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宋理云看着坐在石椅上,左手拿着桂花糕,右手拿着茶杯的裴尔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这么坐着吗!倒是帮帮忙啊!!”
说着往裴尔坐的椅子上踢了一脚。
裴尔赶紧把手里那半块桂花糕也塞进嘴里,龇牙咧嘴地咀嚼了好一阵,伸出来一只手指,示意宋理云稍等一下。嘴里塞得鼓鼓的,他还说不了话。
他费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突然两眼一瞪,噎住了,赶紧用手捂住,滑稽地咳嗽起来。
宋理云简直没眼看。
半晌,咳嗽声才好不容易地停止了。裴尔拿起一旁的茶杯,仰头把茶都灌下去,才慢悠悠地说,“现在这情况,我也帮不了忙啊”。
宋理云朝裴尔的目光看去,一旁的亭子下,断断续续的琵琶声传来。
琴谱摊在桌子上,阿莲阿姨正抱着琵琶练琴。
她的眼睛似乎已经投入到乐谱的世界中,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每波动一下琴弦,她就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宋理云于是让裴尔找来了怡雯姑娘,怡雯姑娘又喊来了其他姑娘们,到了最后,上上下下的人都来了,大家将亭子挤成一个
圈,围着看阿莲阿姨练琴。
阿莲阿姨看着这么多人,起初还有点退却。毕竟自己弹得过分生疏,没脸见大家。所有人的命运,都寄托在她身上了,而现在她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大家看到我弹成这样子的话,一定会很失望的吧。
阿莲阿姨这么想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家都很认真地听着。而且都鼓励着她,让她继续练习下去,已经一次比一次好了。
即使是恭维的话,也好。阿莲阿姨想,她预计的冷嘲热讽没有到来,看着一张张围着她的笑脸,都在鼓励着她不要放弃。大家
都是这么善良的人啊,她暗下决心,她绝对绝对不能输。
就这样,三天时间,阿莲阿姨从早练到晚。晚上大家都睡去后,她一个人披了衣服,偷偷带着琵琶到亭子里。练琴到第一缕红色的阳光出现,有人出来打水洗脸了,她才又悄悄地回去。
当然,阿莲阿姨在琴弦底下垫了一块厚手帕,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了。
这三天,她的水平飞速进步,把大家都吓坏了。
连琴艺高超的怡雯姑娘,都说照这个进度,她很快也没有什么好教的了。
这样算下来,雅集比赛的事情,大概也可以稍微放心了。
这天下午,天上下起了蒙蒙雨。大家都让阿莲阿姨在房间里练琴好了,不要出去。
吃过午饭,雨还没停,裴尔和宋理云把阿莲阿姨送回房间。抬头看看,还是一样阴翳的乌云,风把屋檐的雨丝往窗子里吹,把
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裴尔伸手把窗子关上。不急着走,他们就在花厅坐下,等雨停了再走。
“对了,那个张老板,你认识?”
宋理云点点头。
不但他认识,那时胡同里的,都认识他。
他没有母亲,或者说胡同里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家人。
宋理云经常见到他的身影。
那时候幼小的他,身上穿着小号的白衬衫和褐色的小短裤,在老是拿着一本小书,在胡同里到处上蹿下跳。
有时钻在桌子底下把杯子弄翻了,有时跑到客人的跟前将别人的墨镜偷了自己戴,客人越是追,他越是跑,最后只得气喘嘘嘘,大骂一顿,气冲冲地离开。
他调皮捣蛋的性格,将房间内的名贵瓷器打碎,已经不再话下。而且,姑娘们渐渐发现柜子里面的钱总是会时不时地不翼而飞。
本来大家还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做出小偷的行径。
直到那天他偷钱,被两个姑娘带了个正着。
他手里拿着的书,也无非是什么漫画书之类,看了之后更加调皮捣蛋,玩累了,就在趁着太阳在花荫下睡熟了。姑娘们趁他睡熟了,躺在地上,纷纷围了上来。
宋理云听阿莲阿姨说过,他的母亲,曾经也是胡同里的一位姑娘。也是阿莲阿姨最好的朋友。
可是,她在生下他的那天就去世了。
至于父亲,更是一去无影踪。
看着这么可怜的孩子,实在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于是大家决定暂时把他留下来。
一开始,他的到来确实给大家带来的生机和快乐,后来,大家渐渐开始讨厌他。
故意不跟他说话,不给他饭吃。
骂他是没有父母的东西。
死杂种。
他也感受到了他们的敌意,那天晚上,爬进那两个平时对他最不好的姑娘的房间里。柜子打开,把她们所有的衣服全部用剪刀
绞烂。
第二天一早,两个姑娘看到自己最喜欢,最漂亮的衣服全变成了一堆破布,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
哭着,喊着,要将那个死杂种赶走。
他倒是跟没事人一样,还是一如往常,上传下跳。
他以为是那两个姑娘不敢动他。
他不知道,是阿莲阿姨在背后给他求情,把攒了多年的钱都拿出来,赔给了姑娘们,此时才算罢休。
此刻,所有人都围着他,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讨论着要将他怎么处理。
反正,绝对不能再留在胡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