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宫自古以来就是皇后居所,后来冷落了一阵子,等到重启之日,却失去了昔日的金碧辉煌而蒙上了一层红墙琉璃瓦的厚重之感。
日出后雪莹莹融化,光影错落,红墙壁上,宫阁静谧,檐上雪水‘滴答滴答’落下来。
宫娥们长裙迤地,低眉顺眼,手托玉盘在其间穿梭。
“姑姑。”
江婵顾不上与她们回礼,快步向皇后的宫殿而去。
在马车上湘官已经为她简单包扎了手,重新梳洗妥善。
除了江婵发觉自己不知何时丢了一只耳坠。
因此宫娥们面前的江婵还是往昔一丝不苟而自带威严的长门女官。她们等不到江婵的回话,很快就平身、托着手里的活计、像一阵儿风离开了。
江婵入了长明宫,还没走两步路突然与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江婵险些被冲撞力绊倒,反应过来后弯腰双手抓住了小殿下后襟的棉衣裳,小家伙刚长到江婵腰间,圆滚滚的像一只汤圆。
他冬日里穿得多,虽然布料滑溜溜的不过好歹能抓住。
江婵托起他往后仰倒的头将他好好的捋顺。
“小殿下(姐姐)。”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他无碍,后面一众照顾他的宫人都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周知两只小肉手攥住了江婵垂下来的袖子边,他红嘟嘟的小脸抬着,问:“姐姐你去哪里了?阿知一整天都没找到你。”
他前不久刚生了风寒,喉咙还沙沙的带着病音,现在撒起娇来毫无压力:“这几天阿常也不进宫来陪我,就连姐姐也不见我。”
江婵听他提到江常,想到那个躺在雪地里惨死的孩子,黯然神伤,可这些话自然不能对小殿下说起,先不说其中关联,这样小的孩子对生死又有何解呢。
“或许是阿常也生病了,要在家里躺几天才能来见阿知。”江婵弯下腰柔声细语对他说,顺便牵起他的小手。
“他前几日还笑话我生病,怎么这几天他反而病了。”周知本是想嘲笑他的,可张开嘴又自觉嘲笑不出来。
他摇了摇江婵的手:“那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或许得多一阵子,他没有小殿下康健福禄,便要多养一会。”江婵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阿知,你过来。”皇后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亭中。
昼夜的覆雪都已经被打扫,高处的枝头上却盖着一层薄薄的白。日光微温,空气中有清朗的雪味,扑面来的时候鼻头凉凉的。
赵娴内叠穿着珠玉点翠交领裙,外披着石褐色七彩羽尾长裘,带着翠玉发簪安然坐在亭子里。
岁月偏爱她,并没能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相反,她恬淡静雅。
此时,旁边一众宫娥嬷嬷垂手而立,静待听命。
“母后!”小家伙一听皇后的呼唤,雀跃着小跑过去,连带着被抓住手的江婵也不得以屈身应承着他的高度小跑了几步过去。
一到亭子里周知就扑进了赵娴的怀里,江婵则顺势俯跪在亭中,向皇后行礼:“娘娘,奴回来了。”
“起来,你替本宫出宫做得很好。今晨胡家胡老太公已经亲自上奏答谢君恩。后宫之中胡贵妃自然也消停下来,肯安养生息。”皇后笑意盈盈,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周知坐在她身边。
江婵依照她的命令起身来站到一边:“奴惶恐,且路上耽误,唯恐娘娘忧心。”
赵娴葱白的指尖点了一下桌面,自有奴婢上前来为她斟满了一杯新茶妥当递到了江婵手里。
江婵手伤,接不住热茶,那茶温热,递在手里驱散了一些寒风凉意。
斟茶的宫娥刚退至赵娴身边,赵娴抬起手来微微向后摆了两下,那宫娥上前来牵周知的小手。
“我要留在这里,我要看着姐姐的。”周知扁了嘴。
“本宫先前做了点心在前殿,现在还热乎着,有阿知最爱吃的糖渍青梅、糖炒栗子……”赵娴哄孩子的话还没说完,周知一跃而下扎进雪地里。
“那还是一会再来看姐姐。”他迈着小短腿很快就从视野中不见了。
江婵与赵娴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笑意。
其他人也立刻悄无声息退下去了。
“先喝茶。”赵娴从周知身上回过神,嗲怪似的,“嘴都干了吧。”
江婵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向前一步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她知道该说什么,只管轻声说道:“胡太公果不然,就算死的是唯一的孙儿仍旧能够坐得住,只说是意外,并无彻查之意。”
“呵,胡家浸淫盐铁政权多年,今年却传出数不对本的消息。如今绛县风声紧凑,他必然不愿意多生事端。”赵娴冷笑。
她凤目眯起:“我起先听到这个消息半信半疑而已,可既然胡祥邹死的消息能放出来,那老匹夫必然也在害怕吧……否则现在瞒着不惹是非才对胡家最有利。”
“也或是那大火生烟,京中口杂不易隐瞒。”江婵补充道。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年关前,胡家**贪污风声大造,前夜里胡家起火的消息一经传来,皇后披衣夜起,与她对坐,两人都是疑惑此事背后牵连与真实目的,也疑心真伪,甚至想到金蝉脱壳、不过隐人耳目。可现在江婵再想,若是胡祥邹真为沈辞所杀,这件事就绝与朝堂无关,而是私仇。
那么胡太公此刻,必同样惊疑,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江婵低着的眼神黯淡:
背后真实因果,除了他和她,绝不能再叫旁人知晓了。
“你确定,胡祥邹真的死了吗?”赵娴又问。
“据说只剩下焦尸与灰。其他的我并未亲眼所见。”江婵回复。
赵娴点点头,继而看到了江婵手上的纱布。
“今晨起,中黄门上的公公来堂前请示,说你夜里遭遇了不测。”赵娴抿了一下嘴,话头一停顿,“我想着,要是娇娇能安安稳稳回来便要日后吃斋念佛才好。没成想,一早上真就把你盼回来了。”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可其中的辗转反侧和彻夜难安只有她自己能知道。
可江婵却从其中听到了不一般的风声。
黄门公公应该是都是极其妥当的人,如果话都传不明白又怎么会在司上值守。所以,要么就是谢咫的人有问题,要么就是后宫之中的绵里藏针。
江婵更倾向于是后者。
这样的事,早就已经不新鲜了。
可她仍旧感念皇后的关照与热切,心里暖暖的,笑意盈盈。
“我已经安安稳稳回来了,不过不是神佛救了我的命。所以娘娘日后自然也不必在佛前尽敬意了。”江婵笑回答赵娴,顺势将受伤的手放进赵娴伸过来的手中。
赵娴一边小心翼翼拆着江婵手上的纱布一边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江婵想了想,斟酌词句:“昨日夜里返宫途上碰见一个杀手,不仅屠杀了我们的马夫,手里还带着一个死状惨烈的孩子。那个孩子……便是娘娘也不陌生的。”
赵娴手中的动作停了一瞬,似是猜测又半是惊讶地问道:“江相公那个小儿子?阿知的伴读江常?”
江婵不意外她会猜的这么快,娘娘在宫中见到的人不过固定的那么几个,孩子就更少了,除了那些皇子皇女,便只有阿知的伴读江常最多。
江常自从失踪,已经许久不曾进宫来。便是娘娘,也心有担忧。
江婵微点了一下头。
赵娴这才明白为何方才不过寻常几句话江婵却与阿知说的那样艰难。想她平日里也不少见那孩子,日日夜夜在跟头前面看着呢,人突然没了,自然也是不好受。
实则江婵难受远比赵娴想象的多千倍百倍,盖因血浓于水,实在承载了太多感情,她脑海里总不经意浮现出那孩子的音容笑貌和惨死的样子。
赵娴见江婵不多有的沉默和微红的眼角,渐渐酸了鼻子,攥住了江婵冰凉的指尖。
“娇娇,别难过。他处于如此地位,早早在不懂事的年纪先离去,可能对他而言,并不是个坏事。”
稀里糊涂的死在不懂事的年纪,对那个孩子来说真是个好事吗?江婵心头一荡。这是她从未假设过的,自然也指向了她没有窥见的结局。固然,人一死百了,此后所有将要发生的一切便不能像诅咒一样烙印在身上。
可若是如此,这句话对于那些艰难活下来的人,是何等的残忍?
见江婵不语,赵娴又问:“谢咫呢?他可曾为难过你。”
“并未。他与我并不相识,只是例行公事……”江婵说到此,突然浮现出昨夜捡起刀来质问自己的人,他语气不算温和。江婵后知后觉两人关系本不应熟络至此。他奇怪地‘越界’了。
“那就好。此事绝不会到此为止,我们此刻仍需静观其变。”
赵娴说完,突然见江婵抿了一下唇,继而掀起衣裙从容跪了下去。
“我有一件事,还未与娘娘说。”
她抬头恳切地看着赵娴,自然也从其中看出她的不安与疑惑。
“本来那个孩子的尸体是不用带回刑司检查的,可我激怒了谢大人,故意叫他带了回去。”
赵娴攥住江婵的手微微紧了一些。
那无疑就是将自己牵扯进去。
胡家与江家,没有一家是善茬。
“为什么?”
看着赵娴不解的侧脸,江婵抽出自己的手,拜了一拜:“我不想给娘娘添忙乱,此事如果出在长明宫女官江婵头上必然会引发动荡,使得娘娘不安。更给了胡家把柄,一旦上诉堵嘴杀人,不容我辩解,定当其患无穷。”
“谢大人昨日一时放过我不过是两家还未反应过来追究,一旦追究必会来宫中传召。这不是我的本意。刑司不比宫里磋磨人的手段。娘娘比我更明白里面的利害水深,党朋勾结,官官相护。”
大抵因为害怕,可能也与愧对相关。她话中屡屡错乱,失去以往逻辑。
“所以呢,你想求什么?”赵娴擎制住了江婵的胳膊,没有受她第二个礼。她弯下腰接近江婵,自然也看见了她眼里的细碎的光。
“娘娘,我想,要是谢大人抓到我要奴前堂对峙,我一定要去的,只是以宫女江婵的身份,而不是女官江娇娇。不单是为了娘娘。”
赵娴的手松了。
她摇了摇头:“不可能,娇娇,我不会放任你去冒险。那里是什么地方?一个胡家就足够你碎尸万段,更何况是这个关头。若一介白身,那无疑是白白送死。”
“我求娘娘,不要制止我。”江婵咬住了下唇,“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已经见识过了。可这次我不是罪人,也没有做任何越制之事。是受害者,不应该受到刑罚的。”
“我也有把握不会波及娘娘……”
“是不是受害者,若是一介白身,便是一张嘴能诬告的!”赵娴突然提高的声音震住了江婵。
赵娴含着泪,低下声反问她:“娇娇,赵家之死,你还没有明白么?什么白的黑的,什么受害者加害者,不过是当权者一句定罪当斩。”
赵娴问:“就这样,仍旧不能改变你的决心吗?”
江婵垂眼,遮住了复杂的情绪。
不言语,却已经默认。
赵娴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到底是什么事?”
江婵苦笑着摇了摇头。
赵娴站起身来,她手里的碧玉佛串被放在桌子上发出‘咯’的一声,她低声“我这些年总是问你,你从来不肯对我说实话。我想一定是十分要紧的事,却从未假设有一天你就算是白白送死也要搏一搏。”
“你心意已决吗?”
“是。我便是拼上此性命,也想争一个水落石出。”江婵以头触地,回复了赵娴的问话。
半晌,亭中无声,唯有雪融化淅淅沥沥的声响。
江婵抬起头,赵娴扶着桌子,失神望着一处地方。
江婵顺着叫她失神的方向望去。
结了冰的映山塘上细碎的一层雪。日光散落在上面,聚集起耀眼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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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皇后的头痛之风发作了。可长明宫没有额外亮起来的灯,也没有为国母请太医的打算。皇后身边的嬷嬷点着灯靠在江婵门外,压着声音请她过去看看。江婵披衣起身,麻利地抄起放在不远处的灯笼,打开了房门。
宫里仍旧有条不紊,迈着小碎步端着铜盆的宫娥们穿过长廊向亮灯处行进,摆动的声音像是暗潮在汹涌的夜里静谧地流动开。
江婵哈出一口冷气,才发现天上又开始飘雪花了。
江婵刚来长明宫当差时能面见皇后娘娘的次数不多,那时候赵娴还是赵氏明珠,是君子之妹,是陛下的结发妻子。江婵偶尔能见到她,像被保护得很好的娇花,笑意永远发自真心。
赵娴的头痛既不是时疾也不是旧病。她日日以泪洗面,头痛就变成了隐疾,像是一块心病,当然也无药可依。
江婵渐渐能摸索出一些规律,白日里说了那样伤心的话,她做好了娘娘会复发的准备。
烛火葳蕤的殿里隔着三两道屏风,还有落地的轻纱。
她将灯笼递给门口的嬷嬷,又很快将身上带着寒气的外衣脱去,进了殿中。
近身服侍的几个宫人一见江婵进去就心照不宣鱼贯而出了。
江婵拜倒在赵娴床前,将手里的药膏揉搓热乎,贴在她的太阳穴处。
彼时赵娴已经冷汗淋淋,面无血色。
草药的清香冲淡了殿里安眠香的味道,赵娴紧绷的眉头微微松散开一点。她已经不像是白天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披散着头发穿着一层单衣时猝不及防露出憔悴。
“太医说娘娘要静心神自保重,切记不能磋磨自己。”江婵的话温温柔柔,传进赵娴的耳中。她半睁着眼,颤抖的手回握住了江婵的手。
江婵这才察觉她手中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手张开,是一小片木板,只有指甲盖大小。
“阿慎!”赵娴突然惨叫一声,猛地半坐起来扳住了江婵的肩膀。长长的指甲差点穿透她的血肉,痛感瞬间唤醒了她半夜而起的迷乱。
阿慎,赵慎。江婵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自然也知道那是在赵氏满门抄斩时没能躲过一死的赵氏嫡长子—十多岁的孩子,自幼苦读,既继承了他父亲和祖父的学识,小小年纪已经颇有名望。
赵娴无缘见他,却早早为他准备下冠礼的礼品。
然后在一场血色与阴谋中,玉碎,大梦醒。
“娘娘。”江婵呼唤着赵娴,想让她看清楚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娘娘,我是娇娇啊,您看看我。”
赵娴听不见一般,目眦欲裂,她的双目就像蒙上一层细纱,隔着雾气,带着眼尾猩红。她的面目垂丧,眉头哀切,突然又小声喊了一声“阿慎”。
她摇着江婵的肩头,带着哭腔的柔切:“阿慎,我的小阿慎,是我啊,我是姑母。”
她的泪滚落下来,砸到江婵身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任性。兄长、阿爹阿娘,皎皎错了,皎皎错了。皎皎想回家。阿爹阿爹……”止不住的啜泣一声声回荡在寝宫之中。
皎皎是她的闺名。玉山赵氏最疼爱的幼女赵皎皎本应该在父兄的护佑下一生安稳无虞,却在15岁那年遇到了狩猎晕倒在山下的储君周冽。
18岁时,她违背祖愿,三拜别恩义,戴上凤冠披上霞衣嫁给了自己的少年。
那时候的赵皎皎骄傲地、义无反顾地奔向了自己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她预料不到孤注一掷背后的交易与利用,却在30岁时应声倒地。
如今,她抱着手缩成一团,身量颤抖。
可突然,她又发了狠,狠声厉色冲着江婵诅咒:“阿慎,你在地下将他的命索去吧,叫所有加害你们的人都去……”
江婵在她说出最后一个字前将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这本是僭越之举,行事时她已经跪在了地上。
赵娴被惊到,她的思绪好像清明一些,顺着那只手看到跪在地上的江婵。
江婵的眼睛微微湿润。
赵娴看到那双眼睛,游离的神思渐渐回到身躯当中,她打了一个颤,伸手拿下了江婵捂着自己的手。
“娘娘对不起。”江婵压制着声。
“是我对不起你娇娇。”赵娴伸手将她扶起来叫她坐在床边。她牢牢抱着江婵,几乎要把她融进骨子里。
“你本来应该不用顾及我的,我受你救命之恩,却相护你不住。”
江婵很快就感受到背后热熔熔湿了一大片。
寒冬腊月,窗外静悄悄的,只有落雪的声音。
屋里暖融融的,炉火的‘噼啪’声打破了静寂。
“这都是噩梦,娘娘。这都是噩梦。”她轻轻拍着赵娴的后脊梁。
爆发时如岩溶,安静下来却只有隐忍沉默。
“娇娇,我一定要胡家付出代价,所有诬告者、所有僭害者,都应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赵娴缓和下来,轻轻说道。
“他们都忘了,忘了开国初赵家做出的贡献,忘了千里江山社稷应该有我们家一份。我们都已经不争不抢,都已经躲起来。为什么还要承受灭门之痛,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死绝。”她面色苍白,喃喃自语。
“大概是因为,他们害怕。”江婵的话应和着她,赵娴睫毛一颤。
“害怕民言、害怕前途、害怕我们轻而易举就能使他们失去,便将我们看作是一个麻烦。这个麻烦,只有永远闭嘴才能安心。”江婵将摸索出、想到的一一告诉她。可她的话还没说完,赵娴便低声在她耳边喃喃:
“那就叫他们血债血偿。”
“好。”江婵应道。
赵娴似乎已经缓了过来,虽然她仍旧虚弱却神思清晰,倚靠在软枕上,面带慈爱看着江婵。
“可娇娇,事到如今你仍旧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肯叫我知道你那年接近我是为了什么?而我左思右想你是否要利用我做些什么,你便直截了当要离开我了。”
江婵叩首,挺直腰背,光影错落在她的脸侧,弧度柔和,像蒙着一层神光:“我不能告诉娘娘是因为这是私仇。我深知有些事得民心民愿,是众人不齿之事。可有的事,便是我有时候亦然迷惑……”
烛光跳了一下,江婵的眼眸中带上了水光。
赵娴心头一颤。
“……迷惑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我应该顺理成章死在那时候。”
赵娴猛地出声:“住口!”
江婵蒙乱,却感念她肯这时候打断她,算认可她应该活着。
“你如果死了,谁来记着那些不该死的人,又怎么能看到后面转机。你的仇谁来报呢?”赵娴低声道,“娇娇,那年你还那样小,却肯拼了命的救我,我一直感激你的。现在回头想想,那时候我百念俱灰,唯其一死。”
“天不该绝我,送你来我身边。我要我们都好好的。”
江婵心神荡。她记起昨日里见到的那道身影,似乎与记忆里为自己扎纸鸢、买年糕的爹爹并无分别,可一步之遥、生死相隔。
凭什么忘恩负义者千古不朽,付出真心者万劫不复。
她还有话,要亲自问问他。
赵娴不言,紧握住她的手。外面的雪越滚越大,夜色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