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德明中学三年二班,同学们私下里都在议论着一个明显的变化——金真彩。
那个曾经气质沉静温婉、如同古典画卷中走出的大家闺秀,虽然依旧保持着优雅的举止但内在似乎燃起了一团看不见的火。她不再是那个下课后就抱着乐谱消失在音乐教室的女孩,而是成为了图书馆和自习室的常客。
课堂上,她的眼神不再是平和地跟随,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专注,紧紧抓住讲师每一句话,笔记做得密密麻麻,甚至会在课后主动追着老师提问,问题往往直指核心,犀利得让旁人都暗自吃惊。
课间休息时,她也很少再和女生们闲聊时尚或音乐,而是常常独自一人坐在角落,蹙眉钻研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或者反复背诵着晦涩的医学名词。那双曾经只流淌着肖邦夜曲的纤纤玉手,如今也时常沾着墨水,飞快地演算着公式。
这种近乎拼命的学习状态,与她之前那种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优等生形象形成了不小的反差。
“真彩,你最近……也太用功了吧?”午休时一个和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女生终于忍不住好奇地凑过来问道,“感觉你像变了个人似的。”
金真彩从一本厚厚的习题中抬起头,额角有一丝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她闻言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是含蓄地笑笑,而是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难以抑制的光彩。
她用力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坚定,甚至有点不像她平时说话的语调:“当然要用功!”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美好的事情,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羞涩的弧度,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因为我找到了学习的动力!”
“动力?”女生更好奇了,“什么动力这么强大?能让你这么废寝忘食?”
金真彩的脸颊微微泛红,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憧憬和决心,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仿佛自言自语般,眼前浮现出那个身姿挺拔如松、笑容温和又带着军人特有坚毅的英俊面孔——桑矾逸。
是他告诉她,学院将来会多么重要,尹教官寄予了多大厚望。是他那样自信从容地谈论着未来,眼神明亮,充满了信念感。
是他让她觉得,进入这里,努力学习,变得优秀,是一件无比正确且令人向往的事情。她想要配得上他的那份期许,想要将来能和他并肩站在同样的高度,想要……让他看到自己同样闪耀的光芒。
这种朦胧而强烈的情感,混合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自我的要求,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内在驱动力。
“反正……”金真彩收回飘远的思绪,脸上的红晕未退,眼神却更加清亮坚定,她重新拿起笔,语气轻快却不容置疑,“就是要更加努力才行!好了,不说了,我这道题还没算完呢!”
说完,她再次埋首于书海之中,只留给同学一个专注而充满能量的侧影。
那个女生看着她这副打了鸡血的样子,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心里嘀咕着:这找到的动力……看来不是一般的强大啊!
而沉浸在奋斗中的金真彩,只觉得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和目标。书本不再枯燥,知识不再冰冷,它们都变成了通往那个耀眼身影身边的、一块块坚实的台阶。她正在为自己,也为某个或许还未察觉的人努力谱写着一段全新的、积极向上的乐章。
“爸,妈,我回来啦!”金真彩高高兴兴回到家,意外发现客厅多了一堆精美的礼物,吃惊地问:“有客人来过吗。”
“噢。是。”金笃魁吸着雪茄,悠然吐烟雾回答:“你表哥阿杰来过……说是大学毕业一年没找到工作,我看他的履历还行,打工经验也不少……”
“真彩啊,你看。”唐娜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沙漏递给她:“阿杰哥特意送你的礼物,呵呵,这小子真有心。”
金真彩接过小沙漏,望着金笃魁:“所以你帮表哥找工作了?”“我把他安排到名下子公司了。”金笃魁说:“原来那个员工做事毛毛躁躁,整天出错,我早就忍无可忍了。”
“爸,妈,我回来啦!”金真彩一推开家门,清脆的声音就欢快地在客厅里响起,脸上带着放学归来的轻松笑意。可当她抬眼望去,却意外地发现客厅的茶几旁堆着一堆包装精美的礼物,五颜六色的丝带在灯光下闪着光,顿时让她吃了一惊,脚步也停住了,好奇地问:“家里有客人来过吗?”
“噢,是。”金笃魁正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雪茄,悠然地吸了一口随后缓缓吐出一圈圈淡蓝色的烟雾,烟雾在空气中慢慢散开。他抬眼看向女儿语气不紧不慢地回答:“你表哥阿杰来过……说是大学毕业都一年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看了看他的履历,感觉还行,之前的打工经验也不少,做事应该还算靠谱……”
“真彩啊,你看这个。”一旁的唐娜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精致小沙漏,沙漏的玻璃罩晶莹剔透,里面的细沙是温柔的浅金色,她笑着递到女儿面前:“这是阿杰哥特意给你带的礼物,说是知道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呵呵,这小子还挺有心的。”
金真彩伸手接过那只小沙漏,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轻轻晃了晃,看着里面的细沙缓缓流淌,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抬起头,望向沙发上的父亲,眨了眨眼问道:“所以,爸,你是帮表哥找工作了吗?”
“我把他安排到我名下的子公司了。”金笃魁点了点头,说起这事儿,语气里带了点对之前员工的不满,“原来那个员工做事毛毛躁躁一点都不稳重还整天出错……我早就忍无可忍了。阿杰来了正好,也能帮我盯着子公司那边的事。”
金真彩对父亲公司里的人事变动并不太感兴趣,她“哦”了一声,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那个精巧的小沙漏上。浅金色的细沙无声流淌仿佛能带走所有烦恼。她心想表哥阿杰人确实不错,这份礼物很合她心意。至于那个被顶替的前员工……在她此刻无忧无虑的世界里,只是一个模糊且无关紧要的影子。
然而,对这个影子而言,金笃魁轻描淡写的一句“毛毛躁躁,一点都不稳重”,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千斤重担。
话说这个被开除的员工,名叫宋几何。人如其名,他的人生似乎总在试图寻找某种规则和图形,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稳定的形状。三十好几的年纪,在职场上本应是逐渐沉稳、有所积累的阶段却被金笃魁以“不够稳重”为由一脚踢开。失去工作的那一刻, 他人生中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几何结构,开始了彻底的崩塌。
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是他的爱情。相恋三年、已谈婚论嫁的女友,在得知他被金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辞退后,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算利弊的冰冷。
“几何,不是我不体谅你。可我们这个年纪,真的耗不起了。你没了工作,房子月供怎么办?婚礼的钱从哪里来?难道要我跟着你喝西北风吗?”
宋几何苦苦哀求,保证会尽快找到新工作。但女友只是冷静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一丝留恋:“几何,我们结束了。你……好自为之吧。”
她搬走的那天,宋几何一个人坐在空了一半的出租屋里,感觉整个世界的色彩都被抽走了。失业的打击尚可承受,但这份情感的骤然抽离,让他心如刀绞。
然而,生活的残酷远未结束。还没等他从失恋的打击中喘过气来,催命符般的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是“舅妈”。
宋几何自幼父母双亡,是舅舅舅妈把他拉扯大的。这份养育之恩,他从未敢忘,工作后更是省吃俭用,每月雷打不动地寄回一笔可观的生活费。舅舅家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表弟上学、家里盖房、舅妈看病……每次都有名目伸手要钱。宋几何以前收入尚可, 虽觉压力,但也尽量满足,只求一份心安。
可如今……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舅妈。”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舅妈梁春高亢而尖锐的声音,背景音里还夹杂着舅舅的咳嗽和麻将牌的碰撞声:“几何啊,这个月的生活费怎么还没打过来?你舅最近腰疼病又犯了,买药花了不老少,你表弟那边也要交什么培训费,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宋几何感到一阵眩晕,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开口:“舅妈……我,我前段时间失业了,现在……”
“失业?”梁春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会失业? 你不是在那什么大公司上班吗?是不是你不好好干,被人给开了?哎哟喂,我说几何啊,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不是的,舅妈,是公司裁员……”宋几何试图解释,但虚弱的声音立刻被更汹涌的指责淹没。
“我才不管是什么原因!”吸血鬼梁春根本不听,“失业了你就不管我们了?我跟你舅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书,容易吗?现在你翅膀硬了,就想甩手不管了?我告诉你没门!养儿防老,天经地义!你现在就得养我们老!不然你就是不孝!要遭天打雷劈的!”
“不孝”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宋几何的心上。他浑身发抖,积累多日的委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猛然爆发,对着话筒嘶吼出声:“钱钱钱!你们就知道要钱!我哪有钱!我工作没了!女朋友也跑了!我现在连下个月的房租在哪都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为我想过!我不是你们的提款机!”
吼完这一通,他猛地挂断了电话,浑身脱力地瘫倒在地板上,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梁春的电话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像索命的咒语。他蜷缩起来,用手死死捂住耳朵,感觉自己正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几乎要彻底崩溃。
接下来的日子,宋几何强打起精神,开始四处投简历、面试。然而,经济不景气,就业市场一片红海。他这个年纪,高不成低不就,加上被金氏子公司辞退的经历(尽管他自认并非自身重大过错,但用人单位总会深究),让他屡屡碰壁。不是石沉大海,就是面试后再无音讯。口袋里的积蓄迅速见底,房东的催租短信和舅妈的讨债电话轮番轰炸,让他濒临窒息。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甚至萌生了一些极端念头的时候,一张皱巴巴、贴在社区布告栏角落的招聘广告,吸引了他的目光。
广告纸很普通,甚至有些简陋,上面的字是手写的,却透着一股奇特的力量:
“点子公司——招聘灵感顾问。无需高学历,只需一颗洞察人心、善于思考的脑袋。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为您的生活、工作出谋划策。待遇面议。地址:梧桐街旧巷77号。”
“点子公司?”宋几何喃喃自语,这名字听起来有点滑稽,甚至不像是正经公司。但“出谋划策”、“洞察人心”这几个词,却莫名触动了他。他想起自己以前在工作中,确实常常能冒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点子,只是在那强调流程和服从的金氏子公司里,这种特质并不被看重,反而被上级认为“想法太多,不够安分”。
“反正已经山穷水尽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他苦笑一声,撕下了那张招聘广告,按照上面的地址,走向那个位于城市角落的旧巷。
梧桐街旧巷,与外面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仿佛是两个世界。青石板路,斑驳的墙壁,爬满藤蔓的老旧建筑,时间在这里似乎流淌得格外缓慢。77号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脸,门口挂着一块木质招牌,上面用飘逸的字体刻着“点子公司”四个字,旁边还画着一个闪烁着星光的小灯泡图案。
宋几何推门进去,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店内空间不大,布置得却异常温馨甚至有些古怪。四周墙壁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从《孙子兵法》到《消费者心理学》,从《古代神话大全》到《现代科技前沿》,包罗万象。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和咖啡混合的奇特香气。几张舒适的沙发随意摆放,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原木茶几,上面散落着一些图纸、模型和写满奇怪符号的草稿纸。
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戴着圆框眼镜的老者,正坐在一张摇椅上,捧着一本厚厚的旧书读得入神。听到风铃声,他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看向宋几何,眼神温和而锐利,仿佛能一眼看穿来人的心事。
“您好,”宋几何有些拘谨地开口,“我……我是看到招聘广告来的。”
老者放下书,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欢迎欢迎,我是这家点子公司的主人,姓莫,你叫我莫老就行。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宋几何坐下,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略去了被金氏辞退和家庭琐事的细节,只说自己之前从事项目协调工作,目前正在寻找新的机会。
莫老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着摇椅的扶手,不时点点头。等宋几何说完,他并没有像其他面试官那样追问离职原因或者考察专业技能,而是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宋先生,如果现在有一个孩子因为心爱的玩具掉进了很深很窄的树洞里哭闹不止,而他的父母试了棍子、胶带都无效,你会给出什么‘点子’?”
宋几何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思考。他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类似的经历,然后试探性地回答:“也许……可以用一个灌满水的气球,小心地沉下去,利用浮力把玩具顶上来?或者找一只训练有素的小猴子?”
莫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置可否,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假设你是一家濒临倒闭的传统糕点铺的老板,对面新开了一家现代化的连锁蛋糕店,生意火爆,你会如何让自家的铺子起死回生?”
这个问题更贴近现实。宋几何结合自己之前观察到的一些市场现象,想了想说:“或许可以打‘情怀’和‘定制’牌?挖掘店铺的老故事,推出承载记忆的传统口味,或者接受特殊形状、含义的定制糕点,吸引那些追求独特性和文化底蕴的顾客。”
莫老听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站起身,走到书架旁,取下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宋几何:“有点意思。虽然你的点子不算惊天动地,但贵在角度独特,能跳出常规框架思考。我们点子公司,需要的不是按部就班的执行者,而是能带来不同视角的‘思考者’。恭喜你,宋几何,你被录用了。”
宋几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简单?两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就决定了他的去留?
“莫老……这……待遇?”他迟疑地问。
“底薪不高但足够你在本市基本生活。主要的收入来自项目提成。”莫老解释道,“我们接的‘案子’千奇百怪,小到帮人策划一场别出心裁的求婚, 大到为企业提供转型策略咨询。每成功解决一个委托,你都能获得相应的分成。怎么样,有兴趣挑战一下吗?”
对此刻的宋几何来说,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他几乎没有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有!我愿意试试!”
就这样宋几何的人生戏剧性地拐进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轨道。他成了这家名为“点子公司”的古怪机构的第一位,也是暂时唯一的一位“灵感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