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容见此情状,说什么也不肯再比了。
他又是说这地方有风,又是说到底是坊间的器物,不比家中府上,最终图穷匕见,建议道:“投壶还是太费时了。我看咱们不如拿骰子和酒筹来。”
萧祈云觉得这个玩法倒有趣,心道等回了观里也要这么玩。不过眼下他不打算放过对方,遂出声道:“一行,无论玩什么,你可先要乖乖喝酒啊!”
“自然,自然。”崔容被他逮住,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得不老老实实饮了三杯。
江沉玉懵懵的,没想到崔容居然就认输了,唯恐他反悔,跟着众人回到了座位上。
漆案上的碗碟换了新的,添了些蒸梨、葡萄、甜瓜,又有各类鱼鲊、黄白米糕、烤鹌子、浮圆子、鸡头穰、甜豆羹之类的。
酒楼的小厮取了骰子并一个精巧的鎏银筹筒出来,不知要交与谁。
顾青翰叩了叩桌子,笑道:“这个简单利落,鄙人自荐做个录事,如何?”
他年岁最长,这样说了,众人都点头说好。
“那我就先饮为敬,”顾青翰饮下第一杯令酒,余光瞥见江沉玉神情紧绷,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因太子二人提前离席,主位空置。顾青翰与韦少恒凑一块,在左位,七殿下紧挨着他们,崔容次之。郭通、萧璘正对主位。傅临风、六殿下与江沉玉依次在右。
顾青翰将骰子捏在手中把玩,解释道:“以我同柏茂的次序往后数,掷到几就数到谁。诸位可不许耍赖啊!”
“自然,自然!”韦少恒忙点头叫嚷,最是捧场。
顾青翰支起身,将骰子凌空投掷,落在案桌中间的瓷碗里。“咕噜咕噜”滚了两下,两枚各是两点。
韦少恒贴着顾青翰坐,另一边则是萧成金,再过去是崔容。既然是四,那就是崔容了。
崔一行揭了筹筒的银盖子,自己不抽,抖落两下,把酒筹对着韦少恒:“你抽。”
韦少恒看了一眼顾青翰,见他笑吟吟的,这才抽了眼前的一支,然而还没看,就被萧成金抢了去。
七殿下拖长嗓音,高声嚷道,“后——生——可——畏,少年处五分。”意思是年纪最小的喝半杯。
话音刚落,在场的少年人都笑了起来。
萧璘笑得最大声,还添油加醋道:“除了七弟,还有谁最小的?”
七殿下念的太大声,想改令也不能够,苦着脸喝了半杯。
崔容本觉得自己运道不好,没想到韦少恒更不怎么样,不再假手于人,自己掷骰子。
这回翻了个倍,两个“四”,数了一圈,竟又回到了韦少恒。
江沉玉用力拍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觉得浑身都热起来了。
难道是生病了?可大家兴致都这么好,江沉玉不想扫兴,在腿上掐了两把,痛得有了精神。他认认真真地看了,总算知道怎么玩。
江沉玉心中略定,因觉得嘴里发干,拿了一碗甜豆羹吃。
萧祈云撇撇嘴,无声地说了句“活该”。
不过,酒宴上的运气总不会一直差。韦少恒挑挑拣拣,抽了枚“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放。”他松了口气,掷骰子也颇为豪放。一枚直接飞了出去,被萧祈云一掌按住。
碗里又是个“四”。另一枚倘若是“六”,则又要轮到韦少恒。他顿时紧张起来,死死盯着六殿下的手。
萧祈云掌心按着骰子,但笑不语。
“依我看,”郭通调笑道,“是个六吧!”
“六殿下!”韦少恒心焦,急道,“可不能耍花样,青庄哥哥!”
萧祈云轻“啧”一声,手掌一翻,赫然一个“一”。
韦少恒放了心,却是轮到了萧璘。江沉玉的位置看得分明,掀掌的时候,六殿下的大拇指似乎动了动。他看了眼顾青翰,见对方平静无波,也就不多话了。
萧璘随手抽了,念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上下各七分。哈哈,延光,志渊,你们两个喝酒!”
郭通与傅临风飞来横祸,各饮了大半杯。
“那你二人就各掷一枚,”顾青翰适时道,“从延光这儿算起。”
郭通双手捧着骰子,口中念念有词,晃了许久才松开手,掷了个“二”来。
五殿下见傅临风满头大汗,不怀好意的叫嚷道:“好事成双,也凑个二吧。”
他此刻突有神助,傅临风折腾许久,最后当真掷了个“二”出来。
萧祈云白了他一眼,伸手抽了一支,上头写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劝主人五分。”
傅临风受了他一记白眼,缩着肩膀,腹诽道:我这也没抽错,六殿下确实在吃上太挑剔了。
“主人?”
“太子殿下不在,就我代饮吧!”顾青翰酒量极好,直接仰头就是一杯,才不管什么五分七分的。
六殿下或许与“二”有缘,不一会,掷了两个“一”出来。他不服气,拍拍江沉玉的肩膀:“我来给你抽!”
鎏银的筹筒被他抖来晃去的,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手指在五十多根令筹上摇摆不定,最后抽了根最中间的。
“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录事十分。”
萧璘“噗嗤”一声,笑道:“六弟怎么专逮着少将军灌酒?”
“干脆让青庄哥哥掷吧!”
于是骰子又回到了顾青翰手里,他讨了枚矮胖竹筒,捻熟的将骰子丢进去,扣上盖,摇得簌簌作响,可见平日里没少赌钱。
不多时,竹筒反扣在桌上,揭开则是一个“一”,一个“五”,合起来就轮到了郭延光。
这下萧璘不说话了,等郭通抽了,凑近去瞧。他一眼瞥见下头的小字,伸手按住令筹,环顾四周,指着正在吃浮圆子的傅临风:“新放盏啊!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新放盏处五分。”
傅临风欲哭无泪,才舀了两口羹汤,就又要罚酒。
酒楼的玉浮梁有些浊,对少年人来说,入口过于辛辣了。
他嘴里的酒味混杂着米圆子的甜味,十分古怪。他心里紧着吃果子压压,于是随手一丢,结果居然又是两个“一”。
这下,不止萧祈云,连江沉玉也侧目,无声的控诉他。
但该抽还得抽。
江沉玉霉得很,拿了句“乘肥马,衣轻裘。美姿仪,处十分。”
众人皆笑道,“除了你还有谁,赶紧喝酒!”
他喝了满杯。这酒一入喉,就像火烧似的,辣得脸愈发热了。掷骰子的事也就被萧祈云顺了过去,他心想总不至于一晚上都是“二”罢。
随即,令人绝倒的掷了两个“二”。
只能庆幸没有轮到自己头上,萧成金让崔容代抽,得了支“驷不及舌,多语处十分。”
崔一行还待四处张望找寻多话的,就见大家都瞧着他,眼中意味不言而明。他不禁拍了下桌子,皱眉道:“我怎么就话多了?!”
郭通在他近侧,见崔容看起来像是真生气了,有些吃惊,忙拍拍他的背。
顾青翰哄孩子似地说道:“此前一行妙语连珠,说查案的故事,自然算多说了些话。”
崔容一时酒意上头,现听见顾青庄这般解释,面色略有缓和。况且,再闹下去,总不能怪到要听案情的萧成金头上。
傅临风吃完一盏浮圆子,觉得太甜了,又去吃烤鹌子。他一面吃,一面想这签怪准的,崔容本来就话多。
“还输不起了。”
崔容就坐他对面,闻言当即灌下一杯,恶狠狠瞪他:“死胖子!等我掷个五出来,要你好看!”说罢,使上全身气力,抓着竹筒疯狂摇晃。
傅临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把心里话说出了口,后悔不迭。他向来说不过崔容,可不想跟他结梁子。
“嘭!”的一声,崔容将竹筒用力扣在桌上,轻轻一揭。
一枚骰子裂开两瓣,将原本的两个点一分为二。另一枚如他所愿,是个“三”。
“抽吧!”
筹筒几乎是摔过来的。
傅临风默念两句“心宽不跟小人斗”,伸出小胖手抓了一支。
“巧言令色鲜矣仁,恭默处七分。”恭默即指入门以来没说过话的罚酒,众人环视周围,发现都或多或少开了口。
顾青翰正要说放,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一个素衣少年小跑了过来。
“守、守真!”
“你怎么来了?!”
“言子笙?”
“他怎么在这?”
言子笙一路小跑,满脸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傅临风急中生智,指着他大吼:“恭默的人来了!快!喝酒!”
江沉玉早就跑到了言子笙身边,给他拍背顺气,一听傅临风要抓言子笙喝酒,赶紧反驳道:“这、这怎么能、唔,能算?”一句话没说完,就咬了舌头,说得支支吾吾的。
萧祈云见言子笙一来,江沉玉就忙不迭地黏上去,还红了脸,不禁皱眉道:“怎么不能算?”
六殿下亲自斟了杯酒,递到言子笙跟前,微微笑道:“请吧。”
言子笙摸不着头脑,见是皇子殿下,不敢不喝,只得伸手去接。江沉玉看他还在大口喘气,一把夺过酒杯,说:“我喝。”
萧祈云的手尚维持着递酒的姿势,江沉玉已经仰头一饮而尽了。
“你!”六殿下面色骤变,正要发作,就见江沉玉呆滞地眨眨眼,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士、士衡?”言子笙吓得立刻顺好了气,同郭通七手八脚的去扶他。
顾青翰也起身过来察看。
众人这才注意到,江沉玉双颊绯红,连拿酒杯的手指也泛着水红色,整个人像抹了十斛胭脂。
“不是,这小子统共就喝了两杯酒,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注:
录事:管酒令的人员。
人物座位表:
崔容 萧成金 韦少恒 顾青翰
郭通 桌 空
萧璘 案 空
傅临风 萧祈云 江沉玉 空
(掷骰子本人算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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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酒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