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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构陷

作者:辛叶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醉香楼朱漆大门外,人群乌压压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人群中央,几个吏卒凶神恶煞地扭住谢无意双臂,将他牢牢按在原地!


    谢无意目光锐利刺向贼捕掾手中爰书,竭力稳住声音:“差爷!我谢无意为人如何,酒楼上上下下、往来宾客皆可作证。说我私通闻府女眷、行妖术害人?敢问勾结者何人?证据何在?空口白牙便锁人拿问,恐怕于律法不合吧?”


    “是啊!”人群中立刻响起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常来醉香楼的谁不夸谢郎一声好?他若有那攀附心思,何必再回来做这辛苦跑堂?”


    “说得对!”另一个愤懑声拔高几分,“我看倒像是那位千金求而不得,恼羞成怒反咬一口!”


    此言一出,群情瞬间激愤,“冤屈!”、“诬陷!”、“放人!”之声如潮水般涌向那几个吏卒。吏卒们面上戾气更盛,手上力道猛增,几乎要将谢无意的臂骨捏碎!


    “放肆!”贼捕掾厉声暴喝,高举爰书,“都看清楚了!府尹签押在此!太常千金何等尊贵,岂会自污名节诬陷区区一个跑堂?!再敢鸣冤叫屈,一律锁拿,以妨碍公务论处!”


    威吓之下,沸腾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贼捕掾得意冷哼,抖开一副沉重铁链,蛮横地便要往谢无意脖颈上套去——


    “住手!!”


    一个清亮女声穿透寂静,随即,人群被一股巨力分开,在惊呼声中纷纷踉跄跌倒,一道素白身影已冲入场中!


    官差们从未见过如此蛮力的女子,更被她美貌所惊,一时俱是愣住。谢无意瞥见元雪心掌心正凝聚起一点冰晶,吓得急声高喊:“阿雪!”


    元雪心被他喝得身形一滞,愕然抬眼望去,却见青年脸上再无平日的温柔笑意,眼中只有惊急严厉!这陌生而沉重的神情令她不禁迟疑,掌心冰晶瞬间溃散无踪。


    谢无意急切注视她,薄唇无声开合:“不能用法术!”


    元雪心连连摇头,下意识便要冲上前去!


    “差爷!”谢无意目光坚定凝望她,扬声开口,“我随你们走!清者自清,我本就无辜,相信京兆府定会还我公道!阿雪,回东家身边去,安心等我回来!”


    元雪心又是一怔。


    是了……或许荀玉薇有办法……


    可纵使荀玉薇有通天手段,又如何能免去他可能遭受的皮肉之苦?


    不行!她绝不能眼睁睁看他受苦!大不了,不做这“人类”了!


    念头一定,元雪心银眸中寒光乍现,掌心那点冰晶再次急速凝聚!


    谢无意脸上血色尽褪,惊恐绝望几乎破腔而出:“不可以!!!”


    就在此时,冰晶瞬间消弭,连带着她周身凛冽寒气也骤然散去!


    她愕然低头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瞳孔骤缩。


    谁?是谁在压制她的力量?!


    “磨蹭什么!滚开!”贼捕掾回过神,厉声呵斥,将铁链“咔嚓”一声锁住谢无意的脖颈,粗暴地拽着他往外拖去,“都给我让路!再敢挡道,一并锁了!”


    “谢郎!”元雪心再也顾不得许多,扑上前紧紧抱住谢无意,急得声音哽咽,“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这一回,没有温暖的怀抱回应,只有他低沉严厉的警告紧贴着她的耳畔响起:“不准再用法术!立刻去找东家!快!”


    元雪心揪紧他衣衫,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嗯”,才万般不舍地松手后退,目光却始终胶着在他被粗暴推搡的背影上。他艰难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唇角努力牵起安抚的笑容。


    这一笑,彻底击溃了她的心防,泪水夺眶而出!她猛地转身挤出人群,一眼看见幕涟焦急的脸,双手如铁钳般攥住她手臂:“东家在哪里?!”


    幕涟疼得倒抽冷气:“嘶……雪心!你力气……”


    “东家在哪?!!”元雪心银眸赤红,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东家……去了荀府……”话音刚落,幕涟见元雪心转身冲入街市,急得追出两步大喊,“哎!你知道荀府在哪吗?!雪心——!”


    ———————————————————————————————————————————


    人流如潮的街市上,元雪心如疯了般向前狂奔!沿路撞翻小摊、推倒行人惹来的咒骂惊呼,皆被她抛诸脑后。整个世界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脑中只剩下两个声音在撕扯——


    救谢郎……不能用法术……


    快!再快些!


    “闪开!快闪开——!!”忽地,侧面传来惊恐嘶吼!


    元雪心下意识扭头,瞳孔中倒映出两匹受惊骏马扬起铁蹄,便要朝她面门狠狠踏下!


    “砰——!!!”


    沉重的马蹄重重砸在坚硬地砖上,立时碎石飞溅,尘土弥漫!


    车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摔下马车,扑到马蹄下瞪大眼睛四处搜寻,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找到!他顿时瘫软在地,面如土色:“大……大白天……见鬼了?!”


    与此同时,一处僻静暗巷深处,两道身影骤然凭空出现。元雪心用力甩开被拽的手臂,连退数步,惊疑不定地盯着面前妆容明艳的女子:“是你?!”


    “死丫头!”霏涯叉腰怒斥,“你有能耐给凡人下咒,却没本事躲避人间马车?!你的修为都修到哪里去了?!”


    见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尖,元雪心绷紧身体,又后退半步:“少用这种腔调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


    霏涯被她呛得一噎,停在半空的手指僵了僵,终是默默缩回,眼底恼怒中飞快掠过一丝黯然。


    “你为何在此?”元雪心一脸警戒,忽地想起什么,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方才是你压制我?为何阻止我救谢郎?!是鬼王派你来害他的吗?!”


    “说完了?”霏涯抬起眼,艳丽眸子已恢复惯常的冷静,“你对闻氏下咒之事,已被王与王后知晓。他们命我解了咒,并向你传达警告。你可知,因你一时意气,那闻氏被问心咒日夜折磨,神智昏聩,疑心贴身侍女下药害她,竟将人活活杖毙!昨夜,那疯妇更将一切恐惧怨恨,尽数归咎于小谢!你以为你下咒是为了护他?分明是在害他!”


    元雪心面色倏地惨白,仓惶背过身去,冰凉掌心死死抵住墙壁:“听你意思,倒成了我的罪过?分明是那人类枉害人命、构陷谢郎!”


    “六界运转,彼此虽有壁垒,实则环环相扣,因果相循!”霏涯上前一步,语气更沉,“那闻氏自有天命惩戒,你给她连下一月问心咒,这是要她的命!她身份特殊,背后关系盘根错节,若提前横死,不知会在人间掀起多少波澜!原本,三年后她会再犯恶行,逼迫那侍女顶罪,侍女急中生恨,与她同归于尽!这才是她们应有的结局!如今因你之故,那侍女提前枉死,白白叫那闻氏多活数年!以她狠毒的心性,将来不知又会造下多少杀孽!”


    “住口!别再说了!”元雪心紧紧捂住耳朵,肩膀发颤,“我……我只是见不惯她那般恶毒嚣张……只想给她一个教训……没想害死别人,更没想害了谢郎……”


    霏涯听着她破碎的哽咽,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那个因担心牵连无辜而恐惧落泪的小姑娘,眸子不禁软了几分:“小雪……”


    “不许这么叫我!”元雪心猛地转身,眼眶通红。


    霏涯一怔,艳丽的红唇抿了抿,缓缓张口:“……鬼族司掌人间生死轮回,维系阴阳秩序,绝不容许任何生灵肆意破坏。凡人有自己的的活法与规则,你既选择留在人间,便须守着人间规矩,否则,只会害人害己,徒增孽债。日后若再遇闻氏那等恶人,你罚个三五日,小惩大诫即可,切莫伤其性命,乱了人间秩序。”


    元雪心用力抹去眼角湿意,银眸重新凝起一层冰壳。她不再看霏涯,大步从她身侧走过,朝着巷口光亮处迈去:“若说完了,你走罢。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要去找荀玉薇?”霏涯转过身,身影开始变得虚幻透明,“尽管去寻她。小谢那边,我们会护他无虞。”


    元雪心脚步一顿,惊疑回身:“‘你们’是谁?保护他,也是鬼王鬼后的意思?为何要护他?等等,桃源村,十七年……”她瞳孔骤然收缩,向前急跨一步,“当年你们来人间的任务,莫非是……”


    霏涯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红唇前:“此非你该问之事。记住,往后在人间,务必谨言慎行,善用规则。何时该用法术,何时须忍耐……要仔细掂量,三思而行……”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无声无息消失在巷子深处。


    元雪心环顾四周,再也感受不到一丝鬼族气息。她压下混乱思绪,单膝跪地,掌心白光涌现,轻按地面。随即,她闭目凝神,感知顺着地脉飞速蔓延探寻。不多时,银眸倏然睁开——


    “在那里!”


    —————————————————————————————


    荀府回廊里,荀玉薇与荀鉴徽慢慢踱步。廊外,一方荷塘碧叶连天,粉荷亭亭玉立,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荀玉薇望着廊下池景,摇扇笑道:“这荷花开得,倒有几分当年宫里的景致了。那时候啊,可比现在自在逍遥多了。”


    “嗯。”荀鉴徽披着一件素色薄衫,唇色略显苍白,淡淡接口,“记得有一年,荷花开得甚好,我与缇孟在水榭对弈,鏖战两个时辰,终以半子险胜。”


    荀玉薇脚步一顿,惊讶地回头望他:“哥哥,你……”


    荀鉴徽唇角牵起一丝释然:“想来是年纪大了,这人啊,便渐渐搁下了许多事。前些日子,我还梦见了她,隔着水雾,向她问了声安好……咳咳……”


    “哥哥!”荀玉薇连忙抚顺他清瘦的脊背,声音微哑,“你才刚好些,还是回屋歇息……”


    “无妨。”荀鉴徽摆摆手,指了指前方莲叶掩映的水榭,“去那边坐坐,看看花。”


    “嗯……”荀玉薇掩去眸底伤感,小心翼翼搀着他步入水榭落座,拎起茶壶斟茶,“哥哥,乐儿这些日子学着管事,倒真显出几分模样了。她闷在府里也快半月了,不若放她去我那醉香楼散散心,学些庶务?”


    他慢条斯理点燃一小块沉香:“待那孽障离了你那酒楼,我自会放她出去。”


    她推过茶盏,嗔道:“哥哥!你方才还怀念缇孟,怎地转眼又骂她儿子‘孽障’?小心她夜里入梦找你算账!”


    “若能再见她,也值了。”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声音骤冷,“可惜,他虽是缇孟所生,骨子里终究也流着萧秋明的血!唤声‘孽障’,半点不冤。”


    她无奈叹气:“你先前囚禁苛待他,他却隐忍不发,未曾在外吐露半字。这份心性气度,像极了他生母。他若真肖似生父,你此刻怕是在诏狱喝茶了!”


    “哦?”他眼中掠过促狭,“你既信他人品,为何明知他回京意图,却迟迟不肯修书告知萧秋明,请他亲自来接他儿子回宫?”


    她眼神飘向外头荷塘:“我……确实有几分顾虑……毕竟不光你‘招待’过他,我也没少克扣他工钱……”她神色有些心虚,“他身上终究流着二哥的血,心思难测。万一他回宫后记恨前事,清算旧账,我这醉香楼怕也保不住。还是……还是再试探一阵子稳妥些……”


    此时,一名家仆匆匆入榭禀报:“家主,醉香楼一位名唤雪心的侍女,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东家,已在府外候着。”


    荀玉薇挑眉,不耐地挥挥手:“让她进来。”待家仆退下,她烦躁地揉揉额角,“真是一刻不得清闲!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寻晦气?”


    荀鉴徽瞥了眼她面前未动的茶,淡淡调侃:“趁人没来,赶紧多喝两口顺顺气。免得待会儿又被气得七窍生烟时,连口水都喝不上。”


    “你就笑我罢!”荀玉薇没好气地端起茶盏,赌气般灌了一大口。


    不多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元雪心已伴着远处家仆的惊呼声冲进水榭!她发髻微乱,气喘吁吁,一进门便扑到荀玉薇面前,颤声道:“东家!快救救谢郎!他被官差抓走了!”


    “甚么?!”荀玉薇将茶盏狠狠叩在案上,凤眸圆睁,“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荀鉴徽也抬眸望向元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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