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忧带他们回到了马员外的庄园,在里面找到一辆马车。
叶无忧驾着马车,他们三人挤在车里,四人上了路。
贺惜尧自从跟着他们走后,很是沉默。不管贺一凡怎么与他亲热,他都没有过多言语上的回应。但,她看得出来,他会本能的护着贺一凡。
他忘记他们是谁,他究竟忘了多少?他的身世他是否记得?
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她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想给他太多压力。给他一点时间吧,怎么着也得让他熟悉了她,然后才能培养感情。
要是尚语在就好了,他的护卫南知是药王谷的人,医术高明,说不定有办法医好他。
或许干脆回金羽阁,老大没准能治好他,毕竟每年发给他们的保命药丸也是药,虽说没见过他炼丹,也不曾见过他治病救人,但能炼制“不死丹”的,医术当是不弱的。
夜深了,车里的人却未睡。不,贺惜尧是闭着眼睛的,不知有没有睡熟。
“云实哥哥,你是什么修炼成人的?”
贺一凡小孩儿心性,好奇心重,他已经琢磨一路了。
小道士倒是大方,直接告诉他:“龟。”
贺一凡噗嗤一笑,指着他道:“大王八!”
小道士有些生气,但想了想,又放弃了,与个孩子计较实在无聊。
小道士哀叹一声,为他解惑,也为自己正名。
“听好了无知小儿。乌龟与王八不是一个物种,我们乌龟性情温和,且多长寿,最重要的是我们吃素!王八性情暴虐,吃肉,我们不是一家。”
“知道了云实哥哥,那你怎么修炼成人的?”
“我本是大凉山上青云道观池坛中的一只小龟,原本里面的道长道法高深,我听的入迷,经过千年修炼成人形。”
小道士又哀叹一声,贺一凡摇摇头,心想这小道士看着不大,却总是喜欢唉声叹气,装老成。
“原本我修炼很快,奈何道观中的观主一届不如一届,后面我只得靠自己才修炼成人。”
“不过,我也是幸运的,那一池就我一只修炼成人。而且最初几任道观观主都喜欢炼丹研药,所以我也痴迷此道,决心在药理上有一番作为。”
“云实哥哥,你好厉害!”
贺一凡由衷赞叹,他真是个有本事的人。活了千年就为了成人这一点,他却很难理解。
“但是,你为什么不继续修炼成仙呢?”
“成仙啊……我不知道仙人是什么样,过什么生活,要做什么,那些对我来说都是未知。但我熟悉人啊,他们在做什么,能做什么,会得到什么,这些我再熟悉不过,而且我有想做的事情,愿意付出一生去追寻。总而言之,做人我会,做仙我一头雾水。”
哦,好随性的回答。他一定没吃过做人的苦,才觉得做人好。
贺一凡羡慕他,同时也在同情自己。转而看了一眼贺惜尧,他又觉得老天对他不薄,他该知足。
小道士郑重其事的对贺一凡说:“臭小子,我是人,已经没有龟的躯体了。不要再拿我打趣,知道吗?”
“知道啦,云实哥哥。”
一凡可不想再被揪着耳朵骂了,那好疼的。
贺惜尧在一旁装睡,装的很是辛苦。他不知道除了装睡,还能怎样融入他们。
他们说,他受伤了,失忆了。他相信,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他的名字。
是他们告诉他,他叫贺惜尧,他们一个个报了自己的名字,可他一点印象没有。
听贺一凡说,叶无忧和他是一对,可他们是怎样的一对?他对叶无忧没有任何印象,叶无忧对他同样没有太多关注。
他就像一个陌生人,突然很多人说认识他。贺一凡对他亲昵的很,他还是个孩子,他会本能的去护着。其他人,他没办法装作熟络的样子。
他好想离开这里,但离开了就没办法找回自己,倘若他们真是自己的朋友亲人,他这么走了,岂不是伤了他们的心?
纠结着,纠结着,他坐上了他们的马车,开启了同行之旅,他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反正他对这些一无所知,去哪儿也就无所谓了。
恍恍惚惚,他被人摇晃着。睁开眼发现一凡在叫他。
“阿尧哥哥,天亮了,姐姐让我叫你出去。”
刚一出车厢,外面明媚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本能的用手遮挡,低着头下了车。
“我打了一只兔子,你去处理。”
叶无忧一把将兔子放进他怀里,然后转头就走了。
“喂!姑……娘,这兔子怎么处理?”
贺惜尧抱着暖乎乎,肉嘟嘟的小家伙,犯了难。是要杀了它吗?它那么可爱,他真的很难下手不知怎么处理。
叶无忧听到他的话,仰天未长啸,但无奈爬满了脸上。
“小道士,失忆就什么都忘了?人忘了,武功,厨艺也都忘了?”
“看这样子,应该能忘得都忘了,忘得挺干净的。”
小道士一边捡柴,一边回答,他的柴捡了很多,够用了。
贺一凡跑过来,抓起兔子说:无忧姐姐,你别怪阿尧哥哥,兔子我来处理。
说完呲溜跑去河边,刚蹲下,又跑了回来。
“给把刀。”
叶无忧看着向她伸来的小手,叹了口气,从鞋筒里拔出一把刀,递了过去。
贺一凡再次跑回河边,小小的身躯蹲在那里,就像一块石头。
贺惜尧看着心里愧疚,便走了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
望着贺惜尧的身影,叶无忧无可奈何,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失忆的他对她毫不在意,就像陌生人一般,她心里是有点堵得慌的。
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唤起他的爱呢?
“我好像失去了他的爱。”
叶无忧眼里泛着泪光,眼眶有些发红。但很快收拾了心情,去生火,等待烤那只兔子。
“这个我会,你们等着吃就好。”
小道士拿过处理好的兔子,插进准备好的粗木棍子,架在火上翻来覆去。
火势很旺,兔子身上一层厚厚的油脂滋滋的往下落,火一下子升的很高。
贺一凡在旁边用一根木头挑着火,像是在加柴,又像在玩儿火。
叶无忧看着架在木棍上的兔子,越看越想起她与贺惜尧的往昔,他曾经为她烤过的兔子,野鸡……
他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想到这里她心里泛酸,顾不得许多,猛的站起来,拉着贺惜尧走开了。
在场的人无不意外,包括被拉走的贺惜尧本人。
“姐姐这是……怎么了?”
贺一凡怔怔的问着。
“感情的事,很复杂的。我参悟不了,你一个小娃娃也尚早,我们好好烤兔子吧。”
小道士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没想太多,就投入到他擅长的烤兔肉上了。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虽是冬季,却有春暖花开的盼头。
叶无忧望着近处的河,远处的鸟儿,却抹不去压在她胸口处的大石。她的心会没来由的酸,她的胸口没来由的胀,她的眼睛会不由自主的想要落泪。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忘了她,忘了喜欢她的种种,失忆了。
她可以接受这个事实,却接受不了他们变得陌生。他一句话没说,她一个字没提,他们很有默契的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却更有默契的谁也没理谁。
她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能接受永远被这种失去的感情忍受、折磨。
“我不记得你了,对不起。”
贺惜尧看着叶无忧惆怅的脸庞,有些不忍。他是男子,不该让一个女孩子如此伤心,一路同行,却形同陌路。这对一个姑娘来说,应该很残忍吧。
“你是想重新开始,还是选择放弃这段感情?”
叶无忧直愣愣的看着他,不给他任何逃避或者敷衍的机会。
老实说,贺惜尧被这问题问住了。他……不知道。
但他还是要给这个姑娘一个交代的。他努力思考,认真想着。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沉默,叶无忧觉得这样的沉默就是一种否定。如果他还爱她,还在乎她,他不可能,也不需要这漫长的思索。
贺惜尧努力回想他们的曾经,哪怕一个片段。可惜都是徒劳。
他看着她,这样果敢又明朗的女子,恐怕是不多见的。他应该不是个滥情的人,他们应该有过感情,如果他没有受伤,他们应该依旧在一起的。
他问过贺一凡,他如何受的伤。他说他为了救叶无忧和他才受了伤。
可他不记得了,他有些生气,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他又怎能忘得如此干净,毫无痕迹!
但,叶无忧真的很特别。她像冬日的风,肆无忌惮,随性而为。
他好想抓住她,跟着她一起随便去哪里,感受她的率性与刚毅。
“我可以重新喜欢你吗?”
像是下了很重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做下后,他甚至觉得满心欢喜。
叶无忧诧异的看着贺惜尧,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是以什么想法如此说的?毕竟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怕将他认作另一个人都不过分。
可他却说要重新喜欢她。重新喜欢?也就是现在并不喜欢……
贺惜尧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如沐春风般,有点孩子气,有点……好看。
在这张脸上,她始终看不到“人情冷暖”,只有赤子之心,让她可以毫无防备的与他相处。
“为什么这么说?”
她想搞清楚,他这么说的意图。
“因为我可能再也遇不到你这么好的姑娘了。”
贺惜尧有点害羞,转而鼓起勇气,又说道:“你一定是特别好的姑娘,才让我奋不顾身。如果就这样伤了你,有一天我恢复了记忆,一定会后悔的。我不想后悔。”
他的真诚一如既往,他的眼神纯粹而明亮。他还是原来的他,只是忘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