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堪。
宋理云慌乱垂眸,尽管已经立刻将头偏开,但仍措手不及,这样难堪的情形被裴尔尽收眼底。
难堪是他的第一反应,赤色迅速泛上耳根。
这阵慌乱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很快,他就立刻变回了平时的冰冷。
应该说,这时候的他,比平时更加面无表情,半张脸被袖子掩盖,仅仅露出的一双眼睛不再回避,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
就像野外流浪的野猫,面对好心的投喂,永远不知感恩。永远只在远处警觉地观望着,确认着恶意的存在,一旦感到任何一丝不安全,野猫的利爪可以使那些比他打上好几倍的动物头破血流。
裴尔觉得这个时候的宋理云,好陌生。
他故作轻松地,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看看你”,随后伸出手想把宋理云拉过来,“哭什么嘛......”。
他笑着,就像在取笑随地撒泼的小孩。
他本来以为打个哈哈就会过去,但他错了。
宋理云一甩,把裴尔的手打到一边去。
力气之大,几乎像发了狠一样。
空气尴尬地凝固。
裴尔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瞬间像被浇了盆冷水,他意识到到宋理云是认真的,这样的行为只会让宋理云根本无法信任自己,也完全无法让他感到被认
真对待。
他反应过来的那一刻,裴尔后悔却来不及了。
裴尔内心把自己骂了一万遍,他不应该这么对宋理云的。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一刻间全部倒塌。
被掩盖的半张脸冷哼了一声,“你满意了?你就是为了看我这样是吗?笑吧,我知道很可笑。”
宋理云瞪大了眼睛,声音不高,却嘶哑着,如同对背叛者的诅咒。
“等等,你先别......”
裴尔急忙解释,希望挽回点什么。
话落到一般,却戛然而止。
解释,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就像为了找补而捏造的借口。
他知道,恐怕已经什么都挽回不了了。他选择闭嘴,不去解释那个令他追悔莫及的错。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
就在几十分钟前,他们还并肩走着,或许是默契,还是别的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走在秋叶的马路上。
看一辆辆车从远方驶来,又带着微光,最终销匿在道路尽头。
他希望时间慢一点,慢到黎明永远不要出现,慢到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因为,他觉得,即使沉默,但一想到宋理云就在他旁边,他的心就莫名的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他忘记了数百年来那些在阴司见
过的罪人的面孔,那些痛苦的面孔,那些人身上的血腥味。
拔舌地狱,阿鼻地狱传来的凄厉呐喊,数百年来无一刻停息。
在那一刻,裴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份安宁让人眷恋。
但是,这份数百年盼来的安宁,却如此短暂,像一个绮丽到了极点的泡泡,一碰就碎得无影无踪,连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也找不到。
裴尔没说什么,缓缓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眼神暗淡。
宋理云仍然僵持着,侧着身子,双手互在身前,几乎是防御的动作。
宋理云也没有说话,似乎是故意留出的空白,等着裴尔把话说完。
最终,看着裴尔那张要说些什么的嘴,最后却闭上了。
失望,在宋理云的眼眸中流露,然后,他像早就料到如此般叹了口气,先前的愤怒一瞬间化成悲哀。他早就应该预料到,为什
么还要把希望放在这个人身上。明明失望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还要试?他早就应该清楚的,他是最孤独的那个,任何人也不要靠近他,因为所有都会背叛他、嘲笑他,只有孤独才是他最好的朋友。
宋理云其实早就应该习惯一个人,却总是期盼着在孤独之外,真的有个可以让他容身的地方。
终究......事实再一次应验了他的命运。
随着那声叹气,更多的泪水决堤。他的气息再也不受控制,争着从积压已久的体内冲出,不经意间喉咙被呛住,然后就是随之而来的重重的咳嗽。
咳得难受,宋理云干脆蹲了下来。
听到咳嗽声,本来要转过身的裴尔再也按耐不住,赶紧走上来,把外套脱了给宋理云披上,一边轻轻地拍着宋理云的后背。
渐渐地,呼吸平复下来。
宋理云想要反抗,两手要挣脱开裴尔。
一抬头,碰上了裴尔的眼睛。
那张脸几乎叫宋理云不认识,几乎是哀求的目光,眼睛噙着泪,和往日什么都无所谓谈笑风生的印象完全相反。
宋理云还没说什么,只觉得身体被两只手臂缠住,然后向裴尔的怀里撞去。
“我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泣不成声,在耳边响起。
“求你......
可以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