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理云没有说话。
即使算不上讨厌,他对裴尔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好感。总是嬉皮笑脸,总是不把一切当一回事,总想着自己能拯救一切。放弃,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好方式,因为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从一开始他就打心底里反感,这张脸,笑嘻嘻地拉着他要到人间来一趟。结果,什么收获都没有,自己的痛苦却日渐加深。从
他知道自己死了的那一刻,心里没有一丝恐惧,甚至有种安慰。他终于可以死了,终于可以把所有这些人,所有这些事统统放下......他本来可以解脱的。
他恨透了这个从不认真的脸,玩世不恭的脸。他尽量不跟这个人有更多的交流,平时也冷脸相对。为什么,他还总是微笑着,一次又一次地跑到他的身边,不求回报地做那么多的事情,像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自己明明是毫无价值的废物,他猜不透,裴尔到底图什么。
他越看越讨厌裴尔。
以及那张脸。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这个人再也不能包容他,然后他们就可以不欢而散。
最好是一次烈焰似的争吵,那时候,他就可以按着他早就计划好的那样,义正言辞地撕开这个人虚伪的外壳,证实他卑鄙的实在。证实他还好没看错,一直以来,裴尔的所有善良都是为了获得某种利益而进行的伪装。因为,他坚定地信仰,孤独者最好的朋友只有自己,任何一切试图靠近的外人,都高度可疑,他们会在榨干了你身上一切价值后潇洒离去,只剩你在阴影里踽踽
独行。
他甚至可以开怀大笑,给这个人脸上来上两巴掌,看他还笑不笑的出。
那是最好的结局。
而此刻,裴尔离他的距离从来都没有那么近过,在面前,他看到的却不再是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
宋理云居然心头一酸,他没想到那个一直包容他的人,好像无所不能的人,竟然这么脆弱。
这次他看清了,看清了这个人的眼睛。尽管透着一层迷蒙的水雾,闪着银色的光,他感觉好像看到了那双瞳孔底下,有某种易碎的、悲观主义的东西,包裹于层层伪装之下,那才是真正属于裴尔的东西。
一瞬间,一种近似于怜悯的感情让宋理云变得柔和。
他收起锋芒,面上仍挂着未干的泪痕。
轻轻地点了点头,作为裴尔问题的回应。
裴尔听到了,他像不敢相信一般地呆滞了一下,全无平时的机警。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宋理云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死了又活过来,劫后余生。这对裴尔这个死了几百年的人来说,也感到陌生。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某种特别的情绪,在悄悄发散着。
这种感情,令裴尔自己也害怕起来。
他觉得可能自己离不开这个人了。
一辆马车,似乎不应该在这种现代化的道路上出现。可事实就是,他正在静谧的夜色中,带着马蹄铁的金属声,行驶于无人的马路之上,一栋栋隐藏于黑暗中的楼宇之间。
穿行于路灯下,马车的轮廓忽明忽暗,铁轴匀速转动,想必是极其熟练的车夫正在驾驶。马车逐渐慢下来,宋理云这才发现这马车之大,他仰望着那两匹马,瘦的见骨头,却也高大得一抬前蹄,就足以将常人踢翻。
并且,这马车上并没有马车夫。
还在疑惑中,裴尔已经横腰揽住了宋理云,带他攀上了车。宋理云新想什么时候他们这么亲密了。
回去的路上,裴尔解释着这马并不是幽灵,而是真实存在的。那些历代的宝马死后,尸体不腐,变成干尸,成为可以被阴司控
制的交通工具。
宋理云呢,跟没听到似的,靠着窗睡着了。
车厢摇晃着,裴尔看着一旁因太累熟睡的人,悄悄给他重新披上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