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比赛胜利的喜悦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郝强周末回了家。刚进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饭菜香,但气氛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饭桌上,郝国际同志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家庭会议主席的架势。
“郝强同学,”父亲开口,表情严肃,“据我方情报显示,你在校级辩论赛中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并与一位名叫赛飞的同学组成了战术同盟。”
郝强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爸,您能好好说话吗?”
律霞妈妈温柔地给他夹了块排骨,笑眯眯地问:“别听你爸故弄玄虚。强强,跟妈妈说说,那个赛飞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听说很厉害?”
郝强心里警铃大作。来了来了,家庭版“情报核实”开始了。
“就……一个同学呗。逻辑挺强的,人有点闷。”郝强试图蒙混过关。
“哦?只是同学?”奶奶慢悠悠地开口,眼神锐利,“那你上次回来,是谁魂不守舍,念叨什么‘逻辑堡垒’‘数据攻击’的?在家里辩论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郝强头皮发麻:“我那是研究战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是吗?”郝国际同志推了推眼镜,“根据你以往的行为模式分析,对于纯粹的‘战术研究对象’,你通常会采取更积极的对抗策略,而非出现‘语言功能紊乱’和‘情绪异常波动’等**型症状。你母亲和我一致认为,该研究对象对你产生了超出常规对抗范畴的影响。”
郝强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场家庭联合质询:“爸!妈!奶奶!你们能不能别用分析外交对象的架势分析我同学?”
“哎呀,国际,你看孩子脸都红了。”律霞妈妈打圆场,语气却依旧带着探究,“强强,妈妈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只是觉得,能让我们家这个‘常败将军’这么在意的人,一定很特别。下次有机会,带回来一起吃个饭?也让妈妈看看,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让你都开始‘查漏补缺’了。”
带赛飞回家吃饭?郝强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感觉一阵窒息。让赛飞面对他这家子“外交官”?那场面估计比联合国辩论还可怕!
“再说吧再说吧!我吃饱了!”郝强几乎是落荒而逃,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靠在门上,还能听到外面传来家人压低的笑声和议论。
家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来是真的有点苗头……”
“我就说嘛,上次他那个样子就不对劲……”
“得找机会见见这个赛飞……”
果然,饭后郝国际爸爸把他叫到书房:“下周末请你那位队友来家里吃个便饭吧。”
郝强差点跳起来:“为什么?!”
“三个理由。”爸爸伸出手指,“第一,感谢他对你的帮助。第二,我们想见见这位能让你主动‘查漏补缺’的同学。第三,”爸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些事情,需要亲眼确认。”
郝强还想挣扎:“他很忙的,可能没空...”
“那就约到他有空的时候。”爸爸一锤定音,“这是任务。”
周一的训练课上,郝强一直心不在焉。林晓晓布置完新的训练任务后,他磨磨蹭蹭地走到赛飞身边。
“那个...周末有事吗?”郝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赛飞从资料中抬起头:“需要准备下一轮比赛的资料。有什么事?”
“就是我爸妈...想请你来家里吃个饭。”郝强说得飞快,“说是感谢你平时照顾我。”
赛飞明显愣了一下:“照顾?”
“就是...帮我提高辩论水平什么的。”郝强硬着头皮解释,“当然你要是没空就算了,我这就跟他们说...”
“周六晚上我有时间。”赛飞突然说。
郝强愣住了:“啊?”
“我说,周六晚上我有时间。”赛飞重复了一遍,低头继续看资料,“需要我带什么吗?”
“不、不用!”郝强连忙摆手,“人来就行了。”
训练结束后,郝强还处在震惊中。赵小宇凑过来:“怎么样?飞哥答应了吗?”
“答应了...”郝强恍惚地说,“他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赵小宇拍拍他的肩:“看来飞哥对你确实不一样啊。要知道,上次学生会主席请他吃饭他都拒绝了。”
这句话让郝强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看着不远处正在认真整理书包的赛飞,突然觉得,这座“逻辑堡垒”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
只是,想到周末要让赛飞面对自己那一大家子,郝强又开始头疼了。那场面,想想就让人窒息。
周六晚上六点整,郝强家的门铃准时响起。郝强一个箭步冲过去开门,动作快得差点带倒门口的伞架。
门外,赛飞站得笔直。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有分量的纸袋,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但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他站姿比平时更加挺拔,像是随时准备接受检阅的士兵。
“你……你来了。”郝强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快进来。”
赛飞点了点头,走进门,先将手里的纸袋递给迎上来的律霞:“阿姨好,这是一点心意。根据资料显示,这套茶具符合您之前的偏好。”
律霞有些惊讶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的青花瓷茶具,正是她前段时间在杂志上看到并表示过喜欢的那款。“这孩子……太破费了。”她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快请进,就当自己家,别客气。”
郝国际从沙发上站起身,目光如探照灯般在赛飞身上扫过,带着外交官特有的审视:“欢迎,赛飞同学。我是郝强的父亲,郝国际。”
“叔叔好。”赛飞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
“这位是奶奶。”郝强赶紧介绍。
奶奶笑眯眯地打量着赛飞:“好俊的孩子,就是太瘦了。今天奶奶做了拿手菜,多吃点。”
赛飞似乎对这样直白的关怀有些无措,停顿了一下才回答:“谢谢奶奶。我的体重在健康范围内,但我会努力多吃。”
这回答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律霞笑着打圆场:“真是个实诚孩子。来来,先坐,饭菜马上就好。”
郝强领着赛飞在沙发坐下,感觉自己后背都在冒汗。他压低声音:“你从哪儿知道我妈喜欢那套茶具的?”
赛飞同样低声回答:“上周三训练休息时,你刷手机购物网站停留该商品页面超过两分钟,并自言自语说‘我妈好像喜欢这个风格’。”
郝强:“……” 他有时候真觉得赛飞像个行走的监控探头。
晚餐的氛围,比郝强预想的还要……诡异。
饭菜很丰盛,奶奶不停地给赛飞夹菜,很快他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赛飞看着那座“山”,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还是拿起筷子,认真地、以一种近乎匀速的频率开始进食。
郝国际放下酒杯,开启了“审问”模式:“赛飞同学,听郝强说,你父母是搞科研和谈判的?”
赛飞咽下口中的食物,才回答:“是的。父亲从事人工智能研究,母亲是商业谈判顾问兼心理咨询师。”
“哦?”郝国际来了兴趣,“那他们对当前人工智能在国际关系领域的应用有什么看法?”
郝强在心里哀嚎一声,来了来了,他爸的职业病犯了。
赛飞思考了片刻,回答:“家父认为,AI在数据分析和模式识别上具有优势,但国际关系的核心仍然是‘人’的博弈,AI短期内无法替代战略决策中的人文关怀和价值判断。”
这个回答显然让郝国际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母亲呢?作为谈判专家,她怎么看辩论与谈判的区别?”
“家母认为,辩论重在‘争胜’,追求在规则内击败对方;谈判重在‘共识’,寻求双方利益的平衡点。但两者都离不开对‘人’的理解和对‘逻辑’的运用。”
郝强目瞪口呆地看着赛飞应对自如,这家伙在他爸妈面前居然比在自己面前还能说?!
律霞温柔地加入谈话:“赛飞,别光顾着说话,多吃菜。我们郝强啊,以前在家里可是个小霸王,没人说得过他。没想到到了大学,还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真是太好了。”
郝强脸一热:“妈!”
赛飞看了看郝强,又看了看律霞,认真地说:“郝强在辩论方面很有天赋。他的思维活跃,善于创造性地解决问题。我们合作,是互补。”
这话从赛飞嘴里说出来,分量完全不同。郝强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胀。
奶奶笑呵呵地问:“小飞啊,有对象没?”
“噗——咳咳咳……”郝强直接被汤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赛飞似乎也被这个直白的问题问住了,他放下筷子,沉默了几秒,才回答:“目前没有。我认为在这个阶段,学业和个人能力的提升是优先事项。”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奶奶不赞同地摇头,“感情的事啊,说来就来的,计划不来的。”
郝强赶紧在桌下踢了踢赛飞的脚,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往下说了。赛飞接收到信号,闭上了嘴,但眼神里透着一丝不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继续讨论这个“逻辑清晰”的话题。
饭后,郝国际把两个年轻人叫到书房。他拿出棋盘,对赛飞说:“会下围棋吗?”
“略懂规则。”赛飞回答。
“来一局?”郝国际挑眉。
郝强心里咯噔一下,他爸的围棋水平可是专业级的,这是要全方位考察啊!
赛飞却没有丝毫怯意,点了点头:“好。”
棋局开始。郝国际落子如飞,攻势凌厉。赛飞则步步为营,每一子都经过深思熟虑,防守得滴水不漏。书房里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郝强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他看得出来,他爸一开始并没使出全力,但赛飞稳健的防守和偶尔犀利的反击,渐渐让郝国际认真起来。
中盘时,赛飞在一个局部下出了一手看似平淡,实则暗藏玄机的棋。郝国际盯着棋盘看了足足五分钟,最终叹了口气,投子认负。
“后生可畏啊。”郝国际看着赛飞,眼神复杂,“心思缜密,沉得住气。郝强要是有你一半稳重就好了。”
郝强:“……” 他怎么又躺枪了?
赛飞却摇了摇头:“叔叔过奖。郝强的敏锐和应变能力是我欠缺的。我们风格不同,各有所长。”
从书房出来,郝强送赛飞到楼下。夜风微凉,吹散了屋内的燥热。
“那个……今天谢谢你。”郝强挠挠头,“我爸妈他们……话有点多,你没不自在吧?”
“没有。”赛飞看着前方路灯下的光晕,声音平静,“你的家人,逻辑模式虽然与你类似,充满跳跃性和情感倾向,但核心是善意的。数据收集过程很顺利。”
郝强哑然失笑。果然,在这家伙眼里,这只是一场“数据收集”。
“不过,”赛飞突然停下脚步,转向郝强,夜色中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深邃,“你父亲最后那句话,逻辑上不成立。”
“哪句?”
“他说你不如我稳重。”赛飞认真地说,“稳重的定义因人而异。你的活跃和创造性,在很多时候是更宝贵的特质。他不应该用单一标准进行价值判断。”
郝强愣住了。他没想到赛飞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在……维护他?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看着赛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一种冲动突然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赛飞的肩膀:“行了,知道你眼光好!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赛飞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夜色中。
郝强站在楼下,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拐角。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好像……真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