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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佳人醉(一)

作者:开开open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热了,沈飞要到田里帮农忙,尚吉和沈芸也跟着一块儿去。


    沙洲的官府有自己的田地,士兵们日常的工作也包括照顾农田、果林,打理山上的药材。沈飞说,这里士兵和百姓亲如一家,像兄弟姐妹一样,这种亲厚的关系,是从数十年前就留下来的传统。


    六月多,枸杞正是花期,大伙儿忙着施肥和修剪,要剪掉病枝、老枝、密枝,这样果子才能结得又多又大。枸杞种在土质松软的小山坡上,这样不怕泥土排水不畅淹坏根部。


    一个月后,到了采收季,尚吉头一回亲眼见到鲜枸杞。


    还没有被晒干的枸杞像略长的莺桃,表面饱满光滑,果实茂密,像一串一串的槐花似的,她原先只在药材书里见过。


    她掐了两颗扔到嘴里。


    沙洲枸杞是进贡的精品,沙洲是整个大启的药用枸杞产地。她在都城也吃过不少沙洲送来的枸杞,个大色红,不管是煮在粥里还是用来泡茶都很不错。


    尚吉轻轻摘下红色的果实,放进铺好棉布的竹筐中。饱满厚实的果子非常脆弱,得小心些,免得蹭坏了果皮。


    “这下面的也要摘掉,全部都要摘下来。”沈芸一边弯腰捡底下挂着的几串果子一边说。


    尚吉帮她拨掉头发上沾到的叶子。天空万里无云,日头直射,她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衣领上也是汗湿的痕迹,后脖颈被晒得发红。


    “我先拿过去啦?”沈芸提起一大筐枸杞。


    “等等。”尚吉把腰上系着的、原本打算用来擦汗的纱巾裹在沈芸的脑袋上,“太晒了。”


    阳光下,沈芸深红色的脸庞笑得十分灿烂,一手压着纱巾、一手提着竹筐,跑往远处去了。


    她艰难地走过不平坦的土地,绕开枝繁叶茂的植物。她的右手有些发酸,虽然平常干的活不算少,但她毕竟也不是惯常干这个的。


    将竹筐放下以后,她叉腰站在原地休息。


    沙洲的夏天并不长,也没有连续几月的酷暑,然而此时没有一丝风,在树荫里静下来后,热量很快爬上头和脸,反而比刚才劳作时更感到闷热。汗流过她的耳边、两颊、唇边,咸咸的。


    她望着远方。


    她不是那种文静娴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没有姣好的容貌、细嫩的皮肤、白净的双手和脸庞。如果能够成为那种亭亭玉立的美丽女子,会很招人喜欢的。


    但她还是笑了笑。


    因为她没有办法放弃这种充实又快乐的日子。


    *


    尚吉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上午去采摘枸杞,过了晌午又去附近村落义诊。


    她有空就去义诊,还到药材铺、医馆里当学徒。虽然她接触过不少太医,都是医术精湛的大夫,但这里还有很多她第一次听说的东西,也许那些太医们都没听说过呢。


    这日有个妇女抱了个约莫三岁大的小孩到福仁医馆,说是孩子下雨贪玩、着凉了。不巧医馆里的大夫都出门看病去了,只剩下尚吉一人。


    她托起孩子的小手放在脉枕上,按了按手腕,发现脉象无力,又摸了摸额头,觉得没有发热。孩子连打了几个喷嚏,但并无其他症状,又那么小,尚吉便开了几服三豆饮。


    “赤小豆、黑豆、绿豆,和其他这些,一起煮汤。孩子没胃口可以加些红枣,甜的好入口。”她写好方子便交给药童抓药。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有这么一次,淋了雨便发热,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那时候喝了很苦的药,苦得她直皱眉吐舌。


    小孩子吃苦,总是嘴上的苦,要么吐出来,要么吃颗糖。但是慢慢长大,吃苦就变成心里的苦,吐不出来,也盖不过去。这是陈灼给她的信上说的。


    *


    牧锟念叨了好几天的戏今天终于看上了,前两日是少见的大雨,没什么人出门,也就没有人演。


    尚吉对牧锟心心念念的戏有些好奇,在都城她也没见过几次这种表演,便打算跟着他去。沈芸要去巡城,没跟她一起。


    走前,在家门口,沈芸和牧锟碰上了,她斜眼看他:“又不务正业,你不是看过好多次了吗?”


    她不太爱看角抵戏,觉得那就是两个化装后的人的滑稽打斗,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花样繁多的杂技。


    “好不容易上了新戏,旧的都看腻了。你别这么没趣行不行?”牧锟理着袖口回道。


    “你少带人家看这些有的没的。”沈芸锤了一下牧锟的手臂。


    “人家自己说了,要好好感受沙洲的风土人情,你添什么乱。”牧锟没看她,扭头踏着大步走了。


    因为暴雨,商铺好几天没有开市,今天天气好了,街上的行人自然是熙熙攘攘,尚吉跟在牧锟身后,被人群冲得头昏脑涨。


    刚过午时,恒泰楼已有不少人聚集。


    这茶楼中间有一片空地,搭了一方台子,总请人来表演,各式各样的节目都有,以此吸引食客,据说那茶楼老板自己也爱看。


    今日上的是最近流行的戏目《东海黄公》。


    上了二楼雅座,牧锟便叫人烹了壶茶。一个伙计拎了一盒用具,从里头拿出炭炉和精致的茶碗,又从一个方盒中取出茶饼,将茶叶放在炉上的陶具中烤制,烤出淡淡的焦香后便倒入沸水。


    茶香弥漫,那是遥远的庐山所产的云雾茶,从前傅太医爱喝茶,为了让他教自己本事,尚吉买过些这个,如今又闻到,觉得颇为熟悉。


    熟悉的破费的味道。


    牧锟弹下舌头示意尚吉看他,然后抖了抖自己的外衣,摊开手问:“好看吗?”


    黛绿色的绢丝布料非常光滑,没有太多花纹,反射着几道阳光,让人想起夏日波光粼粼的湖面,湖水被嵌着翡翠的腰带一分为二,连接处划起淡淡的涟漪。


    “挺好看的。”牧锟的品味有时还可以。


    “好看就行。”他往椅背一靠,美滋滋看起他的戏。


    他俩的关系还不错,不过牧锟对明艳可爱的尚吉兴趣不大,只是觉得她性格颇有意思。


    一楼对面有个女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其实应该说,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她头上戴了支浅蓝色的蝴蝶簪,同色的衣衫单薄得像蝶翼,飘逸柔软,加上身材高挑瘦削,整个人更像一只随时要起舞的蝴蝶。


    女孩转过脸来。尚吉承认她确实是美人,肤若凝脂手若柔荑,远山一样的眉毛,湖水一样的眼睛,还有美人尖。


    尚吉第一次见到赵珂,是跟着沈芸到赵府拜访。赵老爷是个富绅,捐买了个挂名的官职,赵珂跟沈芸也算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之一,但因为住得有些远,倒不会经常见面。


    “这沙洲女孩儿都挺高啊。”尚吉个子并不矮,但是沈芸比她高半个头,跟牧锟都差不多高,赵珂也是。


    牧锟说赵珂貌美,但更好的是直爽桀骜。尚吉只跟赵珂谈过两次话,她的个性很鲜明,直肠子、有些骄傲、对风雅之事甚懂。


    尚吉看着下方白净清瘦、衣袂飘飘的赵珂,又想到那天烈日下弯腰摘枸杞的沈芸。赵珂是绝对干不来那些事的,不会卷起袖子和裤腿走入林田中,也不会让衣裙和发丝沾上泥土和虫子。


    所以喜欢赵珂的人,是绝对不会喜欢沈芸的。


    她跟赵珂聊天的收获之一,是发现太子在民间的名声居然这么好。


    “像当朝太子殿下那样的人,才值得托付终身。啊,我可没有不敬的意思,我只是说,现在的男孩儿都太轻浮了,胸无大志、不学无术、不堪重用。”赵珂向往戏里英雄,相貌堂堂、文武双全。世上定有这样的男子,如果没有,不嫁又如何。


    所以喜欢太子的人,是绝对不会喜欢牧锟的。


    一场戏下来一个多时辰,尚吉有些累了,打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眼看楼下的赵珂走了,她问牧锟:“你要去找她?”


    “不。”他摇了摇头,“她肯定跟姐妹们玩儿呢。”牧锟吃着瓜子,看起来是没打算起身,要继续看。


    戏里有个场景,是猎隼随着口哨声飞落,落到戴面具的男人架着的手臂上,十分帅气。


    牧锟便问:“你说我给她送这个她会喜欢吗?猎隼,老鹰。”


    “我哪知道。”尚吉想起赵珂嫌弃的神色,补了一句,“你放弃吧。”


    “哎呀。”牧锟叹口气。


    尚吉逐渐觉得没什么意思,下一场戏是英雄救美人,她没有太大的兴趣。牧锟看她又打了个哈欠,就让她自己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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