘了,侯府认祖归宗,必须得等太夫人回来,开祠堂、拜祖宗,才算名正言顺。她现在,不过是个暂时住在府里的客人罢了,她的所有事,都得等老祖宗回来之后才能落定。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养好身子,别想这些烦心事,乖乖睡上一觉,等你睡醒了,或许就有不一样的结果了。” 天知道,刚才苏栖棠问 “还能叫你哥哥吗” 的时候,他脑海中第一反应竟然是不想听她再叫哥哥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涌上浓浓的愧疚感,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一般。 他明明该只把她当妹妹疼,可心里那点不受控制的情愫,却像疯长的藤蔓,早已悄悄缠绕住心脏。他不敢让苏栖棠察觉半分,只能拼命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只想让她每日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这一个月来,他派去西域寻找冰魄草的队伍已经陆续抵达目的地,信使每天都会从西域八百里加急传回消息,可每一次的回复,都是 “未寻得冰魄草踪迹”。 那该死的冰魄草,是治好苏栖棠眼睛的唯一希望,他一边不断往西域增派人手,甚至动用了自己在西域的暗线,一边死死压着苏明月的消息,生怕惊扰了她。 同时,他还要抽空去军营训练将士,应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身边还有小昭那个不定时炸弹。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得够周全了,没想到,苏明月最终还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炸了出来。 苏辜野轻轻拍着苏栖棠的手背,温声细语地哄着她,语气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眉眼间染上睡意,他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轻轻合上自己的院门。 他没有看到,在门关上的瞬间,苏栖棠那双原本带着睡意的眼睛骤然睁开,那双无神的眼底没有丝毫困意。 苏栖棠躺在小榻上,心里也飞速盘算着。 离开院子后,苏辜野正怒火冲冲地朝着胡氏的佛堂走去。 他必须跟胡氏说清楚,不准再打苏栖棠的主意,否则别怪他不顾念母子情分。 佛堂里,黄氏已经被柳嬷嬷带去领钱了,胡氏正拉着苏明月的手,笑得一脸慈爱, “明月啊,往后你就是侯府的嫡小姐了,可得好好学学规矩礼仪。明天我就请宫里的教养嬷嬷来,教你琴棋书画、插花点茶,还有府里的人脉关系,娘都会慢慢教你。等过段时间,就把苏栖棠的海棠苑腾出来给你住。那院子又大又安静,还能看到后花园的景色,配得上你嫡小姐的身份。” 苏明月听得眼睛发亮,心里满是得意。 她终于熬出头了,再也不用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再也不用被黄氏打骂。她连忙点头, “谢谢娘,女儿一定好好学,绝不给娘丢脸!女儿会比苏栖棠强百倍,让太夫人和哥哥都喜欢我!” “砰” 的一声,佛堂的门被苏辜野猛地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胡氏和苏明月吓了一跳,苏明月下意识躲到胡氏身后,双手紧紧攥着胡氏的衣袖,眼里满是害怕 方才在佛堂,苏辜野掐着陆万脖子的狠厉模样还在眼前,她实在怕这个气场强大的亲哥哥。 胡氏见苏明月这副模样,顿时护犊子似的把她挡在身后,对着苏辜野怒喝道, “苏辜野!你疯了?进门不知道敲门吗?吓到明月怎么办?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苏辜野冷哼一声,一步步走进佛堂。他眼神冰冷地看着胡氏,嘲讽道, “吓到她?母亲怎么不想想,你今天在佛堂做的事,吓到栖棠怎么办?你瞒着我把苏明月接回府,还让黄氏去逼她认亲,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不在府里,就能随意欺负她?” “我想干什么?” 胡氏气得脸色涨红,声音拔高了几分,指着苏辜野的鼻子骂道, “我想让我的亲生女儿认祖归宗!苏辜野,明月是你的亲妹妹,是和你流着同样血脉的亲人!当年若不是黄氏那个贱人把孩子换了,你和明月早就该兄妹团聚了!你当初也同意找明月的,现在怎么反倒反悔了?你是不是被苏栖棠那个小贱人灌了迷魂汤,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认了?” 苏辜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饮尽,压下心头的火气。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同意找她,是让你找到后先告诉我,等太夫人回来再做打算,不是让你这么草率地把她带回来,还闹得人尽皆知!认祖归宗是侯府的大事,必须由老祖宗做主,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他抬眼看向胡氏,眼神锐利得像刀, “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你就是想让苏明月回来,把栖棠赶走,好让你的亲生女儿占着嫡小姐的位置。可栖棠是我护着的人,母亲,你别以为我不敢跟你翻脸。若是你再敢动栖棠一根手指头,别怪我把你送去普济寺吃斋念佛一辈子,这辈子都不准回京都!” 胡氏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反驳。 她知道苏辜野说到做到,他以前连侯爷的面子都敢不给,更别说她这个母亲了。 她愣了愣,连忙推了推身边的苏明月, “明月,快,跟你哥哥说几句话,你哥哥就是一时想不通,等你们熟了,他一定会喜欢你的。你跟他说,你不会跟栖棠妹妹抢位置,你只是想留在娘身边。” 苏明月犹豫了片刻,心里虽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她知道,现在必须讨好苏辜野,否则在侯府根本立足不了。 第五十四章 自作聪明 她挤出一丝乖巧的笑容,对着苏辜野福了福身, “哥哥,明月知道哥哥疼栖棠妹妹,我也一样,从来没想过要把栖棠妹妹赶走。我只是...只是太想娘了,想留在娘身边,跟哥哥一起过日子。” 苏辜野抬眼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审视。 这张脸虽然有几分像父亲,可那股子趋炎附势的模样,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他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苏明月见状,又继续说道, “那黄氏病重,时日不多了,我想让栖棠妹妹和她母亲多相处一段时间,尽尽孝心。等黄氏走了,我们再把栖棠妹妹接回来,好不好?咱们侯府家大业大,多养一张嘴也不算什么,更何况栖棠妹妹现在眼睛看不见,也着实可怜,我们不能不管她。” “可怜?” 苏辜野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住苏明月,语气瞬间变得凌厉, “苏明月,你有什么资格说栖棠可怜?她的眼睛之所以看不见,是为了替我挡毒箭!若不是她,现在瞎了眼睛、甚至丢了性命的人,就是我!她虽然眼盲,却比你通透百倍。她能在失明后靠着自己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识,能让五公主对她倾心相待,也能让大将军对她赞赏有加。这些,你能做到吗?” 他上前一步,逼近苏明月,带着浓浓的警告, “我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在这侯府里,不准你动栖棠一根手指头。你若是安分守己,我可以保你一生衣食无忧,给你找个好人家。可你若是敢打栖棠的主意,别说我们之间那点稀薄的血缘,就是母亲,我也照样不给面子!到时候,我会把你一起送去普济寺里,一辈子都不准回京都!” 苏辜野的目光缓缓移到胡氏脸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母亲,这些年,你心里只有父亲,何曾真正关心过我?我小时候生病,你忙着守着父亲的灵位,连一碗药都没给我端过。我去军营历练,你也从未送过我,连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现在找到了苏明月,你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甚至为了她,不惜伤害栖棠。你有没有想过,栖棠也是在侯府长大的,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胡氏被他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可苏明月的样子像极了已故的丈夫,她把对丈夫的思念都寄托在了苏明月身上,这有何错? 她走到苏明月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眶泛红, “明月,别怕,娘会护着你的。你哥哥只是一时糊涂,等他想通了,就会喜欢你的。” 拍着胡氏的背,苏明月心里却十分清楚,苏辜野对苏栖棠这么看重,现在硬来肯定不行,不如先忍一时,等在侯府站稳脚跟,再慢慢找机会。 她对着苏辜野露出乖巧的笑容, “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分守己,好好和栖棠妹妹相处,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明天就去给栖棠妹妹道歉,跟她说我不是故意的,希望她能原谅我。” 苏辜野看着她虚伪的笑容,眼底满是不屑,冷哼一声, “最好如此。我会派人盯着你,若是让我发现你耍什么花样,后果自负。”他顿了顿,又看向胡氏, “母亲,那个黄氏,你明天就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京都,永远不准回来。若是让我知道她敢再找栖棠的麻烦,我饶不了她!还有苏明月,在太夫人回来之前,不准她踏出自己的院子半步,不准她去打扰栖棠,不准你请教养嬷嬷。她想学习规矩,等老祖宗回来定夺再说!” 胡氏想说什么,可看着苏辜野决绝的眼神,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苏辜野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佛堂。 他走后,佛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胡氏和苏明月两人。 胡氏看着苏辜野的背影,心里既愤怒又不甘,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这个臭小子,眼里只有苏栖棠那个外人,根本不把我们母女放在眼里!等太夫人回来,我一定要跟老祖宗好好说说,让她评评理!” 苏明月攥紧了手心,心里暗暗发誓。 苏栖棠,你给我等着,属于我的一切,我迟早会夺回来的!你不过是个占了我身份的假货,根本不配待在侯府,不配得到哥哥的疼爱! 而此时的苏栖棠,早已醒了过来。 她靠在小榻上,仔细听着院外的动静,知道苏辜野去了佛堂,也知道他一定会护着自己。 所以等苏辜野回到自己院子时,见苏栖棠醒着,有些惊讶, “怎么醒了?是不是屋里太冷了,没睡好?” 摇了摇头,苏栖棠摸索着去抓他的手, “不是,是等哥哥回来。佛堂那边怎么样了?胡氏和苏明月有没有为难你?” 苏辜野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的烦躁瞬间消散, “没事,我已经跟母亲说清楚了,黄氏明天就会离开京都,苏明月也会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会来打扰你。你别担心,安心睡吧,明天我带你去城外的庄子上走走,那里空气好,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苏栖棠连忙点头, “好啊,谢谢哥哥!” 苏辜野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也扬起笑容。 不管未来有多少麻烦,只要能护着她,让她开心,就够了。 正好杏儿已经把药熬好了,正端着药碗站在门口。 他接过药碗,走回苏栖棠的身边,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将药吹凉了,递到她的唇边。 一口口喝着药,苏栖棠今日却不觉得苦。 她一直觉得苏辜野就是最好的利用的,可每次当他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份安心和希望,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填满她的内心。 若是苏辜野一直都能这样待在自己身边的话该由多好。 可这个念头刚起就被苏栖棠自己压了下去。 她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靠人不如靠己,她可是要靠着自己离开侯府的! 第五十五章 苏晚儿的挑拨 许是苏辜野的警告起了实打实的作用,胡氏和苏明月竟真的安分了整整两日,府里难得清静了些。 可这份清静没维持多久,就被苏晚儿的脚步声打破。 她踩着细碎的步子,巴巴地跑到正倚在廊下藤椅上晒太阳的苏栖棠身边,凑在她耳边不住嚼舌根, “妹妹,你是没瞧见,那苏明月最近狂得没边了!母亲不知怎么想的,对外竟说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天天带着她往城里的首饰铺绸缎庄跑,出手阔绰得很!这两日给她买的珠钗绸缎,加起来的花销,可比母亲这十几年来在你身上花的钱总的还要多得多呢!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这般拙劣的挑拨离间,苏栖棠只觉得可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开口, “我说姐姐,你这两日频频来我这儿说这些,难不成是眼热母亲带苏明月出去,想让我去跟母亲提一句,也带着你一起?可姐姐该清楚,母亲向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说了又有什么用?” 这苏晚儿哪里是好心提醒,分明是见不得府里太平,想挑动她和苏明月斗起来,自己好坐山观虎斗。 侯府嫡女的位置就一个,若是她们俩两败俱伤,府里就只剩她一个正经小姐,到时候自然能独占宠爱,再也不用看胡氏和苏辜野的脸色行事。 苏晚儿被戳穿心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看着苏栖棠那副事不关己、淡定晒太阳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我这是真心给你提个醒!虽说我以前是欺负过你,可我们毕竟在一个府里相处了十几年,论情分,我对你可比对那个刚回来的苏明月深多了吧?总不至于看着你被人抢了身份还无动于衷!” 感情深?苏栖棠心里冷笑更甚。苏晚儿的这点小心思,在她眼里简直一目了然。 无非是觉得苏明月抢了原本可能属于她的关注,又怕苏明月站稳脚跟后自己更无立足之地,才想借她的手打压苏明月罢了。她懒得再敷衍,摆了摆手, “姐姐还是尽早回去吧。这天儿越发凉了,哥哥特意叮嘱过,不让我在院子里待太久,万一冻着了,我这本就孱弱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姐姐也不希望,到时候哥哥迁怒于你吧?” 苏晚儿见她油盐不进,半点不上当,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跺了跺脚,狠狠瞪了苏栖棠一眼,转身气冲冲地跑回了自己院子。 一旁奉茶的安儿见苏晚儿走了,立马凑到苏栖棠身边,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小姐,您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把二小姐怼得说不出话来!前两日您让我去军营给小昭送点心,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您是算准了少爷会回府!我那日刚到军营门口,跟守门的小兵报了您的名字,他二话不说就把我领到了少爷面前,少爷一听是您让送的点心,连手里正在批阅的兵书都没放下,当即就吩咐备马往回赶呢!您看,少爷心里最疼的还是您,哪里是那个什么明月小姐能比的?” 苏栖棠没有接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安儿这点小心思,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无非是想借着讨好自己,多些机会见到苏辜野罢了。 如今她被苏明月的事儿搅得心烦意乱,暂时没心思主动招惹谁,可这侯府里的人,总有人想方设法凑上来找存在感,着实让她心里不痛快。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的攒钱计划,每月那点微薄的月例银子,再加上苏辜野偶尔给的赏赐,想要攒够能带着杏儿独立生活的启动资金,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于是她抬手唤来杏儿,眉头微蹙, “许是在这儿躺得久了,浑身发僵,你扶我在府里走走吧,活动活动筋骨。” 杏儿瞧着自家小姐眉宇间难掩的烦躁,伸手从安儿手里接过苏栖棠的手,转头对安儿沉声道, “你去把我院子里的落叶清扫干净,仔细些,别扬起灰尘。若是小姐回来时,裙摆被灰尘弄脏了,仔细你的皮!” 安儿心里委屈,却不敢反驳,扁了扁嘴。 明明都是府里的大丫鬟,杏儿却能时刻陪在小姐身边,深得信任,自己却只能做些跑腿洒扫的活计。 可她也清楚,苏栖棠如今最信赖的人就是杏儿,只能不情不愿地躬身应下,转身去拿扫帚。 苏栖棠在杏儿的搀扶下缓缓踱步,两人沉默地走着。 她觉得自家小姐自从苏明月回府后,心事仿佛重了许多,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结,可除了默默陪着,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量让小姐舒心些。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苏辜野的书房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苏栖棠从未听过这声音,微微侧头,心里已然有了数。 定是苏明月。 这两日胡氏的栽培和赏赐,让她连脚步声都没了最初的拘谨,多了几分底气和张扬,一听便知这两日过得十分得意。 “妹妹,你这是要去哥哥的书房吗?”苏明月的声音带着假意的好奇,同时,一双略微带些薄茧的手搭上了苏栖棠的手,触得她心头一阵不适。 “我听母亲说,哥哥书房里的东西向来不许旁人碰,我可没那个胆子进去,还是妹妹得哥哥喜爱啊!据说哥哥书房里还挂着当初父亲亲手替他画的满月像呢,我没见过哥哥小时候的模样,真是太可惜了!” 苏栖棠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总觉得苏明月的话里藏着不怀好意的试探。她淡淡道, “我只是路过。哥哥说我身子弱,让我每日在府里多走两圈,锻炼身体,并没有特定要去什么地方。” “是吗?”苏明月说着,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胳膊,苏栖棠猝不及防被拉到她身边,杏儿扶着她的手也被硬生生分开。苏明月用故作天真的语气说道, “妹妹就陪我进去瞧一眼吧,就一眼!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气派的书房,实在好奇得紧!”苏栖棠心里冷笑,她若是执意不从,指不定苏明月会耍什么更过分的花样,倒不如顺水推舟,看看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这有什么难的?只是我眼盲,什么也看不见,明月姐姐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苏明月却不依不饶,拉着她的手就往书房里走, “妹妹陪着我,我才安心。”杏儿想跟进去,却被苏明月拦在门外,语气带着几分倨傲, “你一个下人,也配进哥哥的书房?在门外候着吧,若是你进来惹得哥哥生气,最后迁怒的还不是你家小姐?” 第五十六章 书房闹剧 杏儿虽心急如焚,却也知道这话有几分道理,少爷的书房确实规矩森严,她一个丫鬟贸然进去,只会给小姐添麻烦,只能退到门口,低声叮嘱, “小姐若是有任何事,高声喊我就好!” 苏栖棠接过杏儿递来的盲杖,轻轻点了点地面,随着苏明月走进了书房, “姐姐自便吧,我在这儿等着。”苏明月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脚步声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嘴里不断发出夸张的赞叹, “哇,这字画可真漂亮!还有这个沙盘,是用来演兵的吗?”她在乡下哪里见过这些精致物件,眼里满是贪婪,手指忍不住想去触碰桌上的东西,却又碍于苏栖棠不敢造次。 苏明月在书房里慢悠悠地转着圈,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字画,案几上的兵书,最后落在角落的沙盘上。 逛了半圈,她的脚步才缓缓挪向书桌,目光死死盯着桌角那幅装裱精致的画卷,心里早已盘算妥当。 突然,她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声音里满是刻意的好奇, “呀!妹妹,你快来瞧瞧这个,可真有意思!”苏栖棠本不想理会,可手腕却被苏明月猛地攥住,力道大得让她挣脱不得,硬生生被拉到了书桌旁。 苏明月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带着她往桌面上摸去。 指尖先触到宣纸粗糙的纹理,带着些许陈旧的脆感,接着是画框顺滑的木质,冰凉细腻,墨迹的味道陈旧而浓郁,混着淡淡的樟香,显然是被精心保存多年的物件。 这定是苏明月口中那幅父亲画的满月像。 她心里的疑惑更甚,甚至带着一丝警惕。 苏明月明知她眼盲,什么也看不见,为何偏要让她摸这幅画? 这幅画听苏辜野提过,是他极为珍视的遗物,苏明月不可能不知道。让一个眼盲的人触碰如此重要的东西,绝非无意。 苏栖棠下意识地抽回手,语气里带着一丝疏离和防备, “明月姐姐,我是个瞎子,就算摸到了,也不知道这幅画是什么模样,你这不是故意拿我寻开心,欺负我看不见吗?” 苏明月却像是完全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淡,脸上依旧挂着温顺的笑容,自顾自地诉起了委屈, “妹妹,我哪里会欺负你?我只是太开心有了亲人,想和你分享罢了。”她垂下眼帘,语气带着浓浓的伤感, “我从小就跟着那个村妇长大,她待我哪里有半分母女情分?动辄打骂是常事,我每天要干好几个人的活,天不亮就起来劈柴、挑水、喂猪,连顿热乎的饱饭都吃不上,更别说有兄弟姐妹可以说说心里话了。现在她被哥哥赶走了,也算是报了我这么多年受的苦。”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恳切,仿佛真的一片赤诚, “说实话,母亲把我认回来后,每天对我这么好,给我买金银珠宝,带我逛京都的繁华街巷,我到现在都觉得像在做梦。不过比这些身外之物更让我开心的是,我终于有哥哥了,还有你这么个妹妹。我真的很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再也不用过以前那种苦日子了。”她抬眼看向苏栖棠, “妹妹,母亲现在只是一时转不过弯,还对你有些误解,毕竟我们刚相认,她心里难免有些偏向我。我会好好劝她的,你别生她的气。也帮我在哥哥面前说说好话,让他别生母亲的气,好吗?我们以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闹别扭。” 好好过日子?苏栖棠心里冷笑连连,苏明月这番话听着情真意切,可字里行间的算计却藏都藏不住。 她无非是想先用亲情牌稳住自己,让她放松警惕,误以为两人可以和平相处,然后再慢慢找机会,一步步夺走她在侯府的一切。 这演技,倒还真有几分逼真,可惜在她眼里,不过是拙劣的伪装罢了。她不敢掉以轻心,只能顺着苏明月的话,装作被打动的样子, “明月姐姐说的是,我自小在侯府长大,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府里的人都是我的亲人,若是让我离开,我也万万舍不得的。母亲那边,就拜托姐姐多费心了,哥哥这边,我会好好跟他说的,让他别和母亲置气,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好。” 苏明月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立马兴奋地拉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雀跃, “我就知道妹妹最通情达理了!果然是一家人,说话就是投机!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们一定能好好相处,成为最好的姐妹!” “好。”苏栖棠轻轻点头,故意蹙了蹙眉,露出一丝明显的疲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只是我在这儿待得有些闷了,头也开始晕乎乎的,想来是方才在院子里晒了太阳,又进来吹了风,有些不舒服,想先回院子休息了。” “妹妹慢走,我扶你!”苏明月连忙说道,手却死死拉着她的手腕不放。她一边假装亲昵地往苏栖棠身边靠,一边悄无声息地抬起脚尖,轻轻踩住了苏栖棠裙摆的一角。 那动作极轻,眼盲的苏栖棠毫无察觉,只觉得苏明月的搀扶有些过于用力。 她刚微微迈步,裙角就被死死拽住,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心一歪,侧身就往坚硬的书桌上倒去。 慌乱中,她的手掌下意识地撑向桌面,却恰好撞在了砚台上,只听“哗啦”一声,砚台被打翻,乌黑的墨汁瞬间四溅开来,伴随着画纸从桌上滑落,这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门外的杏儿一直竖着耳朵留意里面的动静,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冲了进来。 看清眼前的景象,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爷当年亲手给少爷画的满月像,此刻正摊在桌面上,大半幅洁白的画纸都被乌黑的墨汁染得一塌糊涂,墨迹顺着画纸往下淌,把原本精致的画像弄得面目全非。 第五十七章 明目张胆的偏爱 自家小姐则摔在书桌旁,一只手撑在满是墨汁的桌面上,手掌、袖口和裙摆上都沾着乌黑的墨痕,狼狈不堪。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自家小姐失手打翻了砚台,毁坏了少爷最珍视的画像。 苏栖棠趴在地上,鼻尖萦绕着浓郁刺鼻的墨香,手臂被桌面撞得有些发麻,可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苏明月早就设好的局。 从引她进书房,到让她摸画像,再到假意搀扶,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好的,就等着她掉进这个陷阱里。 她看不见那幅画被毁成了什么样,却能猜到此刻的景象定对自己极为不利,胡氏和苏明月肯定会借此大作文章。 既然如此,挣扎辩解反倒显得心虚,不如索性不动,任由她们表演,等着苏辜野来。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苏明月夸张的惊呼声,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惋惜,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哎呀,妹妹!这可怎么办才好?这可是哥哥最宝贝的画啊,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怎么就被墨弄脏了?哥哥回来看到肯定会伤心死的!这可怎么是好啊?” 她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假装想去扶苏栖棠,眼神却飞快地扫过那幅被毁的画像,心里暗暗得意。 苏栖棠,这下看你怎么解释,哥哥再护着你,也不可能容忍你毁坏父亲的遗物! 书房外传来胡氏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没进门,带着怒火的斥责声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苏栖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阿野的书房里撒野!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灾星,留你在府里就是个祸害!” “母亲,您别生气,妹妹不是故意的。”苏明月连忙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害怕和愧疚, “是我想来书房看看,硬拉着妹妹一起进来的,妹妹没站稳才摔倒的,都怪我,您要罚就罚我吧。” 胡氏走到苏栖棠面前,居高临下的声音里满是厌恶和不耐, “你个瞎子就该安分待在自己院子里,别到处惹事!平白占了明月的嫡女身份这么多年还不够,现在还敢毁坏阿野的心爱之物!这画是他父亲唯一的遗物,他向来宝贝得紧,连我都不让碰一下!今日我倒要看看,阿野还怎么护着你!不把你赶出侯府,难消我心头之气!” 苏栖棠趴在地上,听着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无比默契,连给她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她心里冷笑,胡氏连门都没进就笃定是她的错,这局设得也太明显了,真当她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成? 杏儿急得直掉眼泪,想扶苏栖棠起来,又怕顶撞胡氏,只能蹲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家小姐。 就在这时,属于苏辜野的沉稳脚步声由远及近,让苏栖棠的心瞬间安定了些许。她听着苏辜野的声音传来, “棠棠、母亲,你们在我的书房做什么?” “阿野,你可算来了!”胡氏立马换上满是控诉的语气, “你快看看你的满月图,被苏栖棠给毁了!她就是容不下明月回来,故意在你的书房里搞破坏,报复她!” “哥哥,你别责怪妹妹,都是我的错。”苏明月也跟着帮腔,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眼眶微微泛红, “是我好奇想来书房,硬拉着妹妹一起,妹妹没站稳才摔倒打翻了砚台,不怪她,你要生气就罚我吧。”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没有任何声音。 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掌将苏栖棠轻轻扶起,是苏辜野。 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棠棠,摔疼了没有?哪里不舒服?手掌有没有蹭破?” 苏栖棠微微一怔,摇了摇头,眼眶却不自觉红了,带着一丝委屈和后怕,声音哽咽, “哥哥,对不起,你的画...都怪我不小心。” 苏辜野却没有看桌上的画一眼,只是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手上的墨渍,动作轻柔至极,生怕弄疼了她。 “一幅画而已,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安抚, “比起画,我更担心你有没有受伤。” 胡氏见状,再也忍不住了,语气激动起来, “阿野,你怎么能这么说?这画可是你最宝贝的东西,是你父亲唯一的遗物啊!你连我都不让碰一下,现在被她毁了,你竟然就这么算了?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父亲?” 苏辜野擦完她手上的墨渍,才缓缓抬眼看向胡氏,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母亲,画坏了可以再找人修补,若是棠棠摔疼了受了伤,就算修补得再好,也换不回她的平安。在我心里,棠棠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包括这幅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故作委屈的苏明月,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而且,棠棠向来乖巧懂事,从不主动进我的书房,今日若不是有人特意拉着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摔倒?” 苏明月的脸色瞬间一白,身体僵了一下,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哥哥,你是在怀疑我吗?我只是好心拉着妹妹一起,想和她好好培养感情,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故意害妹妹?” “就算是你说的那样,又如何?”苏辜野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屑, “我的东西,棠棠想怎么碰就怎么碰,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说只是一幅画,就是我整个书房的收藏,或是我书房里的机要文件,她有什么碰不得的?有什么不能毁的?” 胡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阿野,你在说什么疯话?你这话可有半点靖远侯的样子?这可是你的书房,藏着多少重要的东西,你竟然说让她随便毁?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 苏辜野却没有理会她的愤怒,重新握住苏栖棠的手,语气瞬间恢复了温柔,带着浓浓的宠溺, “棠棠莫怕,有哥哥在,没人能怪你,也没人能欺负你。” 第五十八章 绿茶治千金 与此同时,苏辜野的目光紧紧锁在苏栖棠身上,上下打量着问道, “身子可有大碍?方才摔得重不重?若是真撞疼了哪里,千万别瞒着我,我这就叫太医来。” 苏栖棠微微垂着眼眸,拉着苏辜野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哥哥,我真没事儿,就是胳膊被桌面撞了一下,有点麻而已。只是刚刚不知怎的,明明地上看着干干净净的,可我还是被绊了一下,也不知到底是绊到了些什么。你院里的小厮,平日里可有好好打扫?今日绊住我倒不要紧,可千万别日后绊着哥哥才是,那可就糟了。” 苏辜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顺着她的话扫向地面。 青砖铺就的地面光洁平整,除了刚刚被苏栖棠碰倒的砚台、散落的笔架,以及一滩乌黑的墨渍,根本没有任何能让人绊倒的杂物。 他的目光缓缓移开,最终落在了苏明月身上,眼神锐利如刀。 而苏明月听了苏栖棠的话,心里咯噔一下,眼神下意识地闪躲,手指不安地绞着裙摆,悄悄往胡氏身旁挪了两步,试图借着胡氏的身影遮挡自己的慌乱。 胡氏哪能不明白苏明月的心思? 她看着苏辜野眼里从头到尾只有苏栖棠,连被毁的画像都没多瞧一眼,气的胸口阵阵发闷,指着苏辜野的鼻子就斥道, “阿野!你简直胡闹!这画像可是你父亲留给你唯一的念想!她自己闯了祸,毁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还能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今天她必须得给你父亲赔罪,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气!” “赔罪?”苏辜野冷笑一声,眼神扫过胡氏时满是明显的冷意,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母亲想让她怎么赔罪?是让她磕头认错,还是把她赶出侯府?这事说到底,若是无意的,一幅画而已,我自然不怪她。若是有意的,我倒想不出,棠棠有什么理由要毁了我的满月像。她向来珍视我身边的东西,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栽赃,难道您真的看不见吗?” 苏明月心里一紧,连忙抢着接上话,语气又委屈又“懂事”,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哥哥,您别这么说母亲,母亲也是心疼父亲的遗物,才会如此激动。这事儿其实都怪我,若是刚刚我能扶稳妹妹,她也不会摔了。可刚刚妹妹的确是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拉住她。”她说着,还故意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淡红痕迹,声音带着哭腔, “你看,妹妹刚刚摔下去时,我是真的伸手去扶了,这还被她带得踉跄了一下,手腕都蹭红了,我一直没敢说,怕你担心。” 苏明月这番话可谓是面面俱到。可苏辜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看见她手腕上的痕迹,只是低头温柔地看着苏栖棠, “棠棠,仔细想想,可知道你是被什么绊着了?是裙摆勾到了东西,还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你?” 苏栖棠轻轻摇了摇头,拉着苏辜野的衣袖,一副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 “想不起来了,当时我只觉得脚下一紧,整个人就往前倒了,根本站不稳。也可能就是我转身时撞到了姐姐,才会摔得这么重吧。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若是因为我,让姐姐受了伤,我给她道歉。”她说着,就要弯腰行礼,却被苏辜野一把紧紧拉住。 “道歉?”苏辜野抓着她的手,轻轻揉着她手腕上因摔倒而泛出的淡淡淤青,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带着明显的不悦, “该道歉的怎么会是你?你自己手上这伤,可比她那点严重多了。退一步讲,就算是意外,也是苏明月非要拉你进书房,又没能扶稳你,才让画被毁了,真要论责任,苏明月也逃不过去,轮不到你给她道歉。” 苏明月的脸色瞬间一白,眼神慌乱地四处闪躲,嘴唇翕动着,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硬生生挤出一句,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胡氏看着苏辜野这般护着苏栖棠,气得浑身发抖, “这话分明就是苏栖棠自己毁的画!她就是见不得明月回来,故意找借口,想拖明月下水!阿野,你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我就说她是个灾星,占了明月的身份这么多年,现在已经开始连累你,甚至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了,你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苏栖棠适时开口,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委屈, “哥哥,你莫要跟母亲吵了,伤了府里的和气就不好了。”她抬眼,却没有焦点地望着苏辜野, “的确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时不慎被绊倒,就不会毁了父亲给你留下的宝贝画像。平日我走路都格外小心,跟着杏儿寸步不离,从不曾被什么东西绊着,可今日实在是...”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难言之隐, “我也不想怀疑姐姐,毕竟她刚回府。说到底,还是我眼盲,行动不便,才会出这种事,我不想哥哥为了我,和母亲姐姐闹得剑拔弩张的,让旁人看了侯府的笑话。” 苏辜野看着她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要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小脸,眼底满是疼惜,眼神却变得愈发冰冷,扫向苏明月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你自己本就看不见,行动多有不便,平日里连自己院子都很少出,若不是苏明月非要拉你来书房,你根本不会踏进来半步!”他加重了语气,字字清晰, “不用这么委屈自己,把所有错都往身上揽。这书房里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能绊人的东西?你被绊了,多半就是她的问题,她必须给你道歉,为今日的事给你一个说法!”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既气苏明月的心思歹毒,又气胡氏的不分青红皂白,更心疼苏栖棠的隐忍退让。 第五十九章 十倍奉还! 这时,一旁的杏儿再也忍不住了,她看着自家小姐受了委屈还在替别人着想,苏明月却还一副无辜的样子,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上前一步,深深躬身,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 “少爷,奴婢有话要说!方才奴婢一直在门外守着,不敢有半分松懈,听到里面传来砚台打翻的声响,就立马冲了进来。” 她抬眼,眼神坚定地看向苏辜野,语气斩钉截铁, “奴婢冲进来时,正巧看见明月小姐飞快地往回收了收脚!我家小姐平日和我在一处,我扶得向来仔细,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从未被任何东西绊过。更何况这书房被小厮打扫得一尘不染,连片落叶都没有,根本没有能绊到人的东西,分明就是明月小姐故意伸出脚,绊倒了我家小姐!” 苏明月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她慌忙伸出手,想去扯杏儿的衣袖,厉声呵斥, “你这下人,也敢妄议主子?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鬟,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余地了?还敢凭空污蔑我,快给我闭嘴!”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是被杏儿的话戳中了心事。 可她的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杏儿的衣袖,就被苏辜野投来的冰冷眼神吓退。 那眼神里的威严像淬了冰的刀,让她浑身一僵,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姐姐或许不是故意绊着我的。”苏栖棠开口, “可能是我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她,她下意识动了脚,只是我自己看不见,没能及时躲开罢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惋惜, “我知道姐姐刚回府,在乡下待久了,对府里的规矩还不熟悉,行事难免有些鲁莽。只是父亲留下的画像被弄脏了,我心里也有些难受,毕竟那是哥哥最珍视的东西,是父亲唯一的念想。” 苏辜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扶着苏栖棠的手紧了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转头看着苏明月,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不管你是无意还是故意,今日之事,你难辞其咎。你绊倒了她,让她受了惊吓,还毁了父亲的画像,这就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扫过桌上被墨渍弄脏的画像, “画像即使坏了,我也能找天下最好的画师修复,可棠棠受的委屈惊吓,却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是你绊倒了她,就必须给她好好道歉,态度要诚恳,若是敢有半分敷衍,休怪我不顾念血脉亲情!” 而听到这话的胡氏在边上嘶吼起来,声音尖利, “就算是明月不小心绊倒了这灾星又怎么样?她占了明月的身份这么多年,享受了本该属于明月的一切,绊她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凭什么要让我的亲生女儿给这来路不明的灾星道歉?” 转头看向胡氏,苏辜野带着浓浓的警告,一字一句道, “母亲,棠棠在我侯府住了十几年,你什么时候见她主动伤害过别人?苏明月才回府多久,就有如此下作的心思,想出这种手段害人,您倒是会教育女儿!” 胡氏被他怼得语塞,张了张嘴,半天才强辩道, “明月就是我亲生女儿,她才刚回府,从小在乡下长大,难免有些不懂规矩,行事鲁莽了些,你做哥哥的,让着她些怎么了?” “让着她?”苏辜野冷笑一声,伸手将苏栖棠护得更紧, “棠棠行动不便,走路都得丫鬟寸步不离地扶着,她已经尽量避开苏明月,没有主动招惹半分,你还要让她怎么让着?苏明月反而主动找上门来,故意设计绊倒她,你不怪苏明月行事歹毒,反而来怪棠棠碍眼,这就是您所谓的道理?” 轻轻拍了拍苏辜野的胸口,苏栖棠轻声开口, “哥哥,你别怪姐姐了。明月姐姐在外面长大,难免受到了些不好的教育,性子野了些,不是故意的。这两日母亲天天带姐姐出去见世面,可能还没有来得及教导姐姐府里的规矩,日后等姐姐学了规矩,自然能担得起侯府千金的做派,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这两日胡氏带着苏明月在京城里一掷千金,挥霍无度。苏辜野其实早就从下人的口中听闻了此事,他之所以没有过问,一是不想让母亲伤心,二是觉得苏明月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刚从乡下回来,买点首饰衣物补偿一下也无伤大雅。 可此刻听苏栖棠这么一说,再对比眼前两人的穿着。 苏明月一身光鲜亮丽的云锦长裙,头上还插着昨日刚买的金步摇,而苏栖棠穿的还是上月的素色棉裙,就算是他之前给她买的那些华贵衣物,她也很少穿出来,总是说太惹眼,怕母亲不高兴。苏辜野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愧疚。 于是他没再跟胡氏继续争执,直接对着门外沉声喊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许嬷嬷一听少爷的声音,连忙快步跑了进来,躬身行礼, “少爷有什么吩咐?” “这两日母亲带着苏明月在外面买了什么东西,首饰、衣物、摆件,全部原样,不,要比那些成色更好、做工更精细的,每样挑上十件,全部送到海棠院给棠棠。”苏辜野的语气不容置疑,顿了顿又补充道, “另外,去账房取五百两银子,一并送去,让棠棠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不用省着。” 许嬷嬷愣了一下,却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 “是,老奴这就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帖帖的!” 胡氏一听,瞬间急红了眼,上前一步就想阻拦, “阿野,你疯了?给这瞎子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再好的裙子她也看不见,再贵的首饰她戴着也不知道好不好看,这根本就是浪费!纯属胡闹!” “浪费?”苏辜野转头看向胡氏,眼神里满是嘲讽, “苏明月有的,棠棠凭什么不配有?苏明月穿云锦,棠棠就要穿更好的绸缎。苏明月戴金镯,棠棠就要戴成色最好的羊脂玉镯。只要苏明月还没有进祠堂拜祖宗,棠棠就还是我靖远侯府的嫡小姐,就算眼盲,也轮不到谁来苛待,更不能受这种委屈!” 第六十章 安心做你的嫡小姐 苏明月站在一旁,看着苏辜野对苏栖棠如此毫无保留的偏爱,气得胸口阵阵发紧,却还是强忍着怒意,挤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红着眼圈说道, “哥哥,我没有要故意和妹妹抢东西的意思。母亲给我做裙子买首饰,是心疼我以前在乡下吃不好穿不好,若是妹妹喜欢,我那些新做的衣裳和新买的首饰,都可以送给妹妹,我不介意的。” “不必了。”苏辜野冷冷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满是不屑, “棠棠不稀罕穿你的东西,也不稀罕戴你的首饰。你若是真的懂事,就应该好好给她道歉,而不是在这里装可怜博同情。” 苏明月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哭着扑到胡氏怀里, “母亲,我真不是故意的,哥哥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想和妹妹好好相处而已,为什么哥哥就是不相信我?” 胡氏看着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又气又疼,可她太了解苏辜野的脾气了。 他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若是真把他惹急了,他怕是真的能把整个侯府的库房都搬到海棠院去。 于是她只能咬着牙,轻轻拍着苏明月的背,强压着怒火安慰道, “行了,别哭了,你哥哥现在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气糊涂了,等他消了气就好了。” 苏栖棠在一旁适时开口,又好像怕胡氏不高兴的模样, “哥哥,你不用给我买这么多东西的,你以前给我买的那些衣裳首饰,我都还穿不过来呢,而且五百两银子也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用不完的,还是别浪费了。” 五百两银子!还有那些更好的首饰衣物! 这可是实打实的财富,可比她慢慢攒月例银子快多了! 有了这些,她离开侯府的启动资金就又多了一大笔,第一步计划算是往前迈进了一大步,接下来只要再找机会攒些,就能尽快为离开做准备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苏辜野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眼底却满是温柔, “你今日受了伤,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些都是你该得的。以后每个月,我都会让许嬷嬷给你添新东西,苏明月有什么,你肯定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 顿了顿,他又转头看向胡氏,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母亲,我把话放在这里,以后你若是再敢苛待棠棠,或者纵容苏明月欺负她,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母亲,到时候可别怨我心狠。” 胡氏被他这句话吓得脸色瞬间发白,嘴唇哆嗦着,再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紧紧闭上嘴,拽着还在抽泣的苏明月,快步离开了书房。 走到门口时,苏辜野还特意叫住了她们,语气冰冷, “对了,父亲的画像现在坏了,苏明月若是找不到能将它完美修复的画师,你那院子的门暂时就先别出了,好好在院里反省反省,学学什么叫规矩。” 苏明月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心里充满了滔天的怨恨。苏栖棠这个瞎子凭什么? 凭什么占着本该属于她的身份,还霸占着哥哥的宠爱?那是她的亲哥哥啊!凭什么一个占了她身份的外人,能抢走她的东西、抢走她的偏爱? 她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想办法把苏栖棠赶出侯府!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栖棠靠在苏辜野的怀里,抬起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口,声音带着浓浓的依赖, “哥哥,谢谢你。其实我真的不用这么多东西,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就算受点委屈也没关系。” 苏辜野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温柔地梳理着她被弄乱的头发,满是后怕与疼惜, “你不知道我刚刚进来时,看到你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心里有多害怕。以后若是苏明月再来找你麻烦,别跟她客气,东西什么的都无关紧要,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绝不能让杏儿离你三步远。记住,在这侯府里,有任何人敢欺负你,不管是谁,哥哥都能帮你收拾他,没人能让你受半分委屈。” 站在一旁的杏儿连忙躬身应道, “是,少爷!奴婢一定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姐,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小姐!” 苏栖棠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一局,她又赢了。 且看她们接下来还能有什么招数,她只管见招拆招便是。 与此同时,胡氏的佛堂里,苏明月正趴在胡氏的怀里嚎啕大哭,心里满是委屈与不甘, “母亲,哥哥为什么这么偏心?那苏栖棠就是个瞎子,凭什么能得到哥哥这么多偏爱?凭什么她能有那么多金银珠宝?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是侯府真正的嫡小姐!” 胡氏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咬着牙,眼神里满是无奈与狠厉, “我也知道你委屈,可你哥哥的脾气你也了解,他认定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不过你放心,母亲绝不会让你吃亏的,等过几天你哥哥消了气,母亲再给你买更好的东西,比苏栖棠的还要好。” “我不要更好的东西!”苏明月猛地抬起头,眼泪模糊的脸上满是嫉妒,攥紧拳头嘶吼道, “我要哥哥像疼苏栖棠一样疼我!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一定要把苏栖棠那个瞎子赶出侯府,让她再也不能抢我的东西、抢我的哥哥!” 胡氏心里一沉。 苏辜野今日的态度,确实如之前苏晚儿所说,已经被苏栖棠影响得太深了,再这样下去,苏明月的嫡女身份怕是永远都定不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阴狠,对着门外喊道, “柳嬷嬷,去把大小姐请来。” 门外的柳嬷嬷连忙应声, “是,夫人。” 胡氏轻轻拍着苏明月的背,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浓浓的算计, “好,母亲帮你想办法。既然软的不行,咱们就来硬的,一定要让那个灾星彻底离开这靖远侯府,让你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嫡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