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装什么乖呢,老师面前一副好孩子的样子,真恶心。”
说话的男孩八岁左右,叫什么我记不清,应该是太郎次郎这种简单的名字。
他比我高了大半个头,借着身高优势从我的餐盘里顺走牛奶盒,他邪笑着举高手臂,仿佛指望我笨拙地跳起来抢夺。
我不发一语,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他的脸。
他被盯了几秒,洋洋得意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恼怒道:“你看什么看,说话啊,告状精!”
为了满足他的愿望,我真诚地开口:“你在这里堵我,不怕被发现吗。”
“哼,这里可是没人看得见的死角,老师都去吃饭了,你就死心吧。”
“嗯…”我若有所思,“没人看得见吗。”
“哈哈!监控也照不到,”他眉飞色舞地自夸,“我在这个角落教训过不少人了,从来没被发现过,你现在求我放过你还来得及。”
“我明白了,”我说,“都是你的错。”
“你说什——”
我把餐盘放到一旁,捏紧左手控制力气一拳击中他的腹部,他双眼瞪大,身体如虾子般弯腰蜷缩起来,徒劳张嘴发不出哀嚎,只能可怜兮兮地干呕。
“都是因为你创造这么好的机会,才让我忍不住出手,”我阴沉地说,“你这家伙害我违反了福利院的纪律,打算怎么补偿我啊!”
他疼得说不出话。牛奶从他手中掉落在地,盒子摔变了形,乳白色的液体缓缓流出,让我愈发不爽。
我揪住他的发根,把他的脑袋往下压,直到和我的脸高度持平:“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前田三郎…”他痛苦地喘息着。
哈,就算是「狯岳」这种摆明了不受期待的名字,至少也有其独特性。
顶着单纯用来计数,阿猫阿狗一般的名字,想想都可怜到令人发笑。
我咂舌掩盖嘲笑的冲动:“啧,你不会有什么大哥大姐等着来报复我吧?”
“不、不会,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真可怜。
2
自那场和院长的谈话后,又过去了四天。
殴打八岁孩童并非我本意,然而我不报复回去,等待我的会是更严重的欺凌。
福利院里的孩子或多或少有些心理问题,这一点我在短短几天内领悟得淋漓尽致。
在见证了「因为太喜欢义工小姐,所以藏起她的手机不让她离开」「为了引起大人注意而谎称得了重病,检查过后发现身上最严重的只有擦伤」等一系列事件后。
我难以忍受毫无自觉给其他人添麻烦的家伙,更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在此期间,除了一如既往地被孤立,还荣获「告状精」这一称号。
明明只是在他们犯蠢害死自己之前叫来工作人员而已,这帮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3
尽管我为不被当成问题儿童而努力着,一切都收效甚微。
拼尽全力讨好大人,仅得到「一直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孩子」这样的评价。
不能像小孩子那样傻兮兮地笑真是对不起。
起初也想过和所谓同龄人搞好关系,但和吉田花子一样被无视甚至被辱骂,还能锲而不舍地贴上来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大人面前我尚且能伪装成乖巧的孩子,但在真正的孩子眼里,我的表演拙劣到一戳即破,如同混进羊群里的狼一般格格不入。
渐渐的,我也懒得继续伪装下去,直接露出本来面貌,警告其他人不要靠近我。
4
每个夜晚,我仍不知缘由地在梦中回到寺庙。
自称行商的男人灰溜溜地逃走了,但我有预感他会卷土重来。
把这个猜测告诉老师,他却摸着我的头说不要把人想得太坏。老师觉得穷苦和尚和一群孤儿无利可图,这样的心态,早晚要吃到苦头,就算没有我,有朝一日也会被其他人背叛吧。
我由衷祈祷他能够保持这份天真善良,最好不要变成现实里那副对我冷眼相待的模样。
由于被当成孩童的杞人忧天,即使知道那个人的目的是我的性命,我也无法宣之于口。
只能暗中警惕,按部就班地在庙中和大家相处。
5
寺庙里的生活,有点难度但不多。
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令和废柴,到适应这个想吃肉都要靠打猎的世界,只需要短短几天的努力。
在现代,知识可是最容易获取的东西,这点真是太棒了。白天,我用福利院的公用电脑全力汲取信息,求生技巧,植物图鉴,应急方案…学到大脑疲惫不已,虽不至于成为专家,这些粗浅的知识也能大大提高存活率。
感谢互联网,竟然会有人专门整理穿越者必备知识大全,真不知道他们想用在哪里。
第一次用陷阱抓到山鸡的时候,我心想,这不就相当于随身携带搜索引擎穿越到古代吗,我也太作弊了…!
作弊有作弊的好处,之后我开始捕获到更多更大型的猎物(老师颇有微词),除了加餐外还可以拿到镇上售卖补贴家用,随着时间流逝,我与其他孩子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甚至有人开始叫我「狯岳哥」。
真是抱歉,我无法回应你们。并不是心有怨怼,也不是故作冷淡,仅仅因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默默称你们为「小女孩1号」「小男孩2号」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6
今天是我轮值。
趁阳光正好,去河边清洗大家的衣服。
也许劳动真的可以改善人的心情,白天还在殴打小学生的我,到了晚上竟心甘情愿干起保姆的活。
如果有人能看到现在的我,肯定说不出什么「这人性格糟糕」之类的话,而会夸我是世间罕有的好孩子吧。
我正埋头工作,身旁突然传来轻轻一声:“狯岳哥…那个,能帮下忙吗?”
啊,是小女孩2号。
我抬头向她投去询问的眼神。
她怀中抱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和服,袖口处裂开一条口子,露出粗糙的线头。
“路过门口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钩到了…”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说你会缝衣服,所以…”
我猜是年仅四岁的小女孩1号干的好事,因为前几天帮她缝了过大的裤腿。真是的,原来这人还在不遗余力地宣传我。
“针线也拿来了吗。”
“啊…是!”
我朝她伸手,小女孩2号急忙把衣服和针线都递过来。
把衣服袖口在腿上摊开,抻平。手指轻轻抚过布料,是粗糙的麻布,原色已经看不清了,上面打过不少粗糙的补丁,饱经风霜的样子。
看大小也不合小女孩2号的身,也许是从别人那继承来的…真艰苦,这些孩子。
我穿针引线,在明亮的光线下三下五除二把破口缝好,最后在末端打了个结。
“好了。”
针脚不算好看,但我认为可以夸一句工整。
要是你敢嫌弃,我就封心锁针,再也不帮人缝衣服了。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端详恢复如初的袖口,声音激动得仿佛要哭出来:“谢谢你,谢谢你!”
她扑过来拥抱了我一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
我疑神疑鬼地呆在原地。
刚刚发生了什么?
7
转眼间快到梦境中的黄昏,老师又不见了,奇怪,这个时间点,大家不该一起吃晚饭吗。
挨个跟孩子们打招呼,在心底把糊了马赛克的人脸和数字对应上。
“狯岳哥,今晚吃什么?”
“鱼汤吧,今天洗衣服的时候顺手抓了几条。”
我做好饭,包括老师的那份素斋,和孩子们坐着等了又等,仍旧不见老师的身影。
怎么回事…
眼看天色渐黑,心中难免焦急起来。
我站起身,正要出门寻找,外面却突然传来嘈杂声响,貌似有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接近寺庙。平时只有香客和路人来访,怎么会突然来了那么多人,难道是老师出事了?
“我出去看看——”
“砰!”
话音未落,木门被粗暴地撞开,从外头闯进穿着制服的巡查,为首者正是撞门的人,他粗声粗气地喊道:
“谁是狯岳?”
不详的预感达到了顶峰,感情催促我立马抛下所有人,头也不回地冲出去,理智告诉我现在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不如搞清事情经过。
我放空大脑,勉强保持冷静:“是我。”
“就是你?”巡查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一通,指挥另外两人架住我的胳膊,粗糙的麻绳径直往我身上捆。
“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冷笑一声:“我们接到报案,你与城镇中发生的数起盗窃案有关,现要押你前往警署问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