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栖棠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低头,
“黄氏?我现在瞧不见,你为何要抱我的腿?是有什么难处吗?若是需要帮助,侯府或许能帮你。”
一听这话,黄氏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拍着大腿哭道,
“我的儿啊!当年是娘做错了!娘是想让你去富贵人家过好日子,才把你跟侯府的小姐换了!可娘没想到,你在侯府竟受了这么多苦,还瞎了眼睛!如今娘快不行了,得了肺痨,没几日好活了,就是想来看看你,想让你跟娘回乡下,陪娘走完最后一段路啊!”
她说着,又要往苏栖棠身边凑,眼神却悄悄瞟了一眼胡氏。
肺痨?怕是胡氏的主意吧。
这胡氏分明早就找到她,又摸清了苏明月的下落,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现在太夫人不在,苏辜野在军营,正是把她赶出去的最佳时机。
可她怎么会让胡氏如愿?
身边的杏儿早已急得满头大汗,低声在她耳边问,
“小姐,现在怎么办?”
拍了拍杏儿的手,苏栖棠转向胡氏,装出无辜的模样,
“母亲,若我没听错,明月姐姐...就是这位姑娘,她也在?”
话音刚落,一道爽朗却带着几分生涩的声音在佛堂里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杏儿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方才坐在胡氏身边的姑娘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几分农家女子特有的利落,却又透着些许不自觉的局促。
那姑娘穿的是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裙,布料是街上最常见的粗纺料子,袖口和裙摆处还能看到针脚,显然是自己缝补过的。
领口处别着一枚素银小簪,样式简单,却擦得锃亮,想来是她为数不多的体面物件。
姑娘的皮肤是健康的浅蜜色,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外劳作晒出来的,手指关节处带着淡淡的薄茧,与苏栖棠那双养在深闺里细白如玉的手截然不同。
可即便如此,她站姿挺拔,眉眼间透着股不服输的飒爽劲儿,看向苏栖棠时,眼神里既有好奇,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倒显得落落大方。
杏儿的心猛地咯噔 一下,瞬间沉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这才是靖远侯府真正的嫡小姐?那她家小姐呢?小姐眼盲体弱,在侯府十六年,好不容易才得到少爷的疼惜,若是这位真小姐回来,小姐该怎么办?会不会被赶出侯府?无
数个念头在杏儿脑海里翻腾,让她一时间竟忘了动作,只是呆呆地站在苏栖棠身边,眼神不住地往佛堂门外飘,心里一遍遍地盼着。
少爷怎么还不回来?要是少爷在,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那苏明月走到苏栖棠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空洞的眼眸上,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对占了自己位置十六年的人的怨怼,有对她眼盲的同情,更有对即将夺回身份的迫切。
她犹豫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轻轻拉住苏栖棠的手。
苏明月尽量将语气放得温和,却还是难掩一丝生涩,
“我就是苏明月。想必你就是栖棠妹妹吧?母亲方才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她原以为苏栖棠会哭闹,会质问,却没料到,苏栖棠只是静静地沉默了片刻,随后突然抬起头,
“我只是想知道,你说的‘母亲’,是哪一个。”
不等两人反应,苏栖棠突然松开苏明月的手,手腕微微一扬,那根平日里从不离身的盲杖 “当啷” 一声掉在青砖地上。
紧接着,她双腿一软,竟直直地坐在了地上。
下一秒,细碎的哭声从她喉咙里溢出,起初只是轻轻的抽噎,很快便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啜泣。
她双手环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眼泪透过衣袖渗出来,好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连一旁的杏儿都看得心头一紧。
只见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眼下,看起来愈发柔弱。
她望着胡氏的方向,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母亲,自从我出生,您就厌弃我,对我不管不顾了十六年。我知道我笨,小时候总惹您生气,现在又中毒瞎了眼睛,成了侯府的累赘。可我从来没怨过您,每天晨昏定省,不敢有半分懈怠,对您的尊敬和孝顺,也从来不是假的。如今您终于找到正大光明的理由,要把我抛弃了吗?”
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满是委屈,
“你们说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好,我认。可生恩不及养恩大,我在侯府待了十六年,靖远侯府才是我的家啊!现在突然冒出两个人,一个说她才是母亲的女儿,一个说她才是我的母亲,这叫我怎么接受?我到底该去哪里?”
杏儿站在一旁,早已慌了手脚。
她看着自家小姐坐在冰冷的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又疼又急,下意识地想上前扶她,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小姐向来有主意,此刻这般模样,或许是故意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苏明月被苏栖棠的哭声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苏栖棠见了她,要么乖乖让出位置,要么激烈反抗,却从没想过她会是这般委屈的模样。
看着苏栖棠满是泪痕的脸,她连忙伸手想去扶苏栖棠,
“栖棠妹妹,你别这样,快起来,地上凉。你的亲生母亲...她身体不好,快不行了,这次来侯府,也是想看看你,让你尽一份孝心,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还是我的明月懂事!” 胡氏见状,连忙上前附和,
“苏栖棠,你别在这儿装可怜!这都是你亲生母亲当年惹出的祸,自然该由你收拾!若非她当年贪心,把你和明月换了,我又何苦和我的亲生骨肉生生分离十六年?这就是天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掏出手帕,苏栖棠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哭声渐渐止住了,
“母亲,我不是装可怜。我只是想问问明月姐姐,你的亲生母亲对你不够好吗?”
苏明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黄氏,脑海里闪过这些年被打骂苛待的日子,可话到嘴边,却还是点了点头,
“母亲对我很好,这些年辛苦她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想要顺利留在侯府,就不能说黄氏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