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玠的来访,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微月心中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她深知,这绝非一次简单的社交拜访,而是江南风波逼近京师的明确信号。
她将自己关在书房,反复推演沈家的意图,以及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
五日后,一封没有落款、字迹潦草却暗含特定节奏的密信,通过城西“济世堂”吴大夫之手,悄然送到了林微月手中。
信是萧煜传来的,内容简短却惊心动魄:
“江南局危,沈家根深,牵涉镇南王。彼已警觉,恐狗急跳墙,或对京师‘软肋’不利。汝处恐曝,速思自保之策,必要时可启用令牌,吴可信。吾分身乏术,珍重。”
字迹带着一丝匆忙,甚至能想象到他写下这些字时紧蹙的眉头和冷峻的神情。
信中的信息印证了林微月最坏的猜想——沈家不仅问题巨大,而且与手握重兵的镇南王有牵连!
萧煜在江南的行动已经触动了这个庞大利益集团的核心,他们不敢直接对抗钦差,极有可能转头对付在京师的、被视为萧煜“合作者”或“弱点”的林家,尤其是她这个“高人弟子”的联络人!
“软肋”二字,像针一样刺入林微月心中。
她不仅是父亲的软肋,如今更成了萧煜办案的软肋,也是敌人攻击的最佳目标。
继续留在林府,无异于坐以待毙,不仅自身危险,更会连累父亲和整个林家。
恐惧如冰水浸透四肢百骸,但随之涌起的,是一股更强烈的求生欲和决绝。
她不能等死,更不能成为拖累。必须主动破局!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林微月铺开纸张,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摒弃所有慌乱情绪,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谋划。
直接逃离林家?
不可行。
目标太大,且无法解释,反而坐实嫌疑,更会连累家族。
向父亲坦白?
风险极高。
父亲未必能承受如此巨变,且他的反应难以预测,官场习性可能让他选择“大义灭亲”或做出错误决策。
唯一的生路,在于“金蝉脱壳”。
她必须制造一个合情合理的、让她从众人视线中彻底消失的契机,并且这个消失,要对林家无害,甚至有利。
一个大胆而残忍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型——她需要“死”一次。
不是真死,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假死”。唯有死亡,才能彻底切断她与“锦心”的联系,才能让敌人失去攻击的目标,才能让父亲从可能的牵连中解脱出来,也才能让她自己,获得真正的自由和暗中行动的可能。
这个念头让她心尖颤抖,但眼神却越发坚定。她开始构思每一个细节:
死因:不能是谋杀,因为会引来官府彻查的,也不能是久病身亡,因为现时机太巧合,容易惹质疑。
最好是意外,一场突如其来的、足以致命却又查无实据的意外。
急症暴毙?
她素有“旧疾”,此乃基础。
但需一种罕见且凶险,发作快,症状骇人,但过后难以验出具体毒物的病症。
她想起曾在医书上看过一种名为“雷公藤”的草药,误食可致剧烈腹痛、呕吐、心悸,严重者可迅速昏迷乃至……其症状与某些急症相似。
时机:需在沈家可能采取进一步行动之前,越快越好。
但也不能太急,需有铺垫。
她近日“忧思过度”、“旧疾复发”的迹象,正好可作为伏笔。
执行:需要绝对可靠的帮手。
萍儿忠心,但胆识不足,且容易露馅。
吴大夫?
萧煜言其“可信”,且是专业人士,或可协助控制“假死”的状态和时长,但需极大信任。
后续:“身亡”之后,如何悄无声息地离开林府?如何安置“尸身”?
如何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这需要周密的接应和转移路线。
令牌和吴大夫的渠道,或可一用。
新身份:死后,她是谁?
必须有一个全新的、毫不引人注目的身份,才能继续在暗中活动,甚至……前往江南?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风险,任何一步出错,都将万劫不复。
但比起坐以待毙,这已是唯一的生路。她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开始草拟计划的纲要,字迹冷静而清晰。
计划初定,林微月并未立刻行动。
她需要确认两个关键点:一是吴大夫是否真的可靠且有能力协助完成如此险局;
二是萧煜对此事的态度,他是否同意乃至支持她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脱身。
她写了一封极其简短的密信,用只有她和萧煜能看懂的隐语询问江南局势的危急程度,以及她若采取“断尾求生”之策,吴大夫能否提供必要的支援。
她没有明说计划细节,但以萧煜的敏锐,必然能猜到她的意图。
信通过令牌渠道送了出去。
等待回信的两天,格外漫长。
林微月表面如常,按时去书房“研读”卷宗,伺候“先生”,但内心却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她反复推敲计划的每一个细节,思考各种意外情况的应对方案。
终于,回信来了,同样简短:
“局危,速决。吴可信,已嘱其见机配合。保重,待重逢。”
没有劝阻,没有疑问,只有冷静的认可和有限的支持。
这符合萧煜的风格。
他远在江南,无法提供更多帮助,但他默许了她自救的权利,并提供了最关键的一环——吴大夫的协助。
这让她心中稍安,也更加坚定了决心。
就在她准备着手实施计划的前夕,沈玠再次登门。
这一次,沈玠不再掩饰,带着几分看似关切实则施压的语气,对林淮安说道:“林世伯,晚辈听闻微月妹妹近日玉体又恙,实在忧心。江南有位名医,恰在京中做客,最擅调理疑难杂症,不知可否请来为妹妹诊视一番?”
林淮安尚在犹豫,林微月在屏风后听得真切,心中冷笑:这是迫不及待要亲自验证她的“虚实”了?也好,这场“病”,正好可以更重一些。
她虚弱地出声,气息奄奄:“多谢沈公子好意……只是小女这病,沉疴已久,恐……恐污了名医之眼……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适时响起,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沈玠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也不好强求,只得假意安慰几句,告辞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微月知道,不能再等了。
沈家的耐心已经耗尽,下一次,可能就不是“请医”这么简单了。
当夜,她唤来萍儿,神色凝重地交代一番,又将自己平日佩戴的一枚贴身玉佩交给她,嘱其紧要关头凭此物去寻吴大夫。
随后,她按照计划,服下了早已备好的、经过严格计算的微量药物。
夜深人静时,林府大小姐的院落,突然传出了萍儿凄厉的哭喊声:“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快来人啊!小姐吐血了!”
一场震惊林府上下的“暴病”,就此拉开序幕。
而林微月的人生,也即将踏入一段完全未知的、危机四伏的新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