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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共枕

作者:荔枝饭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输了!你输了!”


    “唉,”江沉玉眼睁睁看着六殿下又一次吃掉自己的白子。不过,他不大在乎输赢,还没沮丧一会儿,就叹服道:“殿下可真厉害!”


    “那当然!”萧祈云连胜数局,飘飘然的,又跃跃欲试,“咱们再来一局?”


    随侍在侧的郑姑姑提醒道:“殿下,已是辰时三刻,您该睡了。江公子的伤还未痊愈,也需要早些休息。”


    “嗯,”萧祈云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是哦,天都黑了。那好吧,就歇息吧。”他下了榻,趿着鞋,进了用厚厚幔帐隔开的里间。


    江沉玉眼睁睁瞧着六殿下溜得飞快,见他没动静,还钻出脑袋朝他招呼。


    “你不是要休息么?快进来呀!”


    可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江沉玉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地看向郑愔。


    郑姑姑的面上适时的浮现笑容,对他解释道:“公子有所得不知,如今宫城内外戒严。天一黑,各处宫室就都落了钥。殿下就只能同公子一起歇息了。”


    萧祈云的小脑袋也跟着点点点,晃了晃秋香色的帐子,蹙眉道:“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怎么会,”江沉玉摸摸头,“我、我是怕自己睡相不好,惊了殿下。”


    “睡相不好?”六殿下思索一番,指着容得下四个他的围屏床,道,“那你睡里面好了,你先躺进去。”


    江沉玉顺从地爬上了床榻,在萧祈云凝重的目光中,紧张地平躺下来。


    郑愔见他二人都进了里间,将棋盘收拾好,仅留一盏银烛。


    层层叠叠的幔帐被宫人们一一放下,原本宽阔的宫室被切割成一个个小隔间。


    留下几名守夜的宫人,郑愔长长地舒了口气。


    自那夜宫变后,卫王殿下就睡不好觉,夜里搅得天翻地覆,还惊动了皇后。回长阁殿那晚,就是皇后相陪。


    六殿下惦记江沉玉,也不愿搅扰母亲,便搬来东宫住。照她看,六殿下早就盘算让江沉玉作陪。可他脸色不好,吃了药就昏昏欲睡。


    六殿下只好自己睡了几晚,虽比长阁殿好些,也还是频频惊梦。


    今晚,瞧两个孩子对弈,郑愔就明白了。于是她默默站在一旁,直到天彻底黑了,方才出声提醒。


    萧祈云很满意郑愔的机敏,兴致勃勃地拍了拍雕花的檀木床柱。


    江沉玉规规矩矩地躺着,身体绷得笔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照理说,敷水驿的时候,他就与六殿下住过同一间房。


    对了,敷水驿?!江沉玉突然想起那个古怪的老头,和六殿下那夜的反应。他猛地坐起来,张张嘴,却把话又咽了回去。他想:若是问殿下是不是害怕,殿下一定会生气的。


    “你怎么了?”萧祈云见他起身,歪着脑袋问。


    “没、没什么。”


    想通了其中缘由,江沉玉顿觉心头一松,凑过来扯下床帐,“还是我睡外面吧,若是有什么动静,我也能听见。”


    “东、东宫能有什么动静。”六殿下这样说着,爬到贴着墙那面躺下了。


    “姑姑留的灯也太少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萧祈云伸出五个指头在同伴眼前晃,“你看得清这是什么吗?”


    江沉玉捉住他的指头:“可是太亮了,您还睡得着吗?”


    “嘁,”萧祈云缩回手,听着江沉玉刻意压低的公鸭嗓,莫名觉得又好笑又安心,“那你现在睡得着?”


    “睡不着。”连输七局反让他精神振奋,江沉玉神色清明,盯着床顶。


    暖黄的烛火透过厚厚的帷幔与朱红的床帐,仅余一星微光,照出萧祈云晃来晃去的、毛绒绒的小脑袋。


    “噗!我就知道,”六殿下侧过身,瞧着对方模糊的侧颜,轻轻问道,“你还记得吗?那条大白蛇?”


    “当然记得了,那条白蛇跟宫里的柱子一样大呢!”


    满目雪银中的巨大白蛇,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梦境。


    “就是嘛!我同三哥说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到那条白蛇的时候,三哥一脸不信,他还说,”萧祈云撇撇嘴,学着太子的口吻,淡淡道,“‘六郎,珠子丢了就丢了吧,不必拿这种异像哄我。’我与母亲说,母亲也不信。阿妩就是母亲的应声虫!我说的时候,她可惊讶了。一听母亲说我唬她,就也取笑我。”


    “其实,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那么大的白蛇。”


    旁人还能说是人之常情,可江沉玉亲眼所见,理应站在他这边。


    萧祈云听他这么说,登时不大高兴:“哎,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的!”


    江沉玉的思绪却已飘回到那个晚上。他想起深深烙在脑海里的场景,恳切地说道:“不过,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条大白蛇,而是殿下您去而复返,骑在马上朝我伸手的样子!”说完,他也侧过脸来,眼睛亮晶晶的,像在发光。


    萧祈云垮下去的嘴角顿时扬了起来,得意道:“唉呀,我、我总不能丢下你们不管吧。”说着,还随手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江沉玉。


    不想正中对方右臂的伤处。


    “嘶!”江沉玉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殿下轻些。”


    “怎么了?”六殿下听他深深地吸气,急道,“是、是碰到你伤口了?都是我不好,那、那,我让郑姑姑叫太医来吧!”说着就坐起身,打算往外跑。


    “唉唉唉,您别急。”江沉玉赶紧拦住他,掀开半边帐子,借着烛火看了看缠了白布的伤处,又嗅了嗅。


    “没事、没事,今早换药的时候我瞧了,早结痂了。”


    昏黄的烛光下,江沉玉的脸色看起来黄黄的,很糟糕。


    “不行不行,”萧祈云推开他的手,“你又不是大夫。万一有什么呢?还是太医看了,我才放心。”


    “这么晚了,何必劳烦呢?再者,郑姑姑不是说各宫戒严,不能随意进出么。”


    “可、可是,所谓事急从权,”萧祈云有一瞬的心虚,移开目光道,“而且,这里是东宫,许多宫人都受了伤,药藏局的郎官夜里也在的。”


    江沉玉还要阻拦。


    六殿下直接站起身,高声喊道:“郑姑姑!郑姑姑!”


    他喊了几声,郑愔就急急忙忙地来了,隔着幔帐问他,“殿下有何吩咐?”


    “把医官叫来!”


    “快!快把府医叫来!”


    长乐坊的护国公府中,正鸡飞狗跳。


    傅临风躺在褥子里,“哎呦哎呦”地直喊疼。


    他的母亲南康郡主急得掉泪,用帕子去替儿子擦汗:“临风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头。这都怪那帮莫名其妙的逆贼,深更半夜去学馆发什么疯!”


    她哭着哭着,指着安坐喝茶的丈夫傅逍,怒道:“等陛下回来了,去参那萧徽几本,让他们也知道咱们的厉害!”


    傅逍见妻子发怒,忙赔笑道:“郡主真是气糊涂了。无论参不参他,萧徽势必没命在了。”


    “我糊涂?”南康郡主将汗津津的帕子甩他脸上,蛾眉倒竖,“你管他死几次呢!让你参你就参!还有他的老丈人窦家!杨家!让他们一块去见阎王!”


    “杨家不是早没人了?”


    “死了也要挖出来鞭尸!”


    傅临风又哼哼了两声,南康郡主听儿子哼唧,也就没功夫跟丈夫嚼舌,继续哭儿子去了。


    傅逍不担心。前两天宫中太医来瞧了,与老父亲相熟的医师也都来看了,都说慢慢养着就行了。他觉得郡主实在太偏疼小儿子了。


    “府医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郡主,府医来了。”


    白胡子老头跑得满头是汗,坐在矮几上,神色凝重地给傅临风把脉。


    南康郡主焦急地问:“怎么样?临风他为何一直喊疼?”


    府医把完脉,竟面带微笑,捋捋胡须道:“郡主且宽心。小公子是吃多了积食,鼓起来的胃便触到了断裂的肋骨,不妨事、不妨事。”


    傅逍垂首啜了口茶,以掩饰面上的笑意。


    饶是南康郡主,此时此刻也是一怔。她擦了擦眼泪,问:“那可要开方?”


    “不用,”府医摆摆手,从医箱中取出一枚瓷瓶,“喂公子吃一颗香砂枳术丸就好了。”


    一旁的侍女接过瓷瓶,倒出一枚珍珠大的黑色药丸,混着茶水,给傅临风服下。


    傅逍听罢,摇了摇头,瞪了眼正缩着脖子的胖儿子,上前安抚妻子。


    “郡主太忧心了,咱们临风福大命大,这不是没事么?”


    南康郡主止了泪,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江家的小子手臂中箭。皇后殿下说,那箭有倒钩,刚找到人的时候,骨头都露出来了!我光是听着就觉得害怕。还有,郭家那个孩子生生被刺瞎了一只眼睛!就算保住了命,今后可怎么办啊?!”


    “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傅逍攀着妻子的肩,轻轻抚慰道,“咱们临风虽断了根肋骨,可养些时日也就是了。这小子就是比旁人有福!”


    “说的倒轻巧,”南康郡主嗔怪道,“你断根骨头试试。”


    傅逍见她已消了怒火,对仆妇吩咐道:“留盏灯,多几个人守着。郎君夜里有什么动静,要及时来报。”


    “好临风,吃了药就睡吧。”南康郡主掖了掖被褥,柔声哄道。


    “是,母亲。”傅临风点点头,见她起身要走,犹犹豫豫地问道,“母亲,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就是,就是士衡跟延光的事情?他们、他们都受伤了吗?”小胖子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盯着母亲。他的心咚咚直跳,仿佛连那根断了的骨头都在震颤。


    然而,南康郡主避开了这句问话。她只是轻轻地抚摸儿子的脑袋,哄道:“好临风,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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