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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君臣之仪

作者:衔吞物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衿揽着江婵的腰一直出了大寒宴、淡出众人视野。


    强有力道乃至于不容抵抗。


    直到江婵抬头,再度看到周衿派来在她身边监视软禁的人时,心中荒谬更甚,她轻叹了一口气:“阿瑾,我接旨答应嫁给你一定不会反悔的,你不必如此。”


    自赵氏亡灭、他一落千丈,周衿从未如今日畅快过,正乃如一夜看尽长安花般潇洒得意,他笑着松开了江婵的腰,顺势拉住了她的两只胳膊,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是啊,阿娇以后就是我的妻子了。”


    “可外面还实时有坏人打着阿娇的主意呢,倘若我一松手那些坏人就该把阿娇偷走了。”他的声音压低,隐隐带着威胁。


    却又有卖乖讨好地意味:“他们不惜要诬陷我,倘若阿娇也信了他们的鬼话被骗走了怎么办呢。”


    江婵从他的话中抓住关键,眉间微变:“诬陷?”


    可周衿不愿再多说,他挺直腰,珍贵万分地摸了摸她侧边的鬓发:“阿娇,替我好好在宫里照顾母后和阿知,等我在朝堂上拿下这一局,安安稳稳娶你为妻。”


    说完他笑笑,背手而立:“阿姐还是先回宫去吧,我在此处看着阿姐,一会再回席中。”


    江婵抿了抿嘴,她看出周衿态度坚决,便是自己再问什么也绝不会再说。


    她刚一转过身去那些侍卫宫女便围了上来在她左右,却也不近不远地,只是跟着。


    颜官也在其中,她终于看出了些许不对。


    看着三殿下笑着站在原地,她快走几步跟上了江婵。


    她皱眉,声怯怯:“殿、殿下……”


    江婵打断了她:“无需这样喊我。”


    颜官卷曲的舌头当即捋直了,她爽快道:“姑姑。”


    她纠结得紧拽着袖口,想说又不敢说,偷偷侧头看那紧跟不舍得宫女有段距离才放心地磕磕绊绊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三殿下他……”她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形容。


    看着江婵波澜不惊的侧脸,颜官终于下定决心一口气说道:“三殿下他在时时刻刻盯着您……”


    “颜官。”江婵站定了步子。


    颜官心头一凛,惊讶地看向江婵。


    江婵与她对视,严肃中担忧:“前朝大概是出事了,三殿下不叫我们知道罢了。”


    颜官着急:“为何不叫我们知道,从前有什么事我们都是一起的啊。”


    这个傻丫头,现在哪里还是以前呢。


    江婵抿着嘴:“我亦不知,可我总觉得……”


    她说着,转过头,隔着重重人影看向周衿仍旧站在那里的身影,含着笑的。


    江婵面上凝重越来越深:“我总觉得今时不同往日,这件事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颜官害怕的打了个颤,可她还是拼命忍住,问江婵道:“姑姑要我怎么做?”


    这就是颜官与湘官最不同的地方。湘官心思缜密却总有顾虑,在这场稀里糊涂的硝烟中只会坚定遵从周衿意志。颜官粗枝大叶、乐乐呵呵,却是江婵一手带起来的,她除了江婵的话谁的都不听。


    江婵牵起她一只手:“好颜官,前堂上的事我们在深宫中自然打听不得,可有一个人,若是去问会帮我的。”


    她犹豫了再犹豫,看着颜官好奇中带着不解的眸子。


    江婵轻卸了一口气:“大皇子。”


    颜官震惊。


    江婵睫毛轻颤了一下。


    她初入中宫时周宴还寄养在赵娴名下,每每请安问好,礼数周全。对他为人,江婵再清楚不过。旁的不好说,可是她倘若找他打听这件事,周宴一定会顾念与周衿的兄弟情分实话实说的。


    兄弟名分。


    江婵念着这几个字,恍然想到那日沙场射箭,周宴一席深氅,遥台控杀的模样。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只要陛下一日不立储,周衿便有机会。


    颜官使劲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一定一定小心些。倘若有变一定要保全你自己,我只要你完整回来。”江婵郑重其事。


    “放心吧姑姑!”颜官笑盈盈呲着牙,“我一定给姑姑带回消息来。”


    颜官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席间方向,江婵暗暗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事就是回中宫去给娘娘看看这道圣旨。江婵细细抚摸着手下的金光闪闪的圣旨,眉目平和,叫她看了,总要安稳一些的。


    她想着,将袖间的圣旨再次取了出来,慢慢打开。


    金黄的布绢铺陈在眼前,江婵看着面前这道只落了玺印的空白圣旨时瞬间鼓跳如雷,她双腿宛若灌了铅刹那间愣在原地。眼睛瞪大、双手颤抖。


    她不敢叫身后人发现异常,只能不可思议地小幅度来回翻看。


    等到确定这确实是道空白圣旨时,她不禁缓缓松下高耸的肩膀,而僵直的脊背,隐隐有寒意约爬越高。


    像一把刀,已经顶在了自己身后,隐隐泛着寒光。


    她不敢再看,连忙卷起来放在自己袖里。


    难怪他要自己亲自上台去拿,难怪他强调要自己好好收着。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是给她。


    江婵一时感到心惊起来,身后席会的吹拉弹唱还在张扬演奏着,她置身雪里,却彷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渐渐围拢,等待收网。


    -


    宴会结束后谢咫回到了刑司中,阿生一见到他回来,立刻把刘喜手里的茶盘接过来将他挤到一边。


    谢咫进屋时并未立即关门,等到摘下厚衣转过头,才发现阿生探着脑袋眼巴巴望着他。


    谢咫垂下眼挥挥手叫她进来。


    阿生放下茶具,清清喉咙迫不及待问:“姐姐她好吗。”


    看着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谢咫沉默着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嗯,她很好。”


    阿生得到准信终于开心起来:“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守在门口的太初背对着听到这句话,心里被刺了一下,他抿着嘴眉头塌了下来。


    谢咫不知如何回她这个问题。


    他摸摸她的脑袋:“可能要在宫里待很长时间,江婵她……”


    谢咫口中一顿,阿生不解地抬头,先袭来的是淡淡的酒气,而后便是他低垂着看不清眸光的眼帘。


    太初不是说谢大人从不喝酒么?


    阿生拧起眉头。


    “以后不要随便喊她姐姐,她以后是三皇子妃了。”谢咫声音低低的,对阿生说话时仍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紧张的情绪传染过来,她情不自禁拽住了谢咫摸自己脑袋垂下来的宽袖:“三皇子妃怎么了,我以后见不到姐姐了吗?”


    她带上了哭腔。


    谢咫心里像被不轻不重揉了一下,他恍然将阿生也带进难过里,连忙蹲下来,他认真地把阿生脸上挂着泪擦干,安慰她:“不是,以后还能时常见到她。”


    只是身份悬殊,君臣之礼。


    阿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谢咫只能缓声转移她的注意力:“阿生的辫子真漂亮,是谁给你梳起来的。”


    阿生果然上当,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是哑女。”


    刑司里没有女眷,自从陈素珍摔断了腿连同哑女一直在刑司修养,阿生来了哑女便一起照料着。


    “真好看。”谢咫站起身,他拍拍阿生的肩膀,“出去玩吧,等过几天,我便带你去见她。”


    “真的么?”阿生止了哭声,得到谢咫肯定的点头,她破涕为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谢咫在心里道。


    阿生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太初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屋中的谢咫。


    他大裘上沾着的雪花融化,水珠砸在地上如同烟花,他孤身置身在屋子中间,从屋门口倾斜的光落在他的脚前,身后屋内的阴影却笼罩在他身上,像一张逃脱不开的手紧扼着咽喉,一如多年以来的样子。


    太初不忍心再看,他转过头匆匆走到屋外去。


    刘喜正因为阿生献勤不懒地抢了自己的活跟她斗嘴,他提高八个度:“方才你去大人屋里哭,像江娘子抛夫弃子一般!”


    ‘抛夫弃子’如一道闪雷狠狠击中了太初,太初脸一黑,脚毫不留情踹到了刘喜屁股上:“能这么教孩子吗?我让你胡说八道。”


    门关上,外面的喧闹彻底隔绝,屋里燃起烛火,谢咫转过身,松了松勒得紧的前衣,再次取出了修袖间那本折子。


    修长的手指攥着那本折子,封面上用小楷写着“谏告”二字。


    他恍惚那日见她,为什么不肯告诉她。


    可那日尚无证据,如果仅凭私断他自己亦不屑。况且他那日明了,江婵不为周衿,也会为了赵娴嫁给他。


    那是她报答赵定的决心,也是数十年的感情堆砌。


    谢咫的手抚过折子沙磨的表面,无力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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