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巧大婚当日,陈灼并不在京城。
他早在半个月前就离京回乡了,美其名曰巡视西南、暗访当地官僚。
尚吉看着衣着华丽的众人,看着红艳艳的灯笼和蜡烛想着他。
这些喜庆的、团聚的日子,陈灼总是不在。
她打开自己那把扇子,新的扇面上,他画了幅春天的画,花瓣被风吹落成雨,落入下方的涓涓细流。
初夏要到了,落花流水随着春天一起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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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山区,嘹亮的歌声从遥远的山那头传过来,带着重重的乡音,冲向云霄,震碎草叶上清晨的露珠,吵醒了这片安静的山涧,远近的村落开始升起做早饭的袅袅炊烟。
群峰之间,朝阳初升,江水冲开双峰,江面上漂着孤零零一根竹子,翠竹前行将水面划开两道涟漪。
陈灼赤脚站在独竹上,顺着江流飘荡,翠绿色的袍子和竹身融为一体。他两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风轻轻吹起袍子没系上的带子,他忘情地哼了一曲小调。
想念了很久的场景,想念了很久的山和水。
时隔十四年,再次回到故乡,陈灼已不太记得家乡的道路。那些相似的景色和山林中曲折的石径,让他几番误入歧途。
他没有沿着大道回安平王府,而是从王府之外那片巨大的桃林中穿行而过。
桃花将过花期,季春的雨水压落了花瓣,打湿了他的衣衫。陈灼站定,抬头深深吸气。
他站在西南山林独特的潮湿空气里,雨水将破败的桃花打得满地都是,泥泞的地面和粘湿的衣摆发梢都显得狼狈不堪,一点也不优美,一点也不潇洒。
陈灼松了一口气。
原本的他就是残败不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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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为他多年后回西南省亲特地举办了接风宴。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院落和房中所有陈设丝毫未变,都跟他走前一模一样。
他到东院请父亲一同前去正殿。安平王还是那样爽朗健谈,两鬓却有了白发。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他将手搭在陈灼肩上。
“不委屈,儿子在皇宫过得不错。”
“荣基找到我们需要的人了。”安平王抚掌缓缓说道。
“好,那接下来便一切按计划行事?”
安平王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来,我们赶紧过去吧。”他推开门,“该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宴会中,觥筹交错间,陈灼喝醉了,想起初见尚吉和陈启时的场景。
陈灼一个人坐在池塘边发呆,算着那些熟悉的人名。
皇上、皇后、太后,丞相、三公九卿、四位将军,还有谁呢。今天之前,他每天的这个时候都在书房里,这会儿空了却不知道该干什么。走了一路没见什么人,宫中果真有些冷清,一直走到了这个御花园里最隐蔽的地方,他打算歇一歇。
尉迟韦余辛府双胡,世家家族中都有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过几日会进学子监伴读,就会认识他们。想到这里时,不远处传来些声响,他循声望去,发现水面多了一只翠绿色的风筝。
秋天也可以放燕子风筝,真有趣,但重点在于,不是谁都能在皇宫里放风筝。
往远处看,是两个衣着打扮考究的孩童,女孩身穿缃色衣裙,正挽衣袖;男孩着象牙白的长袍,腰上的玉佩串繁缛华贵。
“风度翩翩,素净温润”,“明艳可爱,不拘小节”。是太子和相府小姐。
他毫不犹豫地脱了鞋袜下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