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外面都北风依旧呼呼的刮着,因为贪玩把衣服裤子都磨破导致衣服上全是不定的哥哥板儿牵着比他整整矮了一个头的妹妹青儿从里屋出来钻进了后厨,两人就站在门旁不吭声,两双眼睛都死死盯着等着爹爹王狗儿把炉膛里的红薯烤好。
王狗儿看烤了差不多了,拿着火钳拨弄翻转,取了一个出来,用身上的围布包着掰着两段,放两个木碗里递给两孩子,怕孩子贪嘴烫伤,媳妇刘氏赶紧从橱柜中取了两勺子分开放他两的碗里。
板儿吃的特别的熟练,青儿抓着勺子吃的慢慢悠悠的,没一会儿板儿吃完了自己碗里的,肚子还饿着,就盯着妹妹碗里没吃完的,想伸手抢,但是看着父母都在,到底最后是没动。
此时门外传来响动,板儿立马起身跑出门去看,发现是刘姥姥来了,板儿高兴坏了,每次刘姥姥来家里都回带不少好吃的,这次也不例外,刘姥姥双手提了不少东西,王狗儿和刘氏看到是刘姥姥也具是笑颜,王狗儿连忙上前接了东西领刘姥姥进屋去。
屋里都炕桌上散落着一些糕点,炕上还有刘氏未做完都针线活,刘氏赶紧去后厨端了一碗热姜茶过来给刘姥姥暖身子驱驱寒,刘氏对刘姥姥说:“娘,你大老远的,这天气还下雪怎么还过来,赶紧把这姜茶趁热喝了,润润嗓子,暖暖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姥姥赶紧招呼女儿刘氏别忙活了,回道:“别忙活了,自家人,我是想孩子们了,过来瞧瞧,没什么事,老头子在家也挺好的,你舅舅家腌了不少腊肉,我给你带些过来。”
青儿此时还是哥哥的应声虫,所以也一块儿跟着过来了,板儿已经忍不住从包袱里掏的东西吃了,而青儿靠着坐在炕上的刘姥姥就要往上爬,刘姥姥弯腰抱起青儿往炕上轻轻一放,从身上都兜里掏出油纸包着的一大堆形状不规则都麦芽糖,从纸头里的小碎糖捡了一块喂青儿嘴里,给板儿也分了一块碎糖,然后重新包好油纸,给炕桌对面都女儿,让她收好,别让孩子把牙给吃坏了。
接着刘姥姥就是和女儿女婿唠唠嗑了,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和各家道听途说或者姻亲邻里之间发生的事情,有一茬没一茬都聊着,刘氏坐在旁边,继续做着没干完的针线活一遍听着母亲和丈夫互通有无。说到天气,刘姥姥感慨道:“今年这雪下都大啊,不过这么大的雪,来年就不容易有虫灾了,瑞雪兆丰年。”
刘姥姥是嫁到赵家村的,刘氏在赵家村也是小姓,刘姥姥娘家在涿州范阳县就离李家庄有些远了,刘姥姥娘家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同时是一桩丑闻,还是娘家探亲走动的时候,刘姥姥娘家兄弟告知的。
刘姥姥给女儿使眼色,刘氏就打发了孩子们去炕屏后面玩去了,然后才故意压低声音刚准备说事,没成想院门被拍得震天响,王狗儿只得起身去开门查看,原来是隔壁的几个邻居带着孩子们过来窜门子,一路走来头发上和肩背上落的雪花都没化。
王狗儿忙请他们入内烤烤火,人多热闹,大家一起听事,来人见屋里还有刘姥姥在,忙给姥姥打招呼,说着吉祥话,寒暄过后,孩子们都去耳房玩闹去了,姥姥和众人分享着故事。
这事就是关于单家的,话说单家的官司刚了,桩桩件件都透着荒唐,连祠堂里的老族老们提起,都忍不住摇头叹气。
单家在范阳县算得上中等人家,长房的单老栓有个独子单二郎,前面的大郎其实并不存在,据说早年单老栓信了游方的道士说的,齿序二,好骗过鬼魅魍魉害人,单二郎娶的是邻村李氏,两年后李氏的表妹林氏又嫁了同村单家是没出五服都同宗,两家成了姻亲,在村里走动得格外近。可自打李氏进门,五年都没生下一男半女,单二郎急得嘴上起燎泡,偷偷去城里找郎中瞧,才知道是自己身子弱,没发孕育子嗣。
这事在村里瞒不住总有走漏的风声,按宗法无后可是天大的事,不仅断了香火,连家产将来都没个正经继承人,何况单老栓还是长房,单二郎是长房长孙,对这事是严防死守。林氏看着姐姐家急的不行,有自己都小算盘,林氏自己刚生了个儿子,便主动找单老栓商议:“大伯,我看二郎哥和姐姐实在难,不如把我家大宝过继给他们,从小在单家养着,将来也是单家的根,家产也落不到外人手里。”
单二郎听了直点头,他待大宝本就亲,想着从小养大能跟亲生的一样。可单老栓却把烟袋锅子往桌上一磕,沉声道:“不行!用不着老九媳妇操这份心。” 单老栓一辈子要强,认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绝无可能让家产旁落,当年可是好不容易从兄弟手里把家产守住的,所以单老栓是绝无可能松口的。
最后单老栓和儿子商量,要把儿媳妇留住且有后就得借种,单老爹对独子说:“将来生了孩子,对外就说是你的,没人会知道,也没人会怀疑,毕竟兄弟俩长得像很正常,日子久了也就没人会再说你闲话了。”
单二郎最后屈服于老爹的计策,因为单二郎第一丢不起这个人,第二家里的家产的确是需要有人继承,第三迫于父亲都威压,不过这事李氏却从头到尾并不知情,因为公爹吝啬节俭,平时晚上并不点灯烧火的,加上父子俩都抽一样都旱烟气味都一样。
没成想单二郎不知道听信哪里来的男科偏方,还是想试试,最后把自己给吃死了,李氏从娘家回来得知消息哭得死去活来,之后过了些日子,李氏发现自己怀了孕,又喜又悲,喜的是终于有了单家的种,悲的是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成没爹的遗腹子了。
李氏发动生下个胖小子,单老栓很是欢天喜地,唯独林氏心里不是滋味,她的小算盘打不了了。她本想着过继大宝给单家,将来大宝能继承单家的田产和房子还有那生财的油坊,如今李氏自己生了,她的心思落了空,整日里郁郁寡欢。那天满月虽然没办酒,但是一些近亲还是去道喜的,林氏也随丈夫去单家看孩子,但是并没有见到孩子,她家说孩子身子弱,不好见客,孩子容易夭折,大家也都体谅没多说什么。
后来林氏回了家中,日子还是照旧过着,有天产婆桑婆婆上林氏娘家走动,才知道这个产婆和自己娘家沾亲带故的,还是李氏当时的产婆,结果因为产婆没和林氏打过照面,所以并不知道她们直接都姻亲关系,桑婆婆就说了李氏生都这个男孩看着是足月的,满月的时候长的也是珠圆玉润都胖娃娃,别人见不到孩子,但是产婆是必须见的,特别是李氏做月子还要排好些天都恶露,都是产婆在旁帮忙的。
林氏听完总觉得哪里不对,产婆走了之后想了许久,才忆起要是足月,当时单二郎可是去商丘两个月都没回来呢,家里还收到过一盒当时单二郎归乡带的当地特产做节礼,林氏觉得定是李氏自己偷偷在外面偷人,然后把丈夫害死,好独吞单家的家产,断了自己都财路,如何肯放过林氏,之后据此把这桩案子捅到了官衙。
里正带着官差上门来问询的时候,刚给孩子喂好的李氏还一脸茫然的看着差役,得知是怀疑自己与人通奸毒杀丈夫,合谋夺取家产,因为李氏是产妇,孩子需要照料,所以就把李氏押解到县衙牢房,而是圈禁家中防止逃逸,有人去油坊报信,单老栓急忙赶回来,听到缘由,心理一咯噔,当时他也担心过孩子月份问题,但是等孩子长长基本就看不出什么来了,以为是事发了。
后来再听,当差的说还有杀夫的罪名,这怎么都不对了,但是没想到主审的是个老手,升堂问审没几下就抓住了漏洞,让李氏归宗且要剥夺孩子继承权,不在单家的户籍落户,这怎么能行,单老栓就急了,口不择言最后自己坦诚了爬灰的事实,这桩事这才兜不住了。
而李氏惊愕之余当庭昏死过去,衙门外挤满了吃瓜群众,毕竟原来以为是通奸杀夫,好些年县里都没有那么恶性的案件了,所以听到风声都人,闻风而动把县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有生意头脑的甚至在旁边搭了茶棚,卖些零嘴什么的,太多人后面都看不到。
县衙两边的围墙上都爬满了凑热闹的,所以李氏晕倒,立马有人去把大夫给推了出来给李氏看病,大夫给李氏把了脉,扎了几针,李氏缓缓转醒,大夫识趣的退到了堂内的一遍,占了更近的位置旁观,县令也未多说什么,默许了,其他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依旧站在县衙门口。
李氏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公爹的,因为和单二郎感情还不错,从来没疑心过这个孩子会是丈夫以外的人,李氏醒来一直不愿相信,嘴里不停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孩子是先夫的,是先夫的。”
县令最后按《大清律例》判, “凡通奸者,杖八十;有夫奸者,杖九十;若奸公爹者,属尊卑相犯,杖一百”。但念李氏实属不知情却既成事实,且刚生产不久,判杖五十归宗,孩子归单老栓抚养,归还李氏的嫁妆并让单家给银二十两,另按律例 “妇女犯奸,产后未满百日者,许收赎”,也就是说,可以交钱抵罪,收赎为一两。
通奸都男女同刑,所以单老栓被判杖一百,不可收赎,但是县令觉得他其情可悯,独子已亡,孙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让单老栓分期受杖,李氏的赎钱也由单老栓负责,单二郎之死都问题,在单家搜到了那个偏方,在场都大夫看过后,又细细询问了单二郎的饮食和习惯等,大夫就说应该是自己吃死的,倒不是因为偏方问题,是单二郎喜好吃发酵的面食酸汤子因此食物中毒而死,因为已经下葬,不用开棺验尸,也就用不上仵作。
判决下来,李氏哭着收拾了东西,跟着娘家来的人走了。单老栓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等孩子大一些,立得住的时候,单老栓把家产转卖去了其他地方另起炉灶,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而生母李氏也已改嫁外县,远离吃人得闲言碎语。
林氏没想到自己忙碌一番最后一场空,心里虽还有些不甘,可官司已经判了,她也没法再闹。
这案子是借喻影射秦可卿和贾珍通奸的原因的,是当时宁国府需要面对的困境和可能,三个可能性支线之一,这个案子是第一个,下面一章是第二种,还有第三种,太惨无人道了,我就没写,但是提了一嘴。
红楼梦现存的版本里,并没有公媳通奸的实证,所有非原文直接推断的内容我是不信的,我遇到的所有人说爬灰对象是秦珍两人的无一例外全部是依照甲戌本脂砚斋的批注那个至今从未现世的章回名为证据推的,而我的所有分析观点都是按照原文和史料,以原著原文为最高准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