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强“攻”略》 第1章 第 1 章 清晨七点,郝家餐桌上的战火,比平底锅上的煎蛋还要灼热。 “综上所述,”郝强咽下最后一口牛奶,气势如虹地做了结案陈词,“基于‘谁提出,谁主导’的基本原则,以及我昨晚熬夜为学生会拉赞助、为家庭GDP做出卓越贡献的客观事实,今天早上的洗碗工作,理应由妈妈承担。” 他得意地朝母亲律霞眨了眨眼。为了这场晨间辩论,他对着镜子演练了半小时。 律霞,这位曾在国际谈判桌上让对手哑口无言的前外交官,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却让郝强脊背发凉的笑容。 “强强,你的论点一,‘谁提出,谁主导’,成立。那么,提出‘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养只狗吧’这个议题的,是你。” 她顿了顿,看着儿子瞬间僵住的表情,继续慢条斯理:“你的论点二,‘为家庭做贡献可豁免’。根据《郝氏家规》第三章第五条,豁免权仅适用于‘不可抗力导致的贡献’,你昨晚的熬夜,属于主观能动的‘可抗力’范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律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精准锁定,“你刚才陈述时,眼神向右上方飘移了三次,这是典型编造补充细节的微表情。所以,你所谓的‘熬夜拉赞助’,真实情况是……在跟赵小宇联机打游戏,并在凌晨一点十五分发出了‘对面刺客是个菜狗’的胜利欢呼。” 郝强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碗里。 “妈!你这是窥探**!” “不,儿子,”一直沉默看报的父亲郝国际抬起头,推了推金丝眼镜,用外交部发言人的口吻点评道,“你母亲这是在行使‘情报核实’的基本权利。你的论证,论据存疑,逻辑链存在重大瑕疵。本席宣判,律霞女士胜。郝强同志,本周洗碗次数,累计三次。” 郝强瘫在椅子上,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家庭辩论排行榜上,他名字后面的“正”字,耻辱地又多了一笔。郝国际满意地点点头,补充道:“失败是成功之母,所以强强你现在是在为未来的成功‘母慈子孝’。加油,好弱同志。” “爸!你这个谐音梗太刻意了!” 带着在家“弟”位带来的郁闷,郝强踏入了熙熙攘攘的校园。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好弱”这个标签从脑海里甩出去。在这里,他是辩论社的王牌,学生会外联部的肱骨,无人能敌的郝强! “强哥!这边!”室友赵小宇远远招手,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听说没?辩论社今天招新,来了个超级大神!” “大神?”郝强挑眉,不以为意,“能有多神?在我郝强的三寸不烂之舌下,都是凡人。” “不一样!据说是心理系的学霸,叫赛飞!长得那叫一个帅,关键是气场两米八,据说能用眼神冻住沸腾的开水!” 郝强嗤笑一声:“心理系?玩微表情分析的?那都是我们玩剩下的。走,去会会这位‘冰山’。” 辩论社活动室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郝强凭借老社员身份挤进去,正好听到一个清冷平稳的声音在做即兴陈词。 “……因此,对方辩友‘爱情是盲目的’这一论点,本质上是用一个比喻偷换了‘非理性’的概念。人类的一切情感决策,都基于复杂的神经递质与认知评估,不存在真正的‘盲目’。” 站在场地中央的男生,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利落干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朗读科学报告,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郝强心里“咯噔”一下。这人……确实有点东西。 社团招新的重头戏是自由挑战。郝强当仁不让地跳了出来,目标直指赛飞。他决定用一个生活化的辩题,在对方熟悉的领域外轻松取胜。 “赛飞同学,是吧?”郝强扬起他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我们来辩点接地气的,别整那些高深的。辩题就是——‘食堂的西红柿炒鸡蛋,是先放西红柿还是先放鸡蛋?’” 众人哄笑,这很“郝强”,用最俗的话题,打最高端的局。 赛飞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看向郝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郝强莫名其妙地心跳漏了一拍。 “可以。”赛飞开口,语气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方观点,先放鸡蛋。理由如下:第一,鸡蛋作为蛋白质,在热油中快速凝固能形成疏松多孔的结构,更易吸收后续加入的西红柿汤汁,实现风味物质的最大化交换。第二,如果先炒西红柿,其析出的过多水分会降低锅温,导致鸡蛋放入后无法迅速成型,影响滑嫩口感。这是基于食材物理性质和美拉德反应原理的最优解。” 郝强:“???” 美拉德反应?这他妈是辩论还是分子美食学讲座? 他强行稳住心神,开始发挥自己“感性传播”的威力:“错!大错特错!你那只是冷冰冰的‘最优解’!美食吃的不是分子式,是情怀,是意境!先放西红柿,炒出那红润诱人的汤汁,营造出视觉上的‘食欲氛围’,再将打好的鸡蛋液温柔地淋入,让每一块金黄的鸡蛋都在西红柿的温柔怀抱中慢慢凝固,吸饱汤汁——这叫‘情感交融’!是味觉与视觉的双重交响诗!” 他一边说,一边配上了颠勺的手势,仿佛眼前真有一口锅。 “情怀无法量化,且主观性强,不能作为普世评判标准。”赛飞语气依旧平稳得像AI语音,“你的‘情感交融’和‘双重交响诗’,在物理学上会导致鸡蛋受热不均,部分区域因长时间炖煮而变老,失去嫩滑,部分区域可能因包裹汤汁未能充分凝固。简而言之,你的逻辑,就像没信号的Wi-Fi,看起来满格,其实根本连接不上一个靠谱的结论。”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笑声,连一向严肃的林晓晓都忍俊不禁。 郝强被这精准又带梗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脸瞬间涨红。“我……你……”他感觉大脑的词汇库突然被清空,只剩下最原始的代码在挣扎,“先放西红柿才能……才能那个……汁水充盈!对,汁水充盈才是这道菜的灵……灵魂!” “汁水充盈与否,主要取决于西红柿本身的成熟度、品种以及烹饪时的火候控制,与放入顺序无直接且决定性的因果关系。”赛飞冷静地补上最后一刀,目光扫过郝强有些慌乱的脸,“你的核心论点‘灵魂论’,缺乏实证支撑,属于无效论证。另外,你刚才似乎想说的是‘灵魂’,但发音模糊,建议在重要陈述时保持口齿清晰。” “噗——”下面的王硕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郝强,彻底败北。他站在那里,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赛飞那句“建议保持口齿清晰”简直比一万句嘲讽还让他无地自容。他想反驳,想用更犀利的语言把场子找回来,可一抬头,又撞进赛飞那双平静无波、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里。 完了。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循环播放。不仅输了辩论,连普通话水平都被质疑了。 晚上,郝强瘫在宿舍床上,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至于吗强哥?”赵小宇一边打游戏一边吐槽,“不就是输了一次?胜败乃兵家常事。” “你不懂!”郝强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表情痛苦,“那不是普通的失败!那是一种……一种降维打击!我感觉我的智商和口才在他面前被按在地上摩擦!” “所以呢?” “所以!”郝强握紧拳头,眼中燃起熊熊战火,“我必须赢回来!从明天起,我要对他发起全面挑战!在食堂、在图书馆、在操场!我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辩论社真正的TOP1!” 赵小宇放下手机,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强哥,你确定你这不是……引起了某种特殊的注意?俗称,搭讪?” 郝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放屁!我郝强就算是从这跳下去,饿死,也绝不可能对他有半点非分之想!我那是战士的荣誉感!你懂个屁!” 他重新躺回去,用被子蒙住头。黑暗中,赛飞那张冷静俊美的脸,和那句“你的逻辑,就像没信号的Wi-Fi”却异常清晰地反复播放。 “混蛋……”他嘟囔着,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下次,下次一定让你好看!” 而在男生宿舍的另一层,赛飞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在一个名为《人类**型行为观察》的加密文件夹里,新建了一个文档,命名为 “HQ-001”。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 【观察对象】:郝强。 【首次接触】:辩论社招新。 【行为表现】:语言风格浮夸,善于调动情绪,逻辑链条跳跃,存在大量非理性类比。抗干扰能力弱,在特定注视下会出现语言功能短暂紊乱。 【初步结论】:一个高调、有趣,但……(他停顿了一下,删掉了“徒有其表”四个字)但内核有待深入分析的矛盾体。 【备注】:其‘西红柿炒鸡蛋’理论,虽不科学,但描述方式……颇具感染力。 他合上电脑,望向窗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战争的号角,已经由一方,单方面吹响了。 第2章 第 2 章 郝强的人生信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制定了详尽的“克赛计划”,发誓要在三天内摸清赛飞的路数,并实现首次胜利。 第一天: 清晨食堂,人声鼎沸。郝强眼尖地瞄到赛飞独自坐在窗边,面前只有一杯豆浆和一个包子。他立刻端着一碗豆腐脑和两根油条,气势汹汹地杀过去,一屁股坐在对面。 “赛飞同学,早啊!”郝强咬下一大口油条,嘎嘣脆,“我认为,在早餐的碳水宇宙里,豆浆配油条才是毋庸置疑的黄金组合!豆浆的醇厚能中和油条的油腻,油条的酥脆又能丰富豆浆单调的口感,这是味觉的阴阳调和,是劳动人民千年饮食智慧的结晶!反观包子,”他瞥了一眼赛飞手里的包子,痛心疾首,“面皮包裹馅料,形态封闭,缺乏与饮品交互的开放性,在哲学层面就落了下乘!” 赛飞抬起眼皮,安静地等他说完,然后喝了一口豆浆,才缓缓开口:“第一,食物组合的优劣是主观偏好,不具备辩论价值。第二,从营养学角度,油条是高温油炸食品,富含丙烯酰胺等潜在有害物质;包子采用蒸制,更为健康。第三,你关于‘哲学层面开放性’的比喻不成立,照此逻辑,难道喝粥配咸菜,因为形态更‘开放’,就比包子更高级?” 他顿了顿,看着郝强僵住的表情,补充道:“另外,你嘴角有油条碎屑。” 郝强:“……”他手忙脚乱地擦嘴,感觉自己像个在老师面前背诵错误答案还沾了一脸墨的小学生。 首战,卒。 第二天: 图书馆阅览室,落针可闻。郝强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赛飞对面坐下,将一本厚重的《传播学导论》纸质书“啪”地放在桌上,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手边的电子阅读器。 他压低声音,用气声道:“赛飞同学,你不觉得,纸质书才拥有真正的‘阅读仪式感’吗?墨香、纸张的触感、翻页的沙沙声,这都是知识传递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情感维度!电子书冷冰冰的,就像在阅读一份产品说明书,毫无灵魂!” 赛飞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他的电子阅读器屏幕,手指轻划,翻过一页。 “第一,‘墨香’多数来自油墨添加剂,并非纸张本身。第二,触感因人而异,有人喜欢纸张,也有人喜欢电子设备的轻便。第三,‘仪式感’是人为附加的心理效应,与知识获取效率无关。”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图书馆的空调背景音,“相反,电子书具有便携、容量大、可随时检索笔记、环保等多重优势。你的‘灵魂论’,再次缺乏有效论据支撑。以及,你刚才放书的声音,超过了45分贝,违反了图书馆静音规则。” 郝强感觉自己像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了天灵盖。他不仅输了,还成了规则破坏者! 再战,卒。 第三天: 晚自习后,回宿舍的林荫主干道上。郝强小跑着追上前面那个修长挺拔、连后脑勺都透着冷静的背影。 “赛飞同学!好巧!”郝强喘了口气,强行开启话题,“你看这么多夜跑的同学,你有没有想过,夜跑可能是一种人类返祖行为?在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就是在月光下追逐猎物,躲避危险!这种刻在基因里的冲动,在现代社会被错误地解读为‘健身’,实质上是一种原始本能的无意识宣泄!” 他觉得自己这个角度清奇无比,一定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赛飞停下脚步,转过头。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无奈? “第一,远古人类狩猎多在白天,夜间活动风险极高,并非主要行为模式。第二,现代夜跑有明确的健康诉求和目标管理,与生存本能存在本质区别。第三,你的论点混淆了‘行为相似性’与‘动机同源性’。”他冷静地剖析道,“如果按照你的逻辑,那么使用手机是否也是一种‘返祖’?因为远古人类也习惯用手抓握工具。” 他微微偏头,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最后一击:“另外,从安全角度考虑,我不建议你在光线不足、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下,一边跑步一边进行这种……缺乏实证的哲学思辨。容易摔倒。” 郝强彻底石化在原地,看着赛飞转身离开的背影,感觉晚风都在嘲笑他。他不仅“返祖论”被无情拆穿,还被人身安全警告了! 三战,三卒。 计划彻底破产。郝强悲哀地发现,在赛飞那座由逻辑和数据筑成的堡垒面前,他所有的奇袭都像是纸飞机撞城墙——除了彰显自己的不自量力,毫无作用。 赛飞对付他,就像用杀毒软件清理弹窗广告——精准、高效,且不带任何感情。最让郝强崩溃的是,赛飞甚至不用动用心理学知识,仅凭常识和逻辑,就能把他那些精心准备的歪理邪说按在地上摩擦。 “你的论点缺乏基本的数据支撑。” “这个类比不成立,两者不存在可比性。” “根据传播学中的‘信息冗余’理论,你重复了三遍的这句话,对论证毫无帮助,只会引起听众厌烦。” 郝强感觉自己不是在辩论,而是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学术处刑。更可怕的是,每次被赛飞那双冷静的眼睛注视着,他大脑的“传播编码系统”就全面乱码,只剩下“我……你……不是……”的原始信号输出。 “没道理啊!”郝强趴在宿舍桌子上,用额头一下下撞着那本崭新的《传播学概论》,“我明明在家跟我妈都能过两招,怎么到他这儿就跟被拔了网线一样?” 赵小宇从游戏里抬起头,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化身情感大师:“强哥,根据我的非专业分析,你这症状,像极了某种远古病毒导致的‘降智’效应。学名……” “闭嘴!”郝强猛地坐起身,悲愤交加,“我这是战术性示弱!是为了摸清他的路数!” “哦,”赵小宇从善如流,“那你摸清了吗?是柔道还是空手道?” 郝强:“……是赛飞道,专克我郝强。” 正当郝强思考着要不要去庙里拜拜,转转运时,辩论社长林晓晓的召唤信息如同圣旨般降临。他精神一振,感觉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这一定是社长看不下去,要亲自组织一场正式对决,让他找回场子! 他意气风发地走进活动室,然后,听到了他人生中仅次于“你好弱”的第二个噩梦。 “什么?!组队?!我和他?!林晓晓你没搞错吧?!” 活动室里,林晓晓坐在桌子后面,笑容甜美,语气却不容置疑。她旁边,赛飞依旧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决定。 “没错!”林晓晓双手合十,眼睛闪闪发光,“全国大学生辩论赛的校内选拔赛下周就开始了!我们社需要一支王牌队伍!郝强,你负责开篇立论和自由辩论的奇袭,用你的传播学知识抓住眼球,制造‘流行效应’!赛飞,你负责质询和总结陈词,用你的心理学逻辑巩固防线,进行‘精准打击’!你们俩,一个感性传播,一个理性分析,简直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郝强声音都变了调,“社长你看不出来吗?我和他是水火不容!是八字相克!是……” “是优势互补。”赛飞突然开口,打断了郝强的控诉。他看向林晓晓,平静地陈述:“从团队配置角度看,这个组合具有理论上的合理性。我同意。” 郝强:“???” 你同意个鬼啊!你刚才不还像个AI一样在旁边装死吗? “你看!赛飞同学都同意了!”林晓晓一拍桌子,“这事就这么定了!队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强飞’组合!多霸气!” 郝强眼前一黑。强飞?他怎么听怎么像“强摁牛头喝水”! “我反对!”郝强垂死挣扎。 “反对无效。”林晓晓笑眯眯地,“或者,你想和王硕一组?” 想到王硕那副嘴脸,郝强瞬间噎住。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宁可跟这个冰山脸组队,也不想被王硕在背后疯狂吐槽“好弱”。 “行……行吧!”郝强咬着后槽牙,视死如归地看向赛飞,“合作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赛飞抬眸,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训练期间,一切听我安排!我是传播学专业的,我知道怎么‘包装’我们的团队,怎么‘设置议程’!”郝强试图抢夺主导权。 赛飞沉默了两秒,就在郝强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却点了点头:“可以。在传播策略上,你负责。” 郝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服词,全憋回去了。这种感觉,就像铆足劲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高级记忆海绵上,对方还顺势给你做了个按摩。 第一次团队训练,地点定在图书馆研讨室。 郝强抱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堆资料风风火火地赶到时,赛飞已经在了。他坐在窗边,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认知心理学》,手边还有一个笔记本,上面是郝强看一眼都觉得头晕的思维导图。 “咳,”郝强拉开椅子坐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公事公办,“我们先来定一下这次选拔赛的辩题方向策略。我认为,我们应该选择那些社会热议、容易引发情感共鸣的题目,比如‘自媒体时代,我们离真相更近还是更远’……”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传播制胜论”,如何利用情绪框架,如何制造金句,如何用表情和肢体语言增强感染力。 赛飞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下一笔。 直到郝强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时,他才抬起眼,问了一句:“你的所有策略,都建立在‘打动听众’的基础上。但如果对方辩友不按你的情感框架走,直接攻击你的逻辑底层,你如何应对?” 郝强一愣:“我……我可以用更强烈的情感压过去!” “情绪波动过大,会导致论证可信度下降。”赛飞平静地反驳,“根据传播学的‘休眠效应’,随着时间的推移,听众对演讲者情感因素的信赖会减退,而内容逻辑的影响力会上升。” 郝强噎住了。这家伙……居然用传播学的理论来反驳他?! “那、那你说怎么办?” “基础。”赛飞言简意赅,“每一个情感论点,都必须有坚实的逻辑和数据作为骨架。我们可以先建立完整的逻辑树,确保核心论点无懈可击,再由你负责为它披上‘传播学’的外衣。” 郝强很想反驳,但他不得不承认,赛飞说得有道理。就像他爸常说的,外交辞令再漂亮,也得建立在国家实力和事实基础上。 接下来的讨论,变成了郝强提出一个花里胡哨的“包装方案”,然后被赛飞用逻辑手术刀解剖得七零八落,再重新整合。 “这里,案例不具代表性。” “这个数据来源权威性不足。” “你的类比存在偷换概念。” 郝强从最初的炸毛,到后来的麻木,最后甚至开始习惯性地在提出一个想法后,下意识地看向赛飞,等着他“纠错”。 这感觉……该死的熟悉!就像在家跟他妈辩论一样!只不过他妈是用母爱和绝对的碾压实力让他屈服,而赛飞是用冰冷的逻辑让他闭嘴。 训练结束时,郝强感觉自己像被掏空了。他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 “喂,”他看向正在整理书包的赛飞,忍不住问,“你刚才引用传播学理论……是临时补课的?” 赛飞拉上书包拉链,动作顿了顿,看向他:“《传播心理学》,心理学专业的选修课。我上学期修的。” 郝强:“……哦。” 所以,人家是正规军,他刚才简直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赛飞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郝强一眼。 “你的‘情感传播’理论,虽然不够严谨,”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在吸引初始注意力方面,效率很高。”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研讨室里,郝强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刚才……冰山是在……肯定他? 虽然只是“效率很高”四个字,却让郝强心里那点被反复碾压的憋闷,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一大半。他甚至觉得,和这家伙组队,好像……也许……可能……也没那么糟糕? 晚上,郝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饭桌上,他难得地沉默,脑子里还在回放白天和赛飞“交锋”的细节。 郝国际敏锐地发现了儿子的异常:“强强,今天怎么不‘传播’你的高见了?在学校‘议程设置’失败了?” 郝强扒拉着米饭,闷闷地说:“爸,如果你有一个队友,逻辑强得像AI,每次都能精准戳破你的论点漏洞,你会怎么办?” 律霞眼睛一亮:“哦?就是那个让你变成‘好弱’的同学?” 郝强:“……妈,能不提这个吗?” 奶奶笑眯眯地夹了块排骨给他:“强强,这叫一物降一物。你在家被我们降,在学校总得有人降你嘛。” 郝强欲哭无泪。 郝国际放下筷子,摆出外交官架势:“儿子,记住,最强的传播,不是单向的输出,而是有效的沟通与合作。既然成为队友,就要学会倾听和理解对方的‘频道’。求同存异,方能互利共赢。” 求同存异? 郝强嚼着米饭,若有所思。他和赛飞,一个火热,一个冰冷,一个感性传播,一个理性分析,这差异简直比东西方文化差异还大。 这“异”,真的能“存”吗?存了之后,又该怎么“求同”? 他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辩论赛,产生了一种混合着紧张、挫败和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感。 第3章 第 3 章 “强飞”组合——郝强坚持认为这个名字充满了社长林晓晓的恶趣味,第一次正式备战,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展开了。 地点依然是图书馆那间能晒到太阳的研讨室。郝强抱着他花了一晚上整理的“制胜宝典”——里面全是各种网络热梗、煽情案例和惊世骇俗的类比——推开门的瞬间,就感觉自己走错了片场。 赛飞已经到了。但与上次不同,他面前的桌子上,并排摊开着三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书:《形式逻辑学》、《认知偏见大全》、《数据可视化分析》。旁边还有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思维导图,节点之多,色彩之丰富,让郝强瞬间联想到了宇宙星云图。 而赛飞本人,正对着白板,上面已经用极其工整的字迹写下了本次校内选拔赛的备选辩题,每个辩题下面都列出了正反方的核心论点框架、潜在逻辑漏洞和需要查询的数据领域。 郝强:“……” 这哪里是备战?这分明是诺曼底登陆前的作战指挥部! “你……来了。”赛飞听到动静,转过头,语气平淡地打了个招呼,仿佛郝强只是来汇报工作的下属。“我初步分析了辩题,认为‘自媒体时代加剧/减少了社会认知撕裂’更适合我们。这个议题涉及传播学、社会心理学和统计学,有充分的发挥空间。” 他拿起一支笔,指向白板:“我的计划是,首先,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完整的逻辑金字塔,确保底层论点无懈可击。然后,收集近五年相关的权威社会调查报告和数据分析,作为支撑。接着,预判对方可能使用的所有常见逻辑谬误,并准备反驳方案。最后,基于以上基础,设计我们的论证节奏和……” “停!停停停!”郝强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把怀里那本花里胡哨的笔记本“啪”地拍在桌上,打断了赛飞的“作战部署”。“大哥!我们是去打辩论,不是去发射火箭!你这一套下来,评委都睡着了好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个资深从业者:“辩论,本质上是一场传播活动!核心是打动听众!我们需要的是金句!是共情!是能让观众在朋友圈疯狂转发的精彩片段!你这些数据啊逻辑啊,是骨架,没错!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血肉,是灵魂,是……是爆款文案!” 赛飞握着笔,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运行一个需要加载的程序。 郝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继续输出:“比如,我们可以这样开场:‘当我们在信息茧房里自得其乐时,是否还记得,窗外早已是另一个世界?’——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画面感?是不是瞬间就把氛围拉满了?” 赛飞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了一笔,用他那平稳的语调陈述:“记录:提议使用‘信息茧房’比喻。该比喻虽生动,但已被滥用,存在修辞疲劳风险。且‘窗外世界’的指向性模糊,容易在质询环节被追问具体指代。” 郝强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钛合金上,手骨生疼。 “那……那我们用数据!就用你说的社会调查报告!”他试图融入对方的体系,“我们可以说,‘根据某某调查,超过60%的人只浏览与自己观点一致的信息’!” “数据需要明确来源、样本量、调查方法才有信度。”赛飞抬眼看他,“你提到的这个数据,我印象中来自三年前的一份区域性网络行为研究,样本量只有2000,且未经过同行评审,直接引用存在风险。我建议使用社科院最新发布的《中国社会心态研究报告》中的数据,样本覆盖全国,更具权威性。” 郝强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像个拿着木棍原始人,闯进了一个充满激光武器和全息投影的未来战场。他的每一个“奇思妙想”,都被对方用精准的“学术规范”和“数据考据”无情解构。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成了郝强人生中最漫长也最煎熬的“学术刑讯”。 他提出一个案例,赛飞分析案例的代表性和背后的普遍性原理。 他想到一个类比,赛飞指出类比中的逻辑断层。 他甚至哼了一句准备用来调节气氛的流行歌词,赛飞都能平静地追问这句歌词与核心论点的关联性在哪里。 郝强从最初的据理力争,到后来的垂死挣扎,最后彻底放弃治疗,变成了一个只会“嗯”、“啊”、“你说得对”的点头机器。他感觉自己作为“传播学学子”的尊严,正在被一片片凌迟。 直到—— “关于‘认知撕裂’的情感化呈现,”赛飞突然开口,打破了郝强麻木的沉默,“或许可以参考你之前提到的‘氛围感’营造。在陈述数据后,可以加入一个具象化的生活场景描述,比如‘一家人围坐餐桌,却各自刷着观点迥异的手机屏幕,沉默取代了交流’。这能有效将宏观现象微观化,增强听众代入感。” 郝强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赛飞。 冰……冰山融化了?不对,是冰山主动建议在堡垒外面挂彩灯了? “你……你觉得这样可行?”郝强的声音都带着点受宠若惊的颤抖。 “嗯。”赛飞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白板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基于传播学中的‘具象理论’,具体的场景比抽象的数据更容易被感知和记忆。这只是策略选择,不影响逻辑主干。” 尽管后面跟了一句硬邦邦的补充,但郝强心里那点快要熄灭的小火苗,“噗”地一下又燃了起来!这家伙,也不是完全油盐不进嘛! 他瞬间满血复活,拿出自己的“宝典”:“对吧!我就说感觉很重要!那我们还可以这样……” 虽然依旧充满“这个案例不够典型”、“那个数据需要核实”的“赛飞式”纠偏,但郝强明显感觉顺畅了很多。他甚至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个严谨的“逻辑质检员”在,自己的那些“灵感火花”好像真的被修剪得更有杀伤力了。 训练结束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郝强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脖颈,一边看着赛飞一丝不苟地收拾东西,擦掉白板,将椅子归位。那认真细致的样子,让他莫名想起了他那个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的老妈。 “喂,”郝强鬼使神差地开口,“一起吃饭?食堂新开了个窗口,据说西红柿炒鸡蛋是一绝……我们可以现场论证一下先后顺序。”他说完就后悔了,这破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赛飞拉书包拉链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郝强,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他沉默了两秒,就在郝强以为会被无情拒绝时,却听到他说: “可以。正好验证一下不同烹饪顺序对口感影响的实践数据。” 郝强:“!!!” 他他他……他答应了?!还要收集实践数据?! 去食堂的路上,郝强感觉自己脚步都有点飘。他和赛飞并肩走着,中间隔着标准的社交距离。晚风吹拂,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温热气息。郝强偷偷瞄了一眼身旁沉默的人,路灯的光线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柔和了些许。 这家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食堂里人声鼎沸。郝强豪气地打了两份西红柿炒鸡蛋,一份看起来鸡蛋先炒,色泽金黄分明;另一份汤汁浓郁,西红柿几乎化在了里面。 他将盘子放在桌上,充满期待地看着赛飞:“请,赛飞同学,用你的科学精神,品鉴一下!” 赛飞拿起干净的勺子,分别从两份菜里取了一小点,仔细品尝,表情严肃得像在分析化学成分。 “这份,”他指了指鸡蛋分明的那份,“鸡蛋口感滑嫩,有锅气,但西红柿风味融入不足。另一份,西红柿风味突出,但鸡蛋部分区域因久煮略显老韧。”他放下勺子,得出结论,“实践初步验证了我的理论,存在风味与口感的权衡。理想状态需要更精确的火候控制。” 郝强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笑了:“吃个饭而已,不用这么严谨吧?你觉得哪份更好吃?” 赛飞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看了看两份菜,又看了看郝强带着笑意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才说:“……后面这份。” “看吧!”郝强顿时眉飞色舞,仿佛赢得了什么重大胜利,“汁多才下饭!感觉至上!” 赛飞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将那份汤汁浓郁的西红柿炒鸡蛋拉近了自己一些。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郝强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晚上回到宿舍,郝强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瘫倒,而是坐在书桌前,翻开了那本被他冷落了好几天的《传播学概论》。 赵小宇打完一局游戏,凑过来惊奇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强哥开始发愤图强了?是被赛飞大神刺激得终于意识到知识的力量了?” 郝强头也不抬,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这叫精准定位,查漏补缺!下次,我一定要在他的逻辑领域里,打出漂亮的传播学反击!” 他说得斗志昂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翻开书本时,脑海里闪过的,是赛飞在白板前冷静陈述的样子,是他说“可以”时微微停顿的瞬间,是他选择那份汤汁浓郁的西红柿炒鸡蛋时,那一点点不自然的迟疑。 一种陌生的、酥酥麻麻的情绪,像初春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第4章 第 4 章 郝强所在的宿舍楼迎来了一次小幅的人员调整。郝强原来的室友因出国交换搬走了,而赛飞则因为原室友无法忍受他每晚十点准时熄灯、物品摆放必须精确到厘米和偶尔在深夜进行心理学行为观察记录的习惯,主动申请了调换。恰巧,郝强他们宿舍空出了一个位置。 当赵小宇看着赛飞拎着收拾得如同标准化行李包的箱子走进来时,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他压低声音对郝强说:“强哥!这是什么情况?‘敌军’直接占领我方高地了?以后咱们宿舍是不是要实行军事化管理了?” 郝强心里也直打鼓,但嘴上不服输:“怕什么?这叫深入敌后,方便我知己知彼!” 赛飞搬进来的过程高效且安静。他带来的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与郝强和赵小宇那边略显“生活气息浓郁”的区域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甚至在阳台划分了一块区域,专门放置他带来的几盆绿植,叶片油亮,一看就受到了精心的照料。 起初几天,宿舍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郝强和赵小宇尽量收敛,生怕哪里不符合这位新室友的“标准”。但赛飞除了维持自身区域的绝对整洁外,并未对室友的生活习惯提出任何要求。他甚至会在郝强找不到袜子时,平静地指出袜子可能滑落的位置;或者在赵小宇忘记丢垃圾时,顺手将桌上的空零食袋带走。 这种无声的“包容”反而让郝强渐渐放松下来。他甚至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个**“秩序之光”在,宿舍好像……比以前更舒服了? 之前和赛飞在食堂进行的那场“西红柿炒鸡蛋品鉴会”之后,郝强心里总是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这种认知让郝强在接下来的备战训练中,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把赛飞的纠偏视为挑衅,而是开始真正尝试去理解背后的逻辑,甚至偶尔会主动提问。 “赛飞,你看我这个‘信息破茧’的比喻,如果从这里切入,逻辑上会不会更顺一点?” “关于数据可视化,用折线图还是饼状图更能直观显示认知差异的扩大?” 赛飞对于郝强这种突如其来的“好学”似乎有些意外,但他依旧秉承着科学严谨的态度,有问必答,条分缕析。研讨室里的氛围,从最初的冰火对峙,渐渐变成了一种……嗯,类似于“学术合作社”的奇怪和谐。 直到周五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这种脆弱的和谐砸得粉碎。 训练刚结束,雨势正大。郝强和赛飞都没带伞,被困在图书馆门口。郝强正琢磨着是冒雨冲刺还是等雨小点,就听见旁边几个同样躲雨的女生在小声议论,目光时不时瞟向他们这边,带着兴奋和探究。 “哎,你看,那就是‘强飞’组合!” “哇,真的!郝强学长好帅,赛飞学长也好酷!” “听说他们配合得超级默契,是天作之合呢!” “可不是嘛,有人都看到他们天天一起在食堂吃饭了……” 郝强听得头皮发麻,尴尬得脚趾抠地。他和赛飞吃饭就那么一次!怎么传到别人嘴里就成“天天”了?还天作之合?这误会大了去了! 他下意识地扭头想看赛飞的反应,却见对方眉头微蹙,看着雨幕,侧脸线条比平时更冷硬了几分。郝强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第二天,这股邪风就刮变了味。 郝强刚走进教学楼,就感觉周围投来的目光有些异样。不再是单纯的欣赏或好奇,而是夹杂着窃窃私语。他正莫名其妙,赵小宇就火急火燎地把他拉到了角落。 “强哥!出事了!”赵小宇压低声音,表情凝重,“不知道哪个孙子传的谣言,说你能进校队,能和赛飞组队,全是靠你家里的关系!说你爸妈给学校施压了!” 郝强脑子“嗡”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放屁!我郝强是靠实力……” “还有更过分的!”赵小宇打断他,“他们说赛飞之所以愿意跟你组队,也是迫于压力,心里根本看不起你,每次训练都像在完成任务,私下里说你……说你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草包,‘好弱’这名号实至名归!” 他不在乎别人说他靠关系,他从小到大听得多了,自有办法怼回去。可是……扯上赛飞,还说赛飞看不起他……虽然他知道这大概率是谣言,但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整整一上午,郝强都心神不宁。传播学课上老师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赛飞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那些冷静到近乎苛刻的点评……难道,那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中午,他魂不守舍地走向食堂,却在门口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是王硕。 王硕抱着胳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哟,这不是我们关系通天的郝强同学吗?怎么,今天没跟你那个‘被迫营业’的搭档一起吃饭?也是,人家估计也忍你很久了,‘好弱’就是‘好弱’,靠爹妈硬捧也改变不了事实。” 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 郝强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咯咯响,他想反驳,想用最恶毒的语言骂回去,可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堵在喉咙口,让他一时竟发不出声音。那种面对赛飞时的语言紊乱,竟然在这种时候再次上演! “我……你……”他脸色涨红,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 王硕见状,笑得更加得意:“怎么?被说中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就在郝强感觉自己快要爆炸的时候,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像一道利刃,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王硕。” 郝强猛地回头,看见赛飞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两本刚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仿佛凝结着寒霜。 “第一,”赛飞走到郝强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锐利地直视王硕,“郝强进入校队,是社长林晓晓基于他过往辩论赛成绩和现场表现的综合评估结果,流程公开透明。你有异议,可以查阅选拔记录,或者直接向社长质询,而不是在这里散布未经证实的谣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食堂门口。 “第二,”赛飞继续陈述,语速平稳却极具压迫感,“我与郝强组队,是基于团队战术配置需要的共同决定。我们的训练内容和进度,有详细的记录和产出。你所谓的‘被迫营业’和‘私下评价’,是毫无根据的臆测和人身攻击,已涉嫌诽谤。” 王硕被这突如其来的正面反击弄得一愣,脸色变了几变,强撑着说:“你……你当然替他说话!谁知道你们私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赛飞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郝强的辩论能力,或许在逻辑严谨性上存在可优化的空间,但他的临场反应、共情能力和创意构思,是团队不可或缺的资产。我认为,‘好强’这个词,比某些只会背后中伤、逻辑贫乏的人,更配得上他。” 他顿了顿,最后加了一句,声音冷得像冰:“现在,请你为你的不实言论,向郝强道歉。” 整个食堂门口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赛飞这护犊子般强硬的态度震慑住了。 王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赛飞那冰冷的注视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然后灰溜溜地钻进了食堂。 人群渐渐散去。 郝强还僵在原地,心脏像是坐完了过山车,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狂跳。他看着赛飞转过身,那冰冷的眼神在触及他时,似乎缓和了一点点,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走吗?”赛飞问,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气场两米八的人不是他。 “……走。”郝强喉咙发干,哑声回答。 两人沉默地走进食堂,打好饭,找了个角落坐下。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郝强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心里乱成一团麻。感动、惊讶、羞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各种情绪交织翻滚。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比如“没想到你会站出来”,比如“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憋出来一句:“那个……你刚才,挺猛的。” 赛飞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基于事实的澄清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 郝强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东西,“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中间。 那是一枚游戏币,上面用马克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橄榄枝圈,中间写着“休战”两个字。 赛飞看着那枚硬币,难得地露出了明显疑惑的表情。 “这是……?” “休战币!”郝强梗着脖子,耳根有点红,“我刚发明的!以后……以后要是我们再像之前那样吵得不可开交,或者我觉得你太气人、你觉得我太蠢的时候,就把这个拍出来!当天休战!不许再辩论任何事!” 这是他脑子里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是唯一能表达此刻复杂心情的方式。 赛飞盯着那枚粗糙的“休战币”,看了足足有十秒钟。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然后,他伸出手,用指尖将那枚硬币挪到了自己手边。 “成交。”他低声说,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郝强看着他那截干净修长的手指触碰着那枚可笑的硬币,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倏地一下松了。一种奇异的、温热的暖流,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在食堂的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郝强低下头,猛扒了两口饭,掩饰住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也许,和这个“逻辑堡垒”成为室友,也没那么糟糕? 第5章 第 5 章 那枚粗糙的“休战币”被赛飞收进笔袋后,郝强和赛飞之间的训练气氛确实起了变化。争吵还是会发生,但每当火药味变浓,总会有人先停下来。有时候是郝强瞥见赛飞笔袋的拉链,自己把话咽回去;有时候是赛飞突然中断争论,转而讨论下一个技术细节。 校内选拔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林晓晓社长动用了她的“特权”,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个直接进入半决赛的名额,但这意味着他们面临的对手将是另一对同样轮空、实力未知的组合。 压力之下,赛飞的“逻辑堡垒”运转得更加严密。他将所有可能的辩题都做了推演,准备了厚厚一沓资料,每个论点后面都附上了三到五个权威数据来源,甚至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反驳优先级。 郝强看着那本堪比百科全书的“作战手册”,感觉头皮发麻。“喂,赛飞,”他忍不住吐槽,“我们是去辩论,不是去参加学术论文答辩。评委和听众听得懂这么多专业术语吗?” “信息的准确性和逻辑的严密性是辩论的基础。”赛飞头也不抬,继续在笔记本电脑上完善他的思维导图,“准确的信息是有效的,不准确的信息是有害的。” “但传播的效率呢?”郝强敲着桌子,“你说了十分钟的数据,观众可能只记住最后一个数字,甚至一个都记不住!但如果你讲一个打动人心的故事,他们能记住那种感觉!” “感觉不可靠。”赛飞终于抬起头,眼神平静,“感觉容易被操纵,也容易消退。数据和逻辑才能构建稳固的认知。” “可辩论赛打分的是人!人就是感性的!”郝强据理力争。 “所以我们需要用理性的方式,去影响人的感性判断。”赛飞回答得滴水不漏。 郝强感觉自己又在撞一堵棉花墙,有力使不出。他叹了口气,放弃争论,转而拿起赛飞整理的一份关于“信息茧房”的数据报告翻看。看着看着,他忽然“咦”了一声。 “赛飞,你看这个数据,”郝强指着报告中的一行小字,“这份调查说,超过70%的人承认,他们虽然意识到了信息茧房的存在,但并不会主动去打破它,因为待在舒适区更轻松。这个点,是不是比单纯强调信息茧房有多可怕,更能说明问题的顽固性?” 赛飞凑过来看了看数据,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这个角度确实更具洞察力。它指出了并非无知,而是惰性,才是认知闭合的核心原因之一。可以作为一个次级论点。” 郝强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看,他的“感觉”偶尔也能捕捉到关键点! 然而,好景不长。在模拟辩论中,当郝强试图用这个“惰性”论点,结合一个“现代人宁愿刷重复短视频也不愿读一本不同观点的书”的生活例子进行发挥时,赛飞叫停了。 “停。你的例子不够严谨。”赛飞指出,“‘重复短视频’这个概念模糊,无法界定。而且,刷短视频和读书并非完全对立的选择,很多人两者都会做。这个类比存在逻辑漏洞,容易被对方攻击。” 郝强刚燃起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这就是个让人容易理解的比喻!观众一听就明白!” “但辩论场不是讲故事的地方。”赛飞坚持,“任何一个不严谨的表述,都可能成为对方摧毁我们论证体系的突破口。” 争论似乎又要升级。郝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赛飞的笔袋。赛飞也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最终,郝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行行,你是逻辑之王,听你的!我把例子改得更‘严谨’一点,行了吧?”他语气里的憋屈几乎要溢出来。 赛飞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只吐出两个字:“继续。” 正式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最后一次合练。辩题最终确定为:“自媒体时代,人的认知能力是提升了还是退化了?”他们持反方,论证“退化”。 所有的论点、论据、反驳策略都已烂熟于心。赛飞的逻辑天衣无缝,郝强也将自己的语言包装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但郝强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们的论证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准确,高效,却……没有温度。 训练结束,收拾东西时,郝强忍不住嘟囔:“我觉得我们还能再打动人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赛飞拉上书包拉链,动作顿了顿,看向他:“你认为哪里不够‘打动’?” “就是……太完美了。”郝强试图描述那种感觉,“完美的数据,完美的逻辑,像一份标准答案。但现实不是非黑即白的,人的认知变化也是很复杂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种复杂性,用一种更……更人性的方式表达出来?” 赛飞沉默地听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 走出教学楼,夜色已深。凉风吹散了白天的闷热。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 快到宿舍区岔路口时,赛飞突然开口:“我修改了总结陈词的最后一段。” 郝强一愣:“啊?你改了?不是已经定稿了吗?” “嗯。”赛飞应了一声,从书包侧袋里拿出几张稿纸,借着路灯的光,递给他,“你可以看看。” 郝强疑惑地接过来,找到总结陈词部分。前面依旧是赛飞风格的严谨论述,条理清晰,证据确凿。但看到最后一段时,他怔住了。 那段文字依旧保持着逻辑性,但措辞不再那么冰冷。它承认了自媒体带来的信息便利,但也指出了这种便利背后潜藏的认知陷阱——不是让人变傻,而是让人安于停留在浅层的、被算法喂养的“舒适性愚蠢”。最后一句写道:“真正的认知提升,或许不在于我们知道得更多,而在于我们是否有勇气,去面对那些与我们原有认知不同的、甚至让我们感到不适的信息,并与之共处、思考、融合。” 这……这简直是把他平时絮絮叨叨的“感觉”和“复杂性”,用赛飞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你……”郝强抬起头,看着路灯下赛飞有些模糊的侧脸,心脏莫名地跳快了几拍,“你怎么想到加这些的?” 赛飞移开视线,看着前方的路,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轻:“你的‘直觉’,偶尔……有参考价值。” 郝强捏着那几张稿纸,感觉纸张边缘都有些烫手。一股混合着惊讶、欣喜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个固执的冰山,居然真的听进去他的话了?还偷偷改了稿子? “走吧。”赛飞率先迈开步子,“明天还要比赛。” 郝强赶紧跟上,走在他身边。他低头看着手里修改过的稿子,又偷偷瞄了一眼身旁沉默的人,忽然觉得,这台精密运行的“逻辑堡垒”,内部似乎也开始接入了一些……属于“人类”的混乱而温暖的信号。 半决赛的结果毫无悬念——“强飞”组合以压倒性优势晋级。赛飞缜密的逻辑架构如同坚固的盾牌,抵挡住了对方所有的攻击;而郝强在最后总结陈词时,脱稿加入了修改后那段关于“勇气”与“舒适区”的论述,情感真挚,语言犀利,赢得了评委席的频频点头和观众席自发的掌声。 走下辩论台,郝强还沉浸在肾上腺素的余韵中,脸颊因兴奋而发烫。他下意识想拍赛飞的肩膀庆祝,手抬到一半,却对上对方依旧平静的眼神,动作硬生生僵住,转为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咳,那个……最后一段,效果好像还行?”郝强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得意。 赛飞低头整理着刚才用过的资料,闻言只是“嗯”了一声,过了两秒,才补充道:“现场反馈数据显示,观众在你脱稿部分的反响度提升了约37%。数据证明,你的临场发挥是有效的。” 郝强:“……” 又是数据!他有时候真想撬开这颗漂亮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数字和逻辑电路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郝强!赛飞!” 林晓晓像只欢快的鸟儿一样冲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们是最佳组合!刚才评委李老师还特意问我,最后那段总结是谁的主意,夸我们有深度!” 她兴奋地拍着郝强的胳膊,又转向赛飞:“赛飞,你的逻辑链太完美了,对方那个大四的学长脸都绿了!走走走,我请客,咱们去小食堂庆祝一下!” 赵小宇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搂住郝强的脖子,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可以啊强哥!夫唱妇随……啊不是,是珠联璧合!看你最后盯着飞哥那眼神,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滚蛋!”郝强耳根一热,用力把他推开,“我那是在进行眼神交流,是战术!战术懂不懂!” 一阵喧闹中,郝强下意识地瞥向赛飞,发现他正被李瑶——那位经常和他一起出现的心理学系女生——拦住说话。李瑶笑着对赛飞说了句什么,赛飞微微摇头,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朝郝强这边扫了一眼。 就那一眼,让郝强心里刚平复下去的鼓点又乱了几分。 庆祝最终变成了小范围聚餐。林晓晓、赵小宇、郝强和赛飞,四个人坐在小食堂的角落。林晓晓兴致勃勃地分析着下一轮可能遇到的对手,赵小宇则在旁边插科打诨。 “飞哥,你是不知道,”赵小宇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对始终沉默的赛飞说,“强哥以前在宿舍,那叫一个嚣张,天天说自己是辩论社的明日之星,结果遇到你之后,啧啧,天天回来唉声叹气,抱着那本《传播学概论》啃,说是要‘查漏补缺’!” “赵小宇!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郝强恨不得把鸡腿塞他嘴里,脸涨得通红,都不敢看赛飞的表情。 赛飞安静地吃着饭,听到这里,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郝强,语气平淡无波:“积极提升专业技能是好事。” 郝强:“……” 他感觉自己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 林晓晓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郝强你也有今天!不过说真的,赛飞,你平时也多跟我们郝强学学,别老是那么严肃嘛。你看他,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多热闹?” 赛飞看了看笑得毫无形象的林晓晓和一脸悲愤的郝强,微微蹙眉,似乎不太理解“热闹”和辩论能力之间的必然联系,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聚餐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回宿舍的路上,赵小宇勾着郝强的肩膀,小声说:“强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哪儿是遇上克星了啊,你这是遇上真命天……” “你再说一个字,这个月的宿舍卫生你全包!”郝强恶狠狠地威胁,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别别别,我错了!”赵小宇赶紧求饶,随即又正经起来,“说真的,强哥,我觉得飞哥人不错。虽然话少了点,但关键时刻靠得住啊。今天要不是他,王硕那孙子还不知道要嘚瑟到什么时候。” 郝强没说话,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赛飞挡在他身前,一字一句逼王硕道歉的样子。那种被人护着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第6章 第 6 章 带着比赛胜利的喜悦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郝强周末回了家。刚进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饭菜香,但气氛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饭桌上,郝国际同志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家庭会议主席的架势。 “郝强同学,”父亲开口,表情严肃,“据我方情报显示,你在校级辩论赛中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并与一位名叫赛飞的同学组成了战术同盟。” 郝强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爸,您能好好说话吗?” 律霞妈妈温柔地给他夹了块排骨,笑眯眯地问:“别听你爸故弄玄虚。强强,跟妈妈说说,那个赛飞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听说很厉害?” 郝强心里警铃大作。来了来了,家庭版“情报核实”开始了。 “就……一个同学呗。逻辑挺强的,人有点闷。”郝强试图蒙混过关。 “哦?只是同学?”奶奶慢悠悠地开口,眼神锐利,“那你上次回来,是谁魂不守舍,念叨什么‘逻辑堡垒’‘数据攻击’的?在家里辩论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郝强头皮发麻:“我那是研究战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是吗?”郝国际同志推了推眼镜,“根据你以往的行为模式分析,对于纯粹的‘战术研究对象’,你通常会采取更积极的对抗策略,而非出现‘语言功能紊乱’和‘情绪异常波动’等**型症状。你母亲和我一致认为,该研究对象对你产生了超出常规对抗范畴的影响。” 郝强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场家庭联合质询:“爸!妈!奶奶!你们能不能别用分析外交对象的架势分析我同学?” “哎呀,国际,你看孩子脸都红了。”律霞妈妈打圆场,语气却依旧带着探究,“强强,妈妈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只是觉得,能让我们家这个‘常败将军’这么在意的人,一定很特别。下次有机会,带回来一起吃个饭?也让妈妈看看,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让你都开始‘查漏补缺’了。” 带赛飞回家吃饭?郝强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感觉一阵窒息。让赛飞面对他这家子“外交官”?那场面估计比联合国辩论还可怕! “再说吧再说吧!我吃饱了!”郝强几乎是落荒而逃,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靠在门上,还能听到外面传来家人压低的笑声和议论。 家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来是真的有点苗头……” “我就说嘛,上次他那个样子就不对劲……” “得找机会见见这个赛飞……” 果然,饭后郝国际爸爸把他叫到书房:“下周末请你那位队友来家里吃个便饭吧。” 郝强差点跳起来:“为什么?!” “三个理由。”爸爸伸出手指,“第一,感谢他对你的帮助。第二,我们想见见这位能让你主动‘查漏补缺’的同学。第三,”爸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些事情,需要亲眼确认。” 郝强还想挣扎:“他很忙的,可能没空...” “那就约到他有空的时候。”爸爸一锤定音,“这是任务。” 周一的训练课上,郝强一直心不在焉。林晓晓布置完新的训练任务后,他磨磨蹭蹭地走到赛飞身边。 “那个...周末有事吗?”郝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赛飞从资料中抬起头:“需要准备下一轮比赛的资料。有什么事?” “就是我爸妈...想请你来家里吃个饭。”郝强说得飞快,“说是感谢你平时照顾我。” 赛飞明显愣了一下:“照顾?” “就是...帮我提高辩论水平什么的。”郝强硬着头皮解释,“当然你要是没空就算了,我这就跟他们说...” “周六晚上我有时间。”赛飞突然说。 郝强愣住了:“啊?” “我说,周六晚上我有时间。”赛飞重复了一遍,低头继续看资料,“需要我带什么吗?” “不、不用!”郝强连忙摆手,“人来就行了。” 训练结束后,郝强还处在震惊中。赵小宇凑过来:“怎么样?飞哥答应了吗?” “答应了...”郝强恍惚地说,“他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赵小宇拍拍他的肩:“看来飞哥对你确实不一样啊。要知道,上次学生会主席请他吃饭他都拒绝了。” 这句话让郝强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看着不远处正在认真整理书包的赛飞,突然觉得,这座“逻辑堡垒”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 只是,想到周末要让赛飞面对自己那一大家子,郝强又开始头疼了。那场面,想想就让人窒息。 周六晚上六点整,郝强家的门铃准时响起。郝强一个箭步冲过去开门,动作快得差点带倒门口的伞架。 门外,赛飞站得笔直。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有分量的纸袋,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但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他站姿比平时更加挺拔,像是随时准备接受检阅的士兵。 “你……你来了。”郝强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快进来。” 赛飞点了点头,走进门,先将手里的纸袋递给迎上来的律霞:“阿姨好,这是一点心意。根据资料显示,这套茶具符合您之前的偏好。” 律霞有些惊讶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的青花瓷茶具,正是她前段时间在杂志上看到并表示过喜欢的那款。“这孩子……太破费了。”她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快请进,就当自己家,别客气。” 郝国际从沙发上站起身,目光如探照灯般在赛飞身上扫过,带着外交官特有的审视:“欢迎,赛飞同学。我是郝强的父亲,郝国际。” “叔叔好。”赛飞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 “这位是奶奶。”郝强赶紧介绍。 奶奶笑眯眯地打量着赛飞:“好俊的孩子,就是太瘦了。今天奶奶做了拿手菜,多吃点。” 赛飞似乎对这样直白的关怀有些无措,停顿了一下才回答:“谢谢奶奶。我的体重在健康范围内,但我会努力多吃。” 这回答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律霞笑着打圆场:“真是个实诚孩子。来来,先坐,饭菜马上就好。” 郝强领着赛飞在沙发坐下,感觉自己后背都在冒汗。他压低声音:“你从哪儿知道我妈喜欢那套茶具的?” 赛飞同样低声回答:“上周三训练休息时,你刷手机购物网站停留该商品页面超过两分钟,并自言自语说‘我妈好像喜欢这个风格’。” 郝强:“……” 他有时候真觉得赛飞像个行走的监控探头。 晚餐的氛围,比郝强预想的还要……诡异。 饭菜很丰盛,奶奶不停地给赛飞夹菜,很快他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赛飞看着那座“山”,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还是拿起筷子,认真地、以一种近乎匀速的频率开始进食。 郝国际放下酒杯,开启了“审问”模式:“赛飞同学,听郝强说,你父母是搞科研和谈判的?” 赛飞咽下口中的食物,才回答:“是的。父亲从事人工智能研究,母亲是商业谈判顾问兼心理咨询师。” “哦?”郝国际来了兴趣,“那他们对当前人工智能在国际关系领域的应用有什么看法?” 郝强在心里哀嚎一声,来了来了,他爸的职业病犯了。 赛飞思考了片刻,回答:“家父认为,AI在数据分析和模式识别上具有优势,但国际关系的核心仍然是‘人’的博弈,AI短期内无法替代战略决策中的人文关怀和价值判断。” 这个回答显然让郝国际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母亲呢?作为谈判专家,她怎么看辩论与谈判的区别?” “家母认为,辩论重在‘争胜’,追求在规则内击败对方;谈判重在‘共识’,寻求双方利益的平衡点。但两者都离不开对‘人’的理解和对‘逻辑’的运用。” 郝强目瞪口呆地看着赛飞应对自如,这家伙在他爸妈面前居然比在自己面前还能说?! 律霞温柔地加入谈话:“赛飞,别光顾着说话,多吃菜。我们郝强啊,以前在家里可是个小霸王,没人说得过他。没想到到了大学,还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真是太好了。” 郝强脸一热:“妈!” 赛飞看了看郝强,又看了看律霞,认真地说:“郝强在辩论方面很有天赋。他的思维活跃,善于创造性地解决问题。我们合作,是互补。” 这话从赛飞嘴里说出来,分量完全不同。郝强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胀。 奶奶笑呵呵地问:“小飞啊,有对象没?” “噗——咳咳咳……”郝强直接被汤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赛飞似乎也被这个直白的问题问住了,他放下筷子,沉默了几秒,才回答:“目前没有。我认为在这个阶段,学业和个人能力的提升是优先事项。”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奶奶不赞同地摇头,“感情的事啊,说来就来的,计划不来的。” 郝强赶紧在桌下踢了踢赛飞的脚,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往下说了。赛飞接收到信号,闭上了嘴,但眼神里透着一丝不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继续讨论这个“逻辑清晰”的话题。 饭后,郝国际把两个年轻人叫到书房。他拿出棋盘,对赛飞说:“会下围棋吗?” “略懂规则。”赛飞回答。 “来一局?”郝国际挑眉。 郝强心里咯噔一下,他爸的围棋水平可是专业级的,这是要全方位考察啊! 赛飞却没有丝毫怯意,点了点头:“好。” 棋局开始。郝国际落子如飞,攻势凌厉。赛飞则步步为营,每一子都经过深思熟虑,防守得滴水不漏。书房里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郝强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他看得出来,他爸一开始并没使出全力,但赛飞稳健的防守和偶尔犀利的反击,渐渐让郝国际认真起来。 中盘时,赛飞在一个局部下出了一手看似平淡,实则暗藏玄机的棋。郝国际盯着棋盘看了足足五分钟,最终叹了口气,投子认负。 “后生可畏啊。”郝国际看着赛飞,眼神复杂,“心思缜密,沉得住气。郝强要是有你一半稳重就好了。” 郝强:“……” 他怎么又躺枪了? 赛飞却摇了摇头:“叔叔过奖。郝强的敏锐和应变能力是我欠缺的。我们风格不同,各有所长。” 从书房出来,郝强送赛飞到楼下。夜风微凉,吹散了屋内的燥热。 “那个……今天谢谢你。”郝强挠挠头,“我爸妈他们……话有点多,你没不自在吧?” “没有。”赛飞看着前方路灯下的光晕,声音平静,“你的家人,逻辑模式虽然与你类似,充满跳跃性和情感倾向,但核心是善意的。数据收集过程很顺利。” 郝强哑然失笑。果然,在这家伙眼里,这只是一场“数据收集”。 “不过,”赛飞突然停下脚步,转向郝强,夜色中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深邃,“你父亲最后那句话,逻辑上不成立。” “哪句?” “他说你不如我稳重。”赛飞认真地说,“稳重的定义因人而异。你的活跃和创造性,在很多时候是更宝贵的特质。他不应该用单一标准进行价值判断。” 郝强愣住了。他没想到赛飞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在……维护他?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看着赛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一种冲动突然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赛飞的肩膀:“行了,知道你眼光好!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赛飞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夜色中。 郝强站在楼下,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拐角。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好像……真的完蛋了。 第7章 第 7 章 决赛前夜,图书馆的研讨室只剩下郝强和赛飞。资料摊了满桌,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过度思考后特有的焦灼感。郝强第N次推翻了自己的结辩草稿,烦躁地揉着一头乱发。 “不行不行,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不够有力,不够煽动!”他瘫在椅子上,眼神放空,“赛飞,你说我们明天能赢吗?” 赛飞从一堆打印的数据报告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根据双方过往战绩、辩题适应性以及我们准备的充分程度进行胜率测算,我们的赢面在68.5%左右。” 郝强翻了个白眼:“又是数据!你就不能给点……呃,精神上的支持?” 赛飞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合上了手中的文件。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半晌,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记得你第一次挑战我,是在社团招新。你辩论西红柿炒鸡蛋应该先放什么。” 郝强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有点窘迫:“喂,陈年老梗就别提了吧?” “那时你的论点毫无逻辑,全凭感觉。”赛飞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但现在,你会主动查阅数据来佐证你的‘感觉’,会在提出一个类比前,先思考它的逻辑边界。” 郝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的成长速度,”赛飞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汇,“超出了我最初的观测数据。” 这话不像夸奖,更像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在陈述一个意外发现的事实。但郝强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猛跳了几下,一股热流涌上脸颊。被这个冰山承认“进步”,比赢了十场辩论还让他雀跃。 “所以,”赛飞走回座位,重新拿起笔,“信任你打磨过的‘感觉’,也信任我构建的逻辑框架。我们各自守住最擅长的部分,这就是最优策略。” 他看着郝强,眼神里是纯粹的冷静与确信,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明天的比赛,我们会赢。” 没有激昂的鼓励,没有空洞的加油,只有一句基于观察和推理的、冷静的断言。奇异地,郝强那颗浮躁不安的心,就这么被这句话稳稳地按回了原地。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被揉皱的稿纸,慢慢将它抚平,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知道了。”他勾起嘴角,恢复了平日里那点痞气的自信,“那就让哲学系的那几位,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赛飞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重新埋首于资料中,只是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比平时柔和了零点几个像素。 大学生辩论赛决赛现场,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灯光聚焦在主席台上,巨大的计时器数字无声跳动,台下座无虚席,连过道都站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强飞’队与哲学系‘思辨者’队分列两侧。 郝强深吸一口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瞥向身旁的赛飞,对方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平静模样,正将桌上的笔与稿纸边缘对齐,摆成一个完美的直角。在他们身后,三辩陈静学姐仔细整理着论稿,而四辩学弟李帆则紧张地做着深呼吸。 “别紧张。”赛飞头也没抬,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按照推演进行即可。你的部分,感染力足够。” 郝强一愣,心里那点躁动不安奇异地被这句话抚平了些许。这家伙,居然也会说人话? 他们的对手是来自哲学系的“思辨者”队,以思维深度和凌厉质询著称。辩题是:“自媒体时代,人的独立思考能力是增强还是减弱?” 郝强和赛飞持正方——增强。 赛飞率先起身进行开篇立论。他站姿挺拔,声音清晰平稳,没有任何花哨的修辞,只有严密的逻辑推进。 “主席,评委,对方辩友,大家好。我方认为,自媒体时代,人的独立思考能力是增强的。判断标准在于:一,个体获取信息的渠道空前多元,打破了传统媒体的信息垄断;二,个体表达观点的平台极大丰富,促进了观点的碰撞与交锋……” 他引经据典,从传播学理论到社会调查数据,条分缕析,如同一位严谨的建筑师,一砖一瓦地构筑起己方论点的坚实基础。台下评委频频点头。 轮到郝强进行补充立论。他站起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那种略带痞气的自信笑容。 “赛飞同学为我们搭建了坚实的逻辑堡垒,那么现在,就让我为这座堡垒开几扇窗,让大家看看外面的风景是多么精彩!”他开场就引来一阵轻笑,巧妙地化解了赛飞带来的严肃感。 “对方辩友可能会说,信息爆炸让人迷失。但我想问,是做一个只能看到井口天空的青蛙更可悲,还是做一个虽然眼花缭乱,但终究拥有了选择权的水手更幸运?”他运用生动的比喻和近期网络热点案例,将赛飞奠定的理论基础与鲜活的社会现实连接起来,语言风趣,情绪饱满,瞬间抓住了全场的注意力。 自由辩论环节,战火骤然升级。 哲学系二辩,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敏锐地抓住了郝强的一个比喻进行攻击:“对方辩友用‘水手’比喻固然动人,但你是否忽略了,茫茫大海上,水手更需要的是罗盘,而非眼花缭乱的风景?当信息多到无法辨别真伪时,独立思考从何谈起?” 郝强一时语塞,这个角度在他们的推演中出现过,但对方攻击的角度更为刁钻。 就在他快速组织语言时,赛飞平静地接过了话头:“对方辩友偷换了概念。‘罗盘’喻指判断力,而这正是需要在大海中航行才能锻炼出来的能力。停留在井底,永远学不会使用罗盘。我方从未否认信息过载带来的挑战,但我们强调的是,正是这种挑战,倒逼着个体去发展筛选、辨析信息的能力——这,正是独立思考的核心组成部分。” 他的反驳逻辑严密,瞬间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哲学系立刻调整策略,三辩,一位气场强大的女生,将矛头直指赛飞:“请问对方一辩,你方一直强调多元信息促进思考,但根据‘回声室效应’,人们更倾向于接触与自己观点一致的信息。当算法不断投喂我们想看的,所谓的‘多元’,是否只是一种假象?”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现场一片寂静。 郝强感觉到赛飞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他立刻起身,抢在赛飞之前,用一种近乎无赖的轻松语气回应:“对方辩友说得对极了!所以我们现在不就在辩论吗?你看,你和我的观点就不一样,这个赛场就是打破‘回声室’的最好证明!感谢对方辩友用自身行动,为我方观点提供了有力论据!” 他巧妙地将对方的问题转化为己方的例证,用幽默化解了尖锐,台下响起一片笑声和掌声。赛飞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赞赏的情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强飞”组合稳操胜券时,哲学系一辩,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主将,在最后关头抛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注意到,对方二位辩友的风格迥异,一个极度理性,一个极度感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这是否正说明了,在信息处理方式上,人本能地会偏向某一极端?而这种根植于本能的偏向,真的是外部信息环境能够轻易改变的吗?你们的合作,究竟是‘增强’的证明,还是‘分裂’的体现?”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不仅质疑了他们的论点,更试图瓦解他们合作的基础!连林晓晓和赵小宇在看台上都捏了一把汗。 现场一片哗然。郝强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看向赛飞。 这一次,赛飞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超出推演范围的问题。就在计时器即将告罄,主席准备提醒时,赛飞和郝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 郝强深吸一口气,抢先开口,他收起了所有的嬉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对方辩友问得好。我们的风格确实不同。但正是这种不同,让我们看到了同一问题的不同侧面。他教会我用逻辑审视直觉,我教会他用温度理解数据。”他看向赛飞,眼神明亮,“这不是分裂,这是互补。自媒体时代让我们看到了无数个‘不同’的我们,而真正的独立思考,恰恰始于承认这种不同,并试图去理解它,融合它——就像我们现在做的一样。” 他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真诚的力量。 紧接着,赛飞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微弱的波动:“我方认同队友的观点。独立思考,并非追求思维的整齐划一,而是在面对差异时,依然能保持批判性接纳和创造性整合的能力。我们的合作模式,正是这种能力在微观层面的实践。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辩题最好的回应。” 他没有用任何数据,没有引用任何理论,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但这个事实,与郝强充满情感的表达形成了奇妙的共振,产生了1 1>2的效果。 全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评委席上,几位评委交换着赞赏的眼神。结果毫无悬念。 “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郝强同学!” “本届大学生辩论赛总决赛冠军——‘强飞’组合!” 欢呼声几乎要掀翻礼堂屋顶。郝强激动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就想给旁边的赛飞一个拥抱,手伸到一半,对上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神,又硬生生改成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赢了!赛飞!冠军!”他语无伦次,脸上是毫无掩饰的狂喜。 赛飞被他拍得晃了一下,看着郝强灿烂的笑容,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乎也漾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他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回拍了一下郝强的手臂。 身旁的学姐和学弟也因为比赛的胜利而喜悦,虽然他们是来打酱油的,但坐在台上难免也会紧张,此刻才松懈下来用暧昧不明的目光齐齐盯住他们。 赛飞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看着他们说:“合作愉快。”。眼底却未离开半分郝强那因为高兴而荡漾的眉眼。 第8章 第 8 章 庆功宴设在大学城最热闹的火锅店,辩论社全员到齐,连指导老师都露了个面。空气中弥漫着牛油火锅的辛辣香气和年轻人们的喧闹。 啤酒杯碰撞的脆响不绝于耳。郝强是绝对的主角,他被赵小宇、李帆等人围着,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脸颊早已红透,眼神也开始迷离,嗓门却越来越大。 “我跟你们说!”他搂着赵小宇的肩膀,另一只手激动地比划着,差点打翻面前的调料碗,“最后那个反问!看到没?我说‘难道我们不该为拥有选择权而欢呼吗?’那一刻,我感觉……感觉灵魂都在燃烧!” “看见了看见了!强哥牛逼!”赵小宇一边附和,一边赶紧扶稳碗。 “还有赛飞!”郝强猛地转向身旁安静坐着、面前只放着一杯橙汁的赛飞,用力拍他的后背,“你那句‘逻辑上的倒置’!绝了!直接把对方干懵了!来,敬我们的逻辑之王!”他端起自己满满的酒杯就要往赛飞嘴边送。 赛飞微微后仰,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用手挡开:“我喝这个就好。”他举了举橙汁。 “没劲!”郝强撇撇嘴,自己仰头干了,然后又不依不饶地凑过去,带着浓重的酒气,“喂,你说,我最后那波‘融合论’,是不是画龙点睛?是不是?!” 赛飞看着他兴奋得发亮的眼睛,点了点头,客观评价:“你的临场发挥,有效提升了论证的情感维度,对争取评委和观众共鸣有显著作用。” “听见没!”郝强更加得意,转而对着林晓晓炫耀,“社长!我说什么来着?我和赛飞就是最佳搭档!所向披靡!” 满桌的人都笑起来,早已习惯了这对搭档一个火上浇油、一个冷静泼水的相处模式。 林晓晓笑着给他夹了块肉:“是是是,你们最棒。不过郝强,你少喝点,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社长!我没醉!”郝强大声宣布,身体却不自觉地晃了晃,他一把抓住赛飞的胳膊稳住自己,转而对着陈静和李帆举起杯,“还有静姐!小帆!咱们是一个团队!缺了谁都不行!敬团队!” 陈静温婉地举杯示意,李帆则激动地一饮而尽:“强哥,飞哥,跟着你们打比赛太爽了!” 气氛越来越热烈,起哄声、笑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不知是谁先提起的,话题渐渐绕到了郝强和赛飞迥异的风格和莫名的“契合度”上。 赵小宇挤眉弄眼地用筷子敲着碗边:“要我说啊,咱们‘强飞’这名字起得好!强强联合,比翼双飞!” “噗——”好几个正在喝水的人都没忍住。 郝强笑骂着把一团纸巾扔过去:“滚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李帆也壮着胆子加入调侃:“真的,强哥,飞哥,你俩在台上那个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 “以为什么?”郝强醉眼朦胧,下意识地问。 “以为你俩有什么心灵感应呢!”林晓晓接过话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特别是最后一起站起来那段,嚯,那气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婚礼现场,夫妻对拜呢!” 全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和口哨声。 郝强感觉脸上的热度瞬间又飙升了几度,心脏在酒精和起哄的双重作用下擂鼓般狂跳。他偷偷瞄向赛飞,发现对方依旧坐得笔直,只是耳廓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色,握着杯子的手指也微微收紧了些。他没有反驳,只是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一片青菜,像是在进行某种精密观察。 这种沉默,在这种语境下,简直比任何回应都让人心慌意乱。 “胡……胡说什么呢!”郝强梗着脖子,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那……那是战术默契!最高级的战术默契!懂不懂!赛飞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赛飞仔细观察了他片刻,却答非所问:“根据你的瞳孔反应、语言流畅度和肢体协调性判断,你的血液酒精浓度应该已经超过了清醒阈值。建议你停止饮酒,补充水分。” 满桌寂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飞哥你太狠了!” “强哥,人家用数据判你醉酒了!” 郝强也被逗笑了,他凑近赛飞,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喂,你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冷静啊?就不会激动一下吗?我们赢了!冠军!” 赛飞微微后仰,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声音依旧平稳:“胜利是团队协作和前期充分准备的必然结果。情绪的过度宣泄对身体健康无益。” “没劲!”郝强撇撇嘴,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们知道吗?赛飞在我家,下棋赢了我爸!” 这话一出,连旁边几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什么?!” “真的假的?郝强他爸不是职业选手吗?” “我的天,赛飞学长你也太强了吧!” “他们见家长了”有人小声嘀咕了一下事实。 赛飞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依旧保持着那副平静的表情:“只是侥幸。郝叔叔没有使出全力。” “才不是!”郝强大声反驳,“我爸后来跟我说了,你那手棋下得他都没看出来!他还夸你……”他顿了顿,努力回忆着,“夸你‘心思缜密,沉得住气’!” 他说着,又搂住赛飞的肩膀,把大半重量都压了过去:“你说你这么厉害……怎么……怎么就愿意跟我这个‘好弱’组队呢?” 这句话问得含糊,却让热闹的餐桌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看向赛飞,连林晓晓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赛飞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侧头看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郝强,对方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颈侧,带着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他沉默的时间比平时都要长。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被火锅的沸腾声淹没: “因为你不一样。” 郝强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傻笑起来:“不一样?哪……哪里不一样?” 赛飞却没有再回答。他轻轻把郝强扶正,递给他一杯温水:“喝水。” 庆功宴在夜色中散去。郝强醉得几乎走不了直线,赛飞只好架着他的一只胳膊,半扶半抱地往宿舍走。赵小宇本想帮忙,被林晓晓一个眼神制止了。 “让他们自己处理吧。”林晓晓笑得意味深长。 夜晚的校园小路格外安静,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和郝强含糊的嘟囔。 “赛飞……” “嗯。” “我今天……特别高兴……” “嗯。” “不是因为我们赢了……” “那是因为什么?” 郝强停下脚步,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仰头看着被树叶切割成碎片的夜空。他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平日的张扬,带着几分难得的脆弱。 “因为……”他转过头,直直地看向赛飞,眼神迷离却异常专注,“因为和你一起赢的。” 赛飞愣住了。他看着郝强,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挑衅的眼睛此刻清澈见底,映着路灯微弱的光,也映着他的影子。 下一秒,郝强做了一个让两人都猝不及防的动作——他向前一步,把头靠在了赛飞的肩膀上。 “你身上……挺好闻的……”他嘟囔着,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不像消毒水……像……像太阳晒过的木头……” 赛飞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他能感觉到郝强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颈侧,能闻到对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酒气。这个超出安全距离的接触让他的大脑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所有预设的逻辑程序和社交规则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他应该推开他。这是最合乎逻辑的做法。 但他没有。 他的手甚至不自觉地抬起,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轻轻落在了郝强的背上,生疏地、僵硬地拍了两下。 “你喝醉了。”他说,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 “我没醉……”郝强在他肩上蹭了蹭,像个找到舒适窝的小动物,“赛飞……我好像……” 他的话没有说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就这样靠着赛飞的肩膀,站着睡着了。 赛飞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个温热的重量完全依靠在自己身上。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冲刷着他坚固的逻辑壁垒,留下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裂缝。 他低头,看着郝强安静的睡颜,许久,极轻地叹了口气。 “笨蛋。” 这个词没有任何数据支持,不符合他一贯的语言习惯,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第二天早上,郝强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关于昨晚庆功宴的记忆断断续续,最后的清晰画面停留在赛飞说“因为你不一样”那里。 再往后……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恐地看向对面正在看书的赛飞:“我昨天……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吧?” 赛飞从书页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你指哪一件?是抱着路灯杆说要带它回家,还是对着宿舍楼下的流浪猫发表了十分钟获奖感言?” 郝强痛苦地捂住脸:“还有吗?” 赛飞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书上,语气平淡无波: “没有了。” 赵小宇这时提着早餐咋咋呼呼地推门进来:“哟!冠军醒啦!感觉怎么样?昨晚可是飞哥把你扛回来的!” 郝强狠狠瞪了他一眼。 赵小宇凑过来挤眉弄眼:“强哥,可以啊,没看出来你这么……热情奔放?昨晚要不是飞哥拦着,你差点就要跟路灯拜把子了!” “赵、小、宇!”郝强咬牙切齿。 一整天,郝强都魂不守舍。赛飞却表现得一切如常。这种极致的冷静,反而让郝强更加心乱如麻。 晚上,郝强终于忍不住,再次蹭到赛飞身边。 “那个……赛飞,我昨天……除了那些蠢话,没干别的吧?比如……动手动脚什么的?” 赛飞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看了他几秒。 “你指的是,”他慢条斯理地合上书,“你试图把我的眼镜当成奖牌挂在你脖子上,还是坚持要给我‘逻辑堡垒’里安装一个‘情感窗户’的建模提议?” 郝强眼前一黑。他居然还干了这些?! “不过,”赛飞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你提到的‘情感窗户’……作为一个比喻,在特定语境下,有一定探讨价值。” 郝强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赛飞却已经重新低下头,翻开了书页,只留给他一句轻飘飘的话: “下次想探讨,建议在清醒状态下进行。数据会更可靠。” 郝强呆呆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萦绕了一整天的烦躁和不安,奇异地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带着点甜味的悸动,悄悄在心底蔓延开来。 这家伙……好像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第9章 第 9 章 决赛胜利的喜悦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周六一大早,郝强就被妈妈律霞的电话叫回了家。电话里说是“做了他爱吃的糖醋排骨庆祝”,但郝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绝对是“鸿门宴”,旨在对他和赛飞日益“深化”的关系进行新一轮的“情报收集与态势评估”。 果然,一进门,熟悉的家庭氛围便扑面而来。父亲郝国际依旧坐在沙发主位,手持报纸,目光却早已越过纸缘,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妈妈律霞系着那条印着小碎花的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容温婉,眼神里却闪烁着不容错辨的探究;奶奶则坐在她专属的摇椅上,手里打着毛线,一副气定神闲、洞悉一切的模樣。 “我们的冠军回来了?”郝国际放下报纸,率先开启话题,语气带着外交官特有的庄重与审视,“决赛的录像我跟你母亲看过了。赛飞同学最后那段关于‘融合’的总结陈词,逻辑严谨,立意颇高,与你之前的论述形成了有效呼应。” 郝强一听父亲夸赛飞,比自己被夸还来劲,立刻眉飞色舞地接话:“是吧爸!您眼光毒辣!赛飞他就是我们队的定海神针!有他在,逻辑上就出不了岔子!您没看见他质询的时候,那个问题设计的,环环相扣……” “嗯,”律霞妈妈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温柔地打断儿子的滔滔不绝,顺势将果盘放在他面前,语气自然地带出了核心议题,“赛飞那孩子,看着是挺靠谱的。上次来家里,送的茶具也合我心意的很。就是话少了点,性子也太静了些。你们现在住一个宿舍,他没嫌你闹腾吧?”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郝强的表情。 郝强心里警铃微作,脸上努力维持镇定:“哪能啊妈!我们相处得不知道多和谐!他搞他的研究,我弄我的传播,互不干扰,还能互相促进!我现在东西都收拾得利索多了!”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仿佛这样能增加说服力。 郝国际同志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语气里那点不自然,推了推眼镜,用外交辞令点评道:“看来,这位赛飞同学对你的影响,已经从辩论领域延伸到了个人生活领域。从‘对手’到‘队友’,再到‘室友’,关系层级正在深化。这是个值得观察的动向。” 郝强:“……爸,您能别用分析国际关系的词儿分析我室友吗?” 律霞妈妈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孩子交到好朋友是好事。强强,今天叫你们回来,一是给你庆祝,二是你爸托人带了点新鲜羊肉,晚上咱们涮锅子。你下周不是还要跟社团去团建吗?正好补补。” “团建?”奶奶耳朵很灵,“又要跟那个赛飞一起去?” “是辩论社一起!”郝强强调,“去森林公园登山野餐。” 奶奶停下打毛线的手,推了推老花镜,笑呵呵地说:“我看那孩子挺好,心思正,人也稳重。就是太瘦了,强强,你在学校得多带着他吃点好的。上次来家里吃饭,我看他吃饭那个秀气劲儿,跟喂猫似的,看得奶奶我都着急。” 郝强忍不住替赛飞辩解:“奶奶,他那叫细嚼慢咽,有利于消化!再说了,人家那是气质,叫……叫清冷学霸范儿!” “清冷学霸?”郝国际同志捕捉到关键词,微微挑眉,开始了他的逻辑分析,“从行为模式看,赛飞同学确实表现出高度理性、秩序性强、情绪波动阈值高等特质。这与你的活跃、发散、情感外露形成鲜明对比。能够在这种差异性基础上建立稳定且高效的合作关系,说明你们在认知层面找到了有效的互补接口。这一点,值得肯定。” 郝强听得头皮发麻,感觉父亲不是在夸他,而是在给他们的关系写分析报告。“爸,咱能简单点吗?就是合得来,配合得好!” 律霞妈妈笑着给儿子递了块苹果,切入下一个重点:“合得来就好。东西都准备好了没?听说要去爬山,衣服鞋子得穿合适的。”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就一个小背包的事儿。”郝强不疑有他,随口答道。 奶奶立刻接话:“赛飞那孩子一看就很少参加这种活动,强强你得多照顾着点,山里路不好走,别光顾着自己疯玩。” 郝强这会儿总算咂摸出点味道来了,敢情这顿饭的核心关怀对象不止他一个啊!他脸上有点发热,含糊地应道:“知道啦奶奶,我们是一个团队的,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不仅仅是团队责任,”郝国际同志严谨地补充,“基于你们目前多维度、深层次的联结,在非正式场合的互动,对于巩固信任、提升默契度具有显著价值。把握好这次团建的机会,进一步观察并理解对方在放松状态下的行为模式与需求,对你们未来的合作关系……乃至更广泛层面的人际维系,都具有积极意义。” 郝强:“……”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没法从他爸嘴里听到“好好跟朋友玩”这种大白话了。 郝强:“……知道了爸。”他感觉这顿饭吃得比打决赛还累。 带着家人“意味深长”的关怀和满肚子涮羊肉,郝强周日回到了学校。但家人那些话,加上他自己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让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用纯粹“队友”或“室友”的眼光去看待赛飞。训练时,他会下意识留意赛飞推眼镜的细微动作;在宿舍,他会偷偷观察赛飞看书时微蹙的眉头…… 这种反常的“体贴”连赵小宇都察觉到了。 “强哥,”某天,赵小宇叼着根棒棒糖,斜睨着正动作略显笨拙地试图将赛飞桌上那几本摞得一丝不苟的书按照原有角度摆回去的郝强,语气充满了戏谑,“我发现自从飞哥入住以来,你这‘贤惠值’是蹭蹭往上涨啊。怎么,是被咱们学长的盛世美颜和严谨学风感化了?还是有什么把柄被他捏手里了?” “去你的!”郝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把书碰倒,手忙脚乱地扶稳,耳根瞬间漫上血色,“我这是维护宿舍内部环境和谐稳定!共建文明标兵宿舍!懂不懂?再说,人家爱干净讲秩序是优点,我这是虚心学习!” 赛飞闻言,从一本厚厚的《认知心理学原理》中抬起头,推了推刚刚戴好的眼镜,目光平静地扫过郝强泛红的耳朵和桌上那几本角度似乎比之前歪了零点几度的书,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又重新埋首于他的知识海洋。 郝强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气闷,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秋日团建的日子终于到了。天公作美,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缕薄云。辩论社一行人乘坐大巴来到城郊的森林公园。一下车,清新的空气和满目斑斓的秋色便让人精神一振。 “同志们!”社长林晓晓站在队伍前,元气满满地挥舞着社旗,“今天的任务就是——放飞自我,拥抱自然!登山,野餐,感受秋天的馈赠!当然,”她话锋一转,目光狡黠地在郝强和赛飞身上溜了一圈,“团队精神不能忘,要互相帮助,共同前进!” “社长放心!”赵小宇第一个跳出来响应,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的郝强,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听见没?‘互相帮助’,特别是帮助那些可能对‘非结构化自然环境适应性’需要提升的队友。”他刻意模仿着某种冷静的语调。 郝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脸上有点挂不住:“用你提醒!” 陈静学姐微笑着环顾四周:“这里景色真美,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学弟李帆则一脸兴奋,凑到郝强和赛飞旁边:“强哥,飞哥,待会我们一起爬啊!跟着你们肯定最有意思!” 一直安静观察着周围植被的赛飞此时抬起头,看向林晓晓,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社长,我初步观察了入口处的导览图。建议选择东线路径,坡度相对平缓,沿途设有三个休息点,符合大多数社员的体能水平,且风景指数评估较高。” 林晓晓:“……学长,咱们是来玩的,不是来搞地形测绘和资源评估的。” 陈静忍不住轻笑出声:“赛飞,放轻松点,跟着感觉走就好。” 李帆却是一脸崇拜:“飞哥就是厉害,考虑得真周全!” 郝强看着赛飞那一本正经分析路径的样子,想起奶奶的叮嘱和父亲那句“观察放松状态下的行为模式”,心里一动,凑过去哥俩好地搭住赛飞的肩膀:“听见没?社长让你跟着感觉走。放心吧,这山路我熟,保证带你走最舒服的路线,看最美的风景,绝对比你那数据优化出来的路径强!” 赛飞侧头看了看郝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看了看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灿烂笑容的脸,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几不可查地放松了微微绷紧的肩膀,轻轻“嗯”了一声。 这下,连陈静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嘴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林晓晓更是和赵小宇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山路蜿蜒,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郝强原本和赵小宇、李帆等人插科打诨走在前面,但脚步却不自觉地放缓,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往后瞟。 赛飞和林晓晓、陈静她们走在稍后一些。他似乎对山林里的植物分布和岩石形态产生了兴趣,偶尔会停下脚步,用手机拍摄某些叶脉或苔藓,甚至还会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记录几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跳跃,柔和了平日里那份过于冷硬的线条。 “强哥,别瞅了,脖子都快扭断了。”赵小宇促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飞哥又不会丢。啧啧,你这‘照顾’得也太明显了。” 郝强猛地回神,强行辩解:“我……我那是欣赏风景!这枫叶,多红!这松树,多绿!” 李帆凑过来,真心实意地感叹:“强哥,飞哥,你们俩真是绝配!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互补!” 郝强被这句“绝配”噎得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烫,嘴上却强硬:“小孩子懂什么!这叫战术互补!” 爬到半山腰一处开阔的休息平台,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各自带来的零食。林晓晓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空矿泉水瓶:“来来来,休息好了,咱们玩点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瓶子转到谁,谁就必须二选一!” 第10章 第 10 章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瓶子第一次旋转,瓶口就精准地对准了郝强。 “喔——!”欢呼声和口哨声瞬间响起。 林晓晓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抛出了问题:“郝强同学,请诚实回答,在座的各位里,有没有你心动或者有好感的人?” 这个问题像一颗炸弹,瞬间让郝强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脸颊的温度急剧上升,眼神不受控制地、飞快地瞥了一眼赛飞的方向——对方也正抬起头,平静无波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他身上,仿佛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我……我……”郝强舌头打结,平时辩论场上的伶牙俐齿此刻全面罢工,“我对咱们社长!对静姐!对咱们辩论社的每一位伙伴!都怀抱着无比纯洁而深厚的革命友谊!”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切——!”众人发出响亮的嘘声。 “太官方了!” “耍赖!必须具体到个人!” 郝强面红耳赤,梗着脖子,任凭大家如何起哄,死活不肯再吐露半个字。瓶子再次被转动,这一次,它慢悠悠地、仿佛带着某种宿命感,停在了赛飞面前。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了最高点。连叽叽喳喳的赵小宇都屏住了呼吸。郝强更是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手心沁出薄汗,既害怕听到某个答案,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林晓晓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兴奋,重复了那个问题。 赛飞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推了推眼镜,用他那特有的、分析性的语调开始了陈述:“首先,需要明确‘心动’与‘好感’的准确定义。从生理心理学角度,‘心动’通常伴随着一系列可测量的生理指标变化,如心率加速、皮电反应等。而‘好感’作为一种社会性情感倾向,其形成机制复杂,涉及认知评价、相似性吸引、互惠原则等多重因素……” 他开始引经据典,从社会心理学讲到认知神经科学,逻辑严密,术语频出,把所有人都听懵了,原本暧昧的气氛被硬生生扭转成了学术研讨会。 “停停停!”林晓晓哭笑不得地打断他,“学长!我们不要论文!就要一个简单直接的答案!有,还是没有?” 赛飞停了下来,看着林晓晓,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复杂的情感现象可以被如此简单地二元化。他沉默了几秒,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继续长篇大论时,他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数据不足,无法给出确定结论。” 无人注意到在他回答时,他的双眸正聚焦于那一道太阳底下因激动过头而摇晃的黑影。 这个回答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却让郝强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数据不足……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游戏在一种略显诡异的氛围中继续,但郝强的心思早已飘远。他时不时偷偷看向那个依旧平静地坐在原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赛飞,心里的那团乱麻,似乎缠得更紧了。 下山时,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不知是谁提议比赛谁先跑到山脚下的集合点,年轻的好胜心被点燃,大家顿时呼啦啦地朝着山下冲去。 郝强凭借腿长和经常运动的优势,很快就冲在了前面。跑出一段距离后,他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赛飞落在了队伍偏后的位置。对方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崎岖的下坡路,脚步显得有些谨慎,不像平时那样从容。 郝强想起奶奶的叮嘱,想起父亲那句“在非正式场合下的互动”,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假装系鞋带,在原地磨蹭,直到赛飞跟了上来。 “怎么?”郝强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平常一样随意,“逻辑堡垒的路径优化算法,遇到复杂地形就卡壳了?” 赛飞额角有着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时稍显急促,但他依旧保持着镇定:“下坡路面对关节的冲击力更大,且路面不平整度变量增加,需要更精确的步态控制和重心调整。” 郝强被他这认真的回答逗笑了,心里那点别扭瞬间消散了不少。他很自然地朝赛飞伸出手,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明亮:“来吧,相信我这个人肉导航。保证用最优路径、最小损伤带你安全抵达终点。” 赛飞看着郝强伸到面前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运动后的温热。他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郝强带笑的眼睛和那只手之间徘徊,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犹豫和……或许可以称之为无措的情绪。金色的夕阳余晖笼罩着他们,将影子拉得很长。 几秒钟的沉默后,赛飞终于抬起手,没有去握郝强的手掌,而是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一个既接受了帮助,又保持着微妙距离的姿势。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麻烦你了。” 郝强感受着手腕上那微凉而干燥的触感,以及对方手指传来的、轻微的力道,心里像是被羽毛最柔软的部分轻轻扫过,泛起一阵奇异的酥麻。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牵引着赛飞,避开那些凸起的树根和松动的碎石,选择相对平缓的路径向下走。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安静,只听得见风声、远处同伴的嬉闹声、以及他们自己交错的、逐渐同步的脚步声。郝强甚至能闻到赛飞身上那股熟悉的、像是阳光晒过书本的干净气息,混合着山林间草木的清香。 快到山脚集合点时,赛飞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融在风里:“谢谢。” 郝强扭头看他,夕阳的柔光将他原本冷硬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异常柔和,连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似乎也放松了些许。“不客气。”郝强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洋洋的,“下次记得给你那套算法打个野外地形补丁。” 赛飞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但郝强捕捉到了。“建议合理,已记录。”他轻声回应。 当他们以这种略显奇特的连体姿势出现在集合点时,立刻收获了众多目光。赵小宇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李帆,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戏谑:“看见没?什么叫‘有效互动与默契’?郝伯伯的理论在实践中得到了完美验证。” 李帆看着两位学长,虽然不太明白赵小宇话里的深意,但看着郝强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和赛飞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却明显比平时柔和的侧脸,他也跟着憨憨地笑了起来。 山脚下的活动并未就此结束。社团早已预订了草坪区的烧烤位作为团建的重头戏。当大家拖着略感疲惫却兴致高昂的身体抵达时,几个男生已经七手八脚地支起了烧烤架,炭火被点燃,发出噼啪的轻响,混合着油脂滴落激起的诱人香气,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食欲和热情。 “来来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林晓晓撸起袖子,颇有气势地指挥着,“男生负责烤,女生负责串和准备调料!陈静,你跟我来弄饮料!” 场面顿时热闹起来。郝强原本想凑到烤架前大展身手,却被赵小宇一把拉住,挤眉弄眼地往旁边推:“强哥,这种烟熏火燎的粗活交给我们就行!您有更重要的任务!”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一盘子刚刚串好的、品相完美的鸡翅和蔬菜塞到郝强手里,然后朝不远处正安静站在人群外围、微微蹙眉观察着烟雾缭绕的烧烤架的赛飞努了努嘴。 郝强瞬间明白了赵小宇的“良苦用心”,耳根有点发热,但还是硬着头皮,端着盘子走了过去。 “喂,”他用胳膊碰了碰赛飞,“没体验过这种‘原始’的烹饪方式吧?要不要试试?自己烤的,吃起来特别香!” 赛飞的目光从燃烧的炭火上移开,落在郝强手里的盘子上,又看了看他那张被炭火映得有些发红、带着期待的脸,眉头依旧微微蹙着:“明火烧烤产生的多环芳烃和杂环胺是已知的致癌物质。而且,油脂滴落产生的高温油烟含有大量有害颗粒物,对呼吸系统……” “打住打住!”郝强赶紧打断他的“健康风险报告”,哭笑不得,“偶尔一次,死不了人!再说了,这不就是人间烟火气嘛!你看大家吃得多开心!”他指着旁边已经吃得满嘴流油、大呼过瘾的社员们。 赛飞沉默地看着欢乐的人群,又看了看郝强手里那盘生食,似乎在进行复杂的风险评估。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叹了口气:“我可以尝试参与流程,但倾向于选择受热更均匀、焦糊风险更低的食材,比如玉米或馒头片。” “没问题!”郝强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得到了什么重大许可,“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最完美的玉米和馒头片!”他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飞快地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就拿着几串颗粒饱满的玉米和切得厚薄均匀的馒头片回来了。 他拉着赛飞在一个相对烟少的位置坐下,自己则霸占了烤架的一角,开始笨拙却又异常认真地操作起来。他一边翻动着给赛飞准备的玉米和馒头片,一边还得应付自己那几串快要烤焦的鸡翅,忙得额头冒汗,脸上还蹭了几道黑印。 “左边那串玉米,受热面需要调整,预计再持续三十秒会导致局部碳化。” “刷油量建议减少百分之二十,过量油脂滴落会加剧有害物质生成。” “你的鸡翅,表皮温度已接近临界值,建议立刻移开,否则苯并芘含量会超标。” 赛飞虽然自己没有动手,但却像个现场技术指导,冷静地给出各种基于“数据分析”的建议。郝强一开始还手忙脚乱地照做,后来发现严格按照赛飞的“标准”根本没法烤,干脆放飞自我,嘴里胡乱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哎呀,差不多就行了,烤熟就能吃!” 他将最先烤好的、那串金黄油亮、几乎找不到半点焦糊的玉米递给赛飞,眼神亮晶晶的,像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喏,你的!严格按照‘赛氏标准’出品,绝对安全健康!” 赛飞看着那串冒着热气、散发着谷物甜香的玉米,又看了看郝强鼻尖上的汗珠和脸颊的黑印,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他吃东西的样子依旧斯文,小口地咬着,细细地咀嚼,与周围狼吞虎咽的氛围格格不入。 “怎么样?”郝强凑近问,带着一身烟火气。 赛飞咽下口中的食物,客观评价:“火候控制基本达到预期,口感清甜,没有产生明显的有害副产物。可以接受。” 郝强自动过滤了那些学术词汇,只听懂了“可以接受”三个字,顿时心花怒放,比自己吃了蜜还甜。他又把烤好的馒头片递过去,这次赛飞没有犹豫,直接接了过去。 “你也尝尝我的!”郝强把自己那串卖相不太好看、边缘有点焦黑的鸡翅递到赛飞嘴边,带着点恶作剧和试探的意味,“这才是烧烤的灵魂!” 赛飞看着近在咫尺的、泛着油光的鸡翅,身体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眉头又皱了起来,显然对“灵魂”的形态不太满意。但在郝强固执且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最终还是极其轻微地、就着郝强的手,快速地在那块烤得相对完好的鸡肉上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郝强的心跳都快停了。 赛飞迅速咀嚼了几下咽下,给出了一个非常赛飞式的回答:“蛋白质变性充分,调味料覆盖度尚可,但边缘碳化部分建议剔除。整体评价……低于玉米。” 虽然评价不高,但郝强已经乐得找不到北了!冰山居然肯吃他烤的、卖相不佳的鸡翅!这简直是历史性的突破!他恨不得原地转几个圈,最后还是强行忍住,只是咧着嘴傻笑,把自己盘子里烤好的东西不停地往赛飞那边递。 周围的社员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和窃窃私语。赵小宇更是对着林晓晓做出一个“搞定”的手势,笑得贼兮兮的。 回程的大巴上,郝强和赛飞依旧坐在一起。郝强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浸染在暮色中的城市灯火,感觉手腕上刚才被赛飞握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而鼻尖仿佛还萦绕着烧烤的烟火气,混合着赛飞身上那股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书本的味道。这是一种奇妙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融合。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已经闭上眼睛假寐的赛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是难得的放松。郝强心里那关于“数据不足”的纠结和失落,忽然间就被一种更庞大、更温热的情绪冲淡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团建回来之后,郝强总是在上课时,走路时,吃饭时......不自觉地走神。他感觉自己像是坐上了一辆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时而因赛飞那句“数据不足”而坠入冰窟,时而又因下山时的牵引和烧烤时的投喂而冲上云霄。但总体而言,“数据不足”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盘踞在他心头,并且被他自行解读出了一个最可怕的版本: “数据不足” = 心里有个模糊的参照系,但尚未确定 = 可能有了一个比较的对象,但还在犹豫 = 他妈的赛飞心里可能有了别人?!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在郝强心里疯长。他再也无法平静地看待赛飞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 “赵小宇!”郝强第N次把正在给绿植画速写的室友拽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像探照灯,“你快帮我分析分析!他最近是不是特别反常?回消息的速度比以前平均慢了1.7分钟!而且你看他今天,居然换了一款新出的、据说味道很特别的墨水!他以前从来不用带香味的墨水!这难道不是……不是想吸引某个特定人群的注意吗?!” 赵小宇被他晃得头晕,无奈地放下画笔:“强哥,我的亲哥!首先,1.7分钟在统计学上毫无意义,可能他只是在上厕所!其次,换墨水……也许只是那款墨水防水性能更好?你能不能不要像个怀疑丈夫出轨的小媳妇一样,过度解读每一个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所有重大发现都始于不起眼的细节!”郝强言之凿凿,随即又垮下脸,哀怨地趴在桌子上,“你说……那个人会是谁?是经常跟他讨论问题的心理系系花李瑶?还是图书馆那个总对他笑的管理员学姐?或者是……是咱们社里新来的那个声音很甜的小学妹?” 赵小宇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强哥,我觉得你需要的是心理医生,而不是侦探。飞哥要真对谁有意思,以他的性格,估计会直接递上一份《关于建立恋爱关系的可行性分析报告》,而不是在这儿玩暗恋。” “你不懂!”郝强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愤,“越是这种平时理性过头的人,动起心来越可能一反常态!闷骚!绝对的闷骚!” 不安和猜测驱使着郝强,将他原本“收集数据”的计划,硬生生扭转成了“排查假想敌”的侦察行动。 侦察目标一:心理系李瑶。 郝强首先锁定了这位与赛飞同在心理学领域、拥有共同语言的女生。他利用辩论社活动的便利,暗中观察。果然,他发现赛飞最近几次在食堂出现,都有李瑶在场(尽管通常是和好几个同学一起进行学术讨论)。这立刻点燃了郝强心中的警报。 某天中午,郝强端着餐盘,状似无意地“路过”他们那桌,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每一句对话。 只听李瑶笑着对赛飞说:“……所以你那篇关于‘决策过程中的认知偏差对信息接收度影响’的论文,数据分析部分真是精妙,那个结构方程模型用得恰到好处!” 赛飞平静地回应:“只是基础模型的应用。你的田野调查数据提供了很好的现实验证样本,相关性显著。” 郝强内心OS:完了!学术高端局!这种专业层面的共鸣和欣赏,简直是灵魂层面的吸引!危险系数直接拉满! 他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上前,硬生生挤到赛飞旁边的空位坐下,脸上堆起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音量也刻意提高了八度:“聊什么呢这么热闹?什么论文?什么数据模型?赛飞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有这种好东西不先给我们辩论队内部学习参考一下?咱们打比赛不也用得上嘛!”他试图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和洪亮的嗓音,强行介入并打破那层他无法理解的“学术结界”。 赛飞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简单解释道:“是心理学专业的课程论文,涉及的专业模型与辩论赛的通用技巧关联度不高。” 李瑶也愣了一下,随即对郝强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眼神清澈坦荡,看不出任何超出同学情谊的端倪。 (初步结论:李瑶威胁度暂时下调至三星,但“学术共鸣”的潜在风险仍需长期监测。) 侦察目标二:图书馆管理员学姐。 接下来,郝强将目光投向了那位对赛飞似乎格外关照的图书馆管理员学姐。他特意选了个赛飞常去查阅资料的时间段,潜伏在社科阅览区的书架后面。果然,他看到赛飞去还书时,那位笑容温婉的学姐主动与他多聊了几句。 “赛飞同学,这本《认知神经科学前沿》最近很受欢迎呢,你看得真快。” “嗯。其中关于镜像神经元与社会认知的章节,有启发。” “下次有什么需要但馆里没有的专业书,可以提前跟我说,我帮你留意着申请采购。” “谢谢。有需要我会告知。” 郝强躲在《传播学大辞典》后面,听得咬牙切齿,内心疯狂刷屏:特殊关照!这是超越普通读者服务的特殊关照!温柔体贴,近水楼台,威胁系数四星! 等赛飞刚一离开,郝强立刻从书架后窜出来,冲到借阅柜台前,对着那位学姐露出一个自认为最人畜无害、阳光开朗的笑容:“学姐您好!我也想找几本关于……呃……传播学与认知心理学交叉领域的书,比较偏门,您看能不能也帮我特别留意一下?” 学姐保持着完美的职业微笑,语气温和却疏离:“同学,这类书籍你可以先通过图书馆官网的检索系统查询,如果有具体书名或作者,也可以在这里登记,我们会按流程处理哦。” 郝强:“……” (初步结论:学姐可能只是出于工作职责和对好学生的欣赏,但赛飞这种“招蜂引蝶”而不自知的体质,必须严加防范!) 侦察目标三:社团新晋甜美学妹周倩。 辩论社新来的大一学妹周倩,声音甜美,性格活泼,对赛飞这位逻辑严密、屡战屡胜的大神学长,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她经常拿着一些逻辑问题或者比赛视频,跑来请教赛飞。 “赛飞学长,这个‘偷换概念’和‘稻草人谬误’我总是容易混淆,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它们之间的本质区别呀?” 每当此时,郝强就如同被按下了某个护崽开关,立刻化身一道闪电冲过去,抢在赛飞开口之前,挡在两人中间,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这个问我啊!我擅长!‘偷换概念’是偷偷摸摸换核心,‘稻草人’是树个假靶子自己打!我给你举个生动的例子,比如……”他手舞足蹈,引经据典(虽然偶尔会引用错),力图用最花哨的方式把问题解决,根本不给学妹和赛飞直接交流的机会。 周倩学妹通常会被郝强这过于热情和密集的攻势弄得一愣一愣的,茫然地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赛飞则会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等郝强气喘吁吁地“表演”完毕,才淡淡地补充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郝强举的例子虽然个别地方不够严谨,但核心要点的区分概括得还算清晰。” 郝强心里刚因为这难得的“肯定”升起一点小小的得意,就听到赛飞接着对学妹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指导性:“如果你需要更精确的定义、分类标准以及经典案例,可以参考这本《逻辑学导论》第135页,或者《批判性思维工具》第88页,里面有更系统的阐述。” (初步结论:学妹周倩自身威胁度较低,大约二星,但赛飞这种对来自外界的“请教”和“崇拜”来者不拒、甚至乐于提供“增值服务”(推荐书籍)的态度,让郝强深感危机四伏,防火防盗防学妹任重道远。) 一系列的“侦察”行动下来,郝强累得够呛,却感觉敌情更加扑朔迷离。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又似乎每个人都差了那么点意思。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简直让他抓狂。 这一夜,郝强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起床,发现对面赛飞的床铺空着,书桌的台灯还亮着。他揉着眼睛走过去,发现赛飞居然伏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摊开着笔记本。 出于某种心虚和强烈的好奇心,郝强鬼使神差地、极其小心地凑过去,瞄向了那本摊开的笔记本。 他以为会看到什么“心动对象分析报告”或者某个女生的名字缩写。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和……辩论战术推演。在页面边缘,还有一些零散的、与他郝强相关的记录: · “HQ,对‘情感共鸣’论点接受度 反应速度,提升显著。” · “需准备更多生活化案例,以匹配HQ的论证风格。(参考:烧烤时的互动反馈积极)” · “HQ生日临近。礼物选择:逻辑性 实用性 ……(此处被重重划掉几次)……或许需考虑‘非理性’偏好?待观察。” 最后一行字,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郝强心中所有的迷雾和阴霾。 数据不足……无法给出确定结论…… 原来,那个需要更多数据来分析的“不确定对象”…… 是他自己?!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冲得他四肢发软,眼眶发酸。他看着赛飞熟睡中毫无防备的侧脸,台灯的光线将他长长的睫毛映出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所有的冷静自持都在此刻化为了让人心尖发颤的柔软。 这个笨蛋!这个逻辑疯子!搞了半天,那个让他醋了半天的“假想敌”,居然就是他郝强本人!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开了落在赛飞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笑意。 然后,他轻轻关掉了台灯,在黑暗中,凭借着记忆和感觉,准确地在赛飞微凉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如羽毛般轻盈、却带着他所有炽热情感的吻。 “数据收集完毕。”他在心里无声地宣布,“我的结论是——百分之百确定,喜欢你。” 做完这一切,郝强像个偷腥成功的猫,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的床,用被子蒙住头,却挡不住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擂鼓般的心跳声。而书桌旁,在黑暗中,本该熟睡的赛飞,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耳根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然红透。 第12章 第 12 章 郝强几乎是飘着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笔记本上那行字,还有黑暗中那个偷吻的触感,像一场过于美好而显得不真实的梦。 第二天他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出现在宿舍时,嘴角却挂着压都压不下去的、近乎傻气的笑容,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疲惫又极度亢奋的矛盾状态。 他看着正在阳台上,如同执行精密程序般给每一片绿植叶片测量尺寸、记录数据的赛飞,感觉那专注的侧影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名为“正在喜欢郝强”的柔光。 “强哥,你昨晚是去偷鸡还是摸狗了?”赵小宇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郝强那诡异的“熊猫笑脸”组合,“还有,你这笑容……怪瘆人的。飞哥终于被你烦到精神失常,答应你什么不平等条约了?”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郝强难得没跟他斗嘴,反而凑过去,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眼神发光,“小宇同志,我正式宣布,我们的‘侦察行动’取得了历史性、突破性的进展!黎明,已经到来了!” 赵小宇狐疑地打量着他:“进展?什么进展?你拿到飞哥的核心数据库密码了?” “比那更劲爆!”郝强激动地搓着手,碍于当事人就在阳台,他只能把声音压得更低,近乎气声,“我发现了!他那个‘数据不足’的对象……就是我本人!” 赵小宇愣了三秒,随即露出一个“你果然病得不轻”的表情:“强哥,我知道你相思成疾,但出现这种程度的幻觉,我建议你去校医院挂个号……” “不是幻觉!是证据!铁证!”郝强急于寻找认同,几乎要把昨晚的“犯罪经过”和盘托出,但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刹住了车,只是含糊而兴奋地强调,“总之,我确定了!他现在就处于一种……嗯……‘目标已锁定,参数待校准’的状态!所以,我们之前的战略需要调整!” “我们?”赵小宇指着自己鼻子,“强哥,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折腾!我可没同意加入你的‘攻垒委员会’!” “哎呀,战友之间分什么你我!”郝强哥俩好地搂住赵小宇的肩膀,“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但也是最关键的时期!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趁热打铁,帮他尽快完成‘数据校准’!” 赵小宇翻着白眼,试图挣脱:“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搞什么邪教洗脑……” 狂喜过后,郝强迅速冷静下来,进入了“战略反攻”的新阶段。他回想起赛飞笔记本上那句“待观察”和反复划掉的痕迹。这说明,赛飞这座堡垒的内部系统虽然已经识别了目标,但防御机制和验证程序仍在运行。“数据不足”的状态并没有因为他郝强的单方面狂喜而改变。 他决定改变策略。不再漫无目的地吃飞醋和排查假想敌,而是开始了有针对性的、大规模的“优势数据投喂”和“反向验证实验”。他要帮赛飞补全那些“不足的数据”,而且必须是关于他郝强优点的、鲜活的、无法反驳的、带着他个人鲜明印记的数据! 郝强开始在各种看似自然的场合,见缝插针地透露自己的喜好,尤其是那些不那么“逻辑”、不那么“实用”的方面。 路过甜品店橱窗,他会拽住赛飞的袖子:“快看!那个海盗船造型的蛋糕!酷毙了!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个海盗,戴着独眼眼罩,多威风!” 看到有人在玩蠢萌的恐龙表情包抱枕,他会立刻掏出手机,把那个抱着恐龙打滚的熊猫表情包发到辩论社群,并@赛飞:“像不像我?哈哈哈!” 甚至吃饭时,他也会“无意”中提起:“唉,突然好怀念小时候我奶奶做的核桃酥啊,又香又酥,就是现在外面卖的都差点意思,城南有家老字号据说还行,就是太远了。” 他继续在生活细节上“照顾”赛飞,但态度更加理直气壮,并开始悄悄给这些互动打上“郝强专属”的标签。 “赛飞,这道传播模型的题我怎么都绕不过来,你逻辑好,给我讲讲呗?就你能给我讲明白!” 下雨天,他理所当然地把伞大部分倾向赛飞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淋湿了也毫不在意,还笑嘻嘻地说:“我就带了一把伞,凑合一下!我这人体质好,淋点雨没事,你可别感冒了,咱们队还指望你的逻辑核弹呢!” 注意到赛飞偶尔会因为沉迷研究错过饭点或者吃得敷衍,他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地给他带早餐,通常是养胃的小米粥,语气不容拒绝:“你胃不好,这个必须喝!我都买了,不能浪费!” 他尝试分享更多自己内心的想法和软弱的情绪,观察赛飞在非理性层面的反应,并将他拉入自己对未来的构想中。 在一次关于毕业去向的沉重讨论后,郝强难得收起了平日里的跳脱,靠在走廊栏杆上,望着远处,声音有些低落:“有时候觉得,毕业就像一道大坝要决堤,大家都会被冲散到不同的地方,想想还挺……慌的。” 赛飞站在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用概率和数据分析,只是说:“保持联系的途径很多。” 郝强立刻扭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追问:“那你会跟我保持联系吗?不管以后你在哪个实验室搞研究,我在哪个街头搞传播?” 赛飞回视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回答清晰地传来:“嗯。必要性很高。” 这句话让郝强心里炸开了无数朵小烟花。 郝强这一系列密集而精准的“反向实验”和“数据投喂”,似乎真的起了作用。他能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赛飞看他眼神里,那种纯粹的、旁观者般的观察和分析在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温度、迟疑,甚至偶尔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的东西。 但赛飞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有更进一步的明确表示。这让郝强在甜蜜的同时,又像揣着只兔子,七上八下。 这夜,大家都在为重要小组作业鏖战。宿舍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郝强负责的部分需要处理大量琐碎的资料,累得眼皮打架,最后实在撑不住,脑袋一歪,直接趴在堆满草稿纸的桌上睡着了。 赛飞完成自己那部分严谨的数据分析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习惯性地看向对面。只见郝强睡得毫无形象,脸颊被手臂挤得微微变形,嘴唇无意识地嘟着,几绺不听话的头发翘在额前,手边是他涂画得乱七八糟、充满各种奇异箭头和感叹号的思路草稿。 像之前许多次一样,赛飞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准备给他披上,防止着凉。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在举起外套时,却莫名地停顿在了半空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披上就走,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郝强毫无防备的睡颜上,看了很久。台灯的光晕柔和地勾勒着郝强柔和的轮廓,平日里所有的张扬、闹腾都在此刻化为了全然信任的安静。 然后,他做了一件完全超出他自身行为逻辑、堪称“系统错误”的事——他放下了外套,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试探性,碰了碰郝强因熟睡而显得格外柔软温热的脸颊。 那触感,细腻,温暖,带着生命的活力,与他平日里接触的冰冷数据、坚硬书脊截然不同。 就在他的指尖感受到那片温热的瞬间,郝强似乎被这微小的触碰惊扰,睫毛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被抽干,彻底凝固。 赛飞像是运行中的精密仪器突然被注入了无法识别的病毒,整个人瞬间僵直,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慌乱”和“被抓包”的裂痕。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站直身体,眼神慌乱地移开,无处安放,平时苍白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滚烫的绯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你……”向来逻辑清晰、言简意赅的赛飞,语言系统似乎也发生了严重的紊乱和崩溃,连一句完整的解释都组织不起来。 郝强看着他那副前所未有、手足无措到几乎同手同脚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麻痒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睡意全无,心里乐得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表面却努力维持着刚被吵醒的茫然和惺忪,揉了揉眼睛,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无辜地问:“嗯?怎么了赛飞?你刚才……是想叫醒我吗?还是我流口水了?”他甚至还故意抹了一下嘴角。 赛飞:“……”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迅速转身,动作僵硬地走回自己的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厚厚的书,假装翻阅,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依旧通红的耳根,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郝强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把脸重新埋进臂弯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无声地笑得快要抽过去。 第二天,宿舍里弥漫着一种极度微妙的气氛。郝强神清气爽,眼神亮得惊人,时不时就偷瞄赛飞一眼,嘴角噙着压不住的笑意。而赛飞,则明显处于一种低气压的“系统修复”状态。他比平时更加沉默,眼神尽量避免与郝强接触,整理书桌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强迫症的细致,仿佛想通过重建外部的秩序来安抚内部的混乱。 郝强不再急于求成,他知道,最后的堡垒不仅被渗透,其核心处理器因为他的存在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故障”。他只需要保持这种“优势数据”的输入,耐心等待系统自我迭代升级,或者……在关键时刻,再轻轻推那么一下。 而赛飞,则陷入了更深的、前所未有的“数据分析”漩涡。只是这一次,他分析的不再是抽象的辩题或冰冷的心理学理论,而是某个具体的人——那个叫郝强的、活生生的、会笑会闹、会强行挤进他的空间、会让他心跳失序、逻辑崩坏、甚至做出完全不符合理性行为的“巨大干扰变量”所带来的,一系列无法用任何现有模型解释的、复杂而汹涌的感受。 他的笔记本上,关于HQ的页面,在记录了无数辩论数据和观察笔记之后,终于出现了一条带着明显困惑和探索性质的新记录,笔迹甚至有些罕见的凌乱: “物理接触引发系统异常波动,伴随心率加速,体温升高,逻辑处理能力暂时性下降……原因待深入查证?此现象……是否具有重复性?需……更多样本验证?” 第13章 第 13 章 赛飞“系统性紊乱”被引发之后,宿舍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 郝强像一只偷腥成功却强装镇定的猫,表面上该吃吃该喝喝,训练时依旧插科打诨,但每一次与赛飞的眼神交汇,都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噼啪作响。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层坚冰已经出现了裂痕,而他,正热切地等待着它彻底崩裂的时刻。 赛飞则陷入了更深的“静默修复期”。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埋首于书本和数据之中,仿佛想用高强度的理性运算来压制那晚因一个非理性触碰而引起的内部风暴。 他偶尔会对着窗外发呆,整理书籍时动作会莫名停滞,甚至在郝强靠近时,那不易察觉的瞬间僵硬和微微加速的呼吸,都成了郝强眼中最甜蜜的证据。 郝强生日前的这几天,这种微妙的平衡达到了顶峰。他本人像一只充满过量氢气的气球,一方面因赛飞那晚的反应而飘飘然,另一方面又被那迟迟未到的“最终结论”吊在半空,焦灼难安。 赵小宇不止一次表示,再看到郝强对着空气傻笑或者突然紧张地检查手机,他就要去辅导员那里举报宿舍有人搞精神污染。 生日前一天,郝强照例接到了家里的视频电话。一接通,屏幕上就挤满了三张写满“关切”的脸。 “强强,明天就生日了,打算怎么过啊?”妈妈律霞笑眯眯地开场,眼神却像探照灯,仔细扫描着儿子的微表情。 郝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压下心底那点雀跃和紧张:“就跟社团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简单庆祝下。” “哦?社团朋友?”奶奶立刻捕捉到关键词,眼睛一亮,精准点题,“赛飞那孩子也去吧?你上次不是说,他帮你研究数据,还给你带能量棒,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郝强耳根微热,含糊道:“……嗯,都叫了。”心里却嘀咕,奶奶您记得可真清楚。 郝国际同志沉稳地开口,一如既往地直奔核心:“根据以往行为模式分析,生日作为重要的社交节点,是观察人际关系进展,尤其是情感联结深度的有效窗口。礼物的选择、互动的方式、非语言信号的传递,都能提供关键性参数,有助于……” “爸!”郝强赶紧打断,生怕父亲下一句就冒出“建立回归模型”之类的话,“我们就吃个饭!没那么复杂!就是普通朋友聚聚!” 律霞妈妈笑着打圆场,眼神却意味深长:“行了行了,孩子自己高兴就好。强强,记得拍点照片发群里啊,尤其是……大家一起的合照。”那语气,分明是希望看到某些特定组合的同框。 挂了电话,郝强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比准备一场高难度辩论还累。家人的“殷切期望”无形中又给他增加了些许压力,但也带着一种被认可的隐秘喜悦。 他点开和赛飞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还是他昨天发过去的餐厅定位和时间。赛飞回了一个简短的“收到。”外加一个句号。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期待中的“生日快乐”预演,甚至没有一个表情符号。郝强盯着那个冰冷的句号,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 这家伙,到底在“修复”什么?那本神秘的笔记上,关于“物理接触引发系统异常”的后续分析,有没有更新什么决定性的结论?生日礼物,他会送什么?会不会……还是那种严谨过头、毫无浪漫细胞的东西? 生日聚餐定在学校附近一家氛围不错的餐厅包间。林晓晓、赵小宇、陈静、李帆等核心成员都到了,桌上摆着蛋糕和饮料,气氛热闹。 郝强坐在主位,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大家的调侃和祝福,眼神却像装了自动追踪器,时不时就瞟向门口,既期待又忐忑。 当赛飞那修长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时,郝强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加速狂跳起来。赛飞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非常符合他个人风格的、没有任何花哨装饰的深色硬纸盒,大小适中,棱角分明。 “赛飞!就等你了!”林晓晓热情地招呼,眼神里闪烁着看戏的光芒。 “生日快乐。”赛飞走到郝强面前,将纸盒递给他,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递过一份普通的资料。 “谢……谢谢。”郝强接过盒子,手感略沉,心里像有只猫在疯狂抓挠。这大小,这重量,这朴素的包装……难道真是什么《高级逻辑学应用》精装版?或者是他提过的某款专业数据分析软件?虽然实用,但未免也太……赛飞了! 赵小宇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起哄:“强哥,快拆开看看!让我们也见识见识飞哥的独家审美!是不是附赠了一份《礼物馈赠行为的社会心理学分析报告》啊?” 在众人好奇、戏谑、期待交织的目光中,郝强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拆开了那严丝合缝的包装。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厚重书籍或电子产品,而是一个静静躺在柔软填充物中的、做工异常精密细致的……木质海盗船模型。 不是那种廉价的塑料玩具,而是由深色木材拼接而成,船体线条流畅,甲板、桅杆、炮门细节逼真,连缆绳和船帆的纹理都清晰可见,透着一种沉稳的手工质感。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模型旁边还配有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手工缝制的黑色独眼眼罩,边缘细致。 全场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各种声音。 “哇!海盗船!”李帆最先惊呼,“好酷啊!这做工绝了!” 陈静也微笑道:“很特别的礼物,很有心。” 林晓晓眼神在郝强和赛飞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噙着抑制不住的了然笑意。 赵小宇更是夸张地拍着桌子:“我去!海盗船?!飞哥你这礼物……颠覆了我对你的认知啊!” 郝强呆呆地看着那个模型,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海盗船……独眼眼罩……是他之前不止一次随口提过的、那个听起来幼稚又不切实际的“童年梦想”!他以为赛飞顶多当个笑话听,或者从逻辑层面分析一下海盗行业的兴衰史。可他不仅记住了,还如此用心地找到了如此契合、甚至远超他想象的实物!这完全超出了郝强对赛飞行为模式的所有预判! 他猛地抬头看向赛飞,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一时失声,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直冲眼眶。 赛飞在他灼热且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似乎有些不自在,微微移开视线,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试图回归理性分析、掩饰内心波动的语气解释道:“这个模型的比例尺是1:50,主要参考了18世纪中期英国私掠船的典型结构。它的龙骨和配重经过计算,平衡性很好,不易倾倒。眼罩……”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完成笔记上某条待验证的指令,“……材质是柔软的麂皮绒,内衬亲肤,绑带长度可调节。综合来看,符合……‘非理性情感偏好’与‘童年记忆关联性’的参数要求。”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钥匙,精准地打开了郝强心中所有情绪的闸门。汹涌的感动、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一种被郑重放在心上的巨大满足感,瞬间将他淹没。 “你……”郝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他努力控制着翻腾的情绪,“你……你怎么找到的?这……这太……” “通过七个主要线上模型爱好者论坛和三个专业手工制品网站进行交叉比对和筛选。”赛飞一本正经地回答,仿佛在做一个严谨的项目汇报,只是耳根隐隐泛红,“综合评估了材质安全性、工艺复杂度、细节还原度、历史准确性以及……主题契合度与情感投射可能性。” “噗——”赵小宇第一个没忍住,笑得捶桌,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包间里充满了快活又暧昧的空气。 只有郝强,看着赛飞那副明明做了极其“不逻辑”的事情却还要强行用逻辑解释的样子,又看看手里精致得不像话、充满心意的礼物,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可爱到无以复加,让他想不管不顾地狠狠抱上去。 吹蜡烛许愿时,郝强在众人喧闹的生日歌中,紧紧闭着眼,心跳如擂鼓。摇曳的烛光映在他脸上,他的愿望简单而贪婪,全部围绕着身边那个看似冷静理智的笨蛋:希望他能快点搞定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希望他的“结论”能如自己所愿,希望以后每一个生日,都有他在。 分蛋糕时,不知是谁带的头,一点奶油被抹到了郝强脸上。场面瞬间失控,演变成了小范围的奶油混战。郝强哈哈大笑着躲闪,下意识就往他认为最安全的区域——赛飞身后缩去。 一块飞来的奶油眼看就要沾到赛飞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上,郝强想也没想,伸手替他挡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上立刻沾了一大坨甜腻的白色奶油。 他浑不在意地笑着,正准备把这“战利品”往旁边赵小宇身上擦,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微凉而力道清晰的手轻轻握住。 是赛飞。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干净素雅的手帕,低着头,眉头微蹙,用一种近乎严谨和专注的态度,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擦拭去郝强手背上的奶油。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划过郝强手背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和细微的战栗。 周围的笑闹声、起哄声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郝强愣愣地看着赛飞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看着他长睫垂下投下的淡淡阴影,感受着手腕处不容忽视的稳定力道和指尖那份小心翼翼的轻柔,整个世界好像骤然缩小,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通过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的、清晰得可怕的心跳声,咚咚咚,剧烈地共振着,分不清彼此。 赛飞擦了很久,久到郝强觉得手背那块皮肤都快被他擦得发烫,久到周围的喧闹都重新变得清晰。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郝强,眼神里是某种复杂的、挣扎后趋于坚定的决然,低声说:“好了。” 那声音不像平时那样平稳无波,带着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沙哑。 就在他准备抽回手帕的瞬间,郝强却反手一把握住,连带着他几根修长的手指一起紧紧攥住。 郝强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蕴藏着星辰,直直地望进赛飞试图保持平静的眼眸深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颤抖和无比认真的声音问: “赛飞,你的数据……收集够了吗?关于我的。” 赛飞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被郝强握住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他看着郝强,镜片后的眼眸里仿佛有无数数据流在疯狂冲刷、碰撞、崩坏,最后凝聚成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清晰。 第14章 第 14 章 餐厅里喧嚣的背景音,朋友们笑闹的身影,都成了模糊的、遥远的布景。 他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开,张了张嘴,似乎想用他那套分析性语言来回应,但最终,在郝强那灼热的、充满期待和不容退缩的注视下,他只是几不可查地、幅度微小到几乎像是幻觉,却又无比清晰地,点了一下头。 只是一个微小的点头动作。 却让郝强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告白,看到了最绚烂的烟花在眼前轰然炸开,所有的等待、猜测、不安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回应。 聚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和众人的调侃中结束。 郝强抱着那个珍贵无比的海盗船模型,像抱着什么绝世珍宝,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和赛飞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晚的风带着微凉的秋意,却丝毫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滚烫而黏稠的、仿佛实质化的氛围。 谁都没有说话。 郝强的心跳依旧很快,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偷偷用余光瞄向身旁的赛飞。对方目视前方,表情大部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那紧抿的唇线似乎柔和了些许,而且,在路灯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他白皙的耳廓依旧泛着未完全褪去的淡淡红晕。 走到宿舍楼下,郝强停下脚步,转过身,勇敢地直面赛飞。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看着赛飞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有些发紧,却异常清晰、坚定: “赛飞,数据如果够了……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赛飞停下了脚步,沉默地回视着他。 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柔和轮廓,他的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郝强或许无法完全理解、但能清晰感受到的激烈情绪——有最终下定决心的释然,有打破惯性的犹豫,有面对未知的一丝惶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茧而出的、清晰的决绝。 漫长的几秒钟后,就在郝强以为等不到回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时候,他听到赛飞用那种低沉而清晰,仿佛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性枷锁、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坦诚的声音说: “结论是……” 赛飞的声音在夜色中清晰无比,仿佛一个严谨的科学家终于完成了旷日持久的实验观测,得出了那个唯一且确定的答案,“与郝强建立并维持恋爱关系,是符合逻辑的最优解,也是我个人情感系统的最终指向。”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情的告白,但这句充满了赛飞式风格的话,却像一颗精准无比的子弹,瞬间击穿了郝强所有的心理防线。它比一万句“我爱你”更让郝强心动,因为它来自于那个他以为永远只会讲逻辑的赛飞。 郝强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感动涌了上来。他眼睛发亮,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就这么……完了?”郝强故意逗他,往前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的数据分析报告,没有个执行摘要或者核心要点概述什么的?比如……你现在想做什么?” 赛飞看着近在咫尺的、郝强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和他眼中映着的自己的身影,那刚刚恢复平稳的心率似乎又有失控的趋势。他喉结微动,似乎在快速检索应对当前情境的最优策略。几秒后,他放弃了复杂的逻辑推演,遵循了最本能的指令。 他低下头,用一个生涩却无比坚定的吻,封住了郝强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喋喋不休的唇。 这个吻,不像郝强想象中那样冰冷或程序化,而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破茧而出的勇气,和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两人都灼伤的热度。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郝强脸颊绯红,眼睛亮得像星辰,他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说:“嗯……这个‘结论’的呈现方式,用户体验满分!” 赛飞耳根通红,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试图找回场子:“……根据反馈数据,可以纳入标准流程。” “想得美!”郝强大笑着,一把拉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朝着宿舍楼里走去,“标准流程就是,以后想亲就亲,不用写报告!” 关系的转变,像一道暖流注入了原本就“秩序井然”的310宿舍。最大的变化体现在赵小宇身上——他从“围观群众”升级为了“首席受害……啊不,是首席见证官”。 “救命啊!”赵小宇第N次在深夜发出哀嚎,用枕头捂住脑袋,“强哥!飞哥!算我求你们了!要讨论‘明天早餐摄入的碳水与蛋白质最优配比’能不能别在熄灯后躺在床上用气声讨论?这跟在我耳边敲锣打鼓有什么区别?!” “还有你,强哥!你能不能不要再试图用你那些‘热梗’去‘污染’飞哥的数据库了?什么‘贴贴’、‘抱紧我的逻辑小宝贝’……我的耳朵!” “最离谱的是!你们为什么连挤牙膏都能开一场关于‘流体力学与效率最大化’的微型辩论赛啊?!” 而郝强通常会回敬一个抱枕,理直气壮地说:“这叫情侣情趣,你个单身狗不懂!”然后转头就对赛飞眨眨眼,“对吧,宝贝?” 赛飞则会从书本中抬起头,非常配合地点点头:“嗯。数据显示,适当的非理性互动能有效提升多巴胺水平。” 赵小宇:“……” 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第一次正式约会被郝强安排在一个周末。他精心策划了经典三部曲:看电影、逛公园、吃晚餐。 郝强选了部口碑不错的爱情片。当主角在雨中深情告白时,影院里啜泣声一片。郝强也看得眼眶微红,下意识地去抓赛飞的手,却发现对方正借着银幕的光,在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你干嘛呢?”郝强凑过去小声问。 赛飞一脸严肃:“记录影片中告白台词的有效性因子和情绪触发点,分析其普适性。目前数据表明,雨中环境变量干扰过大,实际操作性存疑,且容易引发呼吸道感染。” 郝强:“……我谢谢你。” 他一把抢过本子塞进自己口袋,“现在,你的任务是认真感受氛围,以及……握着我的手。” 路过一个抓娃娃机,郝强童心大发,投币尝试,结果颗粒无收。赛飞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示意郝强让开。 “目标:星黛露兔子玩偶。角度偏移量约15.7度,爪力衰减系数预估0.8,建议在第三次晃动至最高点时按下。”赛飞冷静地指挥。 郝强将信将疑地照做,只听“哐当”一声,爪子精准地抓住了玩偶,稳稳地掉进出口。 “哇——!”郝强抱着兔子,兴奋地跳起来,狠狠亲了赛飞脸颊一口,“你太神了!” 赛飞淡定地擦了下脸,解释道:“只是简单的力学分析和概率计算。” “我不管!”郝强把兔子塞到他怀里,“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约会礼物!要好好保管!” 赛飞看着怀里毛茸茸的、与自身气质极度不符的紫色兔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嗯。” 郝强本想选家人均消费较高的西餐厅搞点浪漫,却被赛飞以“性价比低且食材来源信息不透明”为由否决。最后两人在学校后街一家烟火气十足的烧烤摊坐下。 看着赛飞皱着眉头,用纸巾反复擦拭本就干净的桌面和签子顶端,又认真地研究菜单上的营养成分表,郝强笑得前仰后合。 “别算了!”郝强抢过菜单,熟练地点了一大堆,“偶尔放纵一下,死不了!这叫体验生活!” 当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端上来时,赛飞依旧吃得斯文,但在郝强期待的目光中,他还是尝试了那款被郝强吹上天的、撒满了辣椒和孜然的烤茄子,并且被辣得眼眶发红,猛灌了好几口水。 郝强一边帮他拍背,一边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你看你,不能吃辣还逞强!” 赛飞缓过气来,看着郝强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嘴角也终于忍不住,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数据更新。辣度承受阈值,需重新评估。” 夜深人静,宿舍里回荡着赵小宇均匀的鼾声。郝强躺在床上,给对面床的赛飞发消息。 【郝强】:睡了吗?我的逻辑宝贝。 【赛飞】:尚未。在进行今日数据归档。 【郝强】:归档什么了? 【赛飞】:1. 影院环境对情感共鸣的放大效应显著,但剧本逻辑存在3处硬伤。2. 抓娃娃机的成功概率与投入成本非线性相关,存在商家设置的阈值。3. 烧烤类食物不建议频繁摄入,但……社交愉悦度增益可观。 【郝强】:……还有呢?[期待] 对面沉默了几分钟,然后发来一条。 【赛飞】:4. 与HQ进行非必要社交活动期间,平均心率提升18%,血清素水平预估上升。结论:此类活动具有高重复价值。 【郝强】:[心][心][心] 翻译成人话就是,跟我约会很开心,还想有下一次,对吧? 【赛飞】:……嗯。 【郝强】:乖!明天给你带豆浆油条! 【赛飞】:油条属高温油炸食品…… 【郝强】:闭嘴,睡觉!这是命令! 【赛飞】:……收到。 郝强放下手机,在黑暗中看着对面床上那个模糊的轮廓,心里被一种饱胀的、温暖的情绪填满。他知道,再多的“数据分析”和“逻辑悖论”,他都甘之如饴。 第15章 第 15 章 秋意渐深,图书馆里鸦雀无声,同学们也坐的零零落落,靠窗坐着的是两个一身红色风衣和一身蓝色风衣的俊朗少年,咋一看像在热恋期的小情侣。穿红色风衣的同学正对着传播学案例抓耳挠腮。 郝强无意间瞥见窗外昏黄路灯下那点点莹白,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亮起,像瞬间被点燃的星辰。 “下雪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压抑的兴奋而略显尖锐,立刻引来了旁边几位同学不满的目光。他赶紧缩了缩脖子,却抑制不住激动,用气声对身旁正沉浸在一堆心理学数据中的蓝衣同学重复,“赛飞!看!是雪!初雪!” 赛飞从密密麻麻的表格中抬起头,顺着郝强手指的方向望去。窗外,细碎的雪花正悠然地、越来越多地从墨色天幕中飘洒而下,无声地装点着冬日的夜晚。他推了推眼镜,客观地陈述:“嗯。降水相态由雨转雪,符合目前近地面温度低于零度的气象条件。雪花形态以六出枝状为主,观测环境光线下可见度良好。” 郝强对他这副“科学播报”的架势早已习惯,此刻只觉得他那认真的样子格外可爱。他一把合上自己的书,眼神灼灼地看着赛飞:“别分析了!走,我们出去看看!真正的初雪诶!” 赛飞看了看手头刚进行到一半的数据处理,又看了看郝强那双写满了“不去就绝交”的亮晶晶的眼睛,仅仅犹豫了三秒,便也合上了笔记本。“可以。适当的休息有助于提升后续学习效率。” 两人悄悄收拾好东西,溜出了图书馆。一踏入室外,清冽的空气夹杂着冰雪的微甜气息扑面而来。郝强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哈士奇,兴奋地冲进雪地里,张开双臂,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睫毛上,融化成一滴滴小水珠。 “哇!好舒服!”他原地转着圈,然后蹲下身,笨拙地团起一个并不圆润的雪球,转身就朝赛飞扔去。 雪球软绵绵地砸在赛飞深色的羽绒服上,绽开一小片白色。赛飞低头看了看,似乎在进行损害评估,然后也蹲下来,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认真地,团了一个形状极其规整、堪称雪球范本的球体。 “喂!你来真的啊!”郝强大笑着跳开。 赛飞没有追击,而是抬手,将那枚“标准雪球”精准地投掷到了郝强脚边的空地上,碎成一片雪粉。“动能与命中率需控制在安全阈值内。”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嘴角却有一丝极淡的笑意泄露出来。 郝强才不管什么阈值,欢叫着冲过去,抓起一把雪就往赛飞脖子里塞。赛飞被冰得一个激灵,终于放弃了所有“数据分析”,开始本能地闪躲和反击。两人在愈发密集的雪幕中追逐嬉闹,笑声惊起了不远处树上栖息的寒鸦。 郝强的围巾散了,头发湿了,脸蛋冻得通红,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赛飞一开始还保持着些许风度,后来也被郝强的快乐感染,动作放开了许多,甚至学着郝强的样子,笨拙地团了个大雪球,追着他跑了好几步。 两人在雪地里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追逐打闹,呼出的白气氤氲了寒冷的空气,却驱不散彼此眼中的暖意。赛飞虽然动作依旧有些拘谨,但嘴角那抹清浅的笑意,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明显和持久。 雪越下越大,地上渐渐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白。玩累了,两人都气喘吁吁,头发、肩膀落满了雪花,像一起白了头。 “好……好冷啊!”郝强哈着白气,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牙齿都有些打颤。 赛飞见状,立刻停下动作,走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塞进了自己羽绒服温暖的口袋里。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稳稳地包裹住郝强冰冷的指尖。“体感温度已低于舒适区间,建议立即返回室内,避免失温风险。” 两人跑回图书馆,却发现大门已经紧闭,门上贴着一张通知:因天气原因,今晚提前一小时闭馆。 “不是吧……”郝强傻眼了,趴在玻璃门上朝里望,里面一片漆黑,“这才几点啊!” 赛飞看了看手表,冷静地分析:“我们出去时是晚上八点四十七分,预计返回时间应在九点半之前。但实际玩耍时间超出预期,目前是九点五十二分,已过闭馆时间二十三分钟。” “现在怎么办?”郝强可怜巴巴地看向赛飞,鼻子冻得通红,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赛飞环顾了一下四周,寒风卷着雪花往楼道里灌。“先找个避风的地方。”他拉着郝强,来到了图书馆侧面一个通往内部庭院的、带有顶棚的走廊。这里虽然依旧寒冷,但至少挡住了风雪。 两人靠着墙壁坐下,挤在一起取暖。郝强把冰凉的手脚往赛飞身边凑,赛飞则微微侧身,帮他挡住些从侧面吹来的风。 “这下好了,回不去了。”郝强嘴上抱怨着,身体却诚实地往赛飞那边又缩了缩,汲取着对方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暖意。他歪头看着赛飞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和那双在雪光映衬下格外清亮的眼睛,小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喂,赛飞,你以前……想象过这种场景吗?和一个人,被困在大雪天里,就你们俩。” 赛飞沉默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诚实地回答:“没有。此场景未出现在我过往的任何人生规划或概率推演模型中。属于计划外的小概率事件。” “那现在呢?”郝强追问,心脏在胸腔里轻轻敲着鼓点,“现在,这个‘计划外的事件’,感觉怎么样?”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或许依旧充满数据分析,却至关重要的答案。 赛飞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郝强脸上。借着地面皑皑白雪反射的朦胧微光,郝强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镜片上凝结的细小水汽,以及镜片后那双总是理性到近乎淡漠的眼眸里,此刻正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里面漾动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软而专注的微光,仿佛冰雪初融的湖面。 他没有立刻用数据回答。时间仿佛在寂静中流淌得格外缓慢,只有雪花落在顶棚上的细微簌簌声,和彼此交错的、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赛飞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质感,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郝强的心上: “根据实时采集的感官数据与情感反馈分析……环境温度:低于标准值。物理舒适度:负向。但,”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精准的传感器,锁住郝强的眼睛,“因变量‘HQ在场’产生的正向增益,已完全覆盖并超越了所有环境负向指标。结论是:当前综合体验评估……达到峰值。” 郝强的心跳,在他那句“因变量‘HQ在场’”说出口时,就漏跳了一拍。随即,一股汹涌的、滚烫的暖流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寒意。这家伙……总是能用最科学的语言,说出最动人心魄的情话! 他忍不住笑起来,眼眶却有些发热,把头轻轻靠在了赛飞并不算宽阔却异常可靠的肩膀上,小声嘟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笨蛋。” 赛飞没有反驳“笨蛋”这个称呼,他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郝强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用一种极其自然的、带着明确保护意味的姿态,将郝强那只依旧有些冰凉的手,完全包裹在了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他的指尖,甚至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郝强的手背。 这个细微至极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郝强感觉自己的手背像是过电一般,那股酥麻感直窜心底。 寂静再次降临,却不再寒冷,而是充满了某种无声的、浓稠的甜蜜。两人依偎在避风的角落,像两株在冰雪中相互依偎的植物,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赛飞,”郝强望着廊外愈下愈大的雪幕,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梦境,“等我们毕业了……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去世界的哪个角落做研究,还是我被家里按在哪个办公室里看文件……我们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他感觉到赛飞握着他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这个问题,瞬间搅动了两人心底关于未来那深不见底的不确定性。空气似乎也随之凝滞了几秒。 赛飞没有立刻给出那个轻率的“好”。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郝强的发顶,这个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依赖和亲昵。他能闻到郝强发间清爽的气息,混合着雪花的微凉。 他沉默着,仿佛在运行一个极其复杂的程序,权衡着所有的变量、概率和约束条件。郝强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里传来的、略微加快了的心跳声。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穿越昏暗的光线,无比清晰地落在郝强带着忐忑和期待的眼底。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这雪夜本身一样,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郝强,”他第一次在如此郑重的场合,完整地叫他的名字,“在我的核心算法里,所有的路径优化和目标函数,在引入‘与你同行’这个约束条件后,都收敛向了同一个最优解。” 他微微用力,回握住郝强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 “所以,我的答案是——无论未来函数的自变量如何变化,‘我们在一起’,是这个系统唯一且永恒的稳态解。不存在‘分开’这个选项。” 不是感性的承诺,而是理性的宣告。像数学定理一样严谨,像物理定律一样不容推翻。 郝强怔住了,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感动和安心感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扑进赛飞怀里,紧紧抱住他,把滚烫的脸颊埋在他微凉的羽绒服面料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丝哽咽,却满是笑意: “说定了!这可是你这个逻辑之神盖过章的!不准反悔!” 赛飞被他撞得微微后仰,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臂迟疑地、然后坚定地环住了郝强的后背。在这个大雪封路、被世界短暂遗忘的角落里,他们紧紧相拥,仿佛以此就能对抗所有已知和未知的风雨。 “嗯。”赛飞在他耳边低声回应,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比温柔的笃定: “盖章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