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梦两相思》 第1章 满门被屠,死里逃生 元宵佳节,万家灯火,热闹非凡。贺家小院主仆围坐在两张小桌拼凑的大桌上。 “卢县令今年使出了大手笔,竟舍得放烟花?” “我儿有所不知,卢县令年后升迁,这烟花乃是百姓募筹所得,既为佳节,也为送别一位好县令。” 贺家院子不大,好在位置不错,烟花升上天,炸开的一瞬间尽收眼底,似是放在自家院中。 “尧儿,瞧你!” 闻声而来的几个人开始哈哈大笑,笑声升上天随着烟花落了下来,又回到了院子。 被众人嘲笑的尧儿充耳不闻,一口米饭一口菜,如饿死鬼投胎。 “慢些吃,也怪今儿的晚膳是晚了些,尧儿最不禁饿的。” “娘最是好了!” 尧儿百忙中感激着娘亲的疼爱,不忘送上一记白眼给他的姐姐和哥哥。 “尧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无妨无妨。” 尧儿的筷子顿了一顿,爹爹难得如此体谅他,他得接着。 “爹爹,呃……呃呃……” 几个饱嗝打断了尧儿的话,他捂着肚子一跃而起,冲向茅厕。 后面又是一阵哈哈的嘲笑声,直到他进了茅厕还能隐约听到。 烟花似乎已经放完了,外面安静的可怕,他应该让哥哥陪着的。 不!他长大了,不能再被哥哥姐姐嘲笑了。在茅厕太久,蹲的大腿发麻。可肚皮撑的鼓鼓的,胀的厉害。 他是不该吃太多,他懊恼着,吃撑了的感觉真难受啊。他一会儿得求爹爹给他来点山楂消消食。 想到山楂,他开始流口水,不如求爹爹带着出去,没准还可以买个糖葫芦解解馋。 不能蹲了,脚麻了,万一蹲不稳,掉进茅坑他会被笑话一整年! 出了茅厕,尧儿打了个寒颤,四周静悄悄,一点声音都无。 怎么会没声音呢,哥哥姐姐平时那么聒噪,不可能如此安静。定是他们想了什么坏主意,想戏耍他。他才不要做他们的傻弟弟,他要从他的“密道”偷偷观察,吓他们个措手不及! 待他从狗洞悄悄潜入中庭,眼见的是一片狼藉,和一家四口的尸体。 天旋地转,他急奔过去,查看是否有家人生还。奈何!无一幸免,皆脖颈一刀致命,干净利落。 仇家?强盗?他无所知。爹爹曾是宫中御医,虽辞官还乡,却行医施药,救人无数。怎会与人结仇! 强盗?卢县令任职三年,安泰一方,夜不闭户也是常有的。 思绪在脑海里混乱的挣扎,他颤巍巍的抽离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冷汗已打湿了衣衫。猛然间他觉得杀人者可能还在院中某处,想到此,脑袋嗡的炸开,不得细想,他抖动着身体,尽量轻声离开。 躲起来,不管有没有人,他都得躲起来! “大哥,都在这儿了,不是说一家五口吗?。” “这房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没有主人想要的。人也杀了,放火烧了,勿遗后患。” 这带头的大哥并没有答话,只是下达着命令,那随从没得到回应也不争辩,麻利的听指挥行事。 那人准备放火烧屋,下命令的男人却没跟去。他走到贺老爹身边,喃喃道: “贺御医,你曾对我有恩,但主人有命不得不从,我一刀毙命免你及家人苦楚。若天道轮回,合该我命。” 院内沿着房屋围了一圈的干柴,浇上了油脂,火苗点燃,一下子凶猛的燃烧起来,不多时已塌了大半。 那两人,黑衣黑袍,黑纱遮面,无从辨认凶手。 他们放火后不等火势蔓延便匆匆离开,尧儿望着躺在院中的家人,脑袋沉重。他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从狗洞爬了出去。 外面街道人群结对,看灯赏月好不热闹。他却已然没了家,没了家人。 原想着去报官的,可听到那人称呼爹爹是御医,他便明白了。寻事的定是达官显贵,一个小小县令斗不过的。 如今他已是孤儿,卢县令凭甚冒险为他一家报仇呢? 他当如何?难道这仇不报了? 他远离喧嚣而行,不知前路,汗水与泪水交融,衣衫湿了又湿,他却不觉得冷,反而升腾起一股股暖流。 热!头沉沉的,他不知走了多久,步子虚无,腾云驾雾一般,无知无觉。 不久贺家满门一夜屠尽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贺家得罪权贵才遭此横祸。有人说贺家家宅闹鬼,贺家人死的冤,魂魄不肯离去。 有人说贺家人是卢县令收殓的,就埋在贺家一处田产,也算得了体面,不至于存在义庄,抛尸乱葬岗。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贺家惨案算的上十里八乡的大事儿,茶余饭后的谈资,总有些有的没的,掺杂着真真假假的被宣扬出去。 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竖着耳朵听着众人的谈话,只希望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探听凶手身份,也好知道找何人报仇。 天不遂人愿,熙熙攘攘的大街三月不足便换了新的话题,无人再提起贺家惨案。 好在从未有人提到他,他也甚是奇怪,贺家满门少他一人的尸体怎会无人察觉?难道有人瞒下了?能如此行事的只有卢县令一人,他为何?是知他活着吗? “卢县令是好官。” 尧儿喃喃自语,似是说给自己听,又或者在重复爹爹的话。 即便如此,他不能去找卢县令,至少现在不可以出现在人前,他是个死人。 如果这么快他就去找卢县令,人多嘴杂难免不被人发现,那么他可能还没报仇就会成为真正的死人。 既然杀人者知道他爹爹的身份,那么他要找寻真相必须去京城,那里才是关键。 他拨弄着破碗里的两枚铜钱,思索着什么。一夜变故,他长大了,不再是哥哥姐姐疼在手心的弟弟。 他要报仇! 这些天他栖身在一处破庙,里面有一群小叫花子,有些被遗弃的,有些逃荒亲人死去无家可归的。 “尧哥哥,你回来啦!” 矮他半头的小丫头跑了过来,月光微弱,破庙里更是漆黑一片。 瞬间里面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几双眼睛在黑夜里睁开,霎是可怖。 他记得初来此处也是这番场景,他被吓得尿了裤子,惊的一身冷汗。 “尧哥儿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簌簌的翻找声,其他孩子躺了回去,蜷缩着,许是睡着了。 “这是今天的口粮,吃下吧。” 比他大一些的孩子捂着肚子蹭到他身旁,将一口破了大半的碗递过来,月光下看不出里面是什么,鼻间却钻进一股又腥又酸的臭味。 “打架了?” 尧儿接过碗,也不问什么东西,抓在手里扔进嘴中。 食物是为了存活,他再不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幼子,流浪在外,一口吃的已是不易。 “没什么,要饭时被揍的,踹在肚子上,可真他娘的狠!” 最后一句话说的激动,牵动伤口,惹得那人龇牙咧嘴。他不再说话,慢慢挪回去,蜷缩着躺下了。 “良哥,我帮你看看。” 他把碗放在地上,搭上良哥的脉。 “这一脚是重,伤了内脏。我明天去山上采些药给你。” 说完他把袖子里藏着的两枚铜钱放到良哥手里。 良哥没有动静,他也离开了。 他们的相识也是如此,他受伤多时,高烧不退。叫花子无钱看病,只得忍着,挨过去了继续活着,挨不过去烂命一条。 他帮他号脉,去山里采药,救他一命。他说他是恩人,按话本子当以身相许,奈何他是男儿身,就把他的小妹许配给他。 “亡命之人,何以有家?” 这一句话,说的良哥泪流满面,抱着他哭了好半天。 次日,他早早出门上山采药,良哥的伤势拖不得。 山中多毒蛇猛兽,他身无旁物傍身,只在山下找了根粗壮的木棍壮胆。 进山时还阳光大好,不时下起了急雨,噼里啪啦砸将下来,他躲无可躲。 爹说过,山上采药最是危险,除了提防蛇虫鼠蚁,猛兽袭击,更要小心阴晴不定的天气。尤其雨天路滑,不可乱跑,更不可躲在树下。 尧儿庆幸,这些他都记下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阴雨,他小心翼翼的用棍子扒拉草丛,寻找治疗良哥的草药。 待他下山已是天黑,衣衫已经全湿透了,塌在身上很是难受。好在他一道采了风寒药,大家一起喝了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破庙依旧如往常般死寂,今晚却出奇的阴寒,仿佛那一夜,安静的有些可怕。 尧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愿多想一分。破庙本就败落,那些同伴天黑回来后有东西就吃,吃完就睡,没有东西干脆直接睡觉挨过去。 是的,不要自己吓自己,破庙一贯如此。他安慰自己,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良哥,我回来了。” 他压低声音寻找良哥的位置,破庙里毫无光亮,毫无回音的破庙更是胆战心惊,他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愈加猛烈。 不对劲! “良哥!二丫妹妹!柱子……” 他一一叫出叫花子们的名字,却一无所获。他的脑袋瞬间炸开,如同那一夜,他不由自主的粗喘着,眼泪不受控制的砸下来。 他跪下划拉着周围的杂草,一点一点扩大范围,寻找大家的踪影。 第2章 与樵夫爷爷相依相伴 离开破庙一路北上,他又一次孤身一人。那时他还没来得及诉说自己的身世,短短几日,他感受到了他们的温暖,他却带给了他们灾难。 贺惜尧在恐惧与期待中摸到了良哥,但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怎会如此? 谁杀了他? 他好不容易将良哥拖出破庙,借着月光,发现胸口的一只脚印。 那一脚震碎了他的胸口!他的腹部依然干瘪无力,一天了不曾进食,不然不会如此。 是谁狠心如斯,竟对一个受伤的孩子这般狠心! 贺惜尧挨着破庙的墙根挖了坑,埋葬了良哥。虽是破庙,亦无香火。他仍希望良哥挨得神佛近些,好受神佛庇佑投个好胎,来世莫受这许多苦,好衣好食,顺遂一生。 佛像破败,唯独一双眼睛,铸造时未曾睁开,如今紧闭的双目,究竟是悲天悯人的不肯直视,还是万人无象的蔑视? 他既看不到悲,亦体会不到喜,他的心,空了。 事了。他走入破庙,对着悲天悯人的佛像虔诚跪拜。不为他的迷茫无助,只为良哥的来世。 贺惜尧在破庙附近逗留了几日,走街串巷探访蛛丝马迹。这个县经常有小孩子失踪,县令是个唯利是图的官,丢个孩子而已,不值得他兴师动众,更何况找到了也捞不得甚好处。大家只得关好门户,看好孩子,以求减少失踪案。 他知道找到二丫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冷下心来,北上而行。 这一路他不再与人交好,冷眼冷心看待世间。更不再做乞丐乞食而活,而是挖野菜果腹。 他,是一个不祥之人。他的父母兄姐无端被杀,破庙兄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他有何面目连累他人? 也或许,那些人是受他所累,被他仇家所杀也未可知。 他不能再冒险了! 京城之路并不遥远,他却走的艰难。九岁的小娃,渴了饮河水,饿了嚼野菜,采野果。 一路的风餐露宿,他习惯了。却是最怕夜里,那些个毒蛇猛兽,蛇虫鼠蚁,防不胜防。 一年了,他走走停停,也不知身处的是这一年来第几座山,他究竟离京城还有多远? “小娃娃,你醒了?” 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者关切的声音传来。 他的意识模模糊糊,声音由远而近,眼前这张脸他看了许久终于看清了。 “喝了这碗菜汤吧。” 老者扶起他,那双手触到他的身体,如同槁木,僵硬而尖锐。 “谢谢。” 贺惜尧随着老者的搀扶挣扎起身,脑袋抬起后更是晕的厉害,天旋地转的。 老者赶忙在旁边坐下,让他得以靠在老者身上,温热的碗凑近嘴边,似是有些烫,又不甚烫。 他努力张开嘴,那碗倾斜着,液体混着绿叶沫沫一起流进嘴里,流进胃里。一路畅通无阻,就像一股股热流淌遍全身。 一碗热菜汤下肚,身体有了力气。他打量着自己的处境。 他应该在一个山洞里,山洞并不深,不远处有一个缺了口的破锅正架在火柴堆上冒着烟。然后,然后就是眼前这个悉心照顾他的老者。 他躺着的地方是一堆干草,厚厚的,臭臭的,暖和却刺鼻的很。这大概就是老者的床了吧。 “谢谢您救了我。” 他再次道谢,除了谢谢他也没什么可做的。而老者却什么都没说,放下他去盛了一碗菜汤,自顾自一饮而尽。抹抹嘴,靠着墙边躺下,不一会儿没了声响,许是睡着了。 他才发现,从山洞口映进来的是月光。他再看看老者躺下的地方,没有动静。他再次躺回去,望着洞顶,思绪回溯。 多日奔波,食不果腹,他体力不支晕倒在路上。这是很危险的,在山里,如果到了晚上他仍未醒来,可能……哪怕是白天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活下来。 究竟,他离京城有多远? 他,可以找到真相吗? 他不敢问出心底最想问的话,此时的他连生存都是问题,他可能为家人寻得真相,报的了仇? 月光从洞口渗了进来,夹杂着寒气,一阵一阵,冷的入骨。 柴火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苗被风裹挟着向上奔腾。风来时,火的热也来了,他们没有此消彼长,而是那股火热借了风将暖意传的更多,更远。 他,要活着!他,要去京城!活着就有希望,到了京城就可能探索到真相。其他的,活着都有可能! 肆意撩拨的火焰让他血液翻涌,斗志昂扬。贺惜尧找到了心中满意的答案,闭上双眼任睡意吞没梦魇。 第二天,他是被外面的鸟叫吵醒的。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位救命的老者,他起身准备出山洞看看。 山洞比他高一大头,洞口有些人工打磨的痕迹,借着火光他也发现那个山洞里面也有人工打磨的样子。他猜测应是老者发现了此处,为了长久居住而修缮的。 洞口外没有杂草,稍远一点却杂草丛生。看来这的确是老者长期居所,他打理的很好。 见洞口外边没有老者身影,他继续往外面走。 往外五十来步便看到杂草掩埋起来的一条小溪,溪水不比他的腿宽,没什么深度,可以说是清澈见底。 这样的溪水他见得多了,很多时候他会找到这样的水源来喝,毕竟水质干净。如若想在里面看到鱼儿的身影,那便只得失望了。 他走进水源,想着喝口水解解渴,再寻几颗野果。 “爷爷!” 清脆的孩童声并没有令眼前的老者抬头,他在水中寻找着什么,低低的猫着腰,眼睛死死的盯着水面,脑袋快要埋进水里了。 “爷爷,您在找什么?” 贺惜尧在岸边走着,靠近了老者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老者好似听到了,抬起了头,身体仍是弓着的。他未答话,趟着水,弓着身,眼神认真的随着脚步的移动而移动。 随后他似是发现了什么,眼神有些发光,神态也不再紧绷。只见老者慢慢的搬开一块稍大的石块,一群银色小鱼四散开来。 老者眼疾手快,双手捧起放进瓮里,再去捧,反复几次,直到其他鱼儿都逃走了,他才捧着瓮从水中上岸。 阳光下那双手如死去的木根,只着一层黑黑的皮,里面的经络突兀的蔓延,而手指细如柳条,如此一双手哪怕动作再娴熟,也捞不到什么。 是啊,随着一声叹息,拉回了贺惜尧的怜悯之心。 “走,熬点鱼汤。” 老者身形消瘦,步子却坚定非常,他发现不仅如此,老者的眼神也是炯炯有神的。那神态,在他看来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本该是他的亲人。 鱼在沸水中翻滚,脱了骨,最后化成了泥,与水融为了一体。老者最后将捣成碎的野菜也倒入,水成了绿色,又变成不黑不绿的土色,这才盛入碗中,递到他面前。 贺惜尧忙双手接过,在嘴边吹散热气,浅尝了一口。太烫了,嘴唇传来痛感,舌头受不住也吐了出来。但那汤是一点没浪费,全进了肚。 这是什么滋味?谈不上鲜美,虽说鱼汤最是美味,然而这样的炖煮方式真可谓“挫骨扬灰”。最后那一把烂菜叶,点睛之笔啊!原本可能只是腥味多一点,这下好了,直接升仙…… 即使如此,他仍欢喜!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他已忘记有多久没吃过一顿热乎饭了。 曾经的锦衣玉食似是一场梦,美的令人沉醉。那些美味珍馐究竟有没有进入过他的嘴,他的胃?每每回想,都会被苦涩的菜汁唤醒。 老者手疾眼快的拿过碗,放在地上,扒开他的嘴。 “起泡了。” 贺惜尧有点不好意思,手捂着嘴。开始不觉得,这会儿感觉到,的确起泡了。 老者不说话,脸色却明朗了,黝黑的皱纹趴在一起,柔和了许多。 山中多雨,放晴也是转瞬之间。这样坐等雨停的日子久了,时间都慢了下来。 虽说常是菜汤下肚,他肉眼可见的长了肉,老者的陪伴让他有了温暖和依赖。他想要这样的生活,就这样留在这里挺好的。 有一天老者出去,午时未归,往日老者无论如何都会在此时带回些什么。今日,他不敢多想,怕想多了也就成真了。 忐忑的心使他不能安心留在山洞等待,他走出去,去寻他。 他在山洞附近一点点扩大搜索范围,手覆在嘴边刚要呼喊,却是语塞。 喊什么呢?多日相处,犹如家人。他却不知老者姓甚名谁,他们相处融洽至极,却不曾谈天论地的了解彼此。 他习惯了接受老者的照顾,而老者并未索取任何。甚至不曾探他过往,问他姓名。 他们是互相依偎的伴儿,也是随时离开彼此的陌生人。他们心知肚明,也心照不宣。 多么可悲的境遇!他,他们,如此可怜! 距离山洞越远,他的心越寒。悬着的心一点一点提到嗓子眼,堵在喉咙间。脸上的汗流过眼睛,它途径的一切变得模糊,最后停留在嘴角,那一泯是咸的。 恐惧化作慌乱,渐渐的沉淀在心底,他抹干湿润的脸,朦胧的眼。坚定无比的呐喊: “爷爷,爷爷,爷爷,你在哪儿!” “爷爷,爷爷!” 越走越远,他的警惕性渐渐收复失地。他目光如炬,扫视四周,同时捡起有些粗长的棍子,一边前行一边拍打着杂草。 幸好昨日下了雨,泥泞的脚印很好辨认是人的还是动物的。他懊恼自己关心则乱,忘了凡是沉着冷静。 不久,他寻着老者的脚印在一斜坡找到了他。那时,他身上腿上都是血迹,甚是骇人。 他躺在那里,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死了的野鸡。 第3章 传授射艺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贺惜尧格外珍惜这一百天。天知晓,当他连滚带爬冲过去后发现爷爷没有死有多么的感谢上苍! 他,没有连累了爷爷。 他,没有失去。 爷爷摔下山坡虽未累及性命,也是重伤昏迷数日。他担惊受怕,毕竟爷爷年纪大了,羸弱的身体似乎经不起折腾。 好在上天怜爱,捡回了一条命。他喜极而泣,背着爷爷回了家。 烈日当空,荒草疯长,一个瘦弱的身躯背着另一个瘦骨嶙峋的身躯,每一步都汇成一颗珍珠,重重的砸在脚下的大地。 “爷爷,喝点汤。” 养了数日的老者精神了许多,贺惜尧连哄带骗就是不让他的爷爷从干草堆里出来。他的原话就是,身体当静养才好的快。 爷爷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的笑,把褶子都挤在一起,抹都抹不平了。 接下来养伤的日子,他们的话多了起来。从老者口中他得知了这世上非他一人是苦命的,他的爷爷比他悲惨万倍,却活的无畏。 老者从小被遗弃在山上,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听人说是一头母狼将他养大。但他懂事后从未见过那母狼,如果真的有,他一定视若母亲,好生奉养。 贺惜尧不解,人怎能将兽视为母呢? 老者坦然的看着他,轻声说,弃我的是人,养我的是兽,兽尚不食子,人却不如兽。兽救我一命,我当竭力相报,何论其他! 他当头一棒,如梦初醒。人如何,兽亦如何?有情当以情还。 后来老者说他因无亲无故,干脆留在山上。年轻时打猎为生,恣意快活。上了年纪便砍柴度日,与上山的人以物易物,得些吃食。 “瞧我!如今的身体可大不如从前,没准哪天就入了地府。” 老者笑的宽心,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为未有对生活的苦痛。 贺惜尧却没有那般坦然面对生死,他不想面对生死别离了。如果可以,他愿意折寿换来身边人活着。 死亡,在他这个年纪,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他无法接受,更不愿接受。 “好啦好啦,不说了。” 老者看到贺惜尧的表情,有些心疼。他不知道他的身世,也不曾问起。但他知道十岁的小娃孤身倒在荒山野岭,吃苦不说,应当已无家人了吧。 贺惜尧噙着泪,握着老者的手,在老者慈爱的眼神中抑制不住的掉下眼泪。 泪水涌出眼眶,一滴一滴连成串的滑落,他没有失声痛哭,也没哭天抢地,只是那么的落着泪,低着头。 其实,山是安静的,它如同一个人等待另一个人到来一般,静静地,生怕来的人又走了。 山洞里也是安静的,哪怕一滴泪落下都是无声的,他们谁也没有动。 安慰已然成了多余,宣泄和陪伴才是最有力量的慰藉。 老者的一生并没有讲述殆尽,只是一个大概已经了解了那无边的孤寂。 “爷爷教你打猎吧。” 闲来无事,老者望着半大的孩子,思索了很久。 “好!” 贺惜尧乖乖的应答着。听说过爷爷年轻时以打猎为生,但真的很难想象这个黑黝黝的瘦弱老头在打猎上究竟如何。 老者指着墙壁上的弓箭,做工很是粗糙,上面的线已然老化,或许轻轻一拉就会断掉。 箭身还算可以,尤其箭头是坚硬的石子打磨而成,看得出老者对石子的精挑细选,放了许久都可以直接使用。 “这弓上的绳子用不得了,你去外面扯一些棕榈树的皮,就在洞口外第二棵树便是。” “我这就去。” 贺惜尧起身往外走,出了洞口抬眼就看到了那棵树。 他用爷爷给的残破的小刀划开了树皮,然后小心翼翼一条一条的撕下来。他完全按照原先弓箭上的线的长度再延伸一些撕下树皮,想着能长不能短,否则不能用就惨了。 看到他拿来的树皮条,爷爷眼前一亮,心里定然夸这孩子聪明。 爷爷娴熟的量树皮条撵成圆,三条成一股,搓在一起。又搓好的两股编在一起,一条简单的弓弦就做好了。 “尧儿,把这线绳浸在小溪水边,拿块石头压着。” “知道了,爷爷。” 尧儿看的出神,一步都不敢落下,这些似乎都关乎着今后他们能否改善伙食,他可不敢大意。 浸了一夜又晾晒了一天的绳子终于可以安在弓上了,这一刻尧儿心里安分激动。 “爷爷,为何要让绳子泡一天水呢?” “泡了水不容易断,韧劲大。” “知道了,爷爷!” “这就算好了,你去拿一根烧了的柴,用烧过的地方在墙上画个圆,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像咱们这锅口那么大就行。” 贺惜尧点点头,开始照做。 一切准备停当,爷爷开始拉弓射箭。在拿起弓箭那一刻,爷爷的眼神变得无比锋利,神情异常认真。 “瞧着爷爷,眼神瞄准,身体放松,力量放在手臂上。” 说着便射出了第一箭。 中了!正中圆圈!啪的一声,箭身碰到墙壁落到了地上。 老者将弓箭拿在手上伸出去,示意贺惜尧自己试试。 “记住,放箭的那一刻不要迟疑。” 老者叮嘱着要领,往旁边挪了挪,缠了木板的腿却丝毫未动。 贺惜尧站在一旁,端起弓箭拉开,瞄准,箭射了出去却很快落在了地上。 这比他想象中要难,他看着爷爷所做的动作,心中窃喜这如此简单,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双腿分开一点,可以随时掌握重心。肩膀打开。” 老者指点着动作上的错误,并没有责怪他的失误。这让他没那么着急,很快调整了心绪。 他微微吐口气,重新凝神静气瞄准目标。双腿打开,似乎减轻了弓箭的重量。 再次射出弓箭后他听到了石子与墙壁碰撞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他发现那支箭掉落的位置不对。 这意味着他仍旧没有射中目标,他有点颓丧,心中却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尧儿一个箭步跑过去,拾起箭,瞄准,射击。这样的动作,一遍又一遍,重复又重复。 老者静静地看着,好像透过这个孩子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只是那时候倔强的孩子身边空无一人。 贺惜尧不知疲惫的苦练十日,只是练习瞄准,调整身形,纠正发射时的力道。 老者教他射箭那日后再也没有说过什么,只是任由贺惜尧自己练习,自己琢磨。他想着这样也可打发时间。 教他射箭打猎,最初是想让他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也可自保。这座山不算大,但毒蛇猛兽不少,要想活命,有的吃,还是得有个好身手。 他总不能陪他一辈子,哪天他两腿一伸,这孩子,可怎么办呢! “爷爷,爷爷,我会了,我会啦!” 贺惜尧手舞足蹈,他终于可以百发百中的打到那个圆圈里面了! 老者捋捋干枯的胡须,笑而不语。 “爷爷,这下我可以出去打猎,给您多点肉吃喽!” 阳光洒进来的光照在少年瘦削的身体上,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发着光。他不再是那个不苟言笑,萎靡茫然的孩子了,他有了活着的样子,也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天尚早,尧儿可以出去试试手气。” 老者鼓励着他,他也正有此意,想证明下多日苦练的成果。 贺惜尧脚步坚定的走出山洞,和煦的阳光仿佛是吹向的号角,给足了他前进的勇气。 没多久他看到了一只兔子,东张西望,一蹦一跳,虽不肥硕,但一定美味! 他咽了咽口水,想象着烤兔肉进入嘴里,满嘴流油的样子。搭箭,瞄准,发射,一气呵成。 箭是正中目标的,兔子却跑了。他射中了瞄准兔子时的地方,却没料到兔子在箭射出的一刹那离开了那里。 他哎呀一声直跺脚,恼那兔子为何不等他,等他,等他什么? 到嘴的兔子肉没了,他也知道,打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没有动物会乖乖等在那里等他的箭到来,也不会有动物乖乖出现在他的视线。一只箭射了出去,就连树上的鸟儿都四下逃窜,飞的不知所踪。 一个下午,兴致高昂的出门,垂头丧气的回家。他,什么都没有打到。不过他也没闲着,将一些掉落的枯树枝带回来了,进了山东,爷爷看到他身后好大一捆柴,独独没有野味的身影。 爷爷依旧笑笑不语,他也没说什么,乖乖的拾柴点火,继续熬野菜汤。 不过他还是有意外收获的,等汤做上后,他从胸前掏出几个果子,红彤彤的,已经掉在地上,看似熟透了。 他尝了一口,甜甜的,沙沙的,汁水也很足。尝过之后没什么反应,他确认无毒,就将几颗大的,成熟的带回来了。 “爷爷,过几天我一定让您吃上肉,今天凑合着吃点果子吧。” 贺惜尧面露羞涩,说道肉,他却无比认真。想来他的目标就是让爷爷吃到肉的,所以他执着于此。 “好好好。” 老者没说什么,吃着甜甜的果子,嘴角不经意流淌下一串甜蜜的汁水。 第4章 雕刻的刀也是杀人的刀 太阳升起时最是充满希望,贺惜尧张开五指抵挡着阳光,在缝隙里偷窥云卷云舒。 风在动,云在动,地上的树在动,那些草和花儿都在动。他紧闭双目感受风在哪里,感受周遭一切在动的事物。 这一刻他凝神静气,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他侧耳倾听,许是对洞口的景色太过熟悉,眼前的景色如同一幅画儿呈现在脑海里,随着风动而动的一切,仿佛现实的画面复刻在了脑海中。 贺惜尧开始思考如何精准的射到动着的东西。手中的果子,摇晃的树叶,他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将果子用细绳吊在树枝上,又让它摇摆起来,他站在近处进行瞄准射击。这次依旧是一次又一次,一下又一下,不知疲惫。 贺惜尧似乎对认准的事情很执着,枯燥的练习他总会用一股执拗的劲儿去完成。老者听着洞外的练箭声,时常轻轻叹息。 老者知晓这孩子有心事,也看得出他并非出自普通人家。他识得字,知理法,通透善学,却……将一切闷在心里。或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愿未来得偿所愿罢。 练习的日子已过三月,贺惜尧的箭术大有精进。最直观的便是他们的伙食有所改善,隔三差五的便会有兔子,大雁,山鸡,再不济也有几只鸟。 “爷爷,您说闭上眼睛光靠听觉可以射中猎物吗?” 爷孙俩正围着火堆喝着鸡汤啃着鸡肉,贺惜尧魂不守舍的样子终于回了正位却飘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爷爷的箭术都教了,你说的难度太大,爷爷教不了,但爷爷觉得只要勤加练习,你可以做到。” 贺惜尧可能也没想有个答案,自顾自的啃食手里的鸡腿,漫不经心,思绪随着蒸腾的鸡汤热气飘忽不定。 爷爷虽未给他答案,但爷爷相信他,鼓励他,那么他可以一试。 日子就这样充实而有收获的进行着,贺惜尧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了爷爷要学习射箭打猎,但冥冥中他觉得这个技能可以帮助到他,无论是生存还是报仇,亦或是自保。 随着箭艺的突飞猛进,他可以做到箭无虚发,甚至闭眼听声辩位进行射击,同样也很厉害。 转眼一年又是年关,他竟在这山上逗留了许久。报仇之心未灭,他有射艺傍身,身体亦健硕不少,这些都让他对未知的复仇充满信心。 他深知即便如此,他的能力仍是低微,年岁尚小,寻仇不可操之过急。况且,爷爷对他有恩,不能弃之不顾,一走了之。 老者的腿好了半年有余,年纪大了即便痊愈也伤了根基,走路跛脚很是严重。 他担心他走了爷爷孤苦无依,难以为继。老者何尝舍得分离!在他腿伤好了之后的每一天都在等待尧儿开口离别的那一刻,然而时至年关,他们依旧如往常生活。他打猎,他等待他的好消息,然后两人吃肉聊天赏风景。 爷爷偶尔会出去走走,脚步一深一浅,背影依旧坚定。回来时,总会带点新奇玩意。可食的菇,甜的或酸甜的果子,还有味道不错的野菜。 “爷爷,这个菜是一味药。” “你懂得药理!” 老者瞪大双眼,一瞬又转做平静。这样一个聪慧的孩子,猜想到他身世不简单。这会儿他透露识得药理也不稀奇,转而面露微笑,心生赞叹。 “识得很多,但不懂医术。” 贺惜尧挠挠头,有些惭愧。爹爹本严苛,但尽得真传的却是大哥,他是一点兴趣全无,还没什么天赋。 可惜了,如果他知道今生父亲的医术会失传,他拼了命的也会去学。 “爷爷,这个是防风。可退热缓解疼痛。” 他细细道来,识草药辨药性他熟识于心。那是多少个掌心板子换来的呀,爹爹在这件事上从不心慈手软。每每打的伤痕累累,娘亲总会给他做一道甜点安慰,然后和他一起背诵,给他讲解。 没想到他能活到现在,冥冥之中也有他们的照拂。爹娘的良苦用心,使他风餐露宿这几年依旧身体康健。 “尧儿是能人,懂得多,以后会有大出息。” 老者打断了他的惆怅,泛起的泪花才不至于激起千层浪,喷涌而出。 他不经意的摸了一把眼睛,嘴角扯起一丝笑意。 “爷爷教我射箭之术,更有大用处,谢谢爷爷才是。” 爷爷从草堆里一阵摸索,而后掏出一个小木雕。 “爷爷送你一个礼物。” 递出的手黝黑而干枯,这会儿还有些微微颤抖。 贺惜尧看着木雕,是一只雄鹰展翅而飞,好不自由。 他欢喜的不得了,忙用衣服擦了擦手,接过木雕仔细端详。 “这木雕手艺绝佳,沟壑处婉转流畅,打磨的细致不苟,在丰宝斋售卖都算上品!” 他激动非常,这样的手艺他难得见到,爹爹不善这些,家里常施医赠药,没得银子采买这些个小玩意儿,但他很是喜欢。 “爷爷,这,这是您做的吗!” 他笃定是爷爷亲手做的,难怪这些日子爷爷手上总会有些小伤口,他原以为是外出不小心受的伤,原来是雕刻时的伤。 爷爷但笑不语。他发现爷爷在害羞时总会如此,看着他,有转而做其他事,以此掩盖他的难为情。 他习惯了,也不去戳破,摸索着雄鹰的身姿。手中的木雕虽是木质,摸起来却是柔软而顺滑,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爷爷,您教教我。” 他爱极了这木雕,更爱极了这手艺。他很是想学! 老者看着尧儿的天真浪漫模样,这才像个孩子啊! “好,爷爷教。” 两人都在心里欢喜着,一个忘记了孤独,一个享受着疼爱。 人们常说山中不知岁月,这是真的。无论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还是有人相伴的快乐,岁月总是很快流逝,又很慢的磋磨。 自从学习木雕后,贺惜尧一头扎了进去。爷爷说木雕这门手艺最重要的就是心中有形而眼前无形。也就是说,心里有想要雕刻的东西的样子,才能将一块死木变废为宝。 这是一个靠悟性的活计!他盯着自己挖来的一块木头整整三天了,算上它浸泡一天一夜的时间,此刻他无计可施,脑袋空空,手更是无从起刀。 好吧,他可能有些草率了。当日看到那鹰雕如活了一般,他羡慕至极,对这般手艺叹为观止,又心痒难耐。这才犯了致命错误:高估了自己。 三天,他除了发呆,无从下手。再这么下去他可能就此……郁郁而终。不!他的命可不是折在这上面的,毕竟大仇未报。 抬头,星空点点光亮,这边闪过那边闪,好像在比赛一般。 他顺势躺下,仰望星空,跟着闪烁的星星,一颗一颗的越走越远。他折了一棵草,按照星星闪耀的轨迹画起来,杂乱无章,乱七八糟。 画着画着眼也晕了,头也疼了,干脆起身回洞里睡觉吧。 夜色偷偷溜进洞里,火光迎接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伴着一夜的星空悄悄闯进了贺惜尧的梦。 第二天,他睡眼朦胧的起床,爷爷已经出门了。自从腿伤好了,他整日早早起床出去溜达,没有一日如他般睡得日上三竿。 他羡慕至极,觉得自己过于懒散。爷爷却说他年轻时没有这样,只是上了年纪才睡得少。小孩子当多睡,才会长得壮实高大。 爷爷是会体恤人的爷爷,他虽远离人群,却心思细腻。 他,好像懂得比爹爹多,更善于捕捉人的情感。 如同教他射箭一般,老者只是指点了要领,却从未一笔一划的教他如何下刀。贺惜尧并不恼,想着爷爷向来独来独往,一身本领也是自学而来。他那么大年纪能练的如此也是理所当然,他勤加苦练,假以时日也会熟于此技。 经过几天的琢磨,他曾听爹爹不止一次念叨。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不可急于求成。射箭他琢磨了,也研究了,才精进如斯。这雕刻更是一丝不苟的东西,当更加倾心专注,也要有章法才是。 对,章法! 画月当似月,画花当有花,画鸟应见鸟。所以雕刻应该以画为基础,能画出来才能心中有物,而后刀上有物。 有了这一想法,他开始观察能看到的一切。看花瓣几片,看花蕊几颗。看叶片纹理,看羽毛之细腻。总之,凡接触到的,他都耐心观看,仔细感受,深深烙印。 一年之后,他果真能在任何地方画出想画的东西,且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这时,他觉得是时候动刀了! 他雕的是一棵树,千条枝杈,万片叶儿,如擎天而立,势如破竹,又稳如泰山,顶天立地,从容不迫,生而为生,守护苍生。 “爷爷,这是送你的,我成了!” 他兴奋至极,苦练一年的成果就在手上,沉甸甸的一棵树,犹如有生命般在掌心茁壮成长,不死不休。 “这树,有生命啊!” 老者心怀安慰,捋着胡须,连连称赞。 “你小小年纪有如此智慧,不简单!见不得!” “爷爷教的好,我自然做的好!” 贺惜尧有些得意忘形,竟开始打趣老者,也露出了他淘气的一面。 或许,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他该意气风发的成长为一个年轻有为的男子,然后笑傲人生。 他有这样的才智与能力,只是少年多舛,命运不公。 第5章 下山 “你可知道,雕刻一技并不普通。” 老者目光如炬,又漫不经心。 “此时你当心中有物,心神合一了。” 贺惜尧不解老者何意,但又不想打断他的话,只是细细听着。 “把你的刻刀拿出来,凝神静气,对着墙壁像射箭一样掷出去。” 贺惜尧点点头,闭眼凝神,手中刻刀飞出。啪!刀碰石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咣当又落了地。 “怎会这样!” 贺惜尧又惊又喜,他竟然不知不觉练就了如此技艺! 老者不语,只是捋着胡须,呵呵的笑。 贺惜尧不敢确信,又跑出洞外,对着树打过去,刀插在了树干上。对着天上的鸟儿打过去,没中,刻刀掉了下来。 他笑了,虽然鸟儿没中,但他手上不是弓箭,他又不会武功,怎么可能打中飞鸟。 不过,如此他可以近身飞刀,几乎百发百中!他心中窃喜,似乎在报仇的路上他多了几分胜算,不再是个毛头孩子,面对仇人他有了几分与之搏斗的能力! “爷爷!” 贺惜尧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他想说您不像是一个被从小遗弃的老人,更像是一个隐世的高人。那种身怀绝技,傲视群雄却无人为敌的高手。 “爷爷,您太厉害了!” 他怕自己变得势利,让爷爷觉得他想把他的本事全学走。如果他是隐世,应当是最怕贪得无厌的人。如果不是,那么爷爷可能已经把毕生本领全全教授了。 他再给爷爷戴高帽,可能会令人厌烦,觉得他是有心为之。 爷爷听了称赞,依旧笑笑不语。但这次的笑容他总觉得透露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慈爱之外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如果不是白天,他还以为爷爷是得道的仙人,通体的光,直让人想双手合十,拜上几拜。 他默默摇摇头,怎会呢?这世上如果有仙人他们的爹娘如此救苦救难,积德无数,不会落此凄惨下场。况且他那哥哥姐姐,稚子何罪,遭此横祸! 爷爷教他如此,便做了他的神仙吧! 一晃五年之久,贺惜尧不是上山打猎就是雕花刻石。在山间撒了欢的奔跑的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日子,恣意洒脱,畅快无比。 爷爷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如风中残烛,他虽精通草药,却不擅医术。每每央求爷爷下山医治,他也只是摆摆手,来一句早晚的事,何必强求。 老者说的云淡风轻,听进心去的贺惜尧却无法释怀。五年的陪伴,朝夕相处,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他舍不得他离开,从此山高水长再不得见。 这年的除夕夜,贺惜尧下山准备许多,凭着幼时的记忆,在热闹的集市采买年货。他希望爷爷能过一个热热闹闹的除夕,如山下普通百姓一般。 上好的酒菜铺在地上,洞内多添了几个火把,火光将洞里照的如同白昼,也赶走了严寒。 “小子竟这等铺张,以后怎的下山娶亲?” 贺惜尧如今身材高大,甚是健壮。比起幼时,他变了,变得少言寡语,虽不至于心事重重,对事尤其是有利于成长的他都格外认真,异常愿意钻研进去。 爷爷一开始以为他单纯好学,如今看来他做事很有目的,他想变得强大。如此,他了然于胸,有意无意教他防身进攻的本领,好助他一臂之力。 听了爷爷的玩笑话,他没所谓的样子,扶着爷爷席地而坐。 斟满酒,他坐在爷爷旁边,正对着洞口。 “难得我们爷孙俩有这样的机会好好过个节,如今我靠打猎卖草药赚的不少,是时候报答您的教养之恩。” 老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苍老的面容不再瘦弱,笑起来很是和善。干瘪的身体也有了肉,只是身体已然大不如前。 “小子,你该下山了。” 老者猛然开了口,却是为了分离。这话如同洞外炸开的烟花,区别是不甚美丽,吓的人心惊。 贺惜尧不知所措,找不出什么话,嘴巴动了动,有点无从下嘴。 “我知你有大事要做,如今你已长大,飞刀和射箭技艺也有所成,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爷爷,您和我一起走吧。” 贺惜尧是想走的,五年了,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但他年纪小,无所长,又不知向谁报仇。幸得爷爷收留教养,不然他不知埋骨何方。 “我大限将至,就不拖累你了。” 老者打断了贺惜尧想说话的冲动,他面露微笑,和洞外的月光般柔软。 “相识一场,终有离别,况且是老朽之福,得一子,不至凄惨一生。我之幸,何必苦短。” 贺惜尧慢慢啄着酒,辛辣传递四肢百骸,身体轻飘飘的如梦如幻。这是他第一次饮酒之前也未见老者饮酒,却是他在梦里,听着像是谁的梦话。 苦。酒又辣又苦,不甚好喝。为什么酒肆的人说这是顶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最是与这除夕节相配了。 上好的琼浆玉液,不过如此。喝的人轻飘飘不说,还听不得好话,哪里配的他的爷爷与他最难的的好日子! 世人话不可信,他要谨记。爹爹也说过,叫卖吆喝最是小心,尤其草药,医病救人马虎不得,验货是顶顶紧要的,半点不得发懒。 再次醒来,已是晌午。他眼前有些迷糊,看了眼四周,才发现昨日夜里他们没有享用他精心采买的酒菜。 爷爷躺在木板上,还在睡。这倒是奇怪了,爷爷难道也喝醉了? 他眼睛皱巴的难受,记不起昨夜喝醉酒后的事情了。 好在喝的不多,除了眼睛皱皱巴巴,没什么不适。 他走到爷爷跟前,轻轻拍了拍,没见有反应。他是喝了多少?可能和自己一样,没喝过才会一杯就倒。 “爷爷!” 他轻轻唤着。 老者依旧未动。 贺惜尧碰到老者的手,有些凉,身体没有喘息的动静,好像……僵硬的…… 他忙去探鼻息,又不死心的摸了摸身体。果然,老者已经走了。 老者走的安详,没有一丝痛苦。他大概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走,衣衫很是整齐。 贺惜尧平静的安排老者的后事,上好的棺材,将老者安置在了他们居住的洞口旁边的树下。 立碑时,他犯了难。老者说过他无名无姓,他也一直唤着爷爷,相依为命的日子太过安逸,竟让他忘了有这样一天。 思索了一天一夜,他一笔一划写上:贺惜尧爷爷之墓。 字迹刚劲有力,毫不拖泥带水。无名无姓又何妨,他有他这个孙儿,逢年过节他会来看他,爷爷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守灵一年后,他走出了这座大山。身后爷爷的墓前摆着瓜果野鸡肉,唯独没有救。 酒,是又苦又辣又涩的。如果没有那一夜的酒,或许爷爷会与他道别,他还有好多话没有说。 可惜,这遗憾要相伴终生了。 下山那一年,他做了五年来朝思暮想的事情,偷偷溜回灭门的那个家,他的家人尸骨未寒,不知流落何处。 没想到原来的院落虽是草灰横生,院中却有四座老坟。 几番打探,他才知道,原来当年灭门案发后,卢县令全城搜捕,却一无所获。任期已到,仍为抓获真凶。他买下院落,将他们全家安置在此。 因是爱民如子的县令,死的是赠医施药的好大夫,镇上的人无一人反对。左右乡邻甚至以此为傲,甚至希望有朝一日还贺家惨案一个公道。 阿爹为民一生,终是得了人心。 “阿爹阿娘,姐姐哥哥,原是想找到你们的尸骨好生安葬。没想到安荣镇人为你们留了体面,你们放心待我为你们寻的仇人,大仇得到我必回来与你们相聚。” 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一滴接着一滴,他隐忍着情绪,不敢惊动他人。 “如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早日找到仇人。” 临走前他在左右邻居的院中各自埋了二十两,自己留了十两傍身。埋银子的地方并不隐蔽,能不能被发现就看他们的道化了。 如今又是孑然一身的贺惜尧,继续踏上了北去之路。他的方向是遥远的京城,那个他从未踏足,一无所知,却有仇人踪迹的地方。 路走一半他便没了盘缠,他不得不再次进山打猎,或找些草药卖了钱,好早日进京。 他在山中五年,深知要想多赚银子,必须冒险走进山中深处。那些有不近人烟的地方,好东西多,且幸运的话可碰到值钱的东西。不过,有没有命拿出来,还要靠运气。 进山前他做足了准备,防蛇虫鼠蚁的药他随身带着,之前购置的一颗保命药未派上用场。他倒是希望每次进山都一帆风顺,毕竟他这条命可不能折在荒山野岭。 他也知道如此冒险,命不好,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但在哪里赚钱都不如这搏命来的钱快。 他找了根粗树干,去掉枝叶,将一段削成如箭头一般用作防身的武器,也可以做拐杖爬行。 “这山还真是大啊。” 他犯着嘀咕,心里盘算着。他在心里定了时间计划,如是到了晌午仍未找到什么,必定马上下山。 他用木棍划拉着身边的草藤,用匕首砍断前路的藤蔓。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四下观望,用耳朵倾听四周的动静。 第6章 醉香楼拜师学艺 越是往深处走,遇到毒蛇的可能性越大,他越是绷紧神弦,难得松懈。 有一点风吹草动便大汗淋漓,这个活计之所以少有人做也是如此。他那五十两赚的不容易,用来感谢四邻也是值得。 他哀叹,有了这许久,什么也没遇到。珍贵的草药没有,蝎子蜈蚣哪怕是毒蛇也未见着。他是稀罕他这条命,但也不能让他白跑一趟,空手而归吧。 “这是什么鬼山!毛都没有。不,没用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没见到贵重的,他把路上遇到的普通常见草药都采了。真的是空手而归,他就要露宿街头,连个馒头都买不了。 眼见快到晌午,他心里决定再走两百步,若前面还是一无所获,那便是出门没看黄历,认命了。 可他还是心有不甘,一边数着步数,一边内心疯狂拜神。 他擦拭着汗水,瞪大眼睛,不敢错过每一步的希望。 可能上天垂怜,感应到他的“诚心”,眼前出现一个大大的惊喜! “灵芝!竟然是灵芝!” 他不顾其他,撒了欢跑过去,却不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脚上立马失了力,刺痛后没了知觉,应声倒下。 是蛇?还是蝎子? 肯定是带毒的了,不然不会如此。上天可真是爱开玩笑,不给他一丝不劳而获的可能啊! 他翻开裤腿,露出了伤口,一看便知是毒蛇咬伤的,伤口成紫色。他从容掏出药瓶,一口咽下保命药丸,然后用刀划开伤口用力挤出毒血。 从布袋里又摸出一条绳子死命的绑在脚踝上方,防止带毒的血液往上走。尽管服用了保命药丸,亦不是百毒全消,只是抑制毒素片刻。 “一定要下山,马上,否则我命休矣!” 伤的是左脚,已麻木无知觉了。他左右查看灵芝所在,将灵芝采下,用布包好放在胸前。 这东西现在是他的命,下山后全靠它换取治蛇毒的药了。 他寻着来时的踪迹,按原路返回山下。不知走了多久,药效渐渐失去作用,他有点意识模糊。 走,继续走,前进的路与方向已经毫无章法,全凭求生的信念,拖着残破的身躯往前走…… 再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女子。她忽闪着大大的眼睛,不算漂亮的一张脸,却格外明亮。 为什么是明亮呢?他的记忆中女子的形象并不多,大多是内秀不张扬的。如阿娘是温柔的,姐姐是活泼又稳重的。 眼前这人,额……无法形容,只有明亮,如太阳般耀眼。 “醒了?你这毒解得太快了,你是不是服过什么药,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姑娘一直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为他把脉,检查身体。 他终于听明白了,这女子救了他。 “多谢姑娘相救,大恩大德……” “不,不需要以身相许,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是真的没想到眼前的人如此抢答,他左右看看,想努力找到自己还在阳间的证据。 “放心吧,你活着呢。” 放心?他更不放心了,见了鬼了! 他……晕了。 “哎呀,哦,晕了。” 最后的印象是女子跑过来把脉,说了这样一句让他安心的话。 他,还活着。 半年后他留在了这里,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清水镇最大酒楼醉香楼的后厨打杂工。 他再醒来那姑娘已经走了,听这里的下人说救他的是这里老板的小女儿。曾经是个痴儿,后来不知怎的虽说不傻了,却疯疯癫癫举止异常。时常往外边跑,这次带回了半死不活的他,还被救活了! 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小姐去了哪儿,他的父亲也管不住她,索性任由她去了。只是每次都再三叮嘱,切莫闯出什么祸端,他一个小小老板招架不住。 这番话有点……但如果说与那姑娘的,他大抵有些理解的。 至于他为什么留在这醉仙楼,很简单,为了报恩。 救命之恩此时不报,以后也就很难报了。茫茫人海,车马很难,更别说你这穷的只能腿儿着走的人了。多了不用,至少两年在此帮忙,听候差遣,两年后来去自由。 这是下人送上的字条,说是小姐留下的,只等他醒来。 他有些错愕,但信中说的没错。如果这恩现在不报,可能这辈子他都很难回到这里。 罢了!灵芝碎成了渣,盘缠没了。留在这里一来可以报恩,二来也可慢慢筹集盘缠。 就这样,他成了醉仙楼里最受掌勺人老王头的喜欢。 他为人勤快,做事干净利落,学东西又快。仅仅半年,心花怒放的老王头就接过了贺惜尧的拜师茶,美滋滋的恭喜自己有了得意传人。 在这里他们叫他缸子,他隐瞒了身份,取了个很随意的名字。 “缸子,你这菜越做越好,尤其在处理野味上,不腥不柴,口感嫩滑。师父的手艺你是学的好,更精益求精,甚妙!” “徒儿有今天全凭师父倾囊相授,徒儿当谢师父的。” 贺惜尧恭恭敬敬作揖,谦卑有礼。如此这般青出于蓝又不居功自傲的年轻人,哪个师父不爱呢! 老王头哈哈大笑,喜不自禁。半年时间他大半手艺传给徒儿,看他埋头苦练。 缸子的刀功练的相当快,仿佛他天生是拿刀犹是这菜刀的料!身强体壮,肌肉发达,下盘稳如钟,一旦举刀,一气呵成。 他这师父在徒儿面前只得说,一个是勤学苦练,一个是天才的展现。不可比,却是他捡到宝啊。 “你我不可比,你练一日,当我十年。” “师父……” “唉,不必谦虚。你做事沉着冷静又足够耐心。遇你成徒,如获至宝!哈哈哈哈!” 他离家后遇到的似乎都是好人,仿佛家人都在保佑着他。 “师父肯教,是徒儿的福分,不敢辱没了师父。” 这徒弟他收的好啊!身体好,性格好,是厨子这块料,最重要的是尊师重道。好哇,好哇! 贺惜尧发现做厨子有一好处,他的下盘更稳了,手也更稳更快了。休息时他有去上山打猎,射箭那一刻他发现了这一变化。 果然,所遇一切皆利于他!他的仇何愁不报呢! 贺惜尧研发了新菜,因他识得药草功效,他和师父提议将菜和药结合,可为药膳,专为达官显贵供应。 他有私心,希望认识更多权贵,更快找到仇人。他敏锐的察觉,他的仇人必定非富即贵,绝非一般。 靠药膳可以筛除普通人,一步步接近富贵权势之人。 师父没有立即答应,他说要与老板商量,毕竟他是厨子。言语间,师父并不太赞同,他有厨艺却不善交际,并不想攀权附贵。但他也并未拒绝,可能他太过于欣赏这宝贝徒弟,想为他争取吧。 世间应该没有哪个老板不喜欢赚银子吧,谁又会觉得赚的多是个坏事呢。尤其这等能接触上层人物的意见,应当没什么坏处。 但老板能一直是老板,还是有些谨慎的。他和贺惜尧也就是化名的缸子签了协议,老板负责牵线客户,缸子负责出厨子,材料一律由主家负责,他们只收手艺钱。如果主家满意手艺则由老板抽取七成收益,如不满意分文不取。得了赏赐五五分,得了罚不得牵连老板,自己扛下并求得客家谅解,但醉香楼负责医药费。 不愧是清水镇最大酒楼的老板!心思缜密,面面俱到,既不担药材与食材的风险,也不想得罪权贵,一招医药费又得了体面。 贺惜尧要的从来不是钱财,从这些权贵中得到蛛丝马迹,找到灭门凶手才是目的。他和醉香楼的老板算是各取所需,各有所得。 “缸子,这协议你有何想法?” “金老板考虑周详,无不妥帖,就按金老板说的办。” 金老板示意缸子签字按手印,这也算成了。他乐呵呵的收起协议,仔细放进衣襟内,用肥硕的大手按了按。 “缸子,你要好好干,干好了这醉香楼的掌勺也能是你的。” 这样明显的暗示,他假装不知,只谢过老板的赏识。 他从未想过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师父待他如师如父,从不藏私。如果有一天,不,不会有这样的一天,他留在此处另有目的,待目的达到他会寻仇人去,怎会在这里“欺师灭祖”呢! 这金老板虽是赚钱的好手,却并非君子,他需当心。别是仇人未寻得,被人卖了还要给人家数钱! “徒弟,金老板与你说了什么?” 刚出门老板的门就看到师父焦急的迎了上来,面露关心与急切。 他没想到师父就在门外,难道说那句话时金老板知道师父在此,有意为之。 仔细想来应该不会,毕竟他和师父不算竞争关系,师父还是醉香楼的掌勺,他不过负责接外活儿,八竿子打不着。这时挑起内讧对他并不好处,反而使醉香楼丢了一个好厨子,得不偿失。 此时并不容他多想,忙迎过去作揖告诉师父,一切都好,只是在里面听从金老板的安排,等金老板牵线好就可以去权贵人家做席。 “你的手艺师父自是不怀疑的,但权贵之人相处是有门道的,你向来乖顺,本也不会出什么,也是师父性懦,怕你生了事端,不得脱身。” 五十多岁的师父身材比较矮小,但精神劲儿极大,身体并不肥胖,而是精瘦,一看便知平时有锻炼。 这也是他看中贺惜尧的原因,他一直觉得厨师这业不比其他,身体有犹为重要,深处油烟中更应注重健康,不多时,不多言。 “师父放心,缸子不贪功,努力做分内事而已。周旋事宜金老板做主,但真因为厨子不精受了罚,也是徒儿给师父丢了脸,怨不得人。” “你这孩子……” 说什么好呢,他也不甚明白,好好的厨子不做,非要去攀权贵的门,这路走的凶险,走的好大富大贵,又不好小命也被人捏在手里。他看着爱徒,怎么看都不像会阿谀奉承的样子,更像风骨傲然的淳朴书生。 第7章 上山祭拜,遇黑衣女子 半年来贺惜尧经金老板的安排入了三家府门,但都是富足的商户。想来也是,他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怎可能一夜成名,攀上清水镇的权贵门第。 此事还是要徐徐图之,假以时日,他这样的手艺会流入上层,毕竟商户之家最喜投其所好,他们满意了,自然会利用他得到好处。 闲暇时他还是会投身在厨房,与师父探讨美食,也会与师父一起上山狩猎,研究野味的处理。碰到草药他也会采摘回来,针对它们的药性,研究如何与食物搭配更显美味。 年关前后最是忙碌,大大小小的宴席很多。如果不是药膳的活儿,一般都是师父带着几个人去,毕竟师父在这清水镇是有名的,就是在大户人家也被尊称一句白师傅。 白师傅对手下帮厨很严苛,尤其基本功,没有稳扎稳打的铁功夫很难在醉香楼颠个勺。所以,但凡从醉香楼出去的颠勺师傅,大多被高薪请走了,不愁没人要的。 忙忙碌碌一整年,好不容易得了假,贺惜尧备了果脯佳肴,去仙翁山找爷爷过年。 仙翁山不是那山的原名,山下的村民也说不上山的名字,叫的乱七八糟。他便取了这样的名字,在他心里爷爷就如这山里的仙翁,守护着这座山。 再次上路他光明正大,没有幼时的悲秋之鸣。脚程快了不少,不肖两日到了山洞前。 猎人的敏锐让他洞察到异样,山洞内有东西。他猜测可能是熊或者别的猛兽,从气息来看,并不好对付。 夜色已晚,周围安静的可怕。他不敢贸然进了山洞,只是点燃一根火把,借着火光一步一步探进去。 手上捏着小刀,那是爷爷赠与他的。这是他和爷爷的地盘,绝不能让什么猛兽占了去! 就在进洞那一瞬间,什么东西飞了出来,他眼疾手快贴向墙壁,躲闪及时。手中小刀在安全后也朝黑暗处掷了出去,听到倒地声,他不敢大意,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火光在前,匕首在侧,光亮处却是一个人形。 感觉伤到的是人,贺惜尧一下子惊出冷汗。 他这辈子还没杀过人!没想到不是仇人却是无辜之人。 他忙的凑过去,打算一探鼻息,那人的刀亮晃晃的出现,猝不及防的插在他的胸前! 一股疼痛传至四肢百骸,冷汗森森。但这一刀刺的不深,他的命还在。 “你!” 那人一个翻身躲至丈远,软软糯糯又冷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个人?” 贺惜尧不明白了,不知他是谁,却处处伤他性命,这人莫不是亡命之徒! “我,我是这山洞主人,你占我容身之所,却要伤我性命,定是歹人!” 强忍着伤口牵扯出的痛感,他控诉着面前这个不讲武德之人。 “ 你说谎!这山洞至少一年有余不曾住人,你身怀武器,又是何好人!” 这时再看说话之人,黑夜束发,一袭劲装,应是习武之人。 他打不过,虽说他懂射箭精飞刀,但他非武人! 敌我悬殊,但从他受伤的程度来说,此人可能也带伤,否则不可能迟迟未动手。 该怎样牵制敌人不至于有机会突袭自己,让自己再次陷入危险呢?贺惜尧思索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人,不敢松懈。 手中的刀不假思索掷了出去,对方没想到眼前盯着自己的人会突然扔出一把刀,且正中大腿。 吃痛间,那人已到身前,猛的一记打在后颈,登时没了知觉。 “还好,在这山中狩猎五年,什么狡猾的动物没见过?”他有的是耐心让它们成为自己的囊中物。 等到五花大绑了黑衣人,他发现这人却是女子。他将火把放在洞壁,又点上了一个,花光照亮了洞中每一角落,包括这个黑衣女子。 不似山下的娇弱女子,眼眉大气不加修饰,嘴唇薄而无色,圆圆的脸蛋与她稚嫩的嗓音相得益彰,却毫无会杀人的模样。 后背一条斜长的刀疤,深可见骨。应当是与人缠斗,被人砍了一刀。绑着的绳子蹭到伤处,染成红色。 “这么绑着肯定对伤口不利。” 贺惜尧同情心溢出,却不敢多做一步。这姑娘是会要人性命的,松绑固然全了我这善心,若失了命却是得不偿失,很难划算。 见死不救失了道义,他蒙上眼睛,胡乱涂上伤药。眼睛看不见,他把一瓶药都倒了。 “怎么着也算全了女子贞洁。” 此时他倒是像出家的和尚,扭扭捏捏。 腿上的伤也很重,那一刀他认真非常,瞄准了掷出去的。为何是腿? 可能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不晓得对方身份,怕错杀好人。尽管对方也想杀了他,但他还是想留她一命。所以伤了腿是最好的,腿伤了人的行动受限,他有把握活捉了她。 烧柴架火,热水滚开,磨粉的羌活,冲上一碗,捏开嘴巴徐徐灌入。 这一夜他睡得很好,甚至忘了与要自己命的人同处一室。 第二天一早他被洞外的鸟叫声吵醒,他起身去查看那女子的情况。 烧退了,身体虚弱,但从呼吸来说,她应该醒了。 “醒了还要装睡。” 他不咸不淡的揭穿她。 “你是何人?” “这里的主人,是你不信。” “这里至少一年没人居住过,却说是这里的主人,我如何信你?” “这里是我过世爷爷的地方,他过世后我下了山,得了空才来祭拜的。” 这说辞倒是有几分真,但他的确会写功夫,不然不会伤了她。要知道在伤人杀人这方面,她可是专业的! “你懂拳脚?” “不会,我会射箭打猎,会扔飞刀,还会做菜。” 说出来感觉自己挺多才多艺的,还没告诉她他还会识别草药,更研制了药膳。 “你的刀精准的很,怎可能不会武功。” “我是山里人,会些狩猎技巧有何奇怪?” 她不信,这样的技艺怎能不靠内力就如此厉害! “你过来!” 她命令的口吻,冰冷的语气,真的挺骇人。 “我,我不过去。” 他才不傻呢,这么过去无异于把脖子伸过去让人家砍。 那女子凝聚内力震碎了捆绑她的绳子,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你咋就不要命呢!” 贺惜尧跑过去,竟忘了这人会伤到她。奈何搭在脉上的手一滞,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不会把脉,一时着急竟忘了。” “你这傻子!” 那女子白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他忙拿过来,帮忙取出一粒小小的药丸。他闻了闻,里面有不少的补药,是上好的伤药。 “你怎不张嘴?” 女子看了他几秒,才慢慢张开嘴,将递到嘴边的药丸吞下。 这人果然呆傻,女子心里有了定论,他应该不是武林人士,只是普通猎户。 “女侠,你武功是不是很厉害?” 贺惜尧突然发问,眼睛灼灼的盯着问答案。 “尚可。” 反正看到她震碎了绳子,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我有一事相求,希望姑娘答应。” 说着他捋捋衣衫,郑重的站在女子面前,作揖行礼。 “何事。” 女子谨慎的模样让贺惜尧内心沸腾,他听闻武林中越是厉害的人,越是谨慎小心,严词厉语。 “我身负家仇,请姑娘帮我报仇。至于酬劳,姑娘开价便是。” “仇?” “是,一家四口惨死家中,七年了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 “你这仇我报不了。” “为什么?” “我只管杀,不管查,你连要杀的人都不知道,我怎么杀?”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是啊,七年了,他就算想报仇却不知向谁报。 他垂头丧气,无计可施。快十年了,他乐观等待,什么都学,却最后是个笑话吗? 他辛苦至今,原来如笑话般的努力活着,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为自己报仇的人,他却……不知杀谁。 贺惜尧慢慢走出山洞,走到爷爷坟前,第一次跪在那里哭的稀里哗啦。 当年面对父母兄姐他都未曾如此,仿佛天崩地裂,排山倒海,一切都毫无意义。 “爷爷,爷爷,爷爷……” 他跪在那里,一遍一遍喊着爷爷,哭的撕心裂肺,却一句苦诉不出。 他,哭晕在爷爷的坟前,坟上的草随风摇摆。 叶无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饶是她杀人无数,死前苦苦求饶也不过为活一命,垂死挣扎罢了。 这人,哭的如孩童,好像丢了糖的孩子,哭的人心酸,心软。 他,是怎么做到的? 晕睡过去的贺惜尧终于醒了,肚子空唠唠,眼睛肿的像核桃,脑袋塞了浆糊似的,他捶打两下才舒坦点。 他摸摸胸前还有一小袋米,可以熬点粥。他一装好这点东西是断然吃不饱的,不如去打点什么,也好给那姑娘补补身体。 想着他轻车熟路往山里走,叶无忧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放弃了思考。 这人没有一处是按常理来的,她哪里能用常人推测他的行为啊,放弃吧,反正此人并无敌意,对她毫无伤害。 唉,任他去吧…… 第8章 雇佣杀手,价太高 叶无忧没说实话,其实以他们组织的情报网来说要查什么,轻而易举。 但代价不小,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动用的。这小子沉着冷静,却不染世事,有点……说白了,行走在人间却不是烟火气。 不管了,她只管拿钱接活儿,可从不接私活儿。风险太大,她还要留着命安度晚年呢! 没多时,洞外传来脚步声,听声音应该还是那个哭包小子。 他竟然又回来了! 贺惜尧走进洞,高大的身躯瞬间挡住了洞口的光亮。他一手拿着脱好毛处理干净的兔子,一手拿着个水壶,手指抓的紧,可见是刚刚装满水的。 “我抓了只兔子,晚上一起吃。” 贺惜尧顺其自然,仿佛忘了临走时那孩子气的样子。 叶无忧见到此情此景却不失时宜的噗嗤笑出声来,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有趣的人。 “你,你笑什么?” 突然的笑声,贺惜尧有点不知所措。他知道她在笑他,所以还有点慌张。 “你可真有意思。” 笑声早就停止,叶无忧回答了他的疑惑。 贺惜尧很难理解,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叶无忧淡淡的来一句:“你身上没有血海深仇的影子。” 他活的不像有负担的样子,永远云淡风轻,这样的人任谁都不觉得身负血海深仇啊。 “有血海深仇,该是什么样儿的?” 他问的认真,毕竟他真的不知道。 “像我这样!” 女子瞬间露出狠厉,发出飞刀,飞刀从贺惜尧的耳边掠过,狠狠地插在墙壁上,没过大半刀身。 “你总是这样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可能你该做的都在做,却没带上心,也许这仇,于你而言可报可不报吧。” 像是一个东西在心里被针戳爆了般,他疼的厉害,呼吸也有点困难。 “姑娘身手好,一定不是独行者。我在这山里过了五年,山下也有接触,听说江湖中有一组织叫无渡。” 他看着她,隔着火堆,他的手不停歇的翻转着兔子,眼神却让她无处闪躲。 他的神情没有敌意,没有被说的痛苦和悲伤。淡淡的,仿佛在与一位素不相识的人问路一般,也不在乎这路能否问到。 叶无忧并不打算和他聊什么,只是听着他继续说。 “你这行装,这伤势和吃的药,都不该是一般武人。尤其……”贺惜尧转而盯着烤火的兔肉,不再看她,继续说道:“这个组织有一个类似叶子的纹身标志,至于在哪儿坊间无人知晓。但我无意间在你的小臂上看到了。” 兔子肉上的油滴到火堆上,噼里啪啦一阵一阵的响,火势上涌,烧的更旺了。 “这样的组织,一定能查出我的灭门仇人,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只求姑娘接下这活儿。” 眼神再次交织在一起,还是无波无澜的样子。他没有杀人的戾气,也没有生者的求生欲,仿佛这就只是喝杯茶的事儿,不咸不淡。 “一千两,黄金。” 有钱不赚是傻蛋,情报不归她管,她得回去上报,然后坐等消息。最后才是她出手,也不是什么急活儿。 这数字,是天价。贺惜尧心里清楚报仇的代价,没想到却是如此之高。可能他一辈子都很难赚足一千两黄金,见都没见过。 “好。我去筹钱。” 她笑了笑,笑容里有点轻蔑。 “多久。” “三年,三年后的今天我会把一千两黄金奉上。” 三年,对他来说不长也不短,这笔巨款他没办法用一生去得。灭门之仇,他等的太久了,久到午夜梦回,真像一场大梦,仿佛那不是自己的人生。 “你救了我,本该有所报答。但,这事儿不是我一人之事,我做不得主。不过我也不是有恩不报的,这事儿之外我可以允你一事,期限一年之内。” 她叶无忧可不是乱做买卖的,一码归一码,不能乱了赚钱的规矩。 “现在你就可以兑现了,陪我吃兔肉吧。” 这人有时候很让人气愤,却又无力的很。算了,买卖而已,她又何必和一个雇主多有交集。 三年,这小子也许觉得三年很长,对她而言虽不至于弹指一挥间,却不甚漫长。也许,三年后他很难赚到那笔巨款,也或许……且看吧。 人的命啊,难说得很。如果退休了,她倒是可以考虑支个摊给人看相卜卦,既清闲又是专长。 烤兔肉他吃了很久,肉啃的很干净,一点没有浪费。在啃肉的时候锅里早已煮上了米粥,所以叶无忧并没有陪他吃多少兔肉。 他吃的极仔细,极认真,又极慢。有时他一边吃一边不忘搅拌米粥防止粘锅,等熬好了,叶无忧迫不及待的去喝粥了。 “姑娘,可告知芳名?” “叶无忧。” 一口粥还未下肚,突如其来的问题差点没噎死她。谁说食不言寝不语来着?还是有一番道理的。 “贺惜尧。” 叶无忧没有问,他却如实报上名讳。 也许,这就算是认识了吧。他终于等到了一个人,一个有能力为他全家报仇的人,他这些年的隐忍和等待似乎都有了一道光,照亮了未来的路。 叶无忧说的没错,他复仇的道路此前一片迷茫,甚是死寂。凭他一人之力,他很难报仇啊,他早就知道。所以,他用勤劳苦学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只有让自己强大才能报仇。 然而,时间长了,他还是掉进了如何报仇,怎样报仇的拉扯里。没人告诉他,他该怎么做,该去哪里,该找谁。他就这样抓着每一个遇到的人,当做一个契机,破庙如此,爷爷如此,白师父亦是。 虽然他学到的都和刀剑相向的报仇无关,但他能怎样?他可以不学,然后直奔京城,面对千家万户像无头苍蝇般一家一家的找。又或者像他这样,把一切当做救命稻草,用凡遇到皆利于自己的想法去接受? 至少后者他在现在看到了希望。一千两黄金便是他今后的目标,只要他有了这些钱,他的仇就一定能报! 夜又陷入无限漫长的时间了,他们睡着了吗?从鼾声来看,贺惜尧自然睡了,那边的叶无忧也没了动静。 清晨的鸟儿总是如此,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闹人得很。 叶无忧醒来时贺惜尧已经离开了,随身自带的包袱也没了,很显然,他下山了。幸好,夜深时她悄悄在包袱里藏了十两银子,算是这两日的伙食费了,她从不欠人情,免得日后有牵扯,麻烦。 起身准备离开时,叶无忧看到墙壁上的血字:莫忘三年之约。 “好大的字呀,这得流多少血!啧啧!” 进前一看,味道不对,摸了摸闻了闻,她看走眼了,原来是红色染料…… “是我把他想得有血性了,那副书生模样有什么好期待的。哼!” 叶无忧全然不屑,她这杀人的营生都未必三年有一千两黄金。那书生模样的人,不偷不抢,人畜无害的心上哪弄这么些……金子? 就这样阴差阳错遇到的两个人又各奔东西了,她不曾晓得这是座得名仙翁的山,也未抬眼瞧瞧洞口不远处那座翻了新,拔了草的孤坟。上面的字霎是鲜红,苍劲有力的写着:贺惜尧爷爷之墓。 坟前的三炷香还在烧着,缕缕青烟肆意的飘啊飘,那些精心准备的贡品却不知所踪。在他们都离开的那个清晨,山林依旧,却少了阴霾,多了明媚,只有这山里的水,山里的鸟儿和那些花草动物发现了端疑,兔子的耳朵在穿越云层的一角处微微颤动了几下。 第9章 师父的疼爱 下山的路贺惜尧走的很稳也破天荒的走的很快,接下来的日子他可能要和时间赛跑了。 回到酒楼他先是问了金老板近期的安排,得知最近三个月都有达官显贵的药膳宴。 年关刚过,正是巴结权贵的时候,有些京官也会趁着年未出,回一趟老家祭祖。 这不就是探听消息和获得赏赐的好时机吗!金老板告诫他好好发挥,定不会辜负这三个月的付出。 他不敢懈怠,回房间整理食谱,之前研制的食谱都陆续记录在册,这是他和师父的心血。有一天,这本食谱或许会传承下去,成为经典。 食谱最需要的是味道,大多药材又苦又涩,无论榨成汁水还是磨成粉末或多或少都会影响食物的味道,使其不那么美味。 他和师父觉得,药膳并非经常食用,只不过是一时的新鲜,不必纠结在药性发挥多少,更何况要治病,一顿两顿也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关键还是要把药膳的名气打出去,做出好的味道,所以药的剂量不必太多,重在吃的美味,吃的健康。如此,药膳的味道也就可控了。 正在思考间,他的门被敲响了。 “师父,您怎么来了?” 眼前的师父和颜悦色,没了往日的严厉,更增添了几分温暖。 “我来瞧瞧你,知道你今日回来,本来想邀你去家里,又怕你师娘管东管西,这不,我直接带来了。” 白师父将食盒放在桌上,酒放在一旁。贺惜尧忙打开食盒将菜一一摆放在桌上。三菜一酒,这师父是想不醉不归啊。 “来,快坐,咱们师徒俩好好喝几杯。” 师父笑的灿烂,徒弟却很是为难。 “师父,我喝不得酒,一口倒。” “哎,这酒就得练,越喝酒量越大。来,给师父倒上!” 两个杯子一次倒满,杯中酒晃晃荡荡洒出了不少。 白师父也不在意,自顾自先尝了一杯,满意的抿着嘴回味,甚是开怀。 贺惜尧给师父添上酒,又是满满一杯。师父一口酒一口菜,吃的得意自在。 “师父,您慢点喝。” 这酒没人和您抢,贺惜尧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他可不能让师父发现他一点没喝,不然估计明天躺在桌子下面的就不止他一人了。为了安全,他得清醒的将师父送回去,明天师父来不了,他得盯着。 “缸子,师父知道你着急赚钱,但是师父得提醒你,凡是不得操之过急,尤其你伺候权贵,稍有不慎一句话就能让你今后在这清水镇吃不上饭。” 借着酒劲白师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没这口酒恐怕他也说不出口。这样的话说重了年轻人受不住,会多想。说轻了,又怕他不放在心上。当师父难呀! “我懂,师父。” 他知晓师父是拿他当接班人在培养,全心全意,毫无私心。 “唉,也是可惜了,师父此生只有一女,如今已是婚嫁生子,不然定然与你结亲,如此我也是得了一子,又得爱徒。岂不美哉!” 白师父的话越说越离谱,却是越说越有家的感觉。如果他的爹娘还在世,估摸着也会如此对他唠叨,事事操心的。 “师父抬爱,缸子定不负师父教诲。” 贺惜尧含着泪,有点难以抑制心中的哀伤。这场景让他想起那个屠杀前全家一起吃饭的夜晚,热热闹闹,多么美满! “你不要拘谨。我也看出你非普通人家孩子,如此知书达理竟如此,也是家有变故,我也不多问。” 白师父此时脸色红润,眼睛涣散。喝多了呀! “金老板与我说了,今后三个月都有药膳安排。你只管做好饭菜,保证不出岔子,其他的莫要贪功,让金老板从中周旋,他是商人,在钱财上他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如果前面都是铺垫,这最后一句话恐怕就是师父此行的目的。他是上了心的,恐怕他这徒弟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如同老父亲般,操碎了心呐! “好。” 贺惜尧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怕控制不住抱着师父痛哭流涕。 就这样,师父独自饮酒,不再说话,他给师父夹菜。最后干脆把酒藏起来谎称喝完了,师父迷迷糊糊,话不成句,被贺惜尧搀扶着送回家。 师父家门口灯笼亮着,他敲门,不多时师娘就出来了,衣衫整齐,当是没睡的。 看见是他们二人,师娘马上把门打开,好让贺惜尧扶着师父进门。 进了门,师娘马上用热水打湿毛巾,给师父擦擦脸。坐在炉子上的水一直温着,随时备用。 师娘把毛巾洗过后又去倒了两杯热水,一杯拿给他,一杯扶着师父慢慢喂着,喝完了也没动他,就那么让他睡下了。 做完这一切,师娘才坐下来,慢慢与他话些家常。他其实很想走的看师娘这一通忙活,他也就坐下等着差遣,怕有什么事需要他的帮忙,没想到师娘面面俱到,得心应手。 “年也过了,你也长了一岁。我与你师父本想请你来家里吃饭团聚,可听说你回家探亲,今日才回,也不知哪时回来。”师娘看他的水喝光了,便又续了一杯。然后继续笑盈盈的说着:“你师父平时不怎么喝酒,多少年了不曾这样,这是遇到知音了,他才这般开怀。” “师娘不怪缸子把师父灌醉才好,我……” 他也不知说什么,这师娘他也没见过几次,这是第二次。她给自己的印象和她娘亲一般,温柔和煦,通达情理。想来这师娘也是读过书的,从居所的简朴来看又不显富贵。 人都有故事,有的人的故事想一本家长里短的絮叨,有的人的故事则是一场高深莫测的棋局,执掌着自己人生的走向,下边波澜壮阔,一边处变不惊,最后化作平凡融入生活。 “这是师娘给你的新娘压岁钱,说来还有些怀念,往年也会备下给你双儿妹妹,这两年有了孩子不常回来了。如今有了你,师父师娘很是欢喜。” 白皙的双手,细长的手指,肉不多不少,很是美丽。娘说过,如果一个女子有一双好看的手,多半是有慧根的。 这双手上摊着一个荷包,就这样递过来,他仿佛回到幼时,娘亲也会每年除夕给他们备上压岁钱,装在亲手绣的荷包里,每个人的荷包都不一样,他们各自挑选,喜不自禁。 那一年他便没来得及收到荷包,如今这双手上的荷包犹如穿过时间递上来的一般,让他久违又慌乱。 “拿着吧。” 师娘不多言,轻柔的劝着。 他抽回回忆,拿过荷包,起身作揖道谢。 “现下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好。” 他点着头,走出门,师娘跟在身后,好像又回了屋。 “缸子。” 师娘小跑着追到门口,手里多了一个包裹。 “这是师娘做的新衣裳,上你你来我估摸着你的身影与你师父年轻时差不多,身高高他一头,你穿着当合适的。” “谢谢师娘。” 他想挤出笑容,轻松欢快的拿过来,但他做不到。虽说是新年的礼物,但师娘的热情和关怀让他欲哭无泪。 这是久违的家的感觉,他得了这感觉却又怕失去这一切。患得患失在他心里扎根生芽,他既欢喜又惆怅,两种心情搅的他胸中郁结,只想逃离。 他再次作揖告别然后没入黑夜。他知道身后的那小灯笼在他远离不久熄灭了。 街道上并无人,小门小户大多熄灯睡觉了,大门大户因着过节门前会亮着灯笼,等过了十五才会下了灯笼。 他抱着包裹,身上暖洋洋的。年长一岁了,他仿佛还停留在九岁那年,尽管高大的身躯让他不再孩童,可他心里知道,他还留在那一年,没有变。 该长大了,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吗? 第10章 林府摆宴 今日师父果然没有来,估摸着是醉酒的缘故。醉香楼里每天井然有序的进行着,采买的,洗菜切菜的,掌勺的,各司其职。 其实,白师父现在并不用亲自做菜,他只需在每个环节把关,最后上菜前试菜便可。 这便是大酒楼的章程,不需要以一抵三,分工明确又细致,虽说人手会比小酒楼多,但从不会因为某个人不在就失了分寸,哪怕偶尔缺了白师父,也是不怕的。 这就是金老板高明之处,用人得当,各个环节的人数也是毫不吝啬。尤其报酬方面,有奖有罚,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且晋升有望。 这样的管理酒楼方法很是新颖,招揽不少能人异士,哪怕是门前伙计都是干劲儿十足,听说招的顾客越多,服务越好,赚的越多,有个新颖的词儿:提成。 还有很多方面有创新之处,各方各面使得多一人少一人不会影响酒楼正常生意。难怪金老板赚的盆满钵满,就他那高大肥胖的身材,站在那里笑意盈盈满脸算计的样子,活脱脱一招财的财神。 不过,在醉香楼久了,也会发现金老板是八面玲珑没错,但算不上什么管理天才,更何况这套管理体系能称为鬼才了。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样一个笑眯眯又贪吃的大叔有如此能力。 贺惜尧一边检查采购的东西,一边在脑海里构思它们搭配的可能性,想在这些普通常见的食材中找到新的菜品的可能性。 食材就这么多,每次都一样,不过因为往常的客量经验,或多或少有所增加减少。 如果想要创新菜式,应在调味品上多加创新,否则搭配在一起没有中和味道的方法,只有菜本身的味道,很难做出好的东西。 思考之际,金老板走了过来,他肥胖的身体并不影响他走路的速度。他有时候在想,这或许就是金钱的魅力,有钱人从来不会嫌赚的钱多。这也是他最近为钱发愁时悟到的,所以尽管他很难学会金老板的为人处世,却渐渐的被他的魅力所迷。 他很想成为金老板一样的人,然后为自己的厨艺添砖加瓦,如此也算如虎添翼了。奈何,人和人并非一样,他只有望而生慕的机会,却成为不了想成为的人。 “缸子,今儿的宴席你得好好准备。我打听过了,林府今儿请的是京官,三品!”说着金老板摸摸额上的汗,不知是紧张还是走的匆忙。 贺惜尧习惯听从安排,所以并不搭话,继续听着下文。 “是哪位大人物我也不知道,往年没有听说有这一号,所以这宴席必须万无一失。做好了,赏金少不了,若是做不好,我这醉香楼的招牌估计不保啊!” 金老板突然伸出他一双肉肉的大手,将他的右手包裹其中,温暖的热流蹭的向上涌去,他的脸一下子刹红无比。 “怎的?生病了!”金老板露出更加激动的神情。 “哎呀呀,这可怎么了得!你若去不了,这宴席就完了,我怎么和林府交代呀!” 金老板的大手登时分离,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插在腰间,围着他团团转。 什么是热锅上的蚂蚁!这便是了,就是肥了些! “金老板,缸子有信心,您莫慌!” 没有了金老板的“关怀”,贺惜尧恢复了面色,站在原地安慰着说道。 “没生病?” 金老板走向前定睛看着他,又上下打量一番。 “嗯,多谢金老板关心,缸子无病,身体亦无碍。” “哎呀,可吓坏了我。” 金老板惊魂未定,肥硕的大手拍拍胸口,安抚着他那颗狂跳的心。 “无事便可。林府采购的菜品和备下的药材我提前打听好了,你看看如何搭配菜肴,早做准备。” 金老板从他那肥大的袖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各种食材和药材名称。他一一查看,心中默默盘算。 此时的金老板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虽说他身体肥硕,真的可以做到行走如风,轻盈无声。他有时候会怀疑金老板可能是隐世的高人,会些轻功之类的上乘武学,否则怎么能让这将近二百来斤的身体来去轻松自如! 贺惜尧也是无意间抬头发现,金老板已经离开了。他也只是抬了这么一次头,然后又沉浸在食材中。 虽说是有贵客,食材都很常见,毕竟他所在的酒楼已经是当地最高规格的了,还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呢。 不过,这药材可就不一样了。百年人参、何首乌、当归……连罕见的虫草都在其中。不得不说,这林府在巴结这位三品京官上是下了血本的! 如何将这些重口味的药材“不知不觉”地融入到菜肴里,这是个问题。 林府的门第华丽,尤其门前两个石狮子,威严而庄重,令人颤巍不敢进前。 进府后,他跟在金老板身后,不得不说金老板给他的安全感是谁也给不了的。庞大的身躯完全将他覆盖住,他连金老板身后的影子都不如。他也不敢东张西望,有钱人的府邸规矩多,他不想惹出麻烦,就这样在身后看着金老板的背,如影随形。 七拐八拐进了厨房,里面有几个人排成一排等候着,管家开始发话了。 “金老板,食材都在里面了,需要什么尽管用。今儿的宴席最重要的是贵客满意,其他的不计较。” “多谢林管家,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金老板笑盈盈的说道。 “你们几个现下都听这位师傅的,他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切勿出了岔子。” “是。” 林管家交代后,与金老板说要去前厅听从老爷吩咐,不便久留就走了。 贺惜尧不是第一次进入有钱人家做席,而这林府却是最富贵的一家,显然作为清水镇的首富不为过。不同的是,之前的人家大多抠门,规矩繁琐。这里除了看出规矩多,更多的是氛围并不压人,如同他们酒楼,各司其职,做好了就可。 贺惜尧看了一眼食材,果然和金老板给的纸条上的一样。他早已心中有数,开始安排准备工作。 “你去把这几个菜洗干净,你把鱼杀了,鱼肚清理干净,你把肉一部分切块,一部分切片……” 这五个下人分别领了活计,开始动起来了,训练有素,果然大福邸的下人素质都不一样。而这一切让他也有了压力,这顿席面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一声开席,上菜!贺惜尧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剩下的便是食客鉴品环节。 一道道美味佳肴由丫鬟们摆上桌,看这些丫鬟并不简单,她们步履轻盈,身姿俏丽,衣着华贵,一个个走过去如仙女下凡,美不胜收。 这,这哪里是上菜,不若说是进了仙宫,一群仙子萦绕在旁,美轮美奂,摄人心魄,好不真实! 他好像在这群仙子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只一瞬间,并不真实。 许是很像,才认作了她。 仙子们依次上菜,又依次离开,唯有桂花香萦绕在空气里,撩拨了所有人的心。 “张大人,这些是醉香楼的药膳,近来颇受欢迎,还请大人品鉴。” 林老爷五十岁上下,虽是商人却很是儒雅。说话不急不慢,哪怕面对京官也是处变不惊,张弛有度。看来,这林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的,就这不谄媚的态度,让张大人松懈不少。 “林兄客气了,药膳有过听闻,却从未在宴席上见过。多谢林兄款待!” “张大人给林某面子,张大人请!” 张大人的第一筷子夹的并不是肉菜,而是一道绿色的豆腐块状的菜品。 “这是何物?” 此时站在一旁的金老板上前答话:“回张大人,这道菜名为黄芪叶豆腐,乃是取黄芪叶汁水制作而成,入口即化,爽懦清雅。” “哦?”张大人带着好奇心,尝了一口,点头赞许:“果真暖糯清香,没有一丝药味,不错,不错啊。” “这鸡汤看着也很清爽,不知有何玄虚?” 张大人指着中间的鸡汤,那鸡汤很是扎眼,放在所有菜品中间,里面的汤白如水,一整只鸡躺在里面,鸡头盘桓其上。 在其他菜品中间最平平无奇的存在,却被众星环绕,定是不简单了。 “回大人,这鸡内有乾坤,容小人展示一番。” 金老板回禀张大人,看到对方点头应允,他从侍从托盘上取一小刀,轻轻的在鸡肚上划了一刀。 里面一颗百年人参浮于肚内,里面显然也是鸡汤灌肚。肚腹被划开一瞬间整颗人参漂浮其上,饱满而光泽,根须延伸,仿佛有生命般的在游动,真是震撼! 在仔细看,原来这只鸡只只有一层皮,并无骨肉! “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真是大开眼界啊!” 张大人连连称赞,啧啧称奇。林老爷更是欢喜不自禁。 下人为张大人和林老爷盛了鸡汤,他们用汤匙送入口中。鸡的鲜美和人参的甘甜融为一体,没有多余的味道干扰,将两者的本味体现的淋漓尽致。不论从鸡的腥味处理,还是人参的去味留甘都相当厉害,足见掌勺师傅的厨艺了得! “林兄,这等手艺本官真是大开眼界,不知可否见一见这厨子?” 张大人并不是口腹之欲者,但如此有想法且做法大胆的他从未见识过。有一种冲动和澎湃之情在胸中燃烧…… 第11章 林府席面大赚一笔 张大人想见厨子,意味着这席面他是满意的。如此林老爷也有了面子,当场答应了。 林管家从亭子一路小跑亲自找来不远处等候的贺惜尧,边走边嘱咐着:“回话的时候要谦恭,不懂得莫要乱说。” 贺惜尧迈着小碎步紧跟着林管家,弯着腰,低着头,一副顺从模样。 “缸子晓得,多谢林管家提点。” 林管家多瞧了这缸子师傅一眼,对他生出些好感。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是有手艺有眼介儿的,更难得的是怀才不傲,是个能成事儿的。 “大人、老爷,这便是做席面的缸子师傅。” 林管家给缸子使了眼色,缸子拿上拱手作揖道:“缸子见过张大人、林老爷。” “呦,没想到这一难得的席面却是如此年轻后生做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张大人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赞许之情溢于言表。 缸子低头作揖一动不敢动,他在后厨没有机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心里盘算着,谦卑恭顺定是没错的,只要不出错,哪怕蠢了些也无妨,没有人会和一个厨子计较蠢笨。 “是啊,当时醉香楼的金老板与我介绍时,林某也是诧异,不过白师父带出的徒弟也就不足为奇了。” 林老爷见缸子没有回应,也不恼,自己搭上张大人的话。 “白师父?可是三十年前京城厨艺大赛的魁首白临!” “是也,正是白临。” 没想到在张大人和林老爷的对话中听到了师父的辉煌事迹,原来师父如此盛名在外,他一点没听师父提起过。 这世道果然有真本事的人从不显山漏水,他的爹爹也是这般低调行医,济世救人,从不提他曾是宫中御医,仿佛这会侮辱了他懂医术的真本事。 现在想来,可能并非如此,他是在躲避仇家,在不得已而为之。 神游间,张大人和林老爷已经换了话题,那桌酒席并未动过多少。这种情况也见怪不怪了,师父说过,有钱人家的席面不是用来吃的,只是一种身份的彰显。来吃席面的人也并非真的过来享受美食的,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曾问师父:“那我们如此研究美食,究竟为何?他们不是真的欣赏美食,我们又何必大费周章?” 师父看着愤愤不平的徒弟,笑了笑说:“美食的存在与发扬是我们厨师的职责,而这些美食也有它们的职责。放在百姓家里,那是粗茶淡饭外的犒劳。放在富贵权势那里,它就是锦上添花的工具。作为厨师的职责便是好好呈现菜肴最好的状态,不论它们会出现在何种场合,是褒奖还是诋毁,它的价值不在这里,而在于它们能否继续存在,传承下去。” 接下来便是他们退场的时候了,林管家示意金老板和他可以离开了,毕竟“欣赏”美食的时间已经过了。 金老板带着他被下人指引着出了府,门外醉香楼的马车等候着,他们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醉香楼后门,贺惜尧下了车,金老板坐马车回府。一路上金老板闭目养神,不一会儿传来鼾声,尽管什么大场面都见识过,但还是会提心吊胆的吧? 直到贺惜尧下了车,金老板都没有醒来,他也没说上什么话儿。想来他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否则金老板不会睡得如此安稳。 他呼出一口气,拍拍胸口,既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也就无事了。他暗自安慰自己。 听到大门的响动,白师父马上迎了出来,不等贺惜尧反应,迎面问了句“如何?” 贺惜尧被师父的突然出现,杀的措手不及,担惊受怕加劳累撞的他头脑发晕。 师父忙扶着他进了房间,让他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热茶。 “谢谢师父!” 贺惜尧疲惫的看着师父,回答着师父刚刚的问题:“应该无事,那个张大人还夸我后生可畏,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便好,当面无事,事后也不会有什么事了。我们做厨子的做好本分就行。” 白师父安慰着徒弟。 “嗯,只是菜肴并未动多少,却是被夸了的。” 贺惜尧说出自己看到的,其实也有有点不解。 “官场比商场繁琐复杂的多,所以当官的都比较谨慎,即便喜欢也是不露声色的,不必介怀。” 白师父继续说道:“今日你操劳许多,早点休息,为师也不回去了,就在隔壁。” 贺惜尧马上站起来送师父,到门口说道:“师父,您也早点休息。” 白师父点点头,走进隔壁房间,关上门,没看到灯光,想来直接睡下了。他目送师父回房间,等了会儿才进屋休息。 第二日晌午,林管家到酒楼找金老板,还带了一百两打赏钱,加上席面的钱一共二百两。林管家给了钱就走了,但从打赏钱来说,林老爷对昨天的席面很是满意。 金老板收了钱,让人把贺惜尧叫过来,当时贺惜尧正在厨房忙活,他平时不外出做席面的时候都是在厨房帮忙,这个帮忙真的是忙死人的忙,哪里需要去哪里。不是洗菜就是切菜,不然就是在颠勺,他是全能,所以无处不在。 听闻金老板叫他,他洗了手忙跟着那个下人过去了。 “金老板,您找我?” 贺惜尧进了房间,金老板就坐在桌子前喝茶,桌子上放了许多银子。 “嗯,刚刚林府来人,把昨天席面的钱结了。” 金老板也没抬头看他,说到钱只是用下巴示意了下桌上的银两。 贺惜尧随着示意也看了看桌上的银子,整整齐齐放在托盘上,估摸着又二百两。他现在原地,等待金老板的下一步指示。 金老板喝了几口茶,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收进袖中。他看着那盘银子似乎若有所思,迟迟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金老板伸出手,划出一半银子,对着贺惜尧说:“这一半你拿走。” 贺惜尧有点诧异,说好的,席面三七分,奖赏五五分,席面他是知道的,金老板要了一百两,他告知过了。怎滴就直接给他一百两了呢? 他怕金老板算错了,但又觉得不可能,所以他没有动,有些疑惑的看向金老板。 金老板叫贺惜尧没有立刻上前拿钱,有些满意的笑了笑。 “这多出的三十两是我作为老板奖励于你的。这半年多咱们药膳的生意做的不错,其实我答应做这个生意,并不在乎这席面能赚多少,而是借由药膳席面的事儿我搭上了清水镇中不少关系。” 金老板顿了顿,又看了看贺惜尧,见他仍旧恭敬的样子低着头听着,就继续说了下去。 “该你拿的,分文不会少,不该给的,我也是一分不会多。你是聪明人,懂得如何听,也懂得不掺和,以后继续多在药膳上下功夫,有的你赚的。” 金老板挥了挥袖,说:“收了钱,下去吧。” 金老板起身躺到他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了。 贺惜尧将身上的蔽膝解下来,小心翼翼的将银子包起来,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然后,慢慢走出门,将门从外面轻轻扣上,走出很远才加快脚步回自己的房间。 进屋前他左右张望,见没有人才把门关上,上了栓,避免有人进来。 别怪他鬼鬼祟祟,谁让他房间藏了许多钱呢。这半年多,算上工钱,上前打猎和采药的钱,再加上出去做席面,零零总总不到一百两。加上这次的,应该不到两百两。 他算过了,一千两黄金差不多是一万两银子,多么不敢想象的数字。距离三年之约,他还有九千八百两! 一年他必须得有三千三百两的收入才能保证三年之约如数奉上。这家醉香楼虽然他不知道一年收入多少,但肯定没有一千两,毕竟它不是普通人家消费得起的,所以每天的营业收入基本没什么变化,这个镇上有钱人也就那么多…… 他心里盘算着,休息的时间得利用的更好。席面不是日日都有的,像林府这样的标准估摸着一年也就这一次了。工钱他每月有二两,这远远不够。除非他利用休息时间或者接机多去山上碰碰运气,多找点罕见的草药,或者毒蛇毒蝎子这样的能增加收入。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这里毕竟是小地方,他需要去更大的地方,比如京城。那里达官显贵多多如牛毛,只是凭他一个毛头小儿没有金老板的周旋,根本敲不开那些贵人的门! 金老板怎么可能听他的,跟他远赴京城呢!刚刚他也听到了,他做药膳席面另有目的,说白了就是攀龙附凤,拉关系做买卖。那么金老板定有其他产业,除了这醉香楼,他有什么产业需要往上结交的呢? 有时间可以和师父打听一番,没准金老板在京城也有生意,那么他搭上去北京的路就方便许多。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明天休息,他需要把不到二百两挣到二百两,然后兑换成银票才算万无一失。这许多银钱放在身边很容易被人盯上,少一分都是要他的命呀! 第12章 苦猎山鸡,赚大钱 第二天他天没亮就出了门,带着弓箭和一根自制的捕蛇棍上山了。 那捕蛇棍很是简单,一端中间削开一口,不是很大,磨得很光滑,两端削的很尖,如此方便插入土中。不论是捕蛇固定七寸,还是插别的动物都是很好的武器。 这清水镇的山不似仙翁山,镇上家家户户比较富足,耕地已经可以满足日常,所以更多的人是在山边砍柴,很少有猎户。 毕竟上山打猎是个冒险的活计,除非万不得已,谁会用命去赚这份钱! 贺惜尧一边啃着邦邦硬的馒头,一边赶路,得在日出前上山,如此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耗在山上,获得的东西也更有可能多些。 有了上次在山上被咬的经验,这次他在腿上缠了厚厚的布,包括脚上。现下过了年,很多毒物估摸着也出不来,遇到毒蛇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冬日采草药也是难得,好在今年冬天没下过几天雪,还算暖和,碰碰运气吧。 这次就把重点放在觅食的动物下功夫。他目标明确,寻的也仔细。 贺惜尧腰间有个小口的篓子,专门装蛇蝎的。背后一个大篓子是装草药和猎物的,他还装了一根粗壮的绳子,万无一失,只等他大显身手! 走不多时,他便看到一只兔子东张西望,蹦蹦跳跳,很是警惕。远处有一洞口,不大不小,看着这肥硕的兔子留下的印迹看来,它应是刚刚出了家门,觅食来了。 贺惜尧喜在心里,瞄准兔子,嗖的一声,一滩血流了出来。他慢慢走过去检查,兔子已死,他拔出箭将兔子扔进背篓。 检查时他发现那兔子是母的,便留在洞口观察了一阵,没见别的兔子出来,他不死心,从胸口掏出小刀,一点一点挖开洞。 这洞打的没他想的深,不多时,一窝兔子大概有八只正窝在里面瑟瑟发抖。这些兔子并不小,他心里纳闷为什么单单只有一只母兔出去了? 想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他拿出细绳将兔子腿一一绑上,都在一条绳上跑也跑不掉。然后丢进背篓。 这是好的预兆!他得再接再厉,此时他想起当初那颗小灵芝,可惜了,因为是滚下山,都砸碎了,既不成型也不成糊,要不成了。 他只是在想,既然在这山上遇到了一只,那它就不止这一只吧。他心存希望,眼睛发亮。 不久他听到了咕咕的声音,他太熟悉这声音了,是山鸡,至少有两只! 如果他能打到活的,那么更值钱了,有些富户人家喜欢养山鸡,它们羽毛鲜亮,扑腾着翅膀的时候如同凤凰。作为灵宠它们大受欢迎,只是山鸡喜静,不易找寻,所以物以稀为贵,才如此高价。 “今天我的运气实在太好了,把这两只山鸡打了,除了能填上那两百两,再多个一百两也不成问题!” 他心想着,能遇到林府那样阔绰的人家,一千两也是有的。想想都激动!但必须是活的,羽毛不能有大损,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贺惜尧慢慢靠近,果然看到了两只山鸡!这是两只极品山鸡,羽毛五颜六色,尾巴很长,足有一米,在阳光的照耀下煞是好看! 他欣赏不来,只能尝出味儿来,并且他很肯定,味道不错! 该如何抓住这两只山鸡,不伤其名,又保其羽毛不损呢?他左右观察,顺便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就地取材。 没有!如果让他一箭射过去,必死无疑!想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一下子扑倒?那简直天方夜谭!如果山鸡那么好活捉,就不是有钱人家的稀罕物了…… 迟疑很久,久到他担心哪一刻山鸡不耐烦的就飞走了。 终于在他的观察下,想到了一个特别冒险的方法,在两只山鸡张开翅膀起飞那一刻,迅速扔出两个小石子打在翅膀根部偏一点,既不会因为可能的受伤影响以后的飞翔问题,又可以活捉它们。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时机,机会也只会有一次。 贺惜尧趴在不远处,一动不敢动,手里拿着两个小石子,不敢太大怕伤的严重。 太阳升了上去又慢慢落了下来。那两只山鸡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啄着地面像在吃什么,一会儿四处走动,就是不飞!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这两只鸡竟然在这里待了一天!不干别的,就纯溜达,气煞人也! 此时观察了快一天的贺惜尧饥肠咕咕,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伺机而动,再到现在的爱谁谁,最后看在银子的份上,一忍再忍。那两只鸡就像洞察了他的心思般,在逗他玩儿! 与其说是他发现了它们,不如说是它们已经发现了他! 人和动物相比,究竟哪个更聪明?可能都有聪明之处,毕竟世上除了人,动物更是个庞大的数字,种类也是多不胜数。 譬如这两只鸡,虽是最鲜美的盘中餐,最美丽的笼中物,却也是最狡猾的存在。它们漫不经心,得意洋洋的耗尽猎人最后一丝耐心,然后后发制人的溜之大吉。 它们不怕猎人的刀箭,它们敏捷的身手就像武林高手一般瞬息万变,一旦受惊,转瞬逃离。徒然留着胜券在握的人两手空空,心也空空的离去。 既然他只等一次机会,那么又何妨那一次机会出现在何时呢。每次松懈之时他都告诫自己两个字:忍耐! 残留的余晖挂在树梢,高手之间虽然没有一次过招的机会,但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他等来了那唯一一次机会的时刻到来了。两只山鸡试探似的扑扑翅膀,准备随时起飞离开。 他攥在手里的两个石子蓄势待发,在手中咯出了深深的印子。 就在此时,他找准时机,起身依次用力发出石子,两只山鸡应声而倒,仍旧努力扑腾着翅膀,奈何疼痛让它们被打中的翅膀耷拉在地无力再逃。 高手之间的对决就这样得出了胜负。它们低估了他的耐心,更低估了他的能力。一天的对峙,已然也耗尽了它们的心力,最后垂头丧气,任人宰割了。 贺惜尧跑过去,撕下身上的衣服,轻轻的缠在山鸡腿上,检查牢固程度,不至于到手的鸭子飞了,才安心的检查它们的伤口。 没有出血的地方,翅膀也没什么损伤,应该是被突如其来的石子震伤了,没反应过来。 他双手抱着山鸡,没有放进背篓,怕它们再受伤他不放心。这东西可金贵了,他得好好呵护。 等到了酒楼,里面灯火通明,热热闹闹。他今日休息,从后门进了院子。院子里有留客的住处,离他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但还是会遇到立刻入厕的食客。 见他手里抱着的东西,啧啧称奇,一下子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小哥儿,你这山鸡卖不?” 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突然问道。 “不卖。” 贺惜尧当场拒绝,他不是不卖,是要卖个好价,这事儿他得问金老板,哪怕分他几分利他也愿意。 “小哥儿,小哥儿,别走啊,我出三十两。” 那个中年男子不依不饶,对这两只山鸡势在必得的样子,他说着,比划着三个手指头。 “不卖。” 贺惜尧摇摇头,被这几个人围着他有点吃不消,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他更显得憔悴又无助。 “五十两,五十两就卖了吧。” 那男人央求着,手却不老实的伸过来要抢夺山鸡。 看着架势他多说无益,如果山鸡被抢了他就失了先机,不卖恐怕也得卖了。 贺惜尧后退几步,错过人群,然后撒丫子冲了过去,他能感受到那几只兔子在背篓里受惊的样子,还有它们在他奔跑时上上下下的被抛出落下的样子。他尽量控制身体浮动,否则他好不容易打来的兔子也会不保。 他一口气跑到金老板的房间,推开门就进去了,然后迅速关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 等他平心静气后,眼神四处寻找金老板的踪迹,才发现金老板并不在房间。 他不敢出门,怕有人在外面找他,干脆在房间里等金老板回来。他乖乖的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站的久了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起来,难受至极。 不过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听声音他便知是金老板。不急不慢稳如泰山的每一步,此时都走在了他的心里,咚咚咚的直响。 “哦?山鸡?是活的吗?” 金老板似乎在和人说话,应该是有人报告了刚刚被围堵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去找找缸子,叮嘱好了那山鸡务必留下。” 不一会儿没了说话的声音,然后是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四目相对。 空气里有几分凝滞,站在房间里的贺惜尧有点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反而是金老板看清后笑了笑,径直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 “等了多久了?” 贺惜尧脑海里想象的问题,这金老板一个没问,却问了个如此简单的。 “有,有一会儿,也,也没多久。” 他答的并不流畅,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尴尬,这里毕竟是老板的房间,没有打招呼他就进来了。还有因为……他太饿了,可能支撑不了多久。 “喝了吧。” 金老板示意他把刚刚倒的水喝掉,他这次没有过多犹豫,上前拿起杯子一口咕咚咕咚喝了。 还没等他放下杯子,金老板又续了一杯。他感激的看了金老板一眼,又一次一饮而尽。 舒坦的感觉游遍全身,这水像是有魔力似的让他有了精神。 “这两只山鸡是活的?” 金老板看着他怀里的山鸡,想确认山鸡的情况。 “嗯,活的,没有丝毫损伤。” 贺惜尧如实回答。 “你想卖多少。” “越多越好。”贺惜尧不假思索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 金老板哈哈大笑,笑的贺惜尧连连心虚,但他说的也是实话。 “实在。这山鸡我要了,五百两。” 贺惜尧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这比他想象的要多很多,更没想到买了这山鸡的竟是金老板。他很是不解,甚至猜测金老板是因为自己才如此慷慨。 “明天上午过来拿银票,山鸡留下,下去吧。” 还不等他有动作,金老板似乎想到什么,又说到:“明天与我去趟衙门,林府出事了。” 第13章 林府出事,衙门问话 林府出事了,还闹到了官府,什么样的事是需要他和金老板去衙门的呢? 贺惜尧虽心有疑惑,但他坦荡,并不会为了钱偷鸡摸狗,他的命不会折在这上面。 来不及细想,他去找了师父,他门路多,背篓里的几只兔子还需要他帮忙脱手。他从金老板房间出来直奔厨房,现下他老人家肯定在里面忙活呢。 “又出去打猎了了?让我看看今天打了什么好东西。” 白师父一直帮他出售猎物,至于药材经他介绍直接被德善堂收购,都是可以卖到好价钱的。 “打了两只山鸡,金老板要了。还有五只活的兔子和一只死了的兔子。” 贺惜尧如实回答,从来不欺瞒。 “呦!今儿收获不小!” 白师父乐呵呵的笑着,走过去眼看兔子。贺惜尧马上放下背篓,几只肥硕的兔子出现在眼前。 “捅了几个窝?” 白师父看着有的白如雪,有灰白的,可能不止一窝。 “就一窝。” 贺惜尧知道师父为什么如此问,它们的确不像一窝的兔子,如果是一窝,更像是鸠占鹊巢的主们。 “都不是小兔子,没必要养着了。这毛难得的好,一会儿你把它们都脱了皮,趁着鲜亮拿到盛衣坊,一准给你个好价。” “松子,你在门口架起炭火,先烤上两只兔子!” 白师父吩咐着,他有自己的考量。楼下现在最是热闹,现下过了年,冷还是冷的。兔子肉架起来看着热闹,招揽食客再合适不过,楼里的食客怕是也要馋了。 他目测着这六只兔子,今晚可卖上一半,另一半估摸着明天也会好处理的。 “得嘞!” 松子得了师令,马上行动起来了。 “你还愣着干啥?快去杀兔脱皮,那个死了的先烤上,快去!” 白师父看着呆愣的徒弟杵在那儿,一个横脚踢把贺惜尧神游太虚的魂儿召了回来。 贺惜尧简直不敢相信,他今天出门前没求神拜佛呀,怎滴运气好的没边了?打猎出奇的顺利不说,回来了就脱手卖了好价。 莫不是一场梦,他还没醒?他抽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霎是响亮。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啊!打疼了他,五指印清晰可见。也打蒙了其他人,大家刷的看过来,不明所以。 白师父更是蒙的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问:“咋,咋了,这是?不会招了啥脏东西了吧?” 这下他不止梦醒了,还精神了,慌忙抱起背篓逃离,一边走一边说:“我这就去收拾。” 徒留这一帮人在原地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 贺惜尧紧赶慢赶,把脱了皮的兔毛送到了盛衣堂。他与那盛老板也是熟识的,毕竟有时候打来的野味会像今天一样留在醉香楼,皮毛就送到盛衣坊。 “这兔毛油亮的很,真是上品啊!”盛老板爱不释手,不停的抚摸着皮毛。然后从柜台拿了五两银子,说:“你这几件送的及时,如若开春送来,可给不了这价了。” “谢谢盛老板!” 贺惜尧也不计较他说的真话假话,收了银子就离开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加上这五两银子不止凑足了之前的二百两,还多出许多。再加上金老板的五百两,他现下已经有了七百多两! “等等,还有兔子肉的钱,估摸着明天也会到账。” 距离一万两还有九千三百两不到!他的心美滋滋的,比吃了蜜糖还甜! 还没进院就看到一道黑影窜墙而过,正巧落在他正开门的墙外。未做停留,黑影朝更黑的夜色里,不见了踪影。 “不会是遇了贼了!” 他心上一热,想到了房间里的银子,可不能丢了,那是他的命啊! 他不等思索,不管不顾飞跑到房间,从一堆杂物衣服深处掏出钱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慌乱的心算是定下了。 一分未丢。看来那人不是来偷钱的,不,谁会来下人房间偷钱呢?难道是金老板? 他马上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告知金老板,这么好的老板可不能遭了殃! 贺惜尧这次没有敲门,直接推开,又和金老板四目相对。这次不是尴尬了,而是慌乱中口不择言,说不清楚了! 他猛的又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脱口而出:“金老板,我看到有黑衣人从后门墙上翻过,逃走了!” 金老板被突然自己打自己的伙计整蒙了,一时没缓过劲儿。不过,老板就是老板,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很快收过心神,如往常一般,笑呵呵的说:“知道了,下去吧。” 贺惜尧没想到金老板的反应如此气定神闲,果然!当老板的应当都不差钱,就算可能被偷了钱财,也这般~丢的起!没法比呀。 贺惜尧讪讪离开,一天里所有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就像放下了千金大石般卸了力,虚脱无力感马上袭来,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好不容易走到了厨房,拿了两颗馒头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放空身心,一个馒头没吃进去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躺在堆积如山的黄金里,梦外他笑出了声,可梦就是梦,它甜的没有叫醒梦里的人。 第二天他一大早去了金老板房间,金老板早已等候在那儿。 桌子上依旧是沏好的茶,热气从茶杯里徐徐向上,飘到半空就消失了。旁边是一张银票,他估摸着就是那五百两,还有一个十两的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清冷的银光。 “缸子来了。” 时间久了,尤其那五百两的诱惑,他现在看金老板越看越像弥勒佛,总是笑呵呵的要给他塞钱。 “这五百两你收着,这十两是昨天收了你的兔子的钱。” “太多了。” 贺惜尧说的是兔子的钱,怎么算这脱了皮的兔子也不值这么多。如果真的值这么多,哪里轮得到他去打,大家伙都去打了。 “昨天你的六只兔子,卖了四只,今儿估计最后两只也留不下了。烤兔肉昨儿招了不少食客,单兔子肉就卖了四十两,给你十两不算多。” 金老板虽是这么说,他也知道这兔子拿到哪里都卖不到这个价,是他占了大便宜了。 不管是恩赐还是别的什么,他还能说什么客套话呢,说什么仿佛都是虚的。他走上前将银子和银票收到怀里,对着金老板深深作揖,这是他唯一表达尊敬又不唐突的方式了。 “我们走吧。” 金老板将手里的茶喝个干净,起身往外走。贺惜尧捂了捂胸前的财务,麻溜的跟在金老板的身后。 他们要一起去衙门,至于究竟有何事,他还没有时间去打听。既然有金老板在,他还是心安的,毕竟传召他们两个一起,他就是那个不起眼儿的小喽啰。想到这里,他对此去衙门一事还是没多大的担惊受怕的,反而像是跟随金老板出行一般随意。 到了衙门口,金老板与衙役说了什么,然后两人跟随衙役进了大堂。 县老爷并没有高坐衙前,而是在堂下来回踱步,很是急躁。宽大的官服在他疾步行走时如同开了两个小扇,呼扇呼扇兜着风。 “明大人,小人来迟了。” 金老板大步走向前,作揖道歉,形式连贯,动作娴熟,不卑不亢。 “金老弟无需多礼。” 听到来人的声音,明大人大步流星的相迎,很是礼遇。 这一幕倒是让贺惜尧搞不懂了。既然来了衙门定是有事,何况直接进了升堂的大堂,并非府院,定然不是私事。 “今日请金老弟前来,是要询问昨日林府的事。事无巨细,还请金老弟详细道来。” 明大人语气焦急而客气,不像问责。 “明大人请放心,金某定然知无不言,绝无欺瞒。” 金老板表明态度,明大人明显放心不少。金老板没有直接回忆昨天的事情,而是提出疑问。 “不知林府发生何事?怎滴会和昨日宴席有关系?” 明大人面露悲怆,眼中隐隐闪着泪花。 “不瞒金老弟,昨日夜里林府一家出了下人全家被灭,且一刀毙命。说来奇怪,所有下人都相安无事,只是你晕了,唯独林管家吊死在林家祠堂,更骇人的是他,他……” 明大人在最后吞吞吐吐,吊死了大家的胃口,一刀毙命,吊死,虽说死的凄惨,却不至于恐怖。这一拖沓倒有点卖关子了。 他们谁也没有抢明大人的话,毕竟他们不是断案的高手,更不想与此沾边儿,索性老老实实听着吧。 “他□□,吊死在林家祠堂!” 贺惜尧倒吸一口凉气,大脑登时发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最后听的脊背发凉。 他的反应过于真实,一般人听到此处都大差不差是这样的。只是看到明大人瞧着金老板的眼神有些不一般了。 “金老弟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倒像是早已知晓?” 明大人警惕的提出疑问。 金老板并没有着急回答,继续问着明大人:“林管家与林府什么关系?” 贺惜尧这才有点疑惑,林老爷姓林,林管家也姓林,说起来可能会有关系也可能毫无关系,只是凑巧。但被金老板提出来,那肯定有问题了。 别看金老板身体肥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他可精着呢,一点也不会因为这身肉就忽略了他的才智。 有一说一,所谓无商不奸,奸字虽不好听,却足以说明商人的智慧与能力! 第14章 真相震碎三观 明大人被问个正着,当官多年他似乎猜出其中的不简单,他给正在做记录的师爷一个眼色,然后正色道: “金老弟,我们去内衙。” 也不等金老板同意,率先朝内衙走去。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明大人和金老板从内衙出来了。明大人面色凝重,心不在焉,金老板也收起了平日的笑脸,不苟言笑的样子竟会令人肃然起敬起来。 “明大人,金某告辞了。” 明大人看了看金老板,什么也没说,依旧面色难看。 金老板拱手作揖,贺惜尧跟在后面,他们一起出了衙门。 这次在衙门并没有对簿公堂的紧张,氛围却略显神秘。他脑海里的信息太少了,很难获悉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不知道,不代表明大人和金老板不知道,从他们的神态来说,可能已然破案了。 贺惜尧很想问问林府的事,凶手是否确认了。但这事不是该他去插手的。 一路上他们都沉默着,没有谁愿意打破这份宁静。就这样他们不知不觉到了醉香楼门口,金老板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似乎在想些什么,他跟着站了一会儿,没等到什么指示,就知趣的进了酒楼后厨。 白师父正在按照客人的菜单分配任务,这熟悉的场景日复一日,并没有新意。他没有心思加入其中,站在一旁发着呆,脑海里组织着仅有的信息,猜测所有的可能性。 “缸子?” 白师父安排好后看到了缸子,他还是从管事儿的那里打听到他和金老板外出了,没想到就这样回来了。 “师父。” 听到师父的声音他马上将思绪抽回,躬身作揖。 “晚上咱爷俩一起吃饭吧。” “好。” 白师父深深看了贺惜尧一眼,他有许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相识半年多,他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厨师,有想法,敢尝试,很能闯的一个年轻人。这样的一个厨房,困不住他。他留在这里究竟为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缺钱!而且是很多钱! 贺惜尧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厨房里,手在动,脑子却放在了别处,他跟不上忙碌的师傅们的节奏,往往拖了后腿。他放下手里的活儿,和师父告了假。 他走进后院,进了房间,呆呆的坐在床沿。此时他也没怎么想林府的事儿了,但心里空落落的,提不起劲儿。 胸口很沉闷,如有千斤重负在那里,不得解脱。他摸了摸胸口,才想起来存钱的事儿。他拿出所有的钱,数出二百两来,将其他银子银票放好。 思来想去,又拿出二两银子,走出了房门。 兑换银票很快就结束了,钱庄今天的人并不多,但他着实被钱庄的伙计瞧了半天,看的他不知所措,浑身不自在。 他只得幽幽吐出一句:“我是帮醉香楼的东家金老板兑换银票的。” 心虚的声音加上通红的脸,让他觉得自己这钱是偷来的,好不自在! 听了他的话,钱庄伙计的眼神又从探究转作鄙夷和嘲讽,这样却是让他好受了些,至少那股灼热仿佛要给他身上烫几个洞的眼神消失了。 总算走出了钱庄,贺惜尧拍拍胸口,喘了口粗气,把憋闷的感觉一吐为快。 他买了些纸钱和贡品,马不停蹄走到林府,看到硕大的黑漆大门上有官府的封条,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他不敢从正门进去,就绕到了后门,如前门一样都贴了封条。 贺惜尧左右看了看,没人。毫不费力的爬墙而入,四周静悄悄的,又死了人,他心里作祟总觉得瘆得慌。 院子里并不荒凉,也不凌乱,反而很是干净。地上也没有骇人的血迹,他猜测可能不是被人用大刀追着砍的画面。 “就在这里吧。” 贺惜尧小声念叨,站在院子中央,阳光洒在院子里,并没有阴森感,反而晒的人暖洋洋的。 “林老爷,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可能您都不认识我,但我还是要感激您的,您赏赐的银子最多,算是我的恩人,也许您并不在乎,却是我所需的。望您和家人一路走好。” 贺惜尧一边小声说着,一边点火烧纸钱,算是全了自己的心意。 “你在祭拜~谁?” 背后一个女声响起,着实吓了他一跳,几乎反射性的让他转了身,看清楚身后人。 “是你!” 他当然认得她!却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见到。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贺惜尧有点喜出望外,她身上有他的希望,他并不设防,如见故人。 “你这纸钱钱给谁的?” 叶无忧并不回答贺惜尧的问题,再次问道。 叶无忧正儿八经的的神色,让贺惜尧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收起激动的心情,老实回答她的问题: “林老爷。” “他?” 叶无忧讥讽的语气,贺惜尧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他,我劝你别浪费纸钱了。” “为何?” 叶无忧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不配!” 贺惜尧有些不明所以,追问道:“可否告诉在下缘由?” 叶无忧瞧他一眼,淡淡的说:“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官府都未必查到的东西,白给你是不可能的。” “多少?”贺惜尧轻轻的问。 “信息最无价,不过林府的事儿我得来的最是轻松,收你一百两。” “我给。” 这下叶无忧有些不可置信了,问出疑惑:“你和林府有什么渊源吗?” 贺惜尧摇头说:“没有,只觉得林老爷人很好,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 叶无忧心想着,蠢笨的年轻人呀,总是轻而易举的定义一个人的好坏。为了自己的单纯买单也不算冤枉,这一百两算是给他白色的人生涂点黑色吧,好让他有点防人之心。 “事情有点长,把你的烧鸡拿过来,这鸡我吃比他吃合适。” 贺惜尧将烧鸡拿给叶无忧,叶无忧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在她身上她看到了潇洒不羁。 “你尊敬的林老爷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从头说起吧。” 叶无忧一边吃,一边说,偶尔也会像说书先生般停顿一会儿,卖着关子。 “这林府一直是一脉单传,到林老爷这里出了意外,意外的不是生了女孩儿,却是出生时剪脐带出了事儿,孩子的那玩意儿受了损伤,医不好了。” 这是什么意外,竟然如此不可言说!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抬头时对上了叶无忧的眼睛,慌乱的到处看,耳根子都红了。 “当时的林夫人身体柔弱,自知这一胎后恐难生育,所以背着林老爷掉包了孩子。她舍不得与亲生儿子分离,辗转又回到了林府,与抱来的孩子一起长大。” 叶无忧吃着鸡腿,又喝了点水,继续讲着那个阴差阳错的悲伤故事。 “两个孩子一起长大,谁也没想到抱回来的孩子竟越来越像林老爷。林老爷也不是傻子,得知了真相一病不起,没多久林老爷和林夫人都离世了。两个孩子并不知晓大人间的是是非非,还是无忧无虑的长大了,相伴几十年,安然无事。” 叶无忧看了眼贺惜尧,仿佛在用眼神告诉他,下面的才是震碎三观的内容。 “现在林老爷继承了林府,虽娶妻却始终无子,是因为林继扬他不喜女子偏爱男人。” 这是什么歪七扭八的~贺惜尧终于明白刚刚叶无忧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当时便呆傻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 “这才哪到哪儿呀,后面的故事更精彩。”叶无忧笑嘻嘻,得意的继续讲下去。 “林老爷和林管家的恩怨在于,他们曾是情人关系,虽是不可言说的事情,可却没人知晓。后来林老爷的感情淡了,有了很多美少年,这对林管家打击很大。就在前不久他偶然发现了前林夫人也就是他的亲娘的临终忏悔信,那信也是巧了,就埋在她为儿子亲手栽种的杏花树下。林管家发现时是想把他们往来的书信埋葬,算是了了他们多年的感情,不再执着了。然后……真相大白天下。林管家经受不住打击,将全府迷晕,杀了林老爷和林夫人,最后自杀了。” “难怪,难怪下人们都活着,他却将自己吊死在林家祠堂。多么可笑的人生,林府最后还是无后了。” 贺惜尧多有感慨,世事无常,原来人世间的悲欢总是那么阴差阳错,尽了人意又不尽人意,算来算去算不明白。 “我觉得,这纸钱还是要烧的,烧给林管家吧。” 叶无忧吃饱喝足,故事也讲完了,一百两到手。她是开心的,毕竟这个故事她讲了两遍,赚了一千一百两! 心满意足的叶无忧站起身,身后拉了好长的倒影,她伸出手,潇洒的说:“纸钱买都买了,烧与不烧你自己决定,给钱我走人!” 贺惜尧拿出那二百两银票,递给她。 “没想到你小子挺有钱,当厨子能赚这么多吗?” 叶无忧拿在手上仔细瞧着。 “偶尔会赚的多,我在林府做席面赚了一百两,拿这一百两得了林府真相,也算有始有终,心安了。” 叶无忧可不管那许多的愁与苦,她只管她的未来。 “小子,这世道善恶没有尽头,你若还如今日般做散财童子,多管闲事,恐怕自己的愁没戏了。” 说完也不管贺惜尧听与不听,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15章 师父的一番好意 烧着纸钱的贺惜尧,一边往火堆里扔纸钱。一边在思考。 他越琢磨越是感到震撼,为林管家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撼!他彻底将林家这根大树连根拔起,一点机会都没给。 他赤身**的吊死在林家祠堂,是对自己的救赎,也是对林家一脉单传这种可怕思想的揭露。 他嘲笑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同时他用这样不体面的死法为自己的呐喊找到了别样的发声渠道。他,痛恨的是林家吗?他,该痛恨林家吗? 他隐隐觉得,或许这吃人的不止是林家,这世间或许还有许许多多的林家呀。 不管怎样,他随了最初的心意,为林管家烧最后一张纸钱。 站在空荡荡的院中,地上烧了的纸钱碎在地上打着转,仿佛不愿离去的魂魄在倾诉,在呐喊,然后不甘愿的随风而去。原先烧纸的地方再没了纸钱的踪影,徒徒留了一摊黑色,经受风雨的洗礼。 “不管是上天成仙还是入地府炼狱,今生今世的怨恨悲喜,都散了吧。” 他并非在超度亡灵,而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寻求,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劝一个人放下什么。苦难即是苦难,他只是由心而生的悲悯,不值钱的善意罢了。 天空依旧湛蓝,落下依旧美丽又显落寞。贺惜尧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将一切不该带走的都留在这个再不会有人的地方,离开了。 回到醉香楼,他沉沉的躺在床上,脑袋空空,心也空空,当然两百两银票也没了。他并不担心那女子会赖账,反而经过此事,他相信了她的能力,只要他的钱到位,他的仇人定会浮出水面! 九千四百两,林府的那一百两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他并没有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只感慨剩下的仍旧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在他略显惆怅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他早已忘了和师父的约定,猛的从床上弹起来去开门,见到师父的那一刻,才想起来师父的话。 “师父……”他很是歉意,尴尬的表情和疲惫的模样都展现在一张脸上,怎么看都有点令人心疼。 白师父打破了尴尬,说道:“大雷说你回来了,见你魂不守舍的回了房间,我不放心过来瞧瞧。” 白师父打量着贺惜尧,的确面色不怎么好,但也没大雷说的那么邪乎。拍了拍贺惜尧的肩膀,算是安慰和关心。 “你在房间里休息,我去拿点东西过来,看你这样子应该没吃晚饭吧。” 说完白师父就离开了,贺惜尧走回房间又躺回床上。他现在很需要身心放松,让自己元气尽快回体。 进门时他并没有关门,他怕师父回来他却睡下了,就这样开着门,师父自己可以进来。 没料到白师父那么快就拎着食盒进来了,估摸着是早就备好了的,就是过来看看人到没到。 白师父乐呵呵的进了门,瞟了一眼半睁半睡的贺惜尧,说道:“先吃饭,吃好了再睡,不然俩三时辰也得饿醒的。” 贺惜尧没有回答,起了身,身子骨就像抽掉了骨头,走路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踏了。 两个人坐在凳子上,白师父拿出热气腾腾的菜肴,有鱼有肉还有菜,食盒盖儿打开那一刻香味儿就飘出来了。 这香味儿着实勾人,贺惜尧咽了咽口水,肚子里咕噜噜的叫着。刚才累的看得懂,只想躺成一滩泥,现下却又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刻都等不及了。 “赶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和师父说说话。” 白师父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嫩嫩的,香香的,入口即化。他也不客气了,嘴里有了食物的味道勾着,不多吃点总觉得空落落的。 他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满嘴流油,唇齿间还有各种药材的味道,配合的相得益彰,遮住了肉的腥味,提升了肉的滑嫩与肉香。这道菜是他找到了几味药材,与师父一起找到最合适的配比做出来的,后来他们发现它们与任何肉类都很搭配,去味增香简直一绝! 吃下这口肉,配上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米饭,真得劲儿!他算是缓了过来,有了精气神儿。 尽管是好菜好饭,贺惜尧也没有吃多少,并非不饿,而是吃不下那么多。 “吃好了?” 白师父依旧笑面春风,乐呵呵的倒了一杯水递给贺惜尧。 “谢谢师父。” 贺惜尧接过水,恭恭敬敬的便是感谢。 “不必如此客套,我与你师徒一场,本是缘分,何须如此。” 贺惜尧听出话的不对劲儿,他抬头看了一眼师父,见他没有愠色,依旧笑着便放下了心。 “师父带我如子,悉心栽培,做徒儿的本该尊敬师父。” “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适合咱这老粗,以前也有过看不惯你这套的时候,后来才发现你事事谨慎小心,是习惯了。” 白师父似乎开始引起话头,他不敢插话,静静地听着,身体坐的板正,像个犯错的学生。 “师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这孩子活的太累,有自己的想法却事事恭顺不冒头,就像一条不停游走的鱼,早定了游入大海的想法,什么都当是历练,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做,无魂无魄的样子倒不像你这年纪该有的样子。” 白师父这话他说的认真,渐渐的收了笑意,越往后说越觉得沉重。 “师父,人活着为何这般累?” 贺惜尧面无表情,眼睑低沉。 “这人活着,大多不是为了自己,为的人多了找不到自己,也就累了。” “不为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人活在世多身不由己,就事论事,哪怕委屈了自己,全了所有人,未尝不是皆大欢喜。” “旁人的欢喜与自己何干?” 白师父沉默了许久,他也无解,活了这大半辈子,他只觉得年轻时候的很多事他都力不从心了,也就自然而然的放下了。 贺惜尧没有得到答案,并没有觉得失望,他琢磨了快十年的事情,日日夜夜,都没有答案。 他从爷爷那里得到的理解是淡然,随心而为。但他的事注定是要寻根究底的,更可能是不死不休的,两种心境不知不觉扎根在他心里,左右拉扯,这许多年,没输没赢。 人为自己,那便是好好活着,活的开心自在。但这样的日子他在失去家人后就没了,他要为家人寻个公道,争个结果。在踏上这条路后,他就注定没了自我,直到报了仇。报仇后呢?他还可以是他吗?他还能做自己吗? 他按着自己的**,低着头勤勤恳恳,恭恭敬敬的顺从天意,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凶手,是否那里也终将是自己的坟墓? 旁人的欢喜与他何干?那些旁人已经没法成全他的自由了,他又怎能逍遥快活的把不相干区分的游刃有余呢?或许,这不是不相干,而是…… “人身上都有责任,甩不开,脱不掉,如果什么都要刨根究底,无异于自掘坟墓,画地为牢呀。” 白师父宽慰着自己的傻徒弟,他头脑聪明,却总是绕着自己,绑着自己,走进自己的迷雾阵迷失了自己。 贺惜尧不说话,却已然没了刚刚的颓废之色。他总是这样放任自己纠结,又很快劝自己振作,就像吃着止痛的药,止了一时之痛,治标不治本。 “师父的话,徒儿谨记在心。” 他又恢复到了往常恭敬的样子,似是听进去了实则又没听入心。 “你来醉香楼短短半年,有此成就实乃天赋,又得你虚心努力,全了十全十美。只是你事事都为赚钱取利,小小年纪如此钻营,师父实在担心。” 白师父一脸的担心模样,犹如父母一般担忧着孩子的成长。 “师父,我,我……” 贺惜尧吞吞吐吐,不知从何说起。血海深仇,仇人很可能位高权重,少一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他知道师父在说他太注重钱财,可能会误入歧途。 白师父并没有说什么,他想听听他的解释,毕竟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拉他这徒弟一把。年轻人的路才刚开始,过早的经历大的诱过,并非好事。 “师父,我的事情一言一语很难说明白。我知师父的担忧,但又不能说出。并非信不得师父,而是对您的保护。钱财与我是命,非我爱财,是,是……” 总不能说是用来买人命的吧。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说辞,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白师父制止了他。 此时再看师父的面色,如同拨云见日,不再忧心忡忡。 “缸子,不必再言,你的话已经让师父宽心了,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这很好,很好哇!” 随后白师父从胸前掏出几张银票,放在了贺惜尧跟前。 贺惜尧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着师父。 “我和你师娘聊过了,她也是担心你,我们商量着如果你着实是需要钱做什么,不是那种图利不择手段的,那就帮你一把。也算是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贺惜尧感觉心头猛的遭受一击,他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好的师父师娘。但他不配呀,他对自己的身世不能如实相告,哪怕是名字都是假的!他怎么能坦荡的接受这样的好意呢!不!他不能! “不,师父,这个我不能要!” 他连忙站起身,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似的退后几步。 “拿着吧,权当师父为徒儿解了难,这不伤师徒情分。” 话说到这里,他躲不掉了。 “谢谢师父!” 贺惜尧躬身作揖,腰下的低低的,他眼见的一滴泪就那么直直的从眼睛里掉到了地上,化作一滩水。 第16章 重金请金羽阁 夜已深,金府安静一片,这座位于清水镇最南边的宅院,无论从外面还是从里面看都显得朴素了些。 金府除了金老板剩下的不过一些仆人,自从金小姐离开后,金府再没添置过新人,都是多年的老仆。 金府门外没有留灯,里面也只是在拐角处留了几盏,如是出行还需要自己提个灯笼为好。 “没想到金老板富贵如斯,住的却这样寒酸。” 一位黑衣束发的的女子似是调侃,不过与她而言也并无所谓,这是个人意愿问题。 “我想要的查到了?” 金老板显然并不关心其他的,喝着茶,慢悠悠,眼神却锐利的很。显然,来人散漫的态度不太让他满意。 “出钱的是大爷。”女子背手而立,收起她的漫不经心? 她继续说道:“查到了,但也没查到。线索指明人在京城,在皇宫,但究竟是哪位神仙,不是我们能碰触的了。” “还要多少?” 金老板放下茶碗,目光灼灼的逼问,他只在乎查到人,并不计较代价。 “您也知道,那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出的地方。我们是杀手,只是草莽,与朝廷作对无异于……找死。” 不等女子把话说完,金老板登时站起身,近似咆哮的说:“哪怕是找死,我也要查到那个人,开个找死的价吧!” 女子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声音,倒不是被金老板的吼叫唬住了。而是在考虑接与不接,接那就违反了老大定的规矩,不接,她又觉得到嘴的肥肉吃不到,亏了,甚至心疼啊!看金老板这架势,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但是,接的话就只能是她个人去接,用不了组织的情报网。然而,一旦她去查,势必会与那座皇宫有牵连,那么她的身份就有暴露的风险,通过她查到组织还会难吗? 只要她接了,绕不开与组织的联系! “金老板,您的活儿不好接,我要告知老大,请他定夺。上次林府的事儿我没出什么力,却拿了钱,心中有愧,就当是还了这情,我会尽力说服老大。”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私下接了这么大牵连的任务,不管怎样,都让老大去决定吧。钱能赚赚,否则没命花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交个底,十万两黄金买一个准确的消息,杀人我会给另外的价儿,绝对比这个多。” 金老板走到书柜前,拿起架子上的一副画轴,递过去。 “为表诚意,这是李维的《杜鹃迎春》,其价值不必我多说了,一并带去给阁主。” “这……”李维的画具有收藏价值,而《杜鹃迎春》图又是他的收笔之作,价值不可估量!这样的“诚意”她可不敢随便收了,收了压力就大了,万一说服不成这东西拿着可就烫手了。 金老板看出女子的难处,将画硬塞过去,大袖一甩,极其阔绰的说:“一幅画而已,犯不着为难,这只是告诉阁主,如是为钱财考虑大可不必。如果非钱财阻碍,我会另想办法。” “好,我也不便推辞了。”女子拿着画,虽有好奇,在这里不便欣赏。 “我很好奇金老板如此不惜代价,更与宫中人物有所牵连,所为何事?” “老夫以为杀手组织都是收钱办事,没想到金羽阁如此谨慎,事事追根究底,这是金羽阁的规矩还是……” “金老板,您的听闻从哪里来我不知,但金羽阁办事从来不止为钱财,否则不会在江湖上名声显赫屹立不倒数百年。” 金老板不再多说,如果金羽阁真有本事不必他说缘由,他们必能查到,如果他们当真查不到,“这桩生意”他们也不必再谈了。 “叶姑娘,老夫静等消息。” 这是见面结束的信号,她瞧了瞧手里的画,轻声说了句“告辞”,出门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她刚刚愣神了,她不明白金老板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来挑衅,是想激她接下任务?不,这种事谈不上用口舌之争来定论。突然脑中一根弦崩断,她才明白原来是在点她。 方才她态度随性,没了杀手该有的谨言慎行,他们是雇佣关系,不该有那般散漫的态度。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烛火绰绰,凉了的茶水连茶碗都是冰的彻骨,金老板碰了一下缩回了手,叹了口气。 他有点想念离家不归的闺女,那个不省心的丫头自从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后来病是好了,性情大变,徒生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生意经。 那时他也有想过站在眼前的乖女儿还是不是自己的亲亲宝贝,可她什么都记得,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不过是人变了,变聪明了,是好事啊! 三年前他还是那个吃喝玩乐只做逍遥人的纨绔老头,如今在闺女的影响下酒楼有了大发展,他重新振作,开始筹谋藏在心里二十年的秘密。 林府老爷死有余辜,是他为了一己私欲害了他的未婚妻,如今报应不爽,林府的产业都落到了他的手里,报仇的资本更牢固了。 林府的产业涉及瓷器、布匹、更是在云襄有一座私人矿山,生产银矿。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他在意的是林府的瓷窑厂,之前取得了黄商资格,专供皇宫三年瓷器,今年是第二年。有这个名义,他进出皇宫就顺理成章了! “该去京城闯闯了。” 他知道他的仇人在京城,也知道在那座他进不去的高大围墙里,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试上一试,也不枉他苦等的这一生。 春天的风吹来,有些微凉却不寒,终于脱下了厚重的棉衣,离春暖花开也就不远了。 忙过了林府的宴席后,到现在也没什么席面邀请了,听金老板说恐怕要到春日宴才会有安排。现下正是酒楼不忙的时候,金老板照常给大家放假,只留几个人轮流值班。 大酒楼就是不一样,具体不一样在哪儿他也只是听大高说的。他曾在其他酒楼干过,逢年过节没什么东西,假更是没有。到了这里,他既有了十天假期回家团聚,还得了五两银子的奖金。他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临回家前还发了几斤肉和大米,他的腰板都挺直了,这下回老家该多有面儿! 如果他说出自己的奖金估摸着他们的眼睛得瞪出来,所谓财不外漏,贺惜尧陪着乐呵,不多说一句,反正他平时很少和他们闲聊什么,和哑巴无异。他知道有人背后偷偷叫他哑巴,他也不恼,这样的日子他喜欢,但他只能退避三舍,多出来的温情他害怕。 十天的假,他轮了一天守厨房,也就是有九天的时间他要想办法赚钱。 那日师父扔下几张银票,他不得已收了,但并没有打算动。师父师娘已是年迈,虽然师父还受重用,但他隐约觉得自己在这里的时间并不会长久,一旦离开可能再见之日,难了。他带走师父的积蓄,他怎滴忍心,况且若是此去连命都没了,他不能在跟前尽孝也就罢了,连师父的养老钱都还不得,就算死了也断不了这牵挂。当找机会还回去才是,他早有打算。 林府的席面算是没赚到银两,他也不可惜,随后他去山上打猎,在一峭壁上发现了一颗灵芝,个儿很大,最后卖了五千两,听药铺的管事儿说至少有几百年了! 或许,冥冥之中是他做好好事,得了好报。他不信这个,却仍心存感激,感激菩萨、感激诸佛、感谢林管家。他在心里觉得,如果没有神佛,那么他最近做的好事便是给林管家烧了纸钱。但如果真的是林管家,神佛之事也算得真吧。 总之,有了这五千两,加上打猎所得,他粗略算了算距离十万两还有八千九百两不到。即便每时每刻都在缩短着距离,但对他而言这样的距离远远不够,除非天降横财,否则光靠运气,无异于将自己放在赌桌上,左右一个输! 想着这些不可能,是没有用的。他依旧每天醒来给自己打气,将热情投入到赚钱这件痛苦而枯燥的事情上。 九天赚一万两有希望吗?显然没有,他琢磨了一万种可能,想着什么东西值一万两呢?没有!瞎猫碰到死耗子的事儿他已经遇到过一次了,那颗几百年的灵芝已然是上天恩赐,也不过五千两。 还有上次那两只山鸡,五百两,说实话,这东西在金老板这里能开出五百两。找遍整个清水镇恐怕也没有出这等价的了。且不说这个,能碰到又毫发无伤的打到,他现在想都不敢想。 但他心里又不得不祈求,祈求将毕生运气都收集起来,用在这九天里…… 准备就绪,他带足了三天的干粮,打算将自己放在山里九天,碰运气,他要找到值钱的东西,找不到绝不下山! 守值的阿山看到他带了打猎的东西,又是羡慕又是调侃的说:“缸子,你这是又要发财去啦!” 贺惜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红了一片,看了看阿山,转身出了酒楼后门。 第17章 金羽阁真容 叶无忧来到了金羽阁,眼前这个门……怎么说呢,实在不配“金羽阁”这三个大字。那么气势恢宏的名字,谁能想到它的原身竟是一座破庙! 这座山是座无名山,山势陡峭,又因天灾将一条唯一上山的路阻断了。后来这座山上唯一有人的寺庙都没了和尚,一直荒废着。 这座庙不显山不漏水,一道窄木门,年久失修已有裂缝,真不如劈开了当柴烧了,说不定哪天一道雷下来,没劈着,也跟着“吓”散架了。如是散架了也到好,换个新的顺理成章,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道门成了精,看着破败不堪它就是屹立不倒。害得她每次看到这门就想一脚踹过去,废了它! 看了眼门上刀刻的金羽阁三个大字,进了这嘎吱作响的门,也算是告诉住在里面的人,外面有人进来了!有时候她在想,或许这就是它还存在的理由吧! 门里面也算大有乾坤!经过几代阁主的扩建,里面的房间越来越多,但没有一间是正儿八经的房子,而是在原有基础上修修补补。见过人穿补丁的衣服的都知道,可谁见过打补丁的房子? 她也纳了闷!这么有钱的阁主为什么热衷于乞丐窝?却还给它起了个霸气的名字!听听,“金羽阁”,怎么听都应该是一座七层高塔如楼宇般高耸入云,恢弘大气,犹如神柱般存在。然而,破败的门,补丁的房,咯肉的床……从内到外破破烂烂,随时准备逃难的样子,她愣是在这里待了二十年! 而她的老大,金羽阁现任阁主无恙,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人物,却是个粗布素衣的钓鱼爱好者! 后山有个瀑布,当然就有一条河,他经常端坐在河与瀑布的连接处,手握一根鱼竿,一坐便是一天!鱼不鱼的无所谓,钓的过程必须有! 因为有着这样一个“惊为天人”的老大,金羽阁里“人才辈出”,各有神通。唯独她,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没有特殊癖好,唯独喜欢赚钱“赎身”。 “我回来了!有喘气的吗?” 进了大门的叶无忧并不想进哪个房间,她得确认哪个房间有人,好确定进屋后房不会塌,毕竟有前车之鉴。有个外出回来的直接进了自己房间,谁料两年无人照料的房子随着门轻轻一关,啪嗒房登时塌了一半,还好不是他人站着的那一半! 组织规定,谁的房谁修理,毕竟这样的地方除了组织的人没人上得来,也没人愿意来。所以才出现这样壮观的景象:修修补补的房,漏了的屋顶,塌了的墙,唉,不是有事,谁愿意回来? 她知道组织里大部分人在外面都有自己的产业,包括她自己,除了他们的老大。他的审美不一般,就喜欢脏乱差,独来独往,静坐钓鱼。 “有事?” 呦!听声音就是老大,他竟然在这里! 声音传来,也看到说话的人从正前方的屋子走出来。来人身穿灰色粗布长袍,没有补丁!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眉宇柔和,不悲不喜,如神如佛。 她倒是有点诧异,老大怎滴如此整洁干净?他虽不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却时常散着头发,穿着一言难尽,如此让人如沐春风的样子,何止少见,简直难得一见! 站在她面前许久的无恙,见叶无忧楞楞的看着他就是不说话,也不恼,事不关己的飘来一句:“无事,我就去钓鱼了。” “钓鱼?钓什么鱼!有正事!” 叶无忧从恍惚中惊醒,赶忙叫住了要出门的老大。 他们二人到了议事厅。议事厅是原本的礼佛之地,很是宽敞,可以容纳二十人。正中央靠墙位置有一尊佛像,闭目养神,嘴角上扬,在她看来像是做了个好梦的样子。 里面依旧破败不堪,能坐的便是僧人吃饭用的长凳,几个靠在墙边,几个横七竖八的摆在外面,留着随时有人坐。 要说不一样的便是这尊佛祖,擦的锃亮,不染尘埃,笑渡世人。小时候她好奇为什么老大对这尊佛如此好,金灿灿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摸一摸。那时她发现原来佛祖不是金子做的,老大是诚心供奉的。 “何事?” 老大还是那副有事说事,无事退下的表情。不过,今日的老大格外养眼。原本就好看的人因着收拾得当更添了几分……好看,耐看。 “清水镇醉香楼的金老板要在皇宫里找仇人。” “皇宫?不合规矩的不做。” 听了皇宫二字,无恙皱了皱眉,金羽阁的规矩就是不与官为敌,这是他金羽阁立足江湖的根本。 “金老板诚意十足,特意送上一幅《杜鹃迎春》图。” 叶无忧将画从背后取出,刚要打开布袋将画展开,就被无恙制止了。 “我不懂字画,送还回去吧。” 无恙的态度很明确了,他从来对自己立下的规矩说一不二的。 “老大……” 叶无忧还想说什么,无恙摆了个手势。 “与朝廷作对,是引火**,江湖事江湖了,收钱办事不麻烦,麻烦的是朝廷围剿,那是斩草除根的大事,你不是不知道!” 叶无忧被说的哑口无言,但她自认为没那么严重。以金羽阁的情报网来说,颠覆整个朝廷不是问题,她不明白老大为何如此瞻前顾后,非要摆出害怕朝廷的架势,缩手缩尾。 “无恙,接了吧。” 身后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听声音便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且长的应该不差,否则就太对不起这么好听的声音了。 叶无忧闻声回过身一看,果然是个灵气十足的丫头。 她喊他的名字,这关系明摆着不一般,她可不敢开老大的玩笑。别看他一脸的人畜无害,却是心中有乾坤的主,不然也不会是这里的老大。 从认识老大开始,她明白一件事:看人千万别看脸,所谓相由心生,不过是人在遇事时的微表情变化或者环境对一般人面相的影响,那不过是对普通人的判断,可不包括老大。 他可以杀人于无形,也可以施舍可怜人,可以收留并传授技艺无私无欲,也可以将叛徒一刀毙命毫无申辩机会。他是可佛可魔的存在,偏生了一副佛相。 “金羽阁的事,你不该插手。” 话是有规有矩的话,语气却没有丝毫责备之意。 “这不算是插手你的内务,我只是拿救命之恩换你的一个情报。只是看你的命值不值得你破了自家的规矩了。” 小姑娘不卑不亢,一边说一边走,径直坐到了金羽阁阁主旁边。 “不值,我的命抵不过金羽阁数千人的命,更何况我要为他们的家人负责。” 如今的金羽阁成员大多成家立业,虽说做的是杀手职业,但更多的是情报生意。只有少部分人如叶无忧般还在刀口舔血,他们的身份隐蔽,彼此并不熟悉,随着金羽阁的壮大,更不需要他们聚集,而是四散在全国各地,为情报网络做着贡献。 她至今不知道老大是怎么做到的,他这么年轻却如此厉害,哪怕一人坐镇金羽阁,一样能统领阁中数千人,且只要不犯阁规,来去自如。 现在她好奇的对象又多了一个,眼前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儿明明天真浪漫,讲话却一股老成味儿,对第一杀手组织的老大如此淡然自若的对话,不知道说她不知死活好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不过,好在听老大的话还是比较冷静自持的,没有见色忘义,庆幸,庆幸啊! 小女孩儿似是不死心,低头晃荡着一双小脚,露出粉色的绣花鞋,一身粉嘟嘟的装扮,在这个破……地方,显得格外的扎眼,就像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虽有些话糙,但理是那么个理。 “若你能应了这事儿,我保证朝廷的矛头不会对准你们,确保你们的安全。”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无恙,又怕他不同意,继续加大砝码,说道:“我允你一个条件,什么都成。” “第一,我都很难做到的,你用什么让我相信?第二,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别人给我什么。” 叶无忧听着条理清晰又毫无感情的回复,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或许是她想错了,这个二十出头的老头这辈子可能只与后山那条河里的鱼有交集了。 此地不宜久留,话已带到,更何况又有一姑娘劝说无果。她能做的就这么多了,手里的画她握了握,虽说这画是见面礼,可这礼没送成她看一看,赏一赏总可以吧。 她倒不是多会欣赏古文字画,只是对值钱的东西都有一种无法割舍的冲动。想到这幅画的价值……不,价钱,她就莫名心动。 知道老大的态度,她也没必要赶着将“不同意”三个字早早带给金老板,虽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但她累了,回她那摇摇欲坠的草屋睡一觉明早下山吧。 第18章 打赌输了 大早上天刚蒙蒙亮,就有人铛铛铛的敲门,叶无忧左翻身右翻身,怎么也消除不了那该死的敲门声。砰的一声弹起来,她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扰姑奶奶的美梦。 那卷画已然收好,包裹的严严实实,昨天她在门外台阶上左看右看也不过一只鸟一棵树,还是颗枯树,无叶无花的。也不知这鸟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什么,也不知这树有什么乾坤,总是她看不出什么子某寅丑,横竖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画,可能就因为出自大师之手才与众不同吧。 “哪个混……”蛋字被她硬生生吞回去了,那个让她有气不干撒的便是她的老大。 “打扰了,金老板的活儿可以接了。也没别的事,怕你大早上就跑了还要召回来,干脆先告诉你,免了你来回跑。”无恙温温糯糯的说着前因后果,看似替人着想,却从不理会旁人感受,一副任谁都想敲碎了他的脑壳看看什么构造如此不解人意! 她心想着,我可真谢谢你如此善解人意了!嘴上却不敢如此大逆不道,不过为了表达不满,还是咬牙切齿的说了句:“谢谢!” 说完了话,无恙背着手,老头做派般的慢慢悠悠走了。 “那个,大哥!”叶无忧反应过来,忙追过去,对着转过身等她的无恙问道:“大哥怎么一晚上改变初衷了?是有什么考量吗?” “打赌输了。” 无恙没有细解释,脸上出现一丝红晕,大有蔓延之势,火辣辣的。他尴尬的背过去,逃了。 还用多问吗?能和谁打赌?还能输给谁?她大概猜到了。只是她又开始好奇了,什么赌能让无所不能的大哥输掉?她得去问问,问大哥那是不可能的,得去问那个粉粉嫩嫩的漂亮小姑娘。 她是无心再睡了,施展轻功出了山,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食盒。那可是她投石问路的“石头”,她从来都知道一个道理:想要得到必然付出。这付出她相当舍得! 瞧!她们都是幸运的。刚买回来的早餐,迎面就看到了要送的人。 “小妹妹!”叶无忧提着食盒高举了一下,招呼着粉衣女孩儿过来。 粉衣女孩儿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停顿那么几秒就往叶无忧方向走了过去。 一个毫不客气的坐下了,一个麻利的将食盒里的糕点、烧鸡、小馄饨和烧饼一一摆上桌。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都买了点。”叶无忧再次看到粉衣女孩儿就生了喜欢之意。这么可爱又漂亮的脸蛋,如早市上的瓷娃娃般让人移不开眼,怎不生欢喜? “想问什么就问吧。”女孩儿不客气的拧下一只鸡腿,不紧不慢的吃着,眼睛却看着她,仿佛早就知道她的“图谋”。 她早该知道能和老大在一起混的都是人精,分什么年龄性别呢! “怎么称呼?” 她也不扭捏了,人家小女孩都不认生,大大方方,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充什么好姐姐。 “金幻儿,你昨天说的金老板的女儿。” 女孩细嚼慢咽,一个糕点吃了大半,鸡腿已经放在一边了。 “叶无忧,金羽阁的杀手。” 她们的给我介绍并不拖沓,简单明了。但她们的故事却没办法三言两语在这里交代了。 见金幻儿已经在吃馄饨了,她也不耽误时间,很快抛出第二个问题:“你和大哥打的什么赌能让他输了?” “他最擅长的钓鱼,我钓的比他多。” 什么!叶无忧不淡定了,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仔细打量这个金幻儿。 开什么玩笑!在悬崖边上钓鱼,那和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有什么区别?人家姜太公钓了十年,才遇文王。他们俩钓鱼钓什么?那条河那么湍急能有鱼?她一直以为大哥是闲的无聊在打发时间,毕竟她从来没见过大哥带鱼回来。 “按理说,钓不到鱼。不按常理的话,要什么有什么。” 金幻儿淡定自若的说着,可嘴是一点没闲着,那碗馄饨她已经在喝汤了! “怎,怎么个不按常理呢?”她小心翼翼的问,生怕答案证明她也是个棒槌。 “我在上游撒了上千条鱼,在吊钩上挂了活蚯蚓。他就一个勾,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我比?” 多么财大气粗,不计得失的计策!果然有钱人的生活,她想象不到啊! 她可不想问她是如何撒的鱼,如何挖的蚯蚓,免得开了眼界,伤了自己勤勤恳恳只为早日退休的梦。 “还有问题吗?” 吃饱喝足的金幻儿已经擦完嘴,估计是不想久留要走人了。这人倒是有意思! “有,问题很多。来日方长,刨根问底容易招人烦。” 叶无忧看着桌上唯一完整的烧饼,拿了一个,一口一口嚼着。她也有样学样,让自己慢下来,但是有晚年老太婆的感觉了。她被自己的想象着实逗笑了,再抬头发现金幻儿并没走。 “我以为你吃这么快,是有事呢。” 金幻儿双手拖着下巴,很是无聊的说:“这是我这五天里唯一一顿像样的饭。” 这地方能呆五天不容易啊,她是只晓得。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她才不来呢,和做和尚有什么不同?不,大有不同,和尚还有斋饭呢,她的大哥从不做饭,不吃也没见死人,没准他是个仙人,靠呼吸就能活着。 “你个小姑娘来这里……隐居做姑子吗?”叶无忧似有打趣的问。 “我救了他一命,他说要报恩,就带我来这里教了我轻功。” “哦,那你要待上一年了,苦日子还在后头呢。”叶无忧替她忧心,山上的日子用苦不堪言来形容都有点不够用。 “也学的差不多了,这里我可不想待下去了。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我受不了,衣服都快臭了。” 金幻儿闻了闻衣服,一股子嫌弃的样子。 这下又轮到她无语了,想当年她学轻功教了足足一年,以她的资质算是根骨奇佳了。却也输给了一个小娃娃,不简单呐!这娃娃不简单,不能按小娃娃去看金幻儿了。 “要走?一起吧。” 这里除了大哥喜欢,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喜欢了。 她们一拍即合,一起下了山。这里之所以没人来,是因为路断了,组织里的人都会功夫,上下山也不过一瞬间的事儿。 叶无忧率先施展轻功飞下山,动作轻盈,踏雪无痕。之所以先有动作,她是想看看金幻儿的轻功差不多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只一眼,她就知道那是个练武奇才,她们无法同日而语。 有些人学什么会什么,仿佛就是简单的装进脑袋,不痛不痒。有些人却需要日积月累的下苦功夫,才有一些值得夸耀的成就。她这在苦里实打实的摸爬滚打出来的江湖第一女杀手有些欲哭无泪,自我安慰着败给天才不可耻,这是天生的,不是人人都有的。 任务既然接了,画也没必要归还了。她临走前将画挂在了佛像手指上,虽有不敬之嫌,却有调皮之意。不知道大哥看到此种情景会不会露出愠色?那样无欲无求的一个年轻老头,能生出七情六欲该是如何呢? 下了山,她们各奔东西。金幻儿不想回家,选择继续流浪,叶无忧去往清水镇。 第19章 智斗大蛇反受伤 贺惜尧在山里已经待了三天了,吃下最后一个硬馒头,他接下来的日子就要靠自己了。这次他往山的西面行进,听阿山说西面林木茂密,地势低洼,山路比较难走,是能进不能出的险地。 听老一辈人说过,凡是人到不了的地方,珍奇之物比较多。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但如今他不得不当真的赌一把,经常去的那一面他已经过去多次了,没什么好东西能让他碰上,况且这几天假实在难得,得赚银子呀,很多很多。 这三天他什么都没借到,也没采到什么太值钱的草药。因地势低洼,地上常有积水,走一步陷一步,举步维艰。现在他都有点后悔了,如果去东面至少不会空手而归。如今已越走越远,他的不甘心如同赌桌上越赌越输急了眼的赌徒,揪着心逼着自己势必成功。 擦擦汗水,他观察着前后左右,枝繁叶茂的大树将天空遮住,阳光只从缝隙里透出丝丝光亮。错综复杂的林木除了遮挡住光还将空气隔绝了般,只是稍稍休息片刻便觉得喘不过来气,又闷又热,整个人都开始烦躁起来。 空气像是被树木夺取了,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给他,他努力呼吸,除了泥土里腐烂的味道,没有一丝绿意的芬芳。他决定不再喜欢这片绿色了,它们不再代表生机,而是要夺走他生命的恶鬼! “前面是什么?”贺惜尧眼尖的看到前面有什么在蠕动,有点像蛇,但又不像,哪里有如此大的蛇呢! 贺惜尧小声嘀咕,他是有些害怕的,陌生的地方,充满危险的环境,又如此恶劣,他神经紧绷,一刻不敢放松。 不肖片刻,他终于看清了,那果然是一条大蛇!别问他如何知晓,此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蛇杏子头皮发麻!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即便如此,他依旧很快整理思绪,思索如何能快速制敌,求得生机。 他手上有的工具便是那把镰刀,锋利无比,本是用它割断杂草树藤开局用的,如今割断此物的头,难度太大,但受伤未及反应的一瞬间在脑袋上来一下,生还的机会大一些。 来不及再三推敲合理性了,他一个跃身狠狠地砍向蛇头下方柔软的身体,锋利的镰刀在粗壮的蛇身面前如同削苹果的小刀,因力道过大,他来不及拔出镰刀,纵身一跃之后落在地上滚了两滚,他马上爬起来看巨蛇的反应,没想到等到的是蛇尾的一击! 那一下像是一块大石头砸在了他的胸膛,震的他五脏六腑像裂开一般,他被弹了出去,高空中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最后重重的落在浅浅泥潭里,泥水灌进口鼻,他呛了几声,昏死过去了。 那蛇受了伤,打伤了贺惜尧后匆忙逃走,只留下泥泞中长长的拖痕和与泥水混在一起已分辨不清的血液,使得泥水的颜色更加污浊深邃。 贺惜尧躺在那里,他壮硕的身躯将小小的水沟里的水分成了两份,以他的身躯作为间隔。落地时溅起的水泥糊住了他的脸,现在泥泞的泥土干枯了,粘在他的脸上,一块一块的。 他的身体看似平静,一动不动,就这样两个时辰过去了。他在落地的那一刻便以为自己死了,死定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的喉结有了动静,干咳了几声,轻轻的,只是这轻微的颤动牵扯出巨大的疼痛感,撕心裂肺!恰恰是这般生不如死的痛感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 “我,还,活着……”他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神气,有些涣散。吐出的话只有他知道是什么,却是没有发出一个字的。 喉咙间火烧火燎的灼热感刺痛着他,身体如巨石压身的感觉折磨着他。他虽醒来,却动弹不得! 如此不如死去啊!在刚刚被甩在空中时便死去,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有一丝直觉却只能再次清醒的等死,如同再死一次! 就这样他只能躺着,一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他并不知道究竟躺了多久,在他知道他不能动弹的那一刻,他心如死灰。可他没死,他就得想办法活着,而不是等死。 不得不的养精蓄锐,让他的手可以动弹一些,他慢慢抬起手,将手指送到嘴边。手指上的泥水一滴一滴流入口中,几次下来,他的喉咙没那么干涩了。 头可以动弹了,脚也可以蹬几下,胸部的疼痛依旧清晰的传达给大脑,牵动着每一个神经。他指挥着手去摸胸部,才确认胸骨没有断裂,五脏六腑或有损伤应当问题不大,否则他早当见了阎王,不可能还活着。 他得动起来,否则天一黑,他就成了野兽们的晚餐。想到活着被啃食的样子,他眼睛里有了一丝慌乱。 生死攸关的时候哭爹喊娘已经无济于事了,现下要紧的是找一处栖身之地,生一堆火。往前是未知,只能原路返回,他记得中途遇到一个荒废的草屋,塌了一半,应是许久没人住了。以他之前的脚程半炷香能到,如今怕是天黑也难了吧。 贺惜尧试着翻身,一炷香的反复试探,最后咬紧牙关挺过去了。等翻了身迎接他的不是更加痛苦,反而没那么疼了。 他不晓得原因,反正不疼就走,他尝试站起来,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刻又让他生不如死。等他可以走上几步时,他悬着的心放松了许多,但始终走不快,整个身躯只有灵魂是清醒的。 好不容易走到茅草屋,天上已是繁星点点。他把周围的枯枝落叶收集起来,从胸前摸出点火的火折子,幸好他裹了一层油纸,不至于在这荒郊野岭里苦熬。要知道,在林子里行走,火是必不可少的。 什么吃食都没有了,水也被甩了出去,这一摊火不至于受冻,可以防得野兽靠近,但难保不被饿死。 贺惜尧瘫在冰冷的地方,旁边是火,下面是寒,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他的头晕乎乎,胀疼胀疼的,整个人都懒得动了,不多时陷入了沉睡,也或许是昏迷。 赶路的叶无忧有点懊恼,如果不是自己的错误判断,此时她正在客栈里美美的睡觉!有床,有热菜热饭,还可以洗个热水澡。可惜此时她忍饥挨饿总想着快些能赶上进城,哪里想到突然被一条发了疯的大蛇拦住去路。 她是为了赶路走了山路,以她的轻功来说,翻越一座山不是问题,况且清水镇这边的山路她有过几次,轻车熟路。哪里想到这么大的蛇它不在自己的领地好好待着,发了疯的来找死呢! 等她与大蛇缠斗几个回合,才发现一把镰刀嵌在蛇头下方被染黑的鲜血遮盖住。这个伤口并不致命,但身上挂着镰刀不拔,估计也活不长久了。 杀手受伤是常事,杀人和救人却是有区别的。她向来只杀人,救也只救她自己。这畜生不是人就算她想救,它也未必能听懂乖乖的让她医治。 缠斗一番后,她跃身而上站立在一支树杈上,双手环胸,睥睨着大蛇,他们一人一蛇四目对视。 叶无忧说道:“若你有些灵性,能听懂我的话,便不要妄动点头即可,我救你一命。若你没有点头便是听不懂,你要纠缠,我只得杀死你了!” 没想到叶无忧的话刚说完,大蛇连连点头,这倒差点把叶无忧吓到,没想到这蛇成精了! “把蛇尾缠到那颗树干上,蛇头向前伸倒翻过来呈仰躺,蛇嘴贴地,我把镰刀拔出会疼,但你不可妄动,否则拔出的镰刀会再次砍向你,那时便不用人救你了,你自去阎王殿报道吧。” 毕竟蛇成精,不!畜生成精她是未曾经历的,倒是听画本子说书的讲过,她嗤之以鼻,不是不信,是全然不信!现在她有点信了,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她之所以让蛇这样做,全然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人的动物一样,为了生存都会生出智慧,用狡猾的心思获得想得到的一切,她不是什么好人,救它也非想做回好人,只是一刹那的“大发慈悲”,不想见血。 那蛇再次听了她的话,毫不迟疑的照做,叶无忧这才放心施救。她拔出镰刀那一刻才明白为甚这蛇会往有人出没的地方闯,它是想求救,死与活之间它赌了一把,却是赢了的。若是其他人遇到,可能它会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怪物,最后的结局不过与人同归于尽。如果是她,她不会去赌人心,她会找了没人的地方等死,她与这蛇有什么不同呢,都是对人有威胁的存在呀。 拔镰刀时,她听到了大蛇发出呜鸣声,恐怕就是人的哀嚎之因了。可那头狠狠的摩擦着地面,硬生生没抬起一点,嘴紧紧闭着,眼睛周围淌着水,地上湿了一片。尾巴缠绕在树干上,此时已经不能叫树了,已经碎了! 她小心地给大蛇上了药,从身上撕下一条条布,硬是把里衫撕的只剩胸和脖颈。她还是头一次救……嗯,救蛇,她没救过人,除了被救那次,那个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小子。 白布缠了两圈,她满意的对大蛇说:“你还挺听话,以后别来人出没的地方了,你这身躯对人是危害,对你更是要命的。” 大蛇点点头,摇晃着身躯走了。大蛇走后,四下悄然,山上的寒意袭来,让她从施救的英雄感中落到现实里,她有点怀念蛇肉的味道了。多么现成的烤肉!让她的好心硬生生错过了。唉! 第20章 向救命恩人拜师习武 贺惜尧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快晌午了,他感觉疲惫的身体好了一些,疼痛感没那么强烈了。 他尝试坐起身,一阵头昏眼花席卷而来,他乖乖的又躺了回去。心想着,如果有口热粥该多好啊,一碗热水也是好的。 想什么呢?这荒山野岭的,怎会有人!身上这伤估摸着也得个把月才会好,如果下山好生养着还好在这山上没食物没水,他活不了几天。 “呦!等死呢!” 叶无忧打趣的说着,她的身影挡在门口,光亮遮住了大半,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神明来解救不日而亡的他。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耀眼的令他睁不开眼,只得用一只手挡一挡。 待看清来人的样貌,贺惜尧开心的无以复加。 “是你!” 生命的最后如果能见到相识的人,应该是一件幸运的事,哪怕来人救不得自己,也少了孤独的落寞。 叶无忧便是那束光,穿过了他的身体,暖洋洋的。 “也不知怎的,我这杀人无数的人,一天竟救了两条命,穿出去我还怎么做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说出去都会笑掉大牙的丑事!” 叶无忧嘴上埋怨,手中的食盒却稳稳的放在地上。打开食盒那一瞬间,扑鼻的饭菜香味撞的人心痒难耐。此时的贺惜尧有种饿虎扑食的冲动,却仍保持谦恭的姿态。 “别拘着了,江湖儿女没那么多酸相。吃吧。” 贺惜尧感激的点点头,像前挪了一些好够着那些吃食。 他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属难受,奈何身体虚弱无力,端不起那只碗,最后趴在地上咬着碗边一口一口喝着。 这碗粥真的神奇,里面有药香,他能吃出闻到的就有人参、当归、白芍,这哪里是一碗粥,简直是十全大补汤。这,更是他需要的,他感觉全身的力气慢慢恢复。 他有了力气,坐着喝完最后一口粥,用手背擦了擦嘴,慢慢起身,他端详着自己开心着真能站了起来。 贺惜尧作揖拱手,诚恳的说道:“女侠救我一命,他日有机会必报此恩!” “别说他日了,就今日吧,折成现银一千两,上次多拿了你一百两,你给九百两就成。” 叶无忧比较务实,她可不相信来日再报,杀手救人已不可信,哪天他把她的身份卖给谁她找谁讲理? 贺惜尧听到恩人要钱不要恩,也是一愣,而后也想明白了。人家是杀手,武功高,他能帮什么忙呢,不拖后腿已是不错了。既然恩公要的是钱财,那比遥遥无期恩不得报的好,当下便许了态度。 “女侠既开了口,我必当还了恩情。我在山中数日,没有钱财傍身,女侠可与我同去醉香楼去取。” “你倒是爽快,走!” 叶无忧听到银两有戏,很是开心,登时起身要一同前往。 贺惜尧拍拍身上的尘土,面露尴尬,只是叶无忧没有留意,满心满眼都是那一千两的银票。 出了茅草屋没几步,叶无忧回头看了有十步之遥的贺惜尧,心想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啊!她还想在金老板的酒楼住一晚,歇歇脚享受一番呢,别被这小子耽误了! 她两步并做一步走到贺惜尧跟前,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被她揽腰在怀,飞了起来! 她的手很暖,她的脸近在咫尺,她的身体软软的,散发着说不出的香气。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烧得慌,他强迫自己将眼睛移开,却怎么也看不清前面的风景……一切的斗转星移,在那一刻成了静止的永恒。 “你这小子,也才不到一年,没想到长得这么快,这么重!” 贺惜尧被叶无忧的埋怨声抓回现实,他们已安全到达山脚,这里距离醉香楼只有一炷香时间。 贺惜尧看着叶无忧的脸,她的头只到她的胸前,他的确高了不少,可能和他经常上山打猎的原因。更何况,他做厨子是体力活儿,怎能不精壮呢。 即便如此,被叶无忧挑了毛病,他还是羞涩的低头,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身高体重被嫌弃是理所当然的,他给恩人添麻烦了。 “你这样子,倒像我蛮不讲理了!”叶无忧很是气愤,觉得这小子过于扭捏,好像自己欺负了他。 “不!不!不!”贺惜尧连连摆手,不了三声就是说不出别的字。他有点着急,有点不知所措,有点想说什么却有口难言的蠢笨模样。 叶无忧摆摆手,算了,和他较什么真。她就是不喜欢这样闷声不响的男子,唯唯诺诺,和她相比,她才更男人。 她打心底不喜欢,现在更是对他没什么好感,以前是,现在更甚!不过她不后悔救了他,毕竟他在银子上面从未讨价还价,她是赚了的。 看在银子上,她是愿意和他做生意的,但做朋友的话,她更喜欢金老板这样的。出手阔绰,还有脑子。 “这一马平川的就好走了,你自己慢慢走,我在醉香楼里等你。” 说完,不等贺惜尧反应,她便嗖的一下飞走了。 “如果当初我学的是武功而不是厨艺就好了。仇报的,恩也报的,还不拖累恩人。” 贺惜尧有点责备自己,但他也知道如此一来他就会失了和爷爷、师父的相识机会,这两个教他本领和做人的好人,他如何可以错过呢。 “武功,我也可学的。对!需拜师学武,可手刃仇人!” 碎碎念中,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醉香楼。他打听了女侠的住处,回房间拿了银票赶了过去。起先他只拿了一千两,而后想到拜师学武,又把余下的银票都塞进了怀里。 听到敲门声的叶无忧起身开门,她猜到会是贺惜尧来了,除了他没人会来找她。 贺惜尧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进去,掏出一千两银票放在桌子上,而后扑通一声跪在叶无忧面前。 “怎的?这一千两你是要反悔?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在我这儿可不值这些钱的。” 贺惜尧的举动是叶无忧没想到的,但她什么场面没见过,可不会为了一个下跪的男人大惊失色。 “我想拜女侠为师,学武。” 贺惜尧跪着作揖拱手,眼神坚定的瞧着叶无忧。 “我不收徒,我只杀人。” 叶无忧着实被这小子的行为摸不着头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会儿买凶杀人,钱还没到手,这会儿又拜师。 他这是要把买凶杀人的钱省下呀!乖乖!没想到这人小小年纪,看起来恭顺礼让,没想到竟有如此城府! 想得了她的武功,越过她自己报仇!他也不想想她是干什么的!她堂堂武林第一女杀手,怎能做如此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欺人太甚,如意算盘打到她身上了! “你走吧,莫等我出手!” 叶无忧将一千两银票收进怀中,看都不看跪着的人一眼,便开始打发人了。 “我愿出银子,女侠开价!” 叶无忧眯着眼睛思索片刻,跪在眼前的人仍旧态度诚恳,且多了分坚毅。 “我没时间耗在这里教你武功,你以为习武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没个三年五载你连基本功都难摸着头。” “女侠,请开价!” 这次贺惜尧难得的扬起了头,目光如炬的看着叶无忧。他们两相对视,很久很久。一个似乎在等另一个放弃,一个似乎在等另一个应允。 最先放弃的是叶无忧,她觉得贺惜尧是认真的。 “习武之路异常艰难,需持之以恒。根基好的三五年一战成名的有,根基不好一辈子只能在院子里耍耍当锻炼身体的也有。”叶无忧故意在此停顿片刻,看了看贺惜尧的反应,见他仍旧洗耳恭听,态度谦顺,继续说道:“我不做你师父,我只收钱办事,功夫可以教你,一招一式只有一遍,一天一次,连续十天。看你的悟性,学多少是多少,学不会的也不再有第二次机会。学费一万两,交了钱,明天就开始。” 贺惜尧听的认真,听到最后竟有些兴奋!他成了,可以学武了! 叶无忧话说完了,看到贺惜尧呆呆的愣在那里,想着或许对于他来说一万两有点多,毕竟一个厨子一年能赚多少呢。 她并非想难为他,一来如果有一万两赚她就可以耗费十天时间,否则她还不如接个任务来的轻松,何必做人师傅操这糟心事儿呢!二来,如果他拿不出这钱,以后也堵住了他的嘴,免得遇到了再打她什么主意,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普度众生的菩萨。她是杀手,杀人赚钱的魔头! 贺惜尧见女侠不再说话,应是说完了,然后掏出银票,从里面找出一万两双手举高递了过去。毕竟她会教他武功,虽不称师父,也需敬着的。 叶无忧看着那一万两银票,和他收起来的多余银票,有点傻眼了。她真想捶胸顿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老天爷呀,她是真心疼呀!她怎么就可怜这么个“伪君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竟然……要少了! 天杀的,她头一次可怜一个人,却发现最该可怜的是她自己!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从此以后再不会心慈手软,让她的心再次受伤了! 贺惜尧低着头,看不到叶无忧咬牙切齿的狠毒模样,不然肯定会跪着跑出去。 第21章 十日习武 “没想到金羽阁的杀手如此清闲。” 金老板乐呵呵的迎面走来,话虽有调侃之意,却没什么令人深究的必要,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怎么,不欢迎送银子的客人?” 叶无忧原本在观赏醉香楼后院的牡丹花,花瓣层层叠叠,花苞硕大,红而娇艳魅人,黄而俏丽明艳,白而卓尔不群,花中之王的称号实至名归。是当养在大户人家的娇艳之物。 “贵客进门,自当好生招呼,岂有他意。不过老朽的一时好奇,话中有糙,望见谅。” 都说做生意的嘴甜,这张柔顺的笑脸看着就舒坦,话说的自然,肢体神态如沐春风。她倒是知晓了醉香楼日进斗金的秘方了,此一人贵比千金! “近日老朽忙于生计,才晓得姑娘住了几日。老朽已交代前厅莫收姑娘食宿费用,好酒好菜招待着,得一知己好友老朽甚慰,还望小友莫要推脱了才好。” 叶无忧听的爽哉,况且金老板屈尊称友,虽说她是有便宜会占的。但这次的便宜她占的飘飘然,全然没有半点不适。 “金老板抬爱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叶无忧板正身体,恭恭敬敬拱手作揖行了个江湖礼。 金老板或许正是告知此事才过来一趟的,她感受到了金老板的诚意,很是暖心。 白天她是无事可做的,多少年没这样的时光了,像这样自由自在活在阳光下,走在人群中,口袋有钱,日子有闲,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啊! 她得感谢那个重金学武的小子,让她提前感受到了轻松自在!听说那小子叫缸子,她哼哧一笑,谁会信呀!他那言行举止,一看便知是哪家的少爷,怎能是寻常人家的呢。所以啊,那名字也不过是假的。 这世道没有没秘密的人,何况他一个寻仇的臭小子。这便是他身边人从未拆穿他的原因吧,瞧啊,世道艰辛,却有冷有暖。待她退休了便找个热闹治安好的镇上买上一个宅院,享受人世繁华,冷暖有度的生活。 赏过了牡丹,叶无忧出门逛街去了,她一身黑衣很容易被人探出身份,哪个江湖杀手敢堂而皇之出入高档酒楼,怕不是想死了。她借了缸子师娘的一套衣裳,但她更想买一身自己喜欢的。 说做就做,她独自到成衣馆挑选衣服,一眼便瞧上了那身黄色裙衫,搭配上一双粉色绣花鞋,好生娇俏。她想起粉色裙衫的金幻儿,妩媚动人,那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模样。如今她也有了女子的艳丽,心中好生欢喜! 女子爱美之心实乃天性,胭脂水粉买了,步摇花簪买了,香囊买了,杏仁李家的杏仁糕买了,胡子刘的糖人捏了……一路从东城到西城,一路买一路吃,心情很是不错! 出了城,在去往山上的途径出有一湖,湖水清澈见底,常有鱼游来游去,湖上有小船,几个停在岸边,几个飘在水上捕鱼。渔网高高抛起,如天女散花,落下后四散而去,溅起朵朵雨花,很是漂亮。 岸边长着野花,不知名的,红的、黄的、粉的、紫的……五颜六色,种类繁多。蝴蝶翩翩起舞,蜜蜂勤劳采蜜,春天虽短暂,却是繁盛一片。 她随手采摘着喜欢的花儿,一只黑色的蝴蝶不肯离去,即便她采摘了那朵花它仍执着着这一朵。她笑它笨,也笑它痴,等她起身要离开了,它却头也不回的飞走了,飞远了。 她又开始笑自己了,笑自己看不穿,还要为旁的操闲心。 没想到悠悠闲闲的也能把时间打发的这么快,月牙儿皎洁,星星洒满黝黑的天空照亮了人间,抬头的人也瞧见了星空的美。 她再次来到茅草屋,这里已焕然一新,她猜到是缸子修补的墙面,还在屋顶铺了厚厚的稻草。进了室内,一张简易木桌,两把粗糙的凳子,看起来像是酒楼淘汰了的,被他修补好搬了过来,一张木板拼凑在一起的床,没有腿儿的床,不能称之为床吧?它明明就是一个东拼西凑的木板,躺上去估计能硌死人,更别提躺在上面睡觉休息了。 “他还真是……处处无家,处处家。倒是挺能随遇而安,这样的人偏偏怀有家仇恩怨,过日子多好,在这方面他应该是个能手。” 叶无忧看着新旧参半却算个能进人的窝,不无感慨。 她走到桌前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却猛的不稳差点摔倒,还好她反应快,马上弹了出去,才发现一条腿已经断了……她又拿另一把椅子,这次检查了一番,腿儿没问题。等她坐下后才知道,椅子面断了! 她恨恨地一脚踢开散架的椅子,又厌恶的踹了一脚第一把椅子。她那脚带着气,结局就是看不出椅子模样,都成了木板和木块,回到了它们原本的样子,估计也拼不出什么模样了。 好在里面还有备用的火把,她点上火,一下子照亮了小茅草屋。 她拿着火把,站在茅草屋门前往下望,已经没什么光亮了,城里一片黑暗,唯有大户人家还有几点亮光,像星星般闪烁。远处一个光亮在移动着,看似在向她走来,她知道那是缸子。 他已经学了两天武功了,从基本功练起,她一遍就过,他学的有模有样。他的根骨很适合练武,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难怪他在厨艺上会在短短半年就远超旁人成为白师父的关门弟子。 她又想到了金幻儿,他们是一类人,那种天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别人苦苦追寻的东西。 想着,那人就来到了跟前,晃了晃他的灯笼,黄色的光照在她身上,那身黄色的裙衫更加熠熠生辉,她仿佛他梦中的那只黄蝴蝶,璀璨生辉,装点了他黑色的梦。 他看的如痴如醉,叶无忧却闷闷不乐了,板起脸说了声:“现在开始,抓紧时间吧。” 他麻溜把食盒放进屋里,瞧见了被解体的椅子,叹了一声。责怪自己怎么忘了椅子还没修好,不能用的。他又把前几天捡到的木桩从门口搬了进去,木桩又大又厚,很是笨重,但坐着一定舒服。 “女侠,我们开始吧。” 贺惜尧很快的就准备好了,脸上因赶路还有一层薄汗,他用袖口抹了抹,立正站好,等待指令。 “把这两条的基本功从头到尾演练一遍吧。” 叶无忧先检查一遍之前的功课,看看成果。 贺惜尧点点头,手随眼动,有板有眼,胳膊和腿挥动有力,毫不敷衍。 叶无忧满意的直点头,心想可以教一些招式了,轻功也可以学了。 在做师父教人上面她没经验,因为杀手的武功不是学来的,而是杀人练出来的。她的老大,并没教过她一招一式,他们一群幼崽无父无母,有的从人贩子手中截来的,有的从街上游荡捡吃的、偷东西被老大带回来的。带回来的孩子被流放在那座山的后山边,峭壁上有招式,也有口诀,他们谁也不识字,互相不认识,像山中的猴子,漫山遍野的跑,自己找吃的,自己斗野兽,看着那些招式,看同伴们有的有模有样的学,她耳濡目染,岁月累积,成了他们中的高手之一。 她曾经很奇怪,老大把他们捡回来自生自灭,还不如在尘世中活的自在,这哪里是救命!但学有所成的他们并未恨他,有的下山闯荡,有的从军,有的经商,有的像她做了杀手,还有的成为了情报网中的一员。 她回忆往昔,捡起地上的树枝,武出了壁画上的武功,行云流水,轻盈丝滑。在一旁演练的贺惜尧看呆了眼,不由吐出一句“好美的功夫!” 山中的生活是苦的,但打打闹闹十几年不知不觉成了兄弟姐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如今大家四散为家,再没了相聚之日。 做他们这行的,不见,对大家都好。 这一夜,她一言不发,情绪都在那根枝条上任性挥洒。而这一切看在贺惜尧眼里却是他回不去又怀念至今的自由与坦率。 夜已深,叶无忧喝了贺惜尧带来的茶,其他的没动,独自躺在木板上睡下了,这一夜她甚至没有一点不舒服,睡得极好。 贺惜尧没有睡,离开茅草屋一些距离,不至于太远又不能太近而打扰了女侠的休息。离开前,他在屋门口点了一堆柴,防止野兽靠近,才放心去离开。 他不敢睡,怕不勤加练习就很快忘了招式动作,毕竟今天女侠的动作很多又太快。如不熟练,一觉醒来脑子都要是空的了。 日子过得飞快,叶无忧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那小子学东西极快,十日里记得所有招式,假以时日做到行云流水,不是难事。 “今日我要走了,多谢金老板多日照拂,今后有事尽管吩咐。” 叶无忧先来金老板处道别,毕竟叨扰数日,礼数彼此要周全,如此才能合作愉快。 “女侠客气,以后倚仗的地方还很多,况且女侠来老朽地盘,当尽地主之谊。”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他们的后会有期估计很快,毕竟老大已经吩咐情报网在追查,得到消息后,他们会在京城再次相遇。 贺惜尧已经在金老板门外徘徊许久,他得知她在此处,特意来等她,怕她不告而别。 “找金老板?” 出门的叶无忧看到贺惜尧,明知故问的问了一句,她早知他在门外许久了。 贺惜尧调整情绪,缓缓说道:“找你,女侠。” 短暂的告别,他们又天涯各处,或有相逢之日,却不敢生出期许。 第22章 卷入杀人案 现在想起来,那日被大蛇打伤,只是吃了一碗药粥就可以行动自如,看来那粥里的东西不简单,得女侠救助,授受武功,他虽出了钱财,恩却难报。 他这一生幸也不幸,一路总是有贵人相助,得偿所愿,他贺惜尧万分感激! 贺惜尧不知怎的,总是想起女侠黄衣起武的样子,飒爽英姿,柔而不媚。步摇晃动,长发齐腰,比起束马尾更显女儿娇嫩。不自觉的他开始雕刻木簪,为此他寻了许久,才找到一块黑木,通体黑色打光后通黑透亮,如她黑衣飒爽之姿,神秘而美丽。 只是怎么雕刻都不满意,无奈收了起来。或许,天意如此。 很快他也要离开此地了。金老板找过他,自从上次的春日宴后他决定不再接收药膳的席面活儿了。 “金老板,这是为何?是……”他唯恐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让金老板断了这个营生。同时,他也为自己断了这最快来钱的活计而震惊不已。 “非也,我有重要的事情需出远门,短时间不会回来。” 金老板道出缘由,只是并非真相。他经营药膳不过是想接近想目标任务,如今得偿所愿,这营生也没有耗费精力的必要了。 他,要实施下一步计划! 看着贺惜尧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知道这孩子隐瞒身份靠近权贵定有所图。就他所知,一来图财,二来是什么他尚未猜到。他图财只是其一,并非主要目的,否则打家劫舍岂不更快。 既然这孩子身负难言的秘密,那就不便带在身边,恐生祸患。他有大才,不是他这酒楼能容得下的,是走是留也就随他去吧。 没过几天,贺惜尧拜别了师父师娘和醉香楼的伙计们,踏上了远赴京城之路。 师父的话犹言在耳:“我知你早晚都会离开的,没想到也是等到这一日了。走便走吧,你尚年轻,前程大好,出门历练也是对的。这个你拿好,你有五位师兄,见此牌必会关照你一二。” 他当时只是作揖行礼,收好玉牌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情难自禁,他何德何能遇到如此好的师父,又如何偿此恩情?他忍着悲痛,却抑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 千山万水,从此有人惦念着他,他第一次有了努力活下去,报仇后回来的想法。回到这里,尽孝,过平淡的生活。 他,可以吗? 赶路数日,贺惜尧风餐露宿,总算到了一处可落脚的地方。他找了一个露天包子铺,老板胖胖的,满脸露着肥油。同样是胖,金老板就显得和善的多,笑容真诚,谈吐举止有大家风范,不怒自威。 他点了一笼包子,刚吃了一口,迎面跑来一小乞丐抓了几个包子撒腿就跑。卖包子的老板只是叫骂了几句,身子却老实的很,不曾想为他的客人讨回包子。 他也难计较,那乞丐模样的孩子使他想起幼时一段乞丐经历,得了包子或许就不挨饿了。 没等他另要一笼包子,老板未卜先知送来了,也未要钱,扔下一笼包子举步维艰的走了回去,继续包包子。 他或许习惯了吧,毕竟这样的身材根本追不上那孩子,自认倒霉了。 贺惜尧吃过包子,喝了口水,在桌子上放下两份包子钱,走了。 他能感觉到胖老板动作缓慢的去收拾,去拿钱,也隐约听到背后有人喊喂。 他一路向北,见到了一条河,也见到了刚刚偷他包子的男孩儿。 “你在这里啊。” 男孩闻言,愣了一会儿,随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如遇洪水猛兽般跑掉了。他一眼瞧见了他飞奔时露出的鞋底,是破的。 贺惜尧脱了衣服,在河水里洗了个澡,上岸时衣服包袱全都不见了! 脑袋嗡嗡作响,像是有炮竹在里面炸开了。很快他恢复冷静,思考着可能性。 两种情况:一种是刚才的乞丐男孩儿回来了,是他拿走了他的东西,看他的样子应是惯偷,不可能没注意到他的包袱。另一种便是路人,能在这里出入的可能是猎户也可能是农户。 他放眼望去,此处无山,非猎户。远处无田,只有一大片油菜花,哪里需要人打理呢?是那男孩儿无疑了,他看了一眼男孩逃跑的方向,沿路追踪。 他追去的方向已走了半炷香了,四下无人,除了平坦的路,周围只是杂草。他望着远处的漆黑,恐怕再走下去也找不到人了,莫非人往反方向走的? 贺惜尧内心有了想法,却不着急了。他生了一堆火,等天明后再回去。 他,跑不了! 火苗时而向上疯长,时而像低着头犯错的小孩儿,贺惜尧望着四周,还算开阔,野兽出没的可能性很低,现下入夜也不会冷。只是睡觉还是不太安全,干脆掏出刀子和黑木继续雕刻。 雕刻这东西,心里得有东西,否则刀举起来,这第一刀落在那儿是没数的。所以,他盯着黑木反复思量,仿佛刻什么都不对。 左思右想间,两个火光由远及近,像是就朝着他这边的亮儿来的。他没瞧见,也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在跟前了。 是两名衙差,穿着衙役的衣服,提着两个灯笼。这两人一个瘦瘦高高不苟言笑,一个微胖板着脸。额上三层褶子。 贺惜尧不自觉的站起身,同时收起黑木和小刀。他不知衙差来意,站着不动,等待对方先开口。 衙差走向前,看到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壮小伙,一脸文质彬彬,身材却不似书生柔弱,衣着……虽无补丁,却朴素的很,深蓝色的粗麻布衣和长裤,矮帮布鞋,鞋边已经磨破了。 两人相视一眼,高个的衙差开口说道:“今儿镇上有一家三口被杀,有人看到一个乞丐从里面出来,鬼鬼祟祟,乞丐已经被抓,我们发现了一些赃物,那乞丐说受人指使,形容之人应是你。是与不是,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乞丐男孩应该是他在河边见到的,偷他包子和包袱的那孩子。怎滴就卷进一个杀人案里了?还供出他的主谋同犯! “我和你们走。” 他在此多说什么已经无济于事了,只能和衙差们去衙门才能打探消息,弄清楚来龙去脉。 两个衙差并不说话,让出路来,各自摆了个请的姿势。他顺着指引走在前面,他们跟在后面。 是该庆幸的,不然他怎么能在这么晚了还可以进城呢,不必以天为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孩子怎么诬赖他是凶手,他们萍水相逢,无仇无怨,此等大事人命关天,弄不好是要被杀头的! 到了衙门,他被关进了大牢,听衙差说得到明天县太爷才会升堂办案。他被关进了一个单间,避免明天升堂前出什么问题。 贺惜尧左右张望,四周静悄悄的,他能听到隔壁打鼾的声音,还有翻身的声音,远处还有咳嗽的声音,呻吟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扰人,他更加难眠了。 不多时,一个爬行的声音往他这边的爬来,拽着木栅栏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喘着粗气稍作休息。 “大……哥,来……” 贺惜尧听到那边的动静,但不知道缘由,也未有动作。等听到微弱的呼叫声,他知道是和他在说话。 他起身后慢慢走过去,但并不靠的很近,他还是有防备心的。 “有事?” 贺惜尧轻轻问着。 “是我……偷了……偷……包” 此处并没有窗子,根本看不清什么,他能判断的就是此人应该就是那个乞丐,他受了伤。 “你为何冤枉我!” 贺惜尧压低了声音痛恨的斥责这小乞丐。 “他们……打……我……” 他能想到的就是屈打成招,难怪这孩子会受伤,这便说的通了。他一个被偷了包袱的,反而成了主犯,应该是那包袱成了与他有牵连的罪证。 “是你杀了人?” 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毕竟一个乞儿,怎会有胆量去杀人! “不……咳咳咳……咳咳……” 小乞丐只说了一个字,就开始不停咳嗽。这个字足以证明凶手不是他,但他为什么会被发现从案发现场离开呢! “别说话了,好生歇着吧。” 贺惜尧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剩下的就是如何自证清白。 他在大脑中反复推敲琢磨,回忆这一天他的所见所闻和相应时间,这些或许会成为他不在现场的有力证据。 然而,如果他被污蔑指使小乞丐去杀人,那么那些证据也就无效了。只能再次证明小乞丐不是凶手,那么他买“凶”杀人的指控也就洗清了。 凶器是什么?何时发生的凶案?小乞丐为什么会从案发现场离开?尸体是如何情形,死因是什么?而最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知府老爷报案能力如何,会不会查也不查抓住现有的东西就将他定罪,早早结案! 从小乞丐的伤势来看,屈打成招也未可知。他当如何自救? 一团乱麻缠绕其中,理不清断不明,稀里糊涂他困顿的打着哈欠,睡着了。 第23章 仵作验尸结果 他还是第一次进公堂,当然也是第一次成为一名被怀疑的犯人。 公堂门口有两名衙差,恍若两位门神,正色凝神,让人又惊又怕。堂内右侧有一张桌子,不算宽敞,桌子上有长年累月的墨迹。他估摸着当是师爷做记录用的。正前方最显眼的是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紫红色的匾,黑色加粗的字,端端正正,肃然起敬。下方就是县太爷升堂若在的地方了。上面那一方惊堂木放在右手边,再无其他。 贺惜尧被带进去时,堂内并无一人。等他走进的同时左侧有人进来,一个坐在堂上,一个绕到堂下走到那张简陋的桌子前,看着堂上之人坐下了才坐下。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县太爷年纪并不大,宽脸窄额,书生面像,不胖不瘦,怎么看都很普通,不如门口的衙差吓人。 “本人缸子,曾在醉香楼做厨子一年,是主厨白师父的关门弟子,最擅药膳,如今奔赴京城谋活计。” 贺惜尧不卑不亢,他合计过了,说别的是没用的,得亮出最拿得手的身份。他是想让县老爷知晓他不是流浪汉,是有正经工作和手艺的,又有要寻的目标。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中途杀人,为非作歹的。 “昨日申时,杨家一家三口被杀,死状凄惨。有人见到一小乞丐从杨家巷口跑出,慌慌张张,甚是可疑。衙差捕获时,那乞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袱,嘴里念念叨叨,有些神志不清。那包袱据乞丐所言,是你的。” 县太爷对案情说了个大概,但这些经过他的串联,已是知晓的事情。 “县老爷,草民想知道,仵作查验尸体可有结果?” “传仵作。” 县太爷并没回答,而是传仵作回话,可想他也并不知情。 不多时,一个柔弱的老者走了进来,步履轻浮却浮中有稳。面露憔悴,嘴巴干裂,一看便知一宿未睡,可能是整夜都在查看尸体所致。 面对行礼的仵作,县太爷问道“杨家尸体检验可有结果?” “回大人,杨岐体内有有毒素,小人在肠胃处找到了金刚石粉末。身上还有被击打的伤,但不致命,唯有头部一击最是严重。不过即便没有外伤,从他的肠胃坏死程度来看,命不久矣。” 仵作娓娓道来,事无巨细。 “杨家媳妇和孩子呢?” 县太爷继续问道。 “回大人,杨岐之子杨维烁……是……是被吓死的。” “吓死!” 在场的人都为之一震!什么样的事情能把一个孩子吓到,甚至……吓死! “那孩子死状的确是吓死所致,身上还有长年累月的踢打之伤。身体瘦弱,可见骨,皮肤过于白皙,左腿骨折未愈,是旧伤。十岁的娃娃只有五岁的身高,长期营养不良,发育不健全。像这样的身体很难经受什么。” 仵作并第一次遇到吓死的,但一孩子以如此惊恐之状离世,可悲、可叹、可怜啊! “至于杨家媳妇慧娘,死因是乱刀砍死,身中八刀,致命一刀砍在脖领处,深可见骨,与头骨连接处是断的。凶器是现场留下的柴刀。” 贺惜尧听着仵作的描述,仿佛走进了案发现场,血淋淋的场面让他全身冒汗,不寒而栗! 昨天那个瘦高的衙差站了出来,作揖后禀告:“大人,现场一片狼藉,这家人的歹人一定做了殊死搏斗。左右邻居听到喊叫声,但并未出面施救。” “这是何故?”县太爷问道。 “据邻居们说,那杨岐本就无能,父母在世时多有疼爱,不曾劳累,为其娶妻后不久便相继离世。杨岐靠着父母的遗产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一年不到就将继续挥霍一空,对待其妻慧娘打骂更是家常便饭。一开始左右邻舍都会相劝,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不再多问,偶尔会接济他们母子罢了。” 各方对事件都做了说明,贺惜尧在脑海里整体着思绪,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敢问仵作,那杨岐是何死因?” “他身上只有撞击的外伤,还有身体里的毒素。” 仵作耐心的回答,或许期间也有不解,所以回答时并不连贯。 “他脖子上有一处细小伤口,像是薄如蝉翼的利器划伤的,伤口不到半寸,应该不是致命伤。” 贺惜尧反而好奇了,为何杨岐没有致命伤,反而是毒死的?据他所知金刚石粉末会累积在肠壁,是一种慢性使人衰竭的毒药,如果要当场毙命,不会有人用这个。 看来是有人想让杨岐不知不觉的去死,而慧娘是乱刀砍死,这凶手看似更恨慧娘,否则不会如此残忍。 薄如蝉翼的伤痕,是什么造成的?现场只有一把柴刀,他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柴刀是不能造成那样的伤口的。那么,这伤口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何不致命? “大人,草民想查看杨岐的尸体,望大人允许。”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那伤口不会平白无故出现,怎么会有人能料准了毒发时间去灭门呢,那么无其他致命伤的杨岐身上,只有那半寸的伤口最为可疑。 “哼!你这黄口小儿,难道是质疑老夫的能力!真是岂有此理!” 毕竟是有三十多年仵作经验的老人,竟然被人当场提出重验尸体,且是如此小儿。这事无论如何穿出去,他都很难不颜面受损。 “缸子小儿,站在你面前的是本县资历最深的仵作,不可妄言!” 县太爷明显是偏护仵作的,这也合情合理。 “大人,老师傅,缸子没什么恶意,只是心中有疑问,无法释怀。” 贺惜尧连忙作揖躬身,拿出谦逊的态度,解释自己的用意,以做争取。 “杨岐外伤不致命,也无刀伤,金刚石粉末之毒少量并不致命,量大却利息察觉。所以,可疑之处便是那令人蹊跷的脖领之伤。草民斗胆,想与老师傅一同当场查验,以便得出死者真正的死因。” 老实说,仵作在查看三具尸体时是动了恻隐之心的,慧娘他识得,多好的一姑娘却被蹉跎了,如今死的如此惨烈。他很想找出真凶,还这母子一个慰藉。 “大人,小人愿意。” “准。”既然仵作同意了,县太爷也没有理由拒绝。 尸体很快被衙差抬了上来,贺惜尧仍旧是第一次看尸体的模样,他内心慌张而又恐惧。但事关生死,他必须勇敢。 他直奔主题,观察脖领那处的外伤,的确只有半寸长,很薄。就像是小刀划了个口子,不足为奇。 更何况,伤口处并没有大量血迹,倒是口中有大量吐血的痕迹,像是毒发所致。 “敢问老师傅,可否借用小刀一用?” 贺惜尧想划开伤口,一探究竟。 仵作好像看出他的意图,不多问便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把小刀。 贺惜尧一点一点剥开伤口,伤口也逐渐变大,最后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景象,令人难以置信。 杨岐的呼吸管被割开,却没有喷涌出血液,一来是武器或许轻薄,二来是一瞬间造成,伤口过小,导致呼吸不畅,血液倒灌从喉咙喷出,如同中毒吐血一般。 好精妙的伤口,好厉害的武器,好不可思议的杀人手段! “老夫,大开眼界!” 仵作对着贺惜尧深深地作揖,深感佩服。作为仵作当心细如发,没想到这样的年轻人竟冷静如斯,心细如尘。 是个当仵作的好苗子,仵作看着贺惜尧的眼睛闪闪发亮,像黑夜里捕食的豹子,对猎物发出非我莫属的占有欲与威胁感! 贺惜尧脸色铁青,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衫,他看向仵作的眼神变得迷离。 铛的一声!刀子落地,贺惜尧天旋地转,昏厥过去…… 第24章 新消息 “大人,人已经带回大牢。” 瘦高的衙差将贺惜尧送回牢房,又回来复命了。 “嗯,此人有胆有识,不像寻常厨子。你带刘二一起去趟清水镇查一查这缸子来历。” “小人领命!” 这瘦高的衙差便是黑夜里抓贺惜尧的衙差之一,名为刘大。他与刘二是堂兄弟,同时进的县衙当差,平日里形影不离。但谁都能看出来,这刘大聪慧有主见,是二人中的主心骨,而刘二虽愚笨却事事听得刘大的安排,从无二心,且武艺高强,在刘大之上,两人互有补足,是县太爷的左膀右臂。 刘大走后,师爷进来了,手中拿着记事簿,看来是整理好了堂上事宜。 “大人,今日升堂记录已整理在册。”说完便把册子递了上来。 “沈师爷,今日堂上所发生的事,实为此生难遇。这缸子不像普通人,在大堂之上毫无惧怕之色,行事有章法。此案不简单呐!” 县太爷说出心中所想,是想与这沈师爷探讨案情。 “禀大人!” 沈师爷刚要回禀,却被县太爷打断了。 “沈师爷请坐下回话。” 沈师爷也不拒绝,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衣衫,恭敬的诉说心中所想。 “杨家一家三口虽一起被杀,却死因各不相同。那把柴刀是杨家媳妇的凶器,然杨岐却死于薄刃封喉。在下大胆猜测,杨岐是杀死慧娘的凶手,而他……” 沈师爷瞧了一眼县太爷,此时县太爷也正端瞧着他,很是认真的在听他的见解。 “杨岐很可能是被有武功且武功很高的江湖人士杀死的!” “何以如此猜测?”县太爷蹙眉问道。 “要说本县高手,大多出自县衙衙差,据在下了解,武功最高的是刘二,但也只是拳脚功夫。能掷出武器同时以如此小的伤口不动声色杀人无形,放眼望去只得是江湖高手!” 沈师爷是本县的唯一秀才,奈何家境贫困,仕途之路走过一遭,却因病弱的身体拖累,与科考失之交臂。而后一蹶不振,是新上任的这位县太爷乔大人开导并邀请他做了 师爷,他才有机会一展抱负。 每有案情,乔大人都是听案情人物的详细描述,从中抽丝剥茧,绝不错判盲判,他从中学到不少处理案件的技巧。也叹服于乔大人断案的能力! “沈师爷判断的与我不谋而合,来人!” 听了沈师爷的见解,乔大人会心一笑,大为赞赏。他叫来衙差,吩咐着:“去查一查今日可有外来的练家子,尤其武功高超的。” “是!” 衙差领命要走。 “等等,除了有武功的,也要查一查可有其他外来形迹可疑者。” 乔大人挥一挥手,衙差领命下去了。 “大人是觉得有人买凶杀人?” “知我者,沈师爷也。” 乔大人开怀一笑,喝了口茶,又道:“既是高手所为,杨岐一个本地人,从未出过本县,怎可能招惹这等高人。除非有所图之人主动找上门,杀人无非图财或有仇怨。这杨岐出了名的穷困潦倒,那便只有仇怨,若是仇怨怎可能杀了人便泄愤?不鞭尸扒皮抽骨何以报仇?” “您的意思是这凶手还在本县?”沈师爷有些脊背发凉,他一读书人,平日里读书写字在行,字里行间抽丝剥茧在行,可参透人心,他……有些望而生畏。 “但愿吧……” 但愿什么?但愿凶手还在?如果沈师爷所述为真,这样的畜生百死不可赎其罪! 可他的职业是探查真相,还以公道。世上之事所以发生大多贪嗔痴不可过,可其中又有情非得已扰人心性,难辨对错是非。唉!因果罢了!走不出的何止是他们,还有他! 乔大人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天还未黑,夕阳西下,柳枝随风拂过窗棂,劝慰着他难言的心。 沈师爷大概知道乔大人的心事,他从来心系百姓,牵挂苍生。这起案件如此不简单,可能会牵扯出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他也跟着忐忑。 沈师爷离开了,他不忍打扰此时的乔大人,或许一切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未知的忐忑需要一片宁静,杀死一切烦扰不安…… 贺惜尧睁开眼,又是熟悉的地方。不同的是桌上放着一壶热水和两个馒头。比起昨天的嗖窝头,现在的待遇说明一件事:他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那边的孩子也有了动静,呜呜呜的似是在哭又像在说话,不清不楚的。 贺惜尧拿着一个馒头走了过去,将馒头递过去,一只小手马上抢走了馒头,大口大口啃起来。 “你……” 贺惜尧本想责怪乞儿,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将这么大的事牵连到陌生人身上,这会害死人的!但后来一想,不怪他,一个孩子,被打被吓后只能有什么说什么,若他在这个年纪或许也该如此的。 乞儿吃了馒头喝了他的热水,而后睡着了,一夜都没有动静,想来睡得很好。 贺惜尧躺在铺着稻草的地上,想着既然洗清了嫌疑,通过今日升堂他的诉求都被满足来看,这位县太爷是位好官。如是好官他便没事,他能好好睡一觉了。 转天醒来,他没有被提审,听衙差说此案还在调查中,也在全县搜捕可疑人。贺惜尧想着再升堂应该需要几日,他和小乞丐都要被关在大牢里等待结果。 经过三四日的相处,小乞丐并没有与他多话,更多的是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地待着。 他明明每天都在睡觉,正常吃饭,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瘦了。小乞丐的模样令他着实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他不善言辞,更不会哄小孩子。他只得把他的饭食分享给他,轻声说着“会没事的,不必担心。” 可,小乞儿依旧蜷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目光呆滞。 他始终不明白这小乞儿为什么会从杨家巷口跑出,难道他……见到了什么? 说来这小乞丐从未喊冤,却是越发安静了。他看着很是心疼,这样的年纪本该爹疼娘爱的,却沦落到做乞丐,小小年纪关在狱中,受刑折磨……人生哪有苦乐参半,于大多数人来说痛苦才是主旋律,得到一丝丝甜都会如同阴云透光,感恩戴德! 待到下午,前往清水镇调查的刘大和刘二回来了,风尘仆仆,直接向乔大人复命。 “大人,我等已调查清楚。缸子的确是清水镇醉香楼的药膳厨子,主厨白师傅的关门弟子。因醉香楼老板将药膳活计停了,他才离开想要出来闯荡。此前也并没有什么前科,只是此人少言寡语,谁也不知道他进醉香楼前的来历,只知道他的厨艺是进了醉香楼学的,且成就很快,半年已学有所成,成为了关门弟子,还是打猎的好手,识得一点草药。但都是为了营生,卖钱活命用的。” “他在醉香楼做了多久?”乔大人好奇的问。 “一年。”刘大肯定的回答。 一年!乔大人震惊不已。这哪里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他虽不懂厨艺,但下馆子是常事,他对大酒楼里的掌勺人还是了解的,他们不熬上几十年是很难出人头地的。且不说菜系繁多,光是切菜雕花、掌勺控制火候,那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醉香楼的白师傅他是知道的,当年在京城也是名动一时,没想到如今这人屈居在如此偏远的小酒楼里。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辛苦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乔大人已了解了贺惜尧的基本情况,此人甚为神秘,但人品还算正派,否则白师傅不会收为关门弟子。况且在公堂上此人镇定自若,条理清晰的推理案情,抓疑点,追根究底。 都说做官需明察秋毫,抽丝剥茧,看来他这个猎人厨子也做得。哈哈哈,果然人才辈出,后浪推着前浪走,他这前浪有压力呀! “大人,抓到了几个外来的可疑人。可要带过来受审?” 一衙差兴冲冲前来禀告,看来多日的追查,终于有所收获,大为高兴。 “嗯,带到公堂,通知沈师爷。另,将缸子也带过去。” 乔大人做了安排,去换官服准备升堂审案。 依旧是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他被带上公堂时县老爷已经坐在牌匾之下等候了。 堂下除了他,还有三个生面孔,却都是男子。一个衣着朴素有补丁,个子不高,瘦瘦的,看人怯生生眼神飘忽不定,怎么看都有点……贼眉鼠眼。一个衣着华丽,上好的蜀锦缎子长袍,厚底长靴,中年面相,看似像商人,有些阅历,坦然淡定,身在公堂如在自家客厅,毫无惧色。另一个衣着虽不华丽,却也不朴素,一脸讪笑,胖嘟嘟的脸都快将五官挤出去了,肉肉的大手不停的搓啊搓,好像下一秒就会来一句“大人说的对呀!” “堂下三人,报上姓名、来历,到本县所为何事?” 县老爷开始发问。 第一个男子开始答复:“小人石头,临县的,在家耕地为生,得知家姐已临盆,特前来探望。” 县老爷看了一眼旁边的衙差,那衙差站近一步,对着第一个男子说:“你是临县的不假,但你并无姐姐,何来临盆之说,分明是在说谎!” 那男子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解释:“却是家姐,只是家姐从出生便寄养在舅舅家,所以极少有人知晓此事。望大人明察!” “探望姐姐,却是空手而来,如今来了本县两日,迟迟未见你去姐姐家,你是找不到姐姐家门吗?” 衙差接着质问。 “说来惭愧,本来带了十颗鸡蛋,赶路饿了,偷吃了两颗,剩下八颗……剩下……”男子吞吞吐吐,似有隐瞒。 “剩下的如何,如实招来!” 县老爷怒目而视,言辞犀利,男子吓得抖了一抖。 那男子突然眼含热泪,自责不已的说:“剩下的换了钱,在赌场输了。八颗蛋押了十文钱,却欠下十两的债,我……我……”男子抖得厉害,抽泣着,继续说:“我不该来呀,看了这花花世界,却落得一身罪孽,我如今,回不去了,姐姐也无颜再见了……” 十两银子,他们家一年也见不得这么多银两!穷苦人家,耕地为生,一年到头温饱都难,钱更是没有。那十颗鸡蛋还是娘亲攒了好几个月才赶着姐姐生产了送来的。 这下好了,他一身债难偿,怎敢回家将噩耗带回去?这钱哪怕回家也是没有的,他这条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如果不是衙差拿了他,恐怕现下他已是一具尸体,不知被埋在哪儿。 “你姐姐家地址何处?” 乔大人问道。 “南巷街第二家,姐姐名为崔艳萍,夫家姓吴。” “刘大,你去问问,是否属实,可否识得石头此人。” 刘大领命出去了,石头瘫坐在堂下,脸上脖子都是汗。 第25章 三个嫌疑人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乔大人看着第二个男子问道。 “在下言庆生,京城人,家中世代行商,此次来方河镇是听闻这里出了个矿山,我来此地考察。” 此人说的不假,三个月前有人挖到了矿石,但一个月前已经证实里面的矿并不多,不成规模,是废矿。 “看来京城做生意的大户也非事事消息灵通啊!” 乔大人并不是在挖苦,只是觉得这样的事虽需要打探,也不用当家人亲自走一趟,光是听闻便千里迢迢而来,说服力不够。 “大人,此人在矿山消息未出时便到了咱们县,已有三月有余。” 捉拿可疑人的那个衙差站出来,提出疑点。 “哦?看来言大商人消息并不闭塞,竟可未卜先知。” 乔大人大概知晓此人来方河镇并不单纯,至少不是因为生意,如此遮遮掩掩,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人英明!在下的确是提前知晓矿山之事,做生意的耳听八方方能八方来财,这不足为奇。” 言庆生文质彬彬,说话慢条斯理,言之凿凿,逐一而破。 “方河镇好山好水,自有京城比之不及的风景明秀。言某得知此地出银矿,本想差人探听虚实,后闻此处山水文风别有风情,便生了到此一游之心。此乃公事私心,让大人见笑了。” 一番话严丝合缝,合情合理,有公事有私心,好一个“借公徇私”的理由。 乔大人听完,略加思索,也是思无所思。便不再提问,开始询问第三个人。 “大人,小人名唤柳穆,乃是走南闯北的玉石人,拿着几块原石叫卖,开出的玉石也可为其加工首饰,祖传的手艺,得个温饱而已。” 言外之意,这人就是走到哪就在哪儿做玉石生意,每个落脚地,走哪算哪。 “大人,此人走街串巷,在本县逗留已有十日,未做成一单。但杨家出事后,此人突发横财,挥金如土,而手中原石无一卖出!” 捉拿嫌疑人的衙差又点出问题所在,然后走回原位,不再言语。 “柳穆,你作何解释?” 乔大人眼神锐利,冷光寒骨。柳穆瞥了一眼,不敢直视,冒着冷汗,眼珠子滴溜溜转。 “从实招来!” 乔大人着实没了耐心,一下惊堂木敲出了镇魂声。吓得柳穆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却一言不发。 “柳穆,难道你想大刑伺候?来人!” 乔大人的并不能他回答,就不耐烦的招呼人要“大刑伺候”了。 “不不不,大人,大……我,我……我说。” 此时的柳穆吓得结结巴巴,嘴上打结,生怕嘴边的话赶不上大人的上刑。 “小人虽是游商,也会……做……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十日前途经临县,恰逢冯员外小孙子满月,小人去献石讨些赏银结实了府内小厮,与他做了……做了点生意,得了钱财。” “是何生意如此生财?” 乔大人好奇的问。 “是……是……趁人不备,偷了冯员外所孙子,绑……绑架勒索……” 闭着眼说完最后一句,柳穆瘫软在地,如一瘫烂泥。心里默念着:这下,死定了……死定了。 “刘大刘二,去临县探查虚实。将这三人暂时关押,等查清他们的口供是否属实再行判决。” 衙差将三人带了出去,估计是关进大牢了。贺惜尧如旁观者进入了梦境,梦里演绎着一场县老爷英明决断,一丝不苟的审案过程,虽然没有大快人心,惊心动魄的场面,但他依旧心神激荡,肃然起敬。 “缸子,你可有话说?” 被点名了,他晃过神,不知县老爷要他说什么。按他推断,他应该无罪的,今日审案结束了,都没有他什么事。怎滴现在抓着他问呢? “小人,小人无话。” 要他说什么?他一脸茫然,看看县老爷,看看沈师爷。心疑着,莫不是刚刚走神错过了什么? “莫要慌,本府想问你对这三人可有疑惑之处?” 县老爷看出了贺惜尧的满脸疑惑,刚刚审案的严肃脸柔和下来,略带微笑,似在闲聊。 “小人不敢妄议。” 贺惜尧不敢多说,怕惹火上身。纵使知道这县太爷是好官,他也不敢造次。 乔大人站起身,走下堂,挥一挥手示意衙差离开。 “无妨,现在审案已经结束,只是探讨案情,集思广益,对审案也是有好处的。” 县老爷完全放松了心绪,说话的腔调都变了,竟有点……小儿淘气的感觉。 “来,沈师爷也来参与参与,给我点思路。” “大人,容我把这记录做好吧。” 沈师爷正在焦头烂额的对证记录,上面字迹潦草,他得趁热乎劲整理出来,否则哪怕是他自己的字迹,他也未必认得了。 “走,喝茶去,我请吃饭。沈师爷你且忙着。” 说着便拉着贺惜尧往外走了,沈师爷顾不得回话,再回神人已经不见踪影。 “你觉得石头的话可信吗?” 乔大人与贺惜尧一同走着,刚刚他走在后面,乔大人说话都要频频回头。他最后忍不住,非要并肩同行,好一同说话。 不得不说,私底下的县老爷幽默又接地气,毫无架子,甚至像毛头小子对什么很是好奇。 贺惜尧也看到了不耻下问,他一直以为乔大人总是发问是明知故问,现在看来很多时候都是在征询意见,然后判断可行性。 “小人觉得可信,他的证人就在本县,很好查证。” 乔大人点着头,不语。 “那姓言的商人呢?” “小人在醉香楼也曾招呼不少大商客,他们出行大多车马相送,下人随行。谈的是行商之道,生意大经,却无一醉酒贪欢者。或许是小人见识浅薄,京城的商人略有不同吧。” “这到不难,可以查一查他近三个月的行程,若是游山玩水乐不思蜀一查便知,若不是困于山水,便是困在人情。当查一查。” 乔大人低着头,言语极低,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那……最后一个呢?你觉得如何?” 乔大人好像忘了最后一个嫌犯的名字,停顿片刻。 “柳穆不老实,他说的话可能有隐藏,需要多加证实。此人贪生怕死,杀人应是没胆量的。” 听了贺惜尧的看法,乔大人也甚为赞同,喃喃道:“此时发生在临县,如果刘大查出什么,那柳穆只能送到临县府衙了。” 不知不觉乔大人向前走着,继续呢喃:“这么说,最有可疑的是京城来的富商,他一个商人怎么能与杨家有牵扯呢,得好好查查。” 等乔大人从案情中“醒来”,他已与贺惜尧有五十步距离了。他小跑着折回来,抱歉的说:“见笑了,走,喝茶去!” 乔大人不见外的搂着贺惜尧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倒是让贺惜尧不甚自在。再说他比乔大人高出许多,他只得佝偻着身体,好生难受。 两人到了无叶茶楼,乔大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招呼贺惜尧坐在对面,两人相视而坐,旁边就是窗户。 楼下是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人来人往。叫卖的吆喝声,拨浪鼓的声音由远而近,好不热闹。 贺惜尧犹豫再三,决定开口问询小乞儿的事儿。 “大人,被杨家案件关着的乞儿,他是无辜的,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 “那孩子是被吓到了,被找到的时候身上一堆的伤,有躲藏时不慎造成的摔伤、擦伤,还有……自残的伤口。他,唉,可能在现场看到了什么。” 乔大人说道那乞儿很是怜惜,有不忍与无奈的交织。 “我还以为是动了邢。” 贺惜尧不好意思的说着实话。 “我虽为本县县令,办案却极少动用大刑。屈打成招可非君子所为。” 乔大人得意的自我夸赞,脸部表情也甚是夸张,逗的贺惜尧哈哈大笑,失了态。 “我乃京城尚书令之子乔子恒,虽看起来老成,却不过二十五岁。” 乔大人说道自己老成时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肉肉的脸,有些失落,好像自己没有貌若潘安而黯然神伤。 但于贺惜尧而言,乔大人的话无异于在交换他的身世。他知道聪明的乔大人一定对他的身世有所察觉,就如醉香楼的那些人一样,只是乔大人好奇之余还在追根究底。 他并不作声,看着窗外,也在思考说些什么。 “那孩子现在在牢里比较安全,他可能看到了案件过程,或者目睹了凶手,都有可能。他的伤看起来严重,不过皮外伤,养养便会好。” 乔大人盯着贺惜尧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知道他防备心重,也不做拉扯,干脆转移话题。 “乔大人明察秋毫,百姓之福。” 贺惜尧有些坐立难安,乔大人的恩威并施,让他不知所措。 “大人,老规矩,您慢用。” 贺惜尧抬眼看了一眼来人,衣着考究,不像是伙计,应是这里的老板。 这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神兵天降啊,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解救了他。 “多谢李掌柜。” 李掌柜笑笑,瞧了贺惜尧一眼,很识趣的离开了。 “来,尝尝。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乔大人给他们二人各倒一杯,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是好茶,但他不懂茶,怕品不出什么。 “茶道不同饮酒。酒乱人性,穿肠而过,露出的往往是丑态。茶却是百味丛生,什么水泡出什么茶,火候,心境的不同,茶的味道也不同。” 啊!乔大人究竟想说什么呀!贺惜尧心里紧张万分,坐不住了,好想马上就走,哪怕跳窗而逃! 第26章 一天里的两个人 “哎呦,我又想卖弄了,老毛病了。快,尝尝…” 乔大人像是献宝似的一脸期待,眼神催促贺惜尧赶快喝一口尝尝。 小小的瓷杯里盛着一口便没的茶水,茶水黄绿明亮,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贺惜尧小啄一口有点苦涩,而后却是浓醇回甘。一口饮下,如大地回春,感受花开遍地的心情舒畅。 “怎么样?这茶不错吧!” 贺惜尧现在可明白为什么乔大人要刻意说明自己的年岁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此人爱装嫩呢。 他真想念公堂之上的乔大人,板板正正,严严肃肃的样子。总好过现在的乔大人,虽然更和善些,但总透露着要探究什么,用糖衣炮弹靠近他的危险感觉。 “草民,不懂茶。这茶挺好喝。” 贺惜尧想结束喝茶的这段,哪怕把他送回大牢。茶是好茶,抵不过人别有所图。 “喝完茶,去我府上住几日,这案子没那么快结案,你现下还不能离开。” 乔大人喝着茶,闲聊似的说出他的要求。 “如果案子需要我留下,我可以住在客栈,等候差遣。” 他应该表达的很清楚了吧,他有地方去,不想住在乔大人家里。这个拒绝的,够明显吧。他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挽留,让他走!让他走! “既然如此,那便住在府上客房吧,你的行李我已经安排手下放在你房间了。” 乔大人小口啄了一下茶水,说完此话也不看贺惜尧,全神贯注的看着楼下,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能说什么,还能用什么做最后的挣扎!这乔大人不止有两副面孔,还喜欢强人所难,贺惜尧认命的低着头,狠狠地灌了一杯雨前龙井,犹不解恨,一连倒了好几杯,一饮而尽,似要喝垮了乔大人! 如此的发泄不满,也不过螳臂当车,蝼蚁的呐喊如同哑巴说话,白费力气。 茶馆晚上供饭食,喝了个茶饱,还吃了个哑巴亏,他一点吃不下了。 贺惜尧找了个借口,早早出来。乔大人告知他他的住处在衙门后面,从县衙绕过去便是。 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他无心欣赏,一路往西门走去。临走时,乔大人交代的,城门会在太阳落下后关闭,但又值班守卫,叫一声会开门。这是他的规矩,他称之为夜不闭户,是他廉明有方的见证。 他有气在胸,哪里听得了这些,草草拜别了。如今想来,能在关闭城门后还能随时叫开的,确显本事。 他从大牢出来,身无分文。西门有甚,他不知晓,只是胸闷烦扰沿着街道一路走。这便到了西门,索性就出来了。 城外当然是一片耕地,但比起城内的喧嚣,他更喜欢此时的安静。现下太阳还未落山,所到之处一片旷野,种田的农人还在忙碌,远处的炊烟被风斜斜的吹着。 风卷着花香和草香闯进鼻腔,混合着一肚子的茶香,难得的心旷神怡之感。他张开双臂,将胸腔彻底打开,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得以释放。 “又见面了。” 是谁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开心的收起双臂,面对来人。 “难得见你这么开心,还以为你是块木头疙瘩呢!” 这次的女侠穿着农家女的衣服,朴素的很,头上围着布巾。 贺惜尧收起笑容,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为了缓和尴尬,他开口询问道:“女侠怎的在此?” “自是有任务在身,旁的就别问了,道上规矩。” 既然女侠提点了,他便点头表示懂了,不再多说。 “那女侠这是进城还是已经完成任务了?”他是想问她是不是这就要走了,但他觉得太过直白,不好意思说出口。 “完成了,但也没完成。其实,走也没关系,不过想知道个究竟才留下的。” 听到这里,他知道女侠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甚为开心。 开心之后他又觉得无话可说,无事可做。他与女侠的交集只有交易,再无关系。他一直想为女侠做点什么,原本想送一只簪子,没想出刻什么,荒废至今。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对女侠一无所知,怎能送出合她心意的礼物?可他又不能直白的问,只能心里捉急。 “你怎会在这儿?” 女侠和他一同看着风景,不经意的问了问题。 “这里发生命案,我受牵连逗留至今。原本上午还在大牢,如今刚获自由,出来走走,但命案未结,这方河镇暂时走不了。” 说起这件事,他的疲惫感又涌上心头。 “吃饭了吗?” 女侠得了答案,未再深究,又抛出问题。 “没有,陪乔大人喝了一下午茶。” “走吧,一起吃饭吧。” 女侠得道回答,率先走在前面带路,也不管贺惜尧是否同意,就这样走了。 贺惜尧没想过要不要一起去,腿比意识更先一步做出反应,跟了上去,甚至小跑着争取并行的机会。 他比她高许多,一起走,他还要减小步伐才能并肩齐驱。他面上不动声色,偶尔会斜眼偷看她,心里却是小鹿乱撞,呼吸都显得急促了。他努力平复心情,觉得这心跳有点不由自己,难道是因为遇到女侠太开心了? “是我走的太快了?你气息不稳,是不是平日里练功偷懒了?” 叶无忧感觉到贺惜尧气息紊乱,停下脚步,没等他回答,就先一步动手过招。杀手动手快狠准,不留一点空隙给敌人,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贺惜尧被猛的攻击后招招落后挨打,到后面又找回了招式,一步步找到了节奏,挽回了劣势。但要打赢一个江湖杀手,他的历练不够,火候还欠缺。 叶无忧对招后连连赞叹,此人成长飞快,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江湖高手。 贺惜尧渐渐找到对方招式的规律,追平了局势。但他心里不平,他对女侠关心的态度暖了一下,哪怕这种关心是用这样“见人就打”的方式。 比武过招终于在叶无忧的收手中结束了。 “不错,你的资质比大多人都好,假以时日你的功夫会在我之上。” 被女侠夸,他开心极了,低头勾笑,心里甜甜的。 他们不再说什么,又是叶无忧带路,他们走了很远,大概觉得要走出方河镇地界了,他们才停下,在一处简陋的房子前停下。 贺惜尧打量着这个陋室,和他们习武的山上那个茅草屋不相上下了。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家,更不可能有什么吃食…… “说来,你又会打猎又会烧菜,这顿饭你来很合适。我等着,你去打点什么,别太久,我饿了。” 贺惜尧听完女侠的话,石化了。 他以为的吃饭是跟着女侠有饭吃,没想到竟是如此吃饭。他此时觉得,女侠和乔大人很是般配,都是一样凭着一厢情愿强人所难! 他像淋了雨的鸟儿瞬间打了蔫儿,脊背塌了下来。不吱一言,忘了一眼四周,了解环境,然后向一个方向走去。 再回来时贺惜尧手里拿着什么,怀里鼓鼓的,由远及近。 叶无忧一直关注着贺惜尧走时的方向,她并不担心他,纯粹是……真的饿了。 “你再不回来,我就该吃土了。” 叶无忧一脸委屈,可怜巴巴的。这个样子的女侠是贺惜尧从未见过的,她此时和农家妹妹没差,可爱至极。 “呦!”叶无忧看清楚那只脱了皮,处理好的兔子,她拱了拱手,佩服至极! 这下好了,兔子直接上火烤,而火,她早就生好了。她心里开心,这小子的执行力完美到她的心坎里,美哉美哉! 贺惜尧掠过火苗看着被照亮的那张明艳的脸,不由得开心。他掏出怀里的果子,在身上蹭了蹭,递过去,被接住,毫不犹豫被吃掉。他心生欢喜,那欢喜催着他做的更好,更好,然后……讨她更加欢喜。 他将其他果子捏碎涂抹在兔子身上,也装了一些在兔子身体里。 “这是做什么?” 叶无忧好奇的问。 “这果子果香浓郁,图在兔子肉上减了几分油腻和土味,增加一些果味,这样吃起来嫩滑爽口不干涩。” 贺惜尧耐心解释。 叶无忧不再说话,两眼直勾勾盯着兔子。滋滋冒着油,除了柴的焦香,还有果子被烤熟的清香。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催促着:“好了没?” “再等等吧。”说着贺惜尧用小刀在兔子身上插了几刀,划了几下。 叶无忧饿的两眼无神,看火光的眼睛都快涣散了,迷糊了。看着贺惜尧的动作,还是由衷赞叹,专业! 贺惜尧又从怀里掏出一株草递了过去,叶无忧好奇的接过来,呆愣愣的看着他,似在问这是什么? “这是仙鹤草,刚刚打猎发现的,就带回来了。此物可以令人迅速增强体力。” 原来贺惜尧是怕她太饿,没想到这小子木头一般却心细如发,行为暖人。叶无忧手里摆弄着仙鹤草,尝了一口,而后拿了一块布巾包裹起来放入怀中。 “怎么不吃?” 贺惜尧疑惑的问。 “这兔子肉都快到嘴了,干嘛浪费这等好药,当然得留作当用时用了。” 贺惜尧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话听着像女侠的心思,什么时候都不会亏了自己,极尽所能占到便宜。 吃了兔肉,他们谁也没再说什么,女侠没说话,他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吃完了,女侠开始送客休息,临别前嘱咐他,就当今天没见过。 他当然会如此,她是杀手,他现在牵连在凶杀案中,无论如何都不该有交集。 半夜了他才回到西门,贺惜尧停在门口,不忍叫门。干脆窝在墙根,等天明再进城。 这一夜,他,无眠。仰望星空,想了家人,想了爷爷,想了师父。最后定格在远处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那里还有刚刚一起吃兔肉的女侠。 他的人生,似乎并不寂寞。有聚有散,有悲有喜,更有……期许。 第27章 照看乞儿养肥大人 第二十七章 照看乞儿 城门一开,贺惜尧便直接去了乔府,没想到来到府门前,大门竟是开着的。就差写上:快进来吧! 不知道乔大人是心大,还是胸有成竹毫不设防。难道内有乾坤,是实打实的请君入瓮?随他吧,他走了进去,反正他是受邀前来。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前面连接着公堂,大概有三四间房的样子,房间都不是很大,侧边应该是厨房,更小。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这是身为厨子的敏锐第六感。 四下无人,安静的很。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进哪个房间,便径直去了厨房。 里面东西不多,米和面是现成的,灶台边的篓子里还有一些发蔫儿的菜,再无其他。 贺惜尧心里嘀咕:这县太爷过得如此清贫,真是爱民如子,不嗜酒肉。他起锅熬粥,最后放上一把青菜碎,蒸馒头可能太耗时了,干脆烙了饼子,角落里他发现了一小坛腌渍的咸菜,切好凉拌最爽口。 他刚收拾好灶台,便觉察有人在门口。他瞟了一眼,睡眼朦胧的乔大人动着鼻子,看来是没睡醒,闻着味儿飘过来的。 “好香啊!现在能吃了吗?” 乔大人虽是礼貌的问,身体却诚实的很,拿饼子的手被烫的发抖,饼子在两手间跳跃都不舍得放下。 “好烫,好烫……呜呜……好香好香啊!” 乔大人一口就把嘴填满了,囫囵着吐着不清不楚的字。就着手抓了一把小菜往嘴里送……这样子,实难把他与县太爷联系在一起,倒像是饿死鬼投胎。 “快,给我盛点粥。” 一手捏着饼子,一手抓着小菜往饼里裹着,眼睛瞟到大米粥,毫不客气的要了一碗。 贺惜尧最想做的就是翻白眼了,不过也听话的照做,盛了一碗米粥,放在靠乔大人最近的灶台前。 乔大人三下五除二,几口搞定了饼子,两手搓了搓油脂,差点就抹上了身。反应过来后,停下了,看来是……习惯使然吧。最后端起碗,先小口浅尝,然后大口咕咚咕咚而下。闭眼舒了口气,放下碗,抹了嘴,一气呵成,还不忘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似乎很满意它又大了许多…… “不愧是白师父的徒弟,厨子了得!” 乔大人拍了拍贺惜尧的肩膀,全然不顾那只油手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磨灭不了的痕迹……这样的大人哪里是公堂上令人敬畏的样子! 这样的夸赞让他嘴角抽搐,高兴不来一点。贺惜尧那碗盛粥,自顾自吃起来,也不搭理,确切来说懒得搭理那个颠覆他认知的乔大人了。 “大人,我想去探望那个乞儿。” 贺惜尧得了允,将吃食装了一份放进食盒,拎着食盒出了门。 乔大人目送贺惜尧走了,才端着剩下的吃食,去了一个房间,也不敲门,砰的一声将门踹开。 “老沈,起来吃饭了!” 他把吃食放在桌上,掀开被子将人拖到桌前坐下。 “大人!” 那人看着很不耐烦,正要开骂,闻到了饼子香味,面色和语气都柔和下来了。 “大人,这饼子是谁家的,好香啊。” 不顾斯文,沈师爷手拿饼子尝了起来,想吃点小菜,结果没看到筷子,瞥了一眼乔大人,放开了用手抓。他的抓发并不似乔大人旷野,捏起一点放进嘴里,与饼子一起细嚼慢咽,慢慢回味。 “缸子做的。” 乔大人也一屁股坐下,掰了饼子有一口没一口的陪着。 “您让他住进来,不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沈师爷可太了解眼前这位大人了,想当初他就是被这么忽悠来的,美其名曰替他考虑,节省开支。结果呢,只不过方便与他探讨案情,供他差遣,加班加点罢了! 这乔大人看着和善,却一肚子坏水,与人方便的同时更是与己方便! “哎呀,老沈!我这般想着你,没想到你却这般想我!” 乔大人捶胸顿足,像极了被辜负,受委屈的小娘子。沈师爷也不瞧他,免得无辜连累自己去配合他的表演,闷不做声,吃饼子。 “你且吃吧,吃饱了把这几日的审案记录尽快弄好,我要研究案情。”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沈师爷僵在那里,嘴里的那口饼子差点没噎着。 他就知道!谁也占不得他半点便宜,防不胜防! 阴暗潮湿的大牢,哪里是人长待的地方。虽说乔大人是为小乞儿考虑,但这样的环境并不适合他调养身体。 待到贺惜尧再次看到小乞儿时,他比之前更瘦了。他抱起小乞儿是那样的轻飘飘,仿佛下一刻他便化了,随风飘走了。 他一点一点喂着米粥,小乞儿配合的吃着,他觉得欢喜时,小乞儿猛然吐了。剧烈的呕吐后,他失落的发现,他吃了多少吐了多少,一点没进肚子。 “你……你若如此,会没命的。” 贺惜尧看着急促呼吸的小乞儿,怜惜的说着。 小乞儿呼吸平稳后,依旧没说话,瘫软在他怀里。 他将小乞儿抱了出来,衙差并未拦他,他心里奇怪,却仍旧出了大牢,回了乔府。 “我知道你会把他带出来。” 等贺惜尧抱着小乞儿出现在乔大人面前时,他早料到会如此,难怪衙差未阻拦。 “大夫已经瞧过了,开了药吃了吐,饭也是如此。” 乔大人看着小乞儿的眼神如他一般,生出怜悯。 未及他开口,乔大人便说:“你与他有缘,照顾他几日吧,若能活命,便是造化。” 乔大人看着小乞儿的眼神好似还有话说,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贺惜尧点点头,问道:“我的房间大人请告知在哪儿,我与这乞儿住一起,方便照看。” “出门,右边那间。” 说罢,又埋头看案情资料,旁边的沈师爷一言不发,目送他们离开。 “若天下少有所依、老有所养,该多好啊。” 沈师爷不许感慨的说道,叹气声中似是回顾了一遍人生无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性使然,不可妄曲。律人律己皆赖国器,循环驱使,非一朝一夕。” 乔大人说完,继续埋头研究案情。沈师爷听完拱手作揖,继续工作。 他们心中何尝不抱负远大,奈何一人之力终为弱,做好自己,做好当下,表率本县,方可有影响天下的可能。这是当初乔大人几次三番说服他辅助于他的言辞,那时他第一次感觉到蚍蜉撼树大有可为。 一人之力怎可力拔山河?需以身作则,方能广而传播。 三日了,贺惜尧已药膳辅佐,调理乞儿身体,补气养血,不急一时。当下有了些许成效,小乞儿气色见好,对他有了反应,偶尔会叫他一声“哥哥”。 得益于这药膳的还有沈师爷,当然效用最佳的当属咱们的乔大人。不止气色红润,身材也越发圆润了。 昨日探查石头姐姐的衙差来回复说,确有其事。石头的确有姐姐嫁于本县,但还未生产,也就这几日的事了。 那衙差也是明事理的,并未将其弟弟涉嫌命案的事告知,只说人丢了东西,他来只是调查身份是否属实。待这几日将丢失的东西寻回,她的弟弟才敢登门拜访。 算算日子,刘大刘二也要从临县回来了。预料中的,今日晌午过后他们二人便来复命了。 刘大说,探访了石头家人,确如石头交代的那样,没有虚假。他们也走访了乡邻,并无可疑之处。 倒是柳穆这个人,他们去了冯员外家,冯员外前几日已经离世,听说身体本就不好,经历孙儿遭绑架后,担心受怕,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 乔大人沉思,他没想到冯员外家在孙儿百岁宴后遭遇诸多不测。 “我们探访这几日,并未发现柳穆形容的小厮,且在此期间并无小厮离开的记录。这人如不是凭空捏造便是凭空消失了,一点查不出。” 刘大说出自己探查的结果和自己的想法。 “不过,离开前最后一次探访,我们瞧见了过来吊念的远方亲戚,其中一年轻男子左耳垂下有一块红斑,样貌颇像柳穆形容之人,奈何此人并未来过临县,此次是为吊念冯员外才与其父远道而来。” “天下没有巧合之事,如果有也是人为。你去将这人提来,只说本官有事询问,请他来一趟方河镇。” 乔大人做事从不放过,也不错过,更不盲猜。有什么事什么人,审上一审,问上一问,便无所遁形了。 “小人不敢贸然留人,让刘二留在那里盯着,小人现在便飞鸽传书令刘二将人请来。” 乔大人欣赏的看了刘大一眼,笑着说道:“此事你办的周密,待案子审理完了,你与刘二一同去沈师爷处各领一两银子,报销出差费用,领两天假。” “谢大人!”刘大面露喜色,领命出去办事了。 “大人,您不过了?”沈师爷无奈一问,“如今不过半月,账上已无银两。您一县老爷每月不过五两银子,这一开口就出去二两,当钱放我这里会孵出钱吗!” 乔大人看着沈师爷像看败家子的神情,纨绔一笑,说道:“你若能孵钱,我便娶了你。既能辅我办公,又能凭空生财,夫复何求啊!哈哈!” 沈师爷冷脸一瞥,他就不该说什么,直接让他掏钱就是了,平白给自己添堵。 “哎呀老沈!玩笑,玩笑啊。咱背后有人,怕什么劳什子银钱。” 乔大人背后的确有人,不是别人,正是京城当官的尚书大人。乔大人在地方当官这三年,家属几乎月月写,现在已经半月一封了。除了念爹娘的好就是要钱,估摸着就算再疼爱孩子,也该到了极限,咬牙切齿了吧。 别人当官是光宗耀祖,他是……要钱! “这次我……我找我哥……”乔大人也有心虚的时候。 也是,谁家羊毛可一个薅呢!还好他家兄弟多,上面九个哥哥,他排行老十。这排行,横看竖看都是团宠啊,轮流要钱都要排排给的。 沈师爷投了一个眼神,服了他,也羡慕他。都说头胎看命,瞧他的命,该是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的。 第28章 案中有案 转天刘二就将那名男子带了回来,同行的还有他的父亲。 与此同时,那命调查言大商人的衙差也满头大汗的回来了。原来,言庆生虽是在本县逗留,行迹真的是无处不在,可谓将方河镇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难怪可以呆上三个多月! 乔大人等人到齐了,再次升堂。这次不同的是他没有让贺惜尧同去。目前来说,那个乞儿最为关键,如果贺惜尧能让其开口,能省去不少麻烦。更何况他还安排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公堂上乔大人正襟危坐,不怒自威。公堂下除了上次那三个疑犯,还多了一个年轻男子。 “石头,你现在可以回家了,本官已查证你的供词无误。望你今后本分做人,莫生贪心。” 乔大人放了石头,可石头已经被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了。他恍恍惚惚,被人带上公堂,即便被放,他也没听进去,还是被衙差带了出去。 “言庆生,你也可以走了,本官查证你确实游历不少本县风景名地,无一不落。没想到京城贵地,名商大家也贪本县这小地方的一草一木,难得难得。” 乔大人话里有话,他不相信一个京城商贾会因为这个小县城逗留数月。但他没有证据,更无法证明他买凶杀人,和他接触的人大多是本县的良民。无可奈何,放了没准还能得到点东西,如果这人不着急回京的话,否则,鱼入大海,再难寻回。 言庆生拱手谢过,离开了公堂。 “大人,小人冤枉,我没杀那杨家三口啊!” 放了两人,还剩下柳穆,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为自己喊冤。 “的确,你没有时间作案,你在本县的生活不可谓不丰富多彩,怎会有闲情雅致顺手杀人呢。” 听了乔大人的话,柳穆兴奋至极,陪着笑脸谄媚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你可认得旁边这人?” 乔大人懒得听他废话,下巴一台,指向今天刚到的男子。 只是一眼,柳穆便大喊:“是你!”,然后对着乔大人说:“就是他指使我趁乱迷晕了冯员外的孙子,从后门抱走的。” 那男子看着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容貌端正,细皮嫩肉。被柳穆指正后便一直在擦汗,不敢抬头。 “温韬,你可认得柳穆?” “回大人,学生不认得。” 乔大人提问,温韬回答,一问一答,简单明了。 “你是秀才,读书人,自是不会说谎,毕竟一言一行有失,皆阻仕途之路。得不偿失啊!” 乔大人语带威胁,但也可做教诲之意,全看听者有没有歪心思。 温韬连连点头,连连擦汗,长袖打湿大半,面部僵硬而神色不自然。 “本官再问你一遍,近日你可去过临县?可有在百日宴到过冯员外府上?可有与柳穆同谋绑架冯员外孙子?”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铿锵有力,一声大过一声,如雷鸣般劈过温韬的神经,劈的他浑身发热,浑身发抖,嘴唇动而不语。 温韬重拾信念,攥紧了双手,嘴硬的说道:“从未。” “好好好,既然温秀才笃定未去过,那本官相信你,帮你查证为你证明清白。” 乔大人的话说的温和,仿佛真的相信他,为他好。 “谢,谢大人。” 温韬磕磕巴巴表达谢意,却是再也站不住了。不知是心虚还是恐惧,一个秀才,难怪三年了,还是个秀才! “不必查证,证人在此。” 一个清脆明朗的女声从门口走进公堂,行礼后说道:“禀大人,小女子是冯府冯员外的小女儿,今日前来作证,百日宴当日温韬就在府上。” “莲儿,你胡说什么!” 温韬小声斥责,似在嫌她在添乱,又补上一句:“深闺女眷可知此处何地,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我虽女子,但也只人命关天,恶有恶报。” 冯莲儿跪倒在地,说道:“大人,那日温韬的确在府中,不过是以下人身份,我本不知情,但他偷入内宅时被我撞见,将我打晕后带走了我的侄儿。” “你……信口雌黄!大人莫要相信,我冤枉啊!” 温韬反驳冯莲儿,冯莲儿并不搭理。 “冯莲儿你可有证据?” “有,我与表哥常有书信往来,只是多年未见,我告知他家里添了侄儿,要摆宴庆祝。” “可有说明具体时间?” “自然。” “他可有回信?” “有,但并未说要来,所以当时撞到下人装扮的表哥十分诧异。” “既是多年未见,你怎可知那是你表哥温韬?” “他的确与儿时不同,但右耳下方的红斑痣,他的年龄,不会错的!今日见到他本人我更加确认无疑。” “空口无凭,可还有旁的证据?” “有,当日我穿的衣服撒了洞冥草粉末,夜晚闪闪发光,如萤火虫般夺目。” 冯莲儿自信的瞧了温韬一眼,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还混合了金粉,当时我为了确认是表哥温韬与他发生争执,粉末也会粘在他的衣服上。” “你怎知,温韬不会毁尸灭迹,扔掉或者删掉呢?” 冯莲儿拍了拍手,一个下人牵来一条狗,回话道:“这要看大人的本事,查到温韬曾出入何处,我这狗从小养大,对我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定能帮大人找到当日与我接触过的服饰。” 乔大人欣赏的看着堂下的冯莲儿,衣服可以埋了,烧了,总会有迹可循。那一身金粉与洞冥草粉末,定会暴露温韬的行径。 “大人不必查了,草民……知罪。” 温韬跪在地上,忏悔般的诉说。 “莲儿,我错了。一别十年,你我天差地别,我配不上你,只得出此下策。但我没有伤害宪儿,我只是图个钱财,好东山再起。” 冯莲儿直视着温韬,平静的说:“我没想到十年早已把儿时的天真善良磨灭殆尽。你我虽回不到那时,我却沉沦至今,真是笑话啊。” 温韬诧异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解释: “我是真心爱慕你的!” 冯莲儿神情严肃的斥责道:“伤我侄儿,气死我父亲便是爱我吗?你的爱让我害怕!” 冯莲儿向乔大人施礼,道:“大人,人证在此,物证大人问过就会有,此人已招认,请大人秉公处理。” “本官自会。” 乔大人应允着,拍着惊堂木喊退堂,并将温韬关押,等待搜索物证后判决。 石头出了衙门,无处可去,失魂落魄。他朝着城门走去,走出城外,在一个树下停着,不停打量沉默。 贺惜尧一路尾随,看见石头将腰带解下,便猜到他不想活了。 “乔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贺惜尧佩服的喃喃自语,等那石头在那里挣扎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救下了他。 当时他不明白乔大人为何如此,想要救人直接帮他还了赌债便可,为何要如此麻烦。 乔大人却告诉他,人可以救,人心不可救。再说他是父母官,如果谁有钱财困难他就出马,恐怕他的家底都得搭进去也填不满这坑。 “我不便亲自出马,你也万不要提是我出钱救他。如果石头要自杀千万等到他生死一线时才救,让他在鬼门关走一回方有真悔。” 这是乔大人的原话,他的意思是救人当救时,盲救会害人。很有意思,他忘了生活中难缠的样子,又佩服起乔大人! “切记,只还了赌债,不要多给,陪同着,那些堵馆的人有的是手段诱人继续赌钱,他经不起的。还了钱,可买些东西让他送与姐姐,然后送他回临县,只到村口便走。” “为什么?” 贺惜尧不懂,这么麻烦吗? “如果你去了他家,你会如何?你瞧那石头的穿着就能想到他家的样子了,你的阔绰就留在救人那一刻吧,剩下的做多了,只会害人害己。” 贺惜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乔大人怎么说就怎么做,定不会错的。 一切都很顺利,做了好事的贺惜尧也很有成就感,石头完成了任务,也回了家。 关在大牢里的温韬被告知有人探望,他喜出望外,以为是父亲来了,他会想办法救他出去。 见到来人他眼里的光先是暗淡,而后兴奋的扑过来,抓住栏杆,哀求着:“莲儿,救救我!我错了,我不该做对不起你的事!求你看在我用心良苦,想要配得上你的份上,救救我吧,莲儿!” “你……不是温韬,你……是温良。”冯莲儿没有用疑问句,眼神也很坚定地盯着温韬的眼睛,似是看穿了他。 “你竟然知道!谁告诉你的?父亲?不不,他不会的,不可能!” 温韬显然一种被人拆穿身份的慌乱,他猜测着,又否定着。最后他凶狠的看着冯莲儿,问道:“你怎么知道的?父亲不可能出卖我!” “你怎么会这么笃定?你的父亲难道能经得住一千两的诱惑吗?” 冯莲儿继续说着,有一种你被骗了的得意感。 温韬也是有些聪明的,虽然他开始慌乱了,却无法相信,毕竟……那是父亲的决定,他怎么可能会自己说出去呢,那是关乎家族声誉的啊! 见温韬不再说话,从愤怒渐渐平复,低着头,喘着气。然后松开栏杆,慢慢走回刚才躺着的草床上,躺了下来。 冯莲儿有些不易察觉的焦急,转而冷静而漫不经心的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温井怀已经离开了,我来看你是因为我们多年感情,我始终放不下。” “放不下?放不下你会来指证我?眼睁睁看着我坐牢?” 温韬嗤之以鼻,并不相信她的鬼话。 冯莲儿从怀中掏出几封信,怀念而温柔的眼神透露着情愫。 “我们自十年前分别后一直有书信往来,这么多年从未间断,其中感情你我心里怎滴没数呢。” 冯莲儿用手帕抹了抹眼泪,动情的诉说着:“你做了如此错事,我怎能置身事外?一边是至亲,一边是你,我如今才来,也是苦苦挣扎了的。” 冯莲儿见温韬有所动容,又说道:“一年前你说过,想娶我,那时家兄遇难而亡,如今家中变故,冯府除了我尚在襁褓中的小侄儿,已经无所依靠了。” 温韬听完最后一句,蹭的起身,又犹豫不决,不肯上前。 “温井怀的确因为钱财告知了你的身份,但我更早发现了,才用钱财证实了一番。你我通信十余载,我怎会发现不了五年前换了人与我鸿雁传书呢!” 冯莲儿眼含秋波,眉目传情,深情的告白:“温韬的信正经的很,哪里有你半点柔情呢,我爱慕的是与我甜言蜜语的人啊!” 冯莲儿说完,小女儿家的娇羞使得她用手帕掩住了脸。 这番话后,温韬似是想起了往日的书信,眼神也柔和许多。而后他走向前,坦白道:“既然父亲明说了,我也不瞒你,我确是温良。” “温韬他……真的死了吗?” 冯莲儿小心翼翼的试探他。 “嗯。” 她得到了确切的回复,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可悲痛还是那么深,那么大。 “他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人已经死了那么久,你不必多问了。” 温良有些不自然,显然不想再聊关于温韬的事。 “大人,可听清楚了?” 一句话,让温良的脑袋瞬间炸开,他震惊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第29章 水落石出,小乞儿之死 刚刚还哭的梨花带雨,浓情蜜意的冯莲儿,却是一副冷峻面孔。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乔大人,他不明所以,为什么?她骗了他! “为什么!” 他几乎嘶吼般的咆哮,他怎会不知他被耍了!他竟亲口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能够作证的是方河镇县令! “为什么?这要问问你自己!你都做了什么?” 冯莲儿控诉着,想到已逝的温韬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流泪。 “他那么好,可是你的哥哥啊,你怎么忍心……杀了他!” “他好?他当然好!可是他太好了,好到所有人的眼里只有他,何尝有人正要看看我?我也是温家之子,我们是双生子,样貌一样,就因为他读书好,我读不进去就活该被冷落,被打骂,被比较吗!” 温良恶狠狠地看着她,脸红红的,脖子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如黑夜中闪着邪恶之光的狼。 “他好,人人喜欢,我便取代他,如此万千宠爱就是我的了!他成为人人厌弃无人可怜的孤魂野鬼!哈哈哈哈哈!” 温良肆无忌惮的笑着,笑着,流下的泪水悬挂在下巴上,聚在一起,掉了下去。 “温韬不该活着,活在狼窝里也迟早会死的。我现在才发现,我像父亲,是个天生的坏胚子。” 哭过后的温良收起情绪,抹掉泪水,平静的说着自己的……既定的命运。 “他没有出卖你,是我在炸你。” 冯莲儿终究不忍,给他一丝希望。 “我了解他,他会要钱,而不是我这个儿子。” 温良平静的说,他知道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但自从他取代了哥哥,再没做出成就。哥哥曾带给家族的荣光随着他的死一同消失了,他们一蹶不振,家底也败光了。父亲会把他换钱的,毕竟他……没用了。 一切尘埃落定,一段尘封五年的人命案被挖了出来。 冯莲儿为韬哥哥报了仇,却搭上了父亲的命,她如果料到的话是万不会去做的。如今悔之晚矣,却大错已成。 温良会出现在百日宴是她的设计,她早已发现与她通信的不是一个人,后者太过孟浪,有意无意探听冯府资产,像她讨要钱财。 她派人暗中查探,得知温良死后温韬性情大变,她猜测死去的是温韬。没想到这个结果她等了四年之久,在她羽翼丰满之时,她才有能力策划这件事。 原本她以为温良会绑架自己,或者做些不利于自己的事然后娶了她。她万没想到他是想断了冯府的后,然后取而代之! 幸好她早有准备,保住了侄儿的命。否则,她百死难赎己罪! 温良在劫难逃,最后被判了死罪,秋后斩首。温井怀因包庇其子,发回原籍,在大牢里待了三年。 回了冯府,冯莲儿跪在大嫂面前,说出了前因后果。大嫂通情达理,原谅了。 冯莲儿痛定思痛,将自己关在房间三年,足不出户,为其父守孝。出来后自请出冯府族谱,将冯府的商业一并带走,冯府从此去除商人贱籍,世代后人可读书做官,子孙殷实,官运亨通。 “大人,那言庆生离开后就回京了,我们怎么办?” 刘大一直跟着言庆生,这是乔大人给他的任务。 “没事了,去休息吧。” 乔大人没做指示,让他走了。 “这杨家惨案岂不是成了无解之案?” 沈师爷蹙眉道。 “世上不是所有案子都会有个结果,这案子没结果也算结果。” 乔大人开解道。 “大人,您明明知道这个言庆生有可疑,还要放他走?” 乔大人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说:“有可疑可定不得罪,我们得有证据。没证据,人家想去哪去哪。” 乔大人说完,人也走了。徒留沈师爷在那里叹气,他总觉得这乔大人是故意的,否则……也是,没有证据,能奈何。 贺惜尧又领了一个任务,将杨家三口尸体从义庄带出来,找了个地方埋了。 没错,给他这么个任务的就是乔大人! 他问为什么?他当然不明白,他一个外人怎么老做他一个县太爷该做的活儿? 乔大人却说,他不便出面,怕惹是非。他这话他都快听出茧子了,不过这也算做件好事,听了慧娘的故事,他深感同情,为她及家人收尸也算全了自己的怜悯。 贺惜尧原本不想带着乞儿,怕他再受刺激。可他执意要来,央求许久。他想他和乔大人猜测的没错,这乞儿和杨家人有关系! “烁儿,烁儿……” 小乞儿念着杨维烁的小名,哭泣着,小小的身板随着哭喊起伏着,贺惜尧看着甚是动容。 “缸子哥哥,烁儿是亲眼看着他的父亲砍死了母亲,一时气愤又恐惧,吓死了。” 小乞儿平复心情后,将他看到的娓娓道来,平静而无波澜。 “那日我偷了你的包袱,里面有很多银两,我贪心了。因为烁儿提过如果他有许多钱,他会带着娘亲逃离那个家,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去了。我看到那钱就想着可以完成烁儿的心愿了,抱着包袱跑去他家。” 小乞儿看着烁儿的墓碑,眼睛有了神韵,不再木讷。 “我看到烁儿娘亲将一包粉末倒入做好的粥里,只放了一点,其他的又藏了起来。然后端到他们吃饭的地方,烁儿父亲骂骂咧咧的嫌弃他娘动作慢,自顾自的吃,竟一点没给他们娘俩留。不一会儿烁儿爹就捂着肚子喊痛,还吐了一口血。他咒骂烁儿娘,追着打,又吐了几次血后竟然急了,拿了柴刀猛砍他娘。血……” 小乞儿眼泪糊满了眼睛,他抿紧了嘴巴,鼻孔一张一合的,看的人难受。 “到处是血,烁儿娘被砍的哇哇叫,硬生生被砍死了。烁儿嘶喊着,咆哮着,也死了。” “缸子哥哥,这世道是有神明的吧?”小乞儿转而瞅着贺惜尧,笑了笑,那笑容充满童真。 “许是神明怜悯烁儿和他娘,他们刚死不久,他爹也突然倒地,死掉了!” “你看到什么了?” 贺惜尧紧张的问。 小乞儿摇了摇头,很真诚的说:“我只看到一片叶子飘了过来,很快,然后烁儿爹砰的一声倒下了。” “一定是神仙!神仙给烁儿报了仇!”小乞儿再三申明,他笃定就是神仙杀死了烁儿爹。 贺惜尧却不这么认为,他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了女侠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就是她做的,而她恰好也在方河镇! “缸子哥哥,为什么有些人不喜欢为人父母,却仍要生下我们?生下我们又为何如此对待呢?” 贺惜尧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也不过比他大七岁。他的爹娘对他们很好,很疼爱,所以他无法了解被遗弃,被虐待是怎样的悲伤。如果他有孩子,他是万万不会让他们吃苦的,他会好好爱他们,如同他的爹娘一般。 “缸子哥哥,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小乞儿疲惫的看着贺惜尧,一脸的憔悴模样惹人心疼。贺惜尧庆幸小乞儿没有一定要他回答这个问题,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 “抱抱我吧。” 小乞儿伸出双臂,等着他的缸子哥哥抱起他。 “好。” 贺惜尧微笑着回应,一把抱起了小乞儿。他那么轻,那么小,抱起他……轻而易举。他仿佛一只受伤的兔子,将头窝在他的肩膀上,小手环着他的脖子。 他的手指那么小,划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贺惜尧内心复杂,他心疼这个孩子,有一种莫名的保护欲。 回到乔府,贺惜尧把睡着的小乞儿轻轻地放在床上,关了门,出去做饭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小乞儿,干脆做顿好吃的哄他开心,相信慢慢的他会好的。 待他拿着做好的饭菜打开门时,他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那孩子自杀了!一把剪刀直直的插进他的腹部,他笔挺的躺在那里,面色平和,仿佛得到了“解脱”。 贺惜尧震惊又自责,他没有发现任何端疑,他甚至没有想过一个孩子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在这样的年纪,他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啊! 曾经鲜活的生命,叫着他缸子哥哥的小弟弟,有情有义的一个男孩,被他一点一点养出肉来的小乞儿,走了…… 他亲手埋了他,葬在了他的朋友杨维烁旁边,希望来世他们依旧是兄弟,可以再续前缘。 他将小乞儿临死前说的杨家惨案过程汇报给了乔大人,做了告别。葬了小乞儿,他一路西走,去了与女侠在一起吃兔肉的那个破屋。 他心中百感五味,不甚痛苦!不由自己的来了这里,他也不明所以,全凭心意。 可惜从天亮坐到天黑,始终没看到女侠的身影。他在期待什么?见到了又如何,难道与她哭诉吗?她……愿意吗? “你怎么在这儿?” 头顶是叶无忧的声音无疑! 第30章 互相认识 “大人,凭鬼神之说,如何定案?” 沈师爷抓耳挠腮甚是苦恼,听过悬案,没听过神仙路过为人报仇的! 乔大人自是不信什么鬼力乱神之说,他能想到的就是有高手动用内力使树叶杀人。但他不愿再查下去,一来江湖人从不破规矩在外杀人,二来如是有人买凶杀人定是为了杨家母子不平。他心中隐约知道是谁,但纵使这般不对,那杨岐罪有应得,何苦穷追不舍。 再说,这人他调查过,并非大奸大恶,在朝中也是有人。动他,非简单易事,何苦难为他这个县令去拔得一手的刺呢。 “大人如此草率断案,不觉有愧?” 沈师爷心中有怒,乔大人应该是伟岸而不屈于权贵的,怎滴这样明知其中有可疑,还要结案。 “老沈,做大事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乔大人不回答他反而提问。 “不惧权贵,为民请命!” 沈师爷挺胸昂头,一身正气的回答。 “错!是活着。” 乔大人一副看孺子不可教的蠢人般,无奈的走了。 其实他也有私心,杨岐那样的人他实不想追根究底。 不日官府下了布告,上面写着杨岐杀了其娘子慧娘,其儿目睹后吓死,杨岐被其妻毒杀。 方河镇街道上议论纷纷,斥责杨岐不是东西,斥责其妻恶毒妇人,可怜竖子投错了胎。大家茶余饭后有了谈资,争的面红耳赤,骂骂咧咧。不几日新鲜劲儿过了,大家都忘了,唯有杨家租不出去的房子上的杂草在提醒着,这里有一家人……全死了。 那个乞儿,似乎没人知道他来过,自然也无人知晓他已离开。 叶无忧回了落脚地,她明天就要走了。从雇主家顺了几个好菜一壶好酒,只是她没发现那食盒上莫大的冯字暴露了她的来处。 不过,这食盒也只有他贺惜尧有幸看到,以叶无忧的身法,普通人很难发现,更何况三更半夜,能睡的都睡了。 “女侠,我们过几招如何?” 贺惜尧请求着。他心里有极大的能量需要抒发,有憋屈,有愤怒,有不平,有怨恨,有怜悯,有……好多情绪堆积在胸口,他要发泄回来。 “那边有一条大河,走吧。” 叶无忧也不问,其实她知道,她都知道,毕竟那件事和她也有牵连。回来前她得知贺惜尧照看的那个孩子……自杀了。 河水湍急,浪潮一翻接着一翻,奇怪的是岸上无风,怎滴掀起如此大浪? 等他们打起来,他才知晓原来她是想用河水的声音掩盖他们过招的声音。贺惜尧的心里裂开了一条缝隙,从缝隙里透着扎眼的光。 他们飞身互相攻击对方,一招一式闪电般掠过,没人看的清,你来我往的究竟是闪电还是飞过的鸿雁。 高手过招招招不留情,一招半式都会决定谁输谁赢,分不得半点心。 贺惜尧打的酣畅淋漓,他也知道自己的成长已经在赶超女侠,他为此感到自豪。 叶无忧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还是自己亲手教的。这像不像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她有那么一时的后悔,不知道是福是祸。 过招最后一刻他们动用了内力,一时间河水翻起水柱,瞬间炸开。第二日大家都传,河神显灵,帮大家灌溉了庄稼……还有人有模有样的编了传说,神乎其神! 也是在那一刻,叶无忧感觉到他体内有不寻常的东西,帮他积蓄内力。这也是他短短一年不到武功大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只有对掌那一刻才能感知一二。 “你……可遇到过什么不寻常之物?” 叶无忧疑惑的问,她觉得那不该是人的东西。 “没有,怎么这么问?” 贺惜尧是真的不知道,他大打一场之后平复气息,觉得呼吸顺畅,精神大好。 “你体内有东西,那东西平时你察觉不到,但有危险会保护你。” 说道这里,叶无忧突然明白那是什么了! “你体内的是修仙人的内丹!” 贺惜尧不明所以。修仙?内丹?他从未听闻,怎么会到他体内的? “修仙者或人或物,他们的内丹是千年万年修炼所得,珍贵无比,不是他们自愿不会流出身体。” 叶无忧试探的看着贺惜尧,继续说道:“内丹一旦流出体外,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必死! 贺惜尧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是谁?怎滴这样的啥! 爷爷!爷爷!对,他遇到的人里,只有爷爷在那个明媚的晌午离开了他…… 叶无忧看着突然陷入悲伤的人,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 “多年前,我在一座山上被一个老人家救了,从此我们相依为命。后来爷爷死了,我才下的山。” “修仙者是不会死的,除非自毁内丹。”叶无忧看着远方,似在回忆。 “我曾遇到过一个修仙的妖人,他是一头狼。他告诉我人修仙只要顿悟即可,而物修仙却要摒弃肉身不断脱胎换骨,修炼成人身,然后顿悟……光是修炼人身已是千难万难。” 贺惜尧认真的听着,他想到爷爷是母狼带大的那个传言。 “他说,他虽修炼到人身,却不想继续顿悟,漫长的岁月太折磨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空洞和了无生趣。” 叶无忧诉说着那个狼人修仙的故事,继续说着:“他本想把内丹送给我,但得到内丹的人已不算是人了,也会得到无限能量和永生的生命。这无异于送人修仙,但我却害怕永世的孤寂而拒绝了。” 叶无忧瞧着贺惜尧,等他醒悟后才发现,她说的可能就是他体内的……内丹! “难怪,我自从习武就觉得事半功倍,不费吹灰之力。” 贺惜尧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一开始的震惊和对爷爷的思念都化作了高兴! 他不知道为何爷爷会选择放弃修仙,不声不响的把内丹给他,但他需要! 他不是要修仙,他一路北上,走走停停,学这学那,都是为了报仇!他学习能学的一切,他拼命赚银子,都是为了能去京城报仇雪恨呐! 如今有了内丹,他就有了速成的法宝,他要在查到凶手前就有手刃仇人的能力! 叶无忧在贺惜尧的脸上看到了戾气,好心提醒道:“内丹之所以可以传到旁人体内,是因为它本无源,无根无源之物也无善无恶,全凭心而生。你若存善,这东西会助你修为大涨,如恶,内丹会消散。” 叶无忧看着贺惜尧,“修仙之路漫长,你以为为何?稍有不慎功亏一篑!” 贺惜尧如当头棒喝,被窥探到了心思,羞愧难当,低头不发一语。 “我去找些吃食,女侠稍等片刻。” 似是转移话题,又可能真的是体力消耗太多,饿了。贺惜尧连忙起身,飞身远去。 “这小子,还算有些定力,难怪会得到内丹。” 叶无忧望着贺惜尧远去的方向,不一会儿躺在原地,看着星空睡着了。 贺惜尧回来时,看到睡着的女侠,睡着了的她一脸平和,如同瓷娃娃一般可爱的很。 他在河边处理好了鸡,如今已经上架烤上了。 叶无忧是闻着烤鸡的味道醒来的,这鸡的香味不简单,和她烤的不一样。 “厨子做饭就是不一样,不尝闻着味儿都觉得好吃!” 说着,叶无忧凑了上来。 “这鸡全身涂了香料,抹了油用荷叶包裹着腌渍了一会儿。上火一烤香料味道激发出来,自然又香又能保持鸡的鲜嫩。” 听贺惜尧说着,她迫不及待的催促:“好了没?” 如果吞口水有声音,她的口水可抵眼前这条河了! “好了。” 贺惜尧说着,把一条鸡腿撕下来递过去。叶无忧可是贪心鬼转世,一把拿过烤在火上的鸡,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呼呼,再烫也得烫在嘴里的架势,很是惹人爱。 “女侠,杨岐是你杀的吧?” 吃的正香的叶无忧抬眼瞧了一下,又恢复狼吞虎咽。 “那杨岐实在可恨,可为何如今才有人收拾他!” 贺惜尧愤愤不平,胸口起伏很是严重。 “凝神静气,习武之人最不该冲动,否则有大患。” 叶无忧这是第几次提醒了?原本贺惜尧就是个木头疙瘩,平日里少言寡语,算是心境平和之人。 或许是那内丹与人的情绪波动产生了反应,让人性情大变。 “叶无忧,我的名字。” 叶无忧一边吃一边说,仿佛吃才是最紧要的,说只是顺带着的。 “我非姓叶,而是我的武器是一片叶子。叶子随处可见,看起来普通一般,杀人后即便留在现场,也不会有人当它是杀人的武器。” 难怪从不见她带刀带剑,原来如此。 “无忧,是要无忧无虑的活着吗?” 贺惜尧说出猜测。 “不,是要无后顾之忧。” 她刀口舔血,做的是你死我活的生意,最怕的就是有仇人寻上门来。她除了杀人还要防人,心确实很累。 贺惜尧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着头,不言语。 “贺惜尧,是我的名字。” 静悄悄的两人,气氛尴尬的连河水的声音都可以在心里打上几个浪。 “我和父母哥哥姐姐原本住在安荣镇,父亲行医施药,我们过得很平静。一天夜里一家四口独我活命,我只知道杀人的人来自京城,可能在皇宫。” 又是一个和皇宫有深仇的,叶无忧叹着气,这皇宫城墙怎滴挡不住与外面的联系呢,还是带血的联系… 这一晚他们互相认识了,而贺惜尧明白,作为杀手她什么都不能透露。而今她说了名字来意,也算告诉他,杀杨岐之人就是她! 第31章 花祥村的停留 等他醒来,叶无忧已经走了。昨天晚上他们互相交换了姓名,他对她有了依赖感和信任。 这样不道别的离开,他有些伤怀,总觉得心被挖了一块,空空的泛着疼。 他动用内力,伸手用力,一束水柱如蛇如龙席卷而来,将他们留下的痕迹一冲而光。 他觉得自从昨日的打斗之后,像是打通了他的经脉,再没有胸堵的感觉了。 贺惜尧要走了,临走时他还是来探望了那个乞儿。 “我以为你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人带走!” 乔大人出现了。 “你这时掘坟带人,置我这县太爷于何地?” “一个女人无辜惨死,身前更是被打被虐,怎滴不见县太爷救人于水火?如今怎敢出现在此,好不知……” “哎哎哎,我错了!民不告官,我也不好断这家务事。” “好一个家务事!” “言叔伯,我已家书我爹,爹爹感知您的消息。” “只差一步,就一步,我便能带走小妹,奈何她竟如此命苦。” 那人正是言庆生,说来他们两家也算的上亲戚。 他的妹妹幼时走散被拐,寻这小女儿成了他父母的心病。父母死后,他依旧寻找,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 原来他的妹妹几经辗转被卖至此,成为童养媳,如今还生了一子,喜出望外的他赶赴方河镇。 再见时,本是小她十来岁的妹妹却老了很多,身无二两肉,看人哆哆嗦嗦。他无法从憔悴的不成样子的那张脸上找到一丝妹妹的痕迹,他甚至怀疑……那不是妹妹。 也是如此,他耽误了拯救妹妹的时机,酿成如此大祸。 时隔多年,她也已然不记得前尘往事。她害怕自己出了狼窝又进虎穴,不敢轻易认下这亲。 再说她早有谋划,只要自己的丈夫因为病痛瘫在床上,再不能施暴,她和儿子是可以活命,带到人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们更是解脱。哪成想,时不我待,世事无奈,总有阴差阳错的不了算呢! “我有听闻杨家嫂子被打之事,也令衙差训过话。民风向来如此,女人嫁人都得经这一遭。我要改变,唉……还需时日。” 乔大人也不逃避责任,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在这样女人被“吃”的社会,他若护是害她,毕竟他打不得亦不可判离。 这,是一场眼睁睁的惨剧,却时时刻刻在上演。 “若不是我犹豫不决,他们母子也不会如此。” 言庆生已泣不成声,是啊,明明千辛万苦寻到了妹妹。就因为他一时的不确信,一拖再拖,将妹妹累在魔窟,断送了性命。 说话间,两个粗壮大汉已将慧娘及她儿子的尸骨挖了出来,装好的车。 “老爷,已办妥。” 一个大汉恭敬的说道。 “走吧。” 言庆生有气无力的说,看看装好车的上好楠木棺材。 “且慢!” 贺惜尧也不顾什么,现身拦住了要走的言庆生。 这一声,着实吓到了在场的几人。他们纷纷寻声而望,想看清来人。 “你这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乔大人看清来人后,拍了拍胸脯,安抚他怦怦跳的小心脏。 贺惜尧从天而降,听到乔大人的话后,恭敬的行礼。然后走到言庆生的年轻。 “言老爷,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应允。” 说完,贺惜尧作揖行礼,态度谦顺。 “何时?说来一听。” 言庆生对贺惜尧有印象,却不多。他们可以说并无交集,这人突然拦住他,还有请求,着实诧异。 “那个是杨维烁的好友,他虽乞儿,他们却交好,而他也是因为好友惨死,郁郁而终。不知可否将那乞儿带上,葬在一起,好全了他们的情谊,来时若有缘投胎做兄弟吧。” 言庆生顺着贺惜尧的眼神望去,看到了一座孤坟,原本靠近杨家。上面立着一木牌,写着小乞儿之墓。 原本他想以贺姓为小乞儿取名,写在牌上,奈何他不能暴露自己,只得作罢。如今看到杨维烁要被牵走,他提此要求,想来也是小乞儿之愿。 言庆生对着两个下属点头,那两人开始挖小乞儿的坟。连棺材带人一起装上车。 “等到了京城,我再差人为其准备一口好棺材,与烁儿葬在一起。” “多谢言老爷!” 贺惜尧感激不已,拱手作揖。言庆生面带笑容却如哭泣,挥了挥手,与手下一同走了。 “没想到你个榆木疙瘩,却如此重情重义。” 乔大人搭上贺惜尧的肩膀,语带轻佻。 贺惜尧并不想多言,正要告别离开。却见乔大人眼神锋利,抬手便打! 原来,乔大人会武功!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乔大人一招一式很是熟练,武功不弱。但在贺惜尧面前却是……毛毛雨。他们一个如江湖高手,一个拳脚正统,区别便是贺惜尧拥有内力,乔大人赢在拳脚漂亮,并不花哨。 几个回合下来,乔大人收了招式。 “你小子果然不简单!” 贺惜尧依旧不说话,他知道乔大人是在试探他。 “今日就走吗?” 乔大人看着贺惜尧,贺惜尧恭敬的说是。 “我知道拦不住你,也知晓你是去京城,很有可能是寻仇,仇人身份也不简单。” 乔大人自顾自猜测,解说。 “这是我自小佩戴的玉佩,若有事去找我父亲,京城乔府只一家,一打听便知。” “乔大人,清官真的难断家务事吗?百姓的苦只在贫穷和和平吗?” 贺惜尧问的当然是他和言老爷的对话。 “天下之大,女子的活路只有一条,你我左右不了。” “谁能左右?” “律法,谁能做得天下之主,便能做得万民之主。但女子的活路多了,家国也会不稳。毕竟……”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 贺惜尧打断了乔大人的话,他当然明白。师娘大家闺秀,却在一方小宅内,刺绣,做饭,等丈夫归家。 他看得出师娘出身不凡,也看得出师娘困在宅院无所适从的样子,多么磋磨时光。 但女人的天敌就该这么小吗?他经过慧娘的事情总在反复思考,为什么她们没有机会重新选择呢?原来,是没有选择的条件,连乔大人都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他恐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乔大人的话,没有说完。而那些无法言语的话说了又有何意义?改变不了的,就让时间将它们磨平吧,然后希冀着说不准哪个时代她们就解放了,成了自己能掌握命运的呢。 贺惜尧再次踏上了北上之路。 花祥村,远近闻名的村子,盛产鲜花和与鲜花有关的东西,当然村子里大多也都姓花。虽然如此,他们并非是本家,一个族谱上的一家人。 听说是很久以前祖上逃难到这里,五湖四海的人聚集到此,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是真是假如今已不得知,总之,这里是一个处处有花,处处花的村子。 来到此处一打听才知道,他……走错了路,这里偏离京城,他往西处去了…… 既然来了,他只得留下修整两日,准备好后再次出发。 花祥村,一半是农耕,一半是花木,绿油油的稻田和五颜六色的花海被一条河隔开,遥遥相望,美不胜收! 村里人说,这里男人耕田,女人种花。田地是自给自足,反而种花才是重要的经济来源。 女人们种植花草,一部分拿去卖花,一部分拿去做花糕,一部分做花蜜、花糖,一部分晒干了磨成粉做香囊,甚至有人从花汁中提取出花露,既可以饮用,又可以用来熏衣增香……总之,花这样的观赏之物被花祥村人发挥到极致,祖祖辈辈都在为花的最大功效绞尽脑汁。 贺惜尧看着这里的女人,如在仙境,不同于慧娘的水深火热,她们活的幸福而洒脱。 到处是女人的欢声笑语,她们养花用花又戴花,人比花娇。 他不敢与女人多言,避嫌也尊重,找了歇在村口大树旁的一老者。老者佝偻着背,身体瘦弱,皮肤黝黑应是常年劳作所致。但皮肤却很嫩,并不显老态,精神也很好,为人更是热情。 “老爷爷,我想在村里住一晚,不知道这里是否有客栈?” 贺惜尧一如往常的态度谦和有礼。 “呦!来了个外乡人,客栈没有,倒是有一户人家经营酒肆,房屋多,提供食宿。你去问问。” 贺惜尧谢过老者,顺着他指的方向向村里走去。老者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头便是了。 果然,他走到头看到一个木头牌子,上面用黑墨描粗写着:酒肆。 “呀!来了个生面孔的客人。”迎面的是一个小姑娘,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却是包头束发的妇人打扮。 “小哥儿喝点什么酒?板子上都有,您可以自己挑选,或者也为您推荐。” 贺惜尧看看上面一块块木板上写着酒名,杏花酒、菊花酿、玫瑰花露、琼花玉酿、茉莉酒……另一面墙竟还有饭食可选,大多以花辅佐,还有花色茶点,品种繁多,让他大开眼界。 “姑娘,我……不会饮酒。” 贺惜尧羞愧的说着,他第一次来酒肆,却不能吃酒,恐被人嘲笑。 “客官莫怕,我们这里也是有酒味淡的,比如玫瑰酿,多有玫瑰的醇香,却没有酒的辛辣味儿,喝起来如晨露般甘甜清爽,又有玫瑰的浓郁。” 柜台上写字的中年男人也抬起头,笑呵呵的说:“以花做酒的,酒精度数都很低,否则会失了花味,酒味会比其他酒更不好下口。” 许是怕客人为难,他又补充道:“我们这里也有花茶,客官如果实在不好尝试,我们这里的花茶也是香飘四溢,别有风味的。” 对一个厨子来说,他心痒难耐,头一次听说花可以酿酒,还有花茶,花点,以花为缀的饭食。贺惜尧好奇极了,便寻思了片刻。 再次对上那个姑娘的眼睛时,他羞涩的不好看,转而对着墙上的牌子,一一指点着说道:“来一份菊花酿、玫瑰酥、桃花茶、槐花鸡丝春卷、炸黄花菜。” “好嘞,客官稍等。” 那姑娘蹦蹦跳跳进了后厨,倒是一点不像嫁做人妇的样子,分明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 柜台上继续写着什么的中年男子停下爱宠溺的瞧着那姑娘走去的方向,摇摇头似要说什么,却都化作了嘴边的笑意。 第32章 仓皇而逃 不一会儿,那姑娘手举托盘将东西一一摆上桌。 菊花酿,菊花香气淡雅,入口清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酒气。柜台的先生说的没错,以花入酒,必不能让酒气污了花香,否则酒不酒花不花。这般酿酒,不失花味,虽无酒重却相得益彰,用来品味刚刚好。 桃花茶,整个桃花放入茶杯之中,几个花瓣无意漂泊。好一个落花浅笑浮清水,自在漂流意若仙。在一杯茶中未品便读出了意境,他有了自在的感觉,不由浅笑。 细细品味,却又有不同。这桃花是新鲜采摘,茶却并非热茶,而是温热的山泉水浸着桃花瓣将泉水的清甜与桃花的美融合在一起,加上桃花点缀,浓重桃之味。 茶中有桃,鼻中有桃,口中亦有桃,喝下去,桃花朵朵,仿佛春天就在心里。 槐花鸡丝春卷,外表和平时的春卷无异。尝一口,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 里面鸡丝绵软,但尝不到一点鸡肉的腥气,包裹着槐花碎,唇齿间肆意着槐花与鸡肉的交融感,仿佛那只鸡就在啄食着槐花。 “这鸡肉是如何腌渍的,这般不同?” 贺惜尧察觉出这味道应是鸡肉被腌渍过,才让这道菜不似肉食张扬,而口感里却满是肉香,裹挟着槐花的浓郁,搭配的实在大胆又完美! “你竟吃出来了!” 那姑娘像看很厉害的人一般,无不崇拜。 “鸡肉里裹了槐花蜜酱,增加了槐花的浓郁,又减弱了鸡肉的腥味。最重要的是,那些鸡都是以槐花为食,山泉水为饮,才少了原本的腥气。” “难怪清甜爽口!” 贺惜尧点头称赞,心中钦佩有如此想法与创意的厨师。他见识到了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最后尝了玫瑰酥,被震撼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他是第一次吃到整片玫瑰肉的,玫瑰浓郁,直接冲破味蕾,薄薄的脆皮包裹着一整朵玫瑰花片,没有苦涩只有香味充斥口腔,带着淡淡的甜。 “这是……”怎么做到的?贺惜尧震惊在这个玫瑰花的糕点中,难以置信。 “这个也简单,我们用洛神花制成花蜜,将玫瑰花瓣浸在其中吸收花蜜,既锁住了玫瑰花的浓郁,又是使它少了干涩之味,多了一点甜味,若细品还有洛神花的一点点酸。现在这个时节吃这个糕点最是开胃,客官真是识货!” 那姑娘拖着腮帮子,坐在旁边的桌子旁,一边欣赏贺惜尧吃东西的样子,一边当着解说。 “这里可供住处?” 贺惜尧点头答谢,为了避免尴尬,他转移了话题。 “倒是有两间客房还空着,客官住几日?” “一日,我明日便走。” “好可惜呀,后日是百花节,往年这时候你想住都没得房间,如今不用抢就有,真的不多留几日吗?百花节上有各种鲜花和鲜花制品,定让你不虚此行的!” 那姑娘极力推荐,不无可惜的样子令人不忍拒绝。 “本就是走错了路,我有事在身不便久留。” 贺惜尧觉得贪恋至此已是对自己的宽宥,何必多生贪念。 吃过饭,他随着那姑娘去了房间,躺在床上不久便睡去了。 他有十来日露宿野外,不曾沾过床,也未如此不设防的睡个安稳觉。野外风险大,饶是他有武功在身,不怕猛兽靠近,但依旧提心吊胆,小心谨慎,不敢熟睡。 连日的赶路,他的脸上早已憔悴不堪,越是远离方河镇他心里越是紧张,那里曾让他被需要,被赞赏,他贪恋这一切,但又不得不远离这一切。他怕,自己舍不得离开,忘了身负血海深仇。 果然,他应该远离人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有温情,有温度,那会使他变得懦弱,自私,会让他想要抛开仇的束缚,过自在的生活。 每每如此,他便更加痛恨自己,恨自己无耻,忘恩负义! 睡梦中,他见到了爹娘、哥哥和姐姐,他们被人一刀一刀割喉而死,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匆匆告别了人世。他们是多好的人呀,乐善好施,从不与人为恶,却偏偏遭此横祸,不得善终!他恨!他怨!他又无能为力…… 自从出了清水镇他便有了“贪生怕死”的念头,每到此处,他便对自己痛下“杀手”。对着痛穴狠狠地扎下去,痛到满地打滚,痛到死而不能,痛到他从地狱中爬起,然后找到了活着的目的。 他从噩梦中惊起,不假思索,毫不留情的狠扎痛穴。撕心裂肺的感觉游遍全身,他痛的全身颤抖,大汗淋漓,最后一下让他猛的跪倒在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指甲在地面抓挠着,磨破了皮,渗出了血,精疲力竭后昏了过去。 “三郎,这……这人怎么会?” “星儿莫怕,许是感染了风寒,喝了药睡一觉就会好的。” 星儿便是迎客的那位姑娘,她本来是想问问客人需要备下晚饭吗?几番敲门却不应,她心有疑虑,才叫了三郎一起过来瞧瞧。 没成想却见到贺惜尧蜷缩的躺在地上,脸色煞白,身上抓的都是血痕,一番查看才知道是指头破了几处抓身体的时候留下的血迹。 “三郎,我怎滴是三岁孩童,如此好骗吗?” 星儿心疼那位小哥,他定是得了什么重病,才受此折磨! 三郎揽过梨花带雨的星儿,抱着安慰道:“房间里有个木匣子,里面有一颗百花丸,你去拿来或许可缓解他的病痛。” 星儿默默点头,转身去拿了。 那百花丸炼制异常艰难,由特定的百花按照比例配置,百花难得,却在不同时节收集并保鲜才可,坏了一株功亏一篑。所以,三年来,他们紧炼制了一颗。 百花丸并非治百毒的良药,却是勾人心神安人心魄的良药,又称招魂安神药。 还没等星儿回来,贺惜尧就醒了,他恍惚间看到有人在瞧他,还没看仔细,就听到了那人说话。 “你醒了!可吓坏了我们。” 原来是柜台先生。 “多谢先生关心。” 被痛觉痛的死去活来的贺惜尧,此时甚是虚弱无力,他勉强开口,已气喘吁吁。 “小哥不必言谢,多加修养。如今醒来,我与星儿很是高兴,现下你还虚弱,我去端一碗热粥来。” 贺惜尧身体空虚,的确需要吃些东西进补身体,便没有驳了好意。 “你醒啦!真是太好了,刚刚可是把我吓一跳!” 这就是刚才那人说的星儿了吧,就是那位活泼的姑娘。 “刚才……先生去……拿粥。” 贺惜尧虚弱的说着,不等他说完,星儿就走了过来,将木匣子里的药丸拿出来递给他。 “那是我相公,叫他三郎即可,村里都这么叫,他在家里排行老三。我是他的妻子星儿。” 她催促着说:“这是百花丸,安神静气你且吃了吧。” 贺惜尧勉强摇了摇头,当是拒绝了。 三郎此时也把热粥端了过来,看到星儿站在床边拿着药。 “三郎,他……他不吃,怎么办?” 星儿像在与三郎告状,一脸的委屈。 “那便吃些热粥,他能这么快醒来,估摸着也无大碍了。” 星儿点了好头,将药丸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将木匣子抱在怀里。然后看着三郎喂食热粥,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出什么变故。 半碗热粥下肚,贺惜尧找回了力气,他将碗自己端着三口两口下了肚,很是感激的说着谢谢。 见他大好,三郎带着星儿出了门,回房间休息了。 不一会儿,星儿突然闯进来,半是责怪半是生气的说:“我懂些药理,你是扎了痛穴才如此的,这是自残!你小小年纪如此不爱惜身体,如何对得起父母?” 她骂的犹不解气,又气呼呼的说:“没有一个母亲忍心自己的孩子如此自伤,好好活着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你……你着实气人!哼!” 没有来由的他被一个同龄的陌生姑娘……骂了,他莫名其妙之余,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如果他的自伤能换来娘亲的一顿骂,那也是好的。他甘之如饴! 这样的心绪让他难以自处,深夜后他收拾好包裹离开了这家酒肆。 他知道他们是有故事的,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不愿意再接触了,这样的好意只会让他留恋,变成自我折磨的利器插在他最柔软之处。 走出村口时他又碰到了树下坐着的老者,他不由得上前问着:“老人家,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呢?” 老者叹着气,说道:“你们年轻人啊才贪睡,到了我这岁数是瞧一眼少一眼喽。” 老者又定睛看着贺惜尧问道:“怎滴,三郎家招待的不好?” 贺惜尧看了看自己的包袱,难为情的解释:“我要赶路。” “大晚上赶路?莫要诓骗我这把老骨头。” “不,我是真的要赶路。” “你们年轻人呐,正是肆意妄为的年纪,老头子也年轻过,不妨事。” 老者抚着胡须,看破似的笑着。 “三郎他们是老夫少妻,相差二十多岁,村里人都反对,没成想他们冲破阻碍还是在一起了。星儿古灵精怪研究花食,三郎当掌柜拨弄算盘,如今生活有滋有味,只可惜星儿一年前孩子没有保住,一大憾事啊。” 老者声音里多了遗憾的叹息,却又转而轻快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顾虑多,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成。他们这代好啊!万事都向前看,有想法,有干劲儿。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发现,年轻时所有的不确信、自卑、懦弱不过是因为年纪小,自己吓自己,怎么着都会熬成白骨,成了没人问的黄土哦。” 贺惜尧悄悄地走了,他终是明白这老者为何这么晚睡不着了。 人最怕无谓的思考,尤其是思虑回不去的曾经,畅想没有边际的未来。 但老者的话和星儿的关心都深深地烙印在贺惜尧心里,他的内心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却不甚明了。 第二天,星儿发现那位病弱的客人已经离开了,床上放着一朵带着晨露的冰莲花。 传说它能使人益气生根,多子多福。谁知道呢,总归是相识一场的谢礼罢了。 第33章 林中遇险 贺惜尧望着眼前的密林,他已经忘记是第几天了。 避开人的地方虽然避免了与人的往来,但……容易迷路啊!无论怎么走他总觉得没有走出眼前这座山林。 他已经一天没有喝水了,途径之处没有一个地方有水源,再这么下去他会渴死在这座山里。 贺惜尧口干舌燥,嘴唇干裂发白,头也胀的厉害,他疲累的靠在一颗大树下。他很是奇怪这里大树擎天,为何会四处无水呢?难道真要他挖开大树找水喝吗?估计还没等他喝到水就已经力竭而死了。 他恍恍惚惚昏睡过去,等再睁开眼时身体好多了,恢复了一些体力。 忽然不远处有一群飞鸟群从那处齐齐飞走,闹出好大的动静。他是猎手,怎会不知原因。那边肯定有状况,有飞禽落脚的地方也一定有水源。 贺惜尧像是找到了生的希望,马上飞奔向那个地方跑去。 叶无忧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才招惹了这群比她还不要命的! 根据他们的身手来看,应该是当兵的,且是精锐部队。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她招惹的人里谁有权利动用的了军队,他们老大定下的规矩便是不与官斗,生怕被灭了山头,这么多年她只怕被人寻仇,可万万没想过会是如此阵仗被围剿!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她的命估摸着要交代在这儿了。都说人死前会有未了的心愿浮现在眼前,她虽没到那个时刻,却也差不多离死不远了。 她左思右想,真的没什么“未了心愿”。她别的不怕,就怕死的难看,被人践踏。 所以,她的总结就是她不能死在这群人手里! 叶无忧握了握手中长鞭,左肩上的箭还未拔出,血在流,几处刀伤在痛。 她一边打一边往山上退,与其被砍成泥,她宁可摔成沫,葬在无人踏足的山底,好过被人鞭尸或者吊在太阳底下晒成干尸供人观赏要好吧。 叶无忧的鞭子可是带着内力的,被抽上一鞭子就算不死也爬不起来了。奈何眼前与她为敌的是一群骑兵,个个带刀带箭,身强体壮,足有二百来人,如今去了一半之多。 现在他们僵持着,从遇到他们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上来就打。看来是知道她的身份,打的就是她! 等贺惜尧追赶上来,看到的是伤痕累累的叶无忧与一群骑着马的黑衣戴着面露的人包围着。 显然叶无忧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仿佛待宰的羔羊随时会死。 贺惜尧一个飞身抢了骑兵身上的弓箭,借力在空中射杀几人,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又抢了一把刀,一刀一个,转瞬又死了几人。 几十人一下子被杀到只剩几人,一个骑兵见事不对马上发射信号。但他们没有退群仍旧与他们对峙,以退为守等待援兵。 叶无忧笑了笑,嘴边还躺着血,“这是不死不休啊!” 死于她而言不过或早或晚,杀手被杀而已,刀口舔血,迟早割了舌头。 贺惜尧的出现不过是拖延她死的时间,如果再来一对人马,他会跟着她一起死的。 她飞身到贺惜尧身边,一把一把拽死飞身往山上逃。 贺惜尧看出叶无忧伤势极重,空中掌握主权,抱着叶无忧飞往山上。 “听着,到了山上我们一起跳下去,用你身上的刀卡住石缝或者寻找着力点,我们能活一个是一个。” 叶无忧喘着气在他耳边叮嘱着,然后一鼓作气将左肩上的箭拔了出来。 血溅在他们的脸上、身上,他感觉那血是热的,一下子又变得冰冰凉凉,顺着脸往下流。 “如果我死了,把我的尸骨烧掉,风会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帮你处理你的尸体。” 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贺惜尧在想如何能一起活下来,她却在交代遗言。还是要挫骨扬灰的遗言,如是这样那为何还要跑,被他们杀了曝尸荒野岂不是更好! 他们终于到了山上,剩下的骑兵紧追不舍。两厢对峙,叶无忧冷笑着,那边已经齐齐将箭瞄准他们,几乎是同时,叶无忧一甩鞭子,打落了箭,飞身上前几鞭子抡起来,几个人纷纷落下马,没了生气。 见叶无忧动了手,贺惜尧提着刀,跟着叶无忧一起砍过去。骑兵虽是难缠,却抵不过他们俩人武功高强,身负内力。一番打斗下来,全部阵亡。 叶无忧累的瘫软在地,吐出一口血。她内力动用太多,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贺惜尧抱起生死一线的叶无忧,焦急的问着:“叶姑娘,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要死了而已。”叶无忧感觉很累,说话很吃力,但她还是努力要交代好身后事。 “我恐怕走不了了。这些人都死了,没人知道你我是一起的,一会儿你将我抛下山,自己悄悄离开,只要避开接应的人,你……就安全了。” 原来,她拼死都要杀了那些人,是为了他!他很难过,他不希望她死掉。他紧紧的抱着叶无忧,泪水划过脸颊,掉在她的脸上。可惜她已经感知不到那些泪是暖的还是凉的,身体轻飘飘的,想要飘走一般。 “我不要……体面了,你……活着……就……好。” 叶无忧断断续续说完,闭上了眼睛。她觉得,她应该是……死了。 她临死前的话倒不是有多善良,在她杀手的生涯中被她杀死的人很多,她不怕死,却仍然希望活着。活着就能有机会享受生活,虽然她目前还没有那个本钱。 既然她自己已经活不了了,贺惜尧活着也是好的,毕竟他是无辜的,还想救她呢。 又一个人,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的面前……消失了。 贺惜尧抚摸着叶无忧的脸,不可置信的抱着她,眼泪已经流尽了,他嘶吼着,山林里飘荡着骇人的吼叫声。仿佛山神,动怒了。 不知何时,一群黑压压的骑兵踏马而来,出现在贺惜尧的眼前。 在最前面的人开口说了话:“这人是主人要的,不管死活我们都要带回去,所要阻拦,死!”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会死?为什么?” 贺惜尧此时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记得叶无忧的话,要他活着。 每个离开他的人都希望他活着,却让他独自面对他们冰冷的身体,独自游荡在孤独中,不得温暖,孑然一身。 他,好可笑!好可怜!更是可恨!可恨自己什么都能学会,却还是守不住一个人,护不住一条命! 他第一次恨的如此纯粹,红着眼睛站起身,一字一句的说:“既来了,就别走了。” 内力全开,聚于掌心,贺惜尧猛的一抓,树上的叶子汇聚于掌。震开的一瞬间,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睁开眼睛的叶无忧,察觉不到一丝疼痛,原来死了是这样的,不仅没有疼痛感,身心舒畅的很。 “死了,也没那么恐怖啊!” 叶无忧心想,自己是被民间的传说和画本子荼毒了。什么上天入地?她杀了那么多人,去到的地方是这样的……额……破旧。 这里不是地狱,也不是仙府,就一破茅草屋!这神仙住的也如此寒酸吗?还是地府本就这样,不是黑漆漆的,就是破点而已? 叶无忧疑惑不已,她已经彻底不相信民间传说了。果然,没有身临其境的体验,什么都不权威! “你醒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光,也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不过,这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她谨慎的等待着,毕竟她是新来的,还不熟悉这里的情况。 “来,把药喝了吧。” 贺惜尧坐过来,很自然的坐到床边,扶起一言不发的叶无忧。 “是你!” 看清楚来人,她当然知道这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等,喝药?死人还需要喝药吗?她身体这么好,喝什么药? 贺惜尧端着的碗还未靠近,他先将头扭到一旁,咳嗽起来,压抑的咳嗽声和忍耐的吞咽声,让叶无忧更生疑惑。 带着疑惑,她才看清这张脸,的确是贺惜尧!他的脸色极差,故意虚浮,嘴唇边出渗着血。 她摸了摸端着碗的手,是凉的!她气呼呼坐起来,一副找人算账的模样。 “不是说让你自己逃吗?你怎么也死了!” 她拼死拼活救了他,给他一条生路,为此哪怕死的难看点,她也认了。谁成想…真是气死姑奶奶了! 竟然有人连活着都不会!气煞她也! 贺惜尧被叶无忧的架势吓了一跳,她一开口,竟逗的他噗嗤一笑,情绪起伏过大,哇的一口血喷出来,他来不及收,她来不及躲,就这样……血在她的脸上绽放。 “你……” 叶无忧正要开骂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来不及抹去满脸的血迹,迎接她的是迎面倒下的……贺惜尧。 倒下的贺惜尧砸在她的身上,他们一起倒在了床上,同时是碗落地碎掉的声音。 叶无忧察觉不对劲,赶忙翻身将贺惜尧放倒在床上,捏着他的脉搏查看情况。 “这么重的内伤!” 叶无忧从脉象探查到贺惜尧的内力亏空极大,五脏六腑皆有损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竟还活着! 第34章 大难不死,重伤难愈 叶无忧意识到自己没有死,也猜测到是贺惜尧就了她。 那个呆子果然学不会明哲保身,她是第一次端详一个人的脸。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浓眉大眼,嘴巴大大的,说话会嘴角弯弯的。眉清目秀?总归是不丑的,看的多了,竟觉得有些许好看。 她肆无忌惮的欣赏着他,大难不死后的叶无忧对眼前的恩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就是喜欢这样看着,甚至有种想让他永远躺在这里供她观赏的想法。 就这样,不知何时,四目相对,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一切静止了般的宁静,谁也没有打乱这样的宁静。 贺惜尧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叶姑娘凝视的眼神,亮闪闪的眼睛像野兽般视他为猎物的感觉,着实让他不敢呼吸。 “你好些了吗?” 叶无忧打破了静止的画面,其实她是在等他开口,没想到对这块榆木疙瘩期望太高。 “嗯。” 嗯字刚说完,他又吐出一口血。视线慢慢变得模糊,晕了过去。 “这下糟了,内伤严重,得输入内力,稳住受损的经脉。” 叶无忧原本采了草药,也渡了一些内力,原本以为可以帮助他缓解,没想到效果并不明显。 她在采摘草药时发现他们所在之地人烟罕至,这个破屋是他临时搭建的,树木都很新。具体他们怎么来的,这里到底是何处,世间过去了多久,她一无所知。 贺惜尧的身体当是受伤后未好生疗养,拖出来了。 她真是佩服,他的毅力远超常人。 在施救时她认真检查了他的伤势,有内伤,有割伤,有摩擦伤,胸口处还有一处最严重的伤口,像是什么东西扎了进去,好在已经处理好了,只是没有痊愈。 她身上的药都被取了出来,有些药用完了,空瓶扔在地上。 她,真想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她瞧着憔悴不堪的贺惜尧,起身出去继续找药。 再回来时,她将只带回了一些普通药草,走太远她怕回不来,附近连除了一些野果,什么都没有,连水源都没有,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无忧吃了些野果,将草药捣碎敷在贺惜尧的伤口上,撕下内衬包扎。 待到夜深,她终于知道他们是如何活命的了!她听到外面有动静,然后就看到一只母狼叼着一只兔子,一把将兔子甩了过来,看到她,再看看床上躺着的贺惜尧,叫了两声便离开了。 她将兔子处理好,搭上架开始烤。这一夜她听到狼群的叫声,听到鸟叫,听到了很多声音,看着天上的星星,心事重重。 躺了三天的贺惜尧,终于在第四天醒了过来。他的精神好多了,外伤也都痊愈了。 她跟着那头母狼翻过山头,在山的另一端找到了水源。原来,他每天要如此往返数次找水找药找食物,带着强,翻山越岭,他为什么不抛下自己,非要救她!这个傻子! “那天发生了什么?” 叶无忧已经好奇了好几天了,她这人最讨厌等待。 “你死后又来了一批人,我把他们都杀了。怕山下还有追兵,我把你背下了涯底,走了很远,藏在了这里。” 贺惜尧娓娓道来,许是说的多了,有点有气无力。 他说的简单,事实上,那天他将内丹的力量差点使用殆尽,受了严重内伤才将来人尽数绞杀。他将她的“尸首”绑在背后,一点一点爬下涯底,快到崖底时体力不支,他将身体扭转自己硬生生摔在崖底,被一块锋利的石头插进胸口,好在不深保住了命。 他想好生葬了她,想起她的临终嘱托,他定要办到的。没想到却发现她仍有微弱的脉搏,还活着。 天知道,他有多感激上苍! “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应该有……两个多月了吧。” 面对贺惜尧的话,她震惊了!难怪她的伤全好了。 不对!她的伤势那样重,没有内力输入,也是难活的。 “你为了救我不要命了吗?” 叶无忧明白过来后很是激动的站了起来,责问着贺惜尧。难怪这小子内力虚无,是渡给了她! “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的内丹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耗尽了你也会跟着油尽灯枯!” 贺惜尧摇了摇头,无辜的看着她。他并不知道这些,他不是江湖人,原本也没有江湖阅历。他只知道渡了内力她就有救了,幸好他还有,并没有在那场恶战里耗尽。 “那头母狼怎会送吃的给你?” “我救了它和它的孩子,她为了报答我,带我找到了水源。” 贺惜尧回答的老老实实,嘴唇也因为说了许多话而越发发白。 “我的伤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叶无忧觉得现在必须离开,他的伤势严重,得好生调养。她虽然好了,但内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只有三成,呆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他的伤如何能好。 “我们……不能……” 贺惜尧有些着急,喉咙间的血气让他闭上了嘴巴,他努力平复情绪,咽下翻涌的血。 “不能离开这里,外面并不安全。” 他怎会不知去更好的地方疗伤最好呢,他曾去附近的打探过,那帮人根本没有离开。他们没有在崖底找到尸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重伤在身,保护不了她。 “你的伤不能再拖了,出去我能找到最好的药让你恢复。” 叶无忧神情担忧,她从来孤身一人,杀人也从来干净利索,没有任何犹豫,也从未给敌人任何多嘴或反杀的机会。 却在这样的呆子身上找到了心软和柔情。 “内丹没有消耗完,我只是亏损过度才虚弱至此,休息几日便好了。” 似乎想证明自己的话绝无虚言,他强撑着坐了起来,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和讨好的真诚。 “你……真是个呆子。” 叶无忧若有似无的吐露心声,贺惜尧没有听清,神情里满是疑惑她刚刚说了什么。 有一句老话叫风水轮流转,贺惜尧照顾伤重的她,她现在照顾伤重的他。 日子倒是过得不错,没有打打杀杀,没有绞尽脑汁的活着。她更多的时间是在研究……吃什么,虽然她做的并不好吃。 “山那边的河里有大鱼,我们还没吃过鱼呢。” 与叶无忧相处久了,才发现她是个话痨,做什么都喜欢和贺惜尧说上一说。也不等他的答话,她自顾自去做了。 时间一久,贺惜尧干脆只是笑一笑,并不怎么开口。并非他不想与她说话的,他看着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却似乎什么都没做的叶无忧,有些好笑。他很珍惜这样的时光,仿佛回到了与爷爷在山上的生活,但又似乎不同。 她总是喜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想法很多,且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这与他的沉默截然相反,他觉得他心里是喜欢听她说话的,非常喜欢。 叶无忧却不这么想,她对腼腆话少的贺惜尧有诸多不满与怨言!她的热热闹闹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只有傻笑,喜与不喜,他都沉默而过,仿佛在迁就她,他很能将就! 她开始变得暴躁,做什么都不开心。她甚至怀念自己独来独往的日子,潇洒!而不是像现在好像情绪总被人牵制着,得不到想要的,又无可奈何,憋屈至极! “我不想吃鱼了,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吧!” 无来由的愤愤,让叶无忧恨恨的将捉来的鱼摔在地上,许是被摔痛了,鱼尾巴有气无力的向上扬了几下,最后躺平不动了。 贺惜尧蹙着眉不明所以,他当然知道叶无忧在生气,她的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想问却打不开嘴,怕自己无意间又惹她不开心。 “我去做。”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她,让她离不开这里? 贺惜尧讨好的说着,连忙去收拾鱼。他才发现在这里做鱼并不简单,什么都没有。 “我们去山那边住几日吧,这里什么都没有。” 是啊,来的时候棚子是自己搭的,那个被打碎的碗是山那边捡到的,碎的只有半个了。还有一个碎口一大块的缸子用来烧点水,再没有其他。 贺惜尧小心翼翼地看着叶无忧的脸色,等待她的决定。 叶无忧望着远方一会儿,才点点头,却是头也不回的率先往前走。 是了,她是想要走的,却为他留了下来。贺惜尧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他想快些好,却知道这具身体目前残破不堪。 “叶姑娘,已经好了,过来吃吧。” 贺惜尧做的是荷叶鱼,将鱼收拾好,鱼肚里放了果子,鱼身涂了果汁,包上荷叶,裹上泥浆,埋在火堆里。 “好香呀!” 叶无忧开心的凑上来闻了闻,笑面如花,灿烂的很。 果香完全盖住了鱼腥味,染发着诱人的香气,还有荷叶的清香随着热气扑鼻而来。鱼肉白嫩,滑口,风味十足! 贺惜尧也很开心,不枉他一番辛苦。 “喏!你也吃。” 叶无忧一手拖着荷叶,一手拿着鱼肉在吃,当然也没有妨碍她与他分享。 “好。” 贺惜尧撕下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还未开心享用,就发现身体异样。 他慌忙看了一眼叶无忧,她并没注意到他,正吃的津津有味。他咽下翻涌过喉的血水,慢慢起身找了一棵树躺下闭目养神。 叶无忧一边吃,一边看了一眼贺惜尧,见他似乎睡着了,也没有说别的。 他们已经不陌生,却总是无话可说。 第35章 不告而别 “主人,杀手无忧重伤被救,是否继续追杀?” 一个黑衣人遮面的下属跪在他的主人面前,汇报情况,等待命令。 “什么人救的?” 据情报,金羽阁的杀手都是单打独斗,从来不结伴同行。怎么会有人救她! “属下,未查出身份,也未见其人。” 黑衣人口吻中带有愧色,不敢看他的主人。 “金汉阳可抓住了?” 他的主人并没有继续追究,而是问另一个人的情况。 “没……没有。” 黑衣人有些害怕了,谁成想主人要的人,他一个没捉着。他将面对的,让他心生胆怯。 主人发出一声冷笑,黑衣人全身血液沸腾,恐惧填满了心口,像要随时爆炸一般。 “该怎么做,你知道。” 主人的话刚说完,黑衣人手起刀落,自刎而死。 有人迅速拖走了尸体,昏暗的房间安静了下来,变得阴森而恐怖。 “金汉阳必须死,与他有牵扯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杀手无忧不必追查了,只要金汉阳一死,一切就会结束。记得,不要明目张胆,暗中行事,动静不能太大!” “是!” 另一个黑衣人领了命。 “果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次的追杀,折了他五千兵马!他有些气恼当初不该轻信人心,更不该放松警惕,如今后顾之忧已然烧了起来。 人,必须死!事儿必须平的干干净净! 他的骑兵本就是暗中培养的势力,多年筹谋,却在这次追杀叶无忧时大动干戈,好在地方偏远,被他压了下来。否则,一只精锐骑的出现,定会招来朝廷的问责。 他的势力还不能过早暴露,时机尚未成熟…… “主人,不好了!小主人跑了!” 本来坏他事的人就多,这会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竟然偷跑添乱! “找!”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来,他们所有的权谋都是围绕着他,他却似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头疼的扶着额头,但愿那小子能不负众望,能担起重任。 而金老板的确被人救了。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宝贝女儿,金幻儿。 金老板也是没有想到他要扳倒的人物如今不仅身居高位,且势力如此之强,强到他刚刚踏足京城,稍微有点动作便引来杀身之祸。 好在他的女儿来的及时,犹如神兵天降,天女下凡般拯救了他! “闺女,你怎么知道为父来了京城,又怎知为父有难?” 大难不死,他心有余悸,等安抚好惴惴不安的心。金老板关心起女儿来了。 “凑巧吧。” 她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他,她知道剧情的走向,及时赶到就是为了救他? 谁会相信?她穿越而来,一缕幽魂。虽说不会像现代一样绑进实验室成为研究对象,但难保不会成为被看作异类,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对象啊! 明哲保身是天性使然,哪怕是老父亲也不能说,倒不是不相信,而是越不知道越是安全。 金老板心里有疑惑,这闺女自从受伤被救下后总是神神秘秘,性情大变。如今更是让他大开眼界,她竟然会轻功,还懂医术,身边带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清秀可人,面色平静,不言不语。却是高手!不是他亲眼所见,实难相信。 “爹爹,无恙已经答应帮你报仇,探查仇人下落,你且躲一阵子。” 金老板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是金羽阁的主人?” 金羽阁在世几百年,它的主人却在江湖中有诸多传言,但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么个毛头小子会是金羽阁的主人! “爹,你且和我走。” “不,我要为芽儿报仇!” 金老板固执的攥紧拳头,他筹谋至今,好不容易来到了京城,怎能不亲眼见到仇人,亲手为芽儿报仇呢! “爹,如今形势你也看到了。这件事您已经没办法再插手了,为了您的安全。况且姑姑的仇我会报,您远离此地,也是为了我好。” 就这样,金幻儿将她爹安置在一处世外桃源,既保住了他的命,还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是后来的事情了,当然那时她庆幸自己的决定,没有遇到贺惜尧的两难处境。 修养了几日的贺惜尧觉得身体恢复了,但用了的内力似乎再也回不来了,他就像水缸里的水少了一大半,却怎么也续不满。 好在已经不会动不动就要吐血,身体却常感疲累,他怀疑是内丹亏损严重导致的。如是这样他也没办法,那样强大的内力他不可能短时间练得,待他好些去深山找点补药,或许能恢复没有内力时候的体能也尚未可知。 他还是很开心的,终于他靠自己的力量护住了一条命,一条对他有恩又……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救她仿佛在他心里点亮了一盏灯,让他黑暗的生命里多一片旷野,一缕眼光。 叶无忧无聊的时候会去练功,一会儿挥舞着鞭子,一会儿赤手空拳的来上一段,总之是闲不下来的。 看到天上的鸟儿飞过,她丢一颗石子,那鸟儿便成了一顿烤肉盛餐。看到一条蛇路过,她会剥了皮,做成蛇羹,说是大补。看到兔子跑过,她飞身去追,说是要和它比赛,它输了,成了晚餐…… 贺惜尧总结到:没有任何活物可以活着从她眼前悄无声息的走过。她会以各种理由把它们做成好吃的,填饱她的肚子。当然,他是那个免费的厨子。 初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个雁过拔毛的贪心丫头,一点亏吃不得! “贺惜尧,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我有要事!” 叶无忧这几日左思右想,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群精锐人马要追杀她!并非寻仇,她杀过的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不会有人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为他们报仇,更何况是如此阵仗。除非……是他们正在追查的皇宫。 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她是查对了目标,才会被追杀。她要尽快联系到老大,汇报情况! “好。” 贺惜尧点点头,一如往常的顺从。 自从贺惜尧为了救她受了伤,她便没有离开的打算,她可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忘恩负义她可做不来,必须要等贺惜尧好了,她才能放心离开。 吃了饭,他依旧躺着休息。叶无忧去练功,现在她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八成,她有足够的信心带他离开。 一切都很平常,叶无忧练功后也马上休息了,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这里,休整好很重要。 第二日,叶无忧醒来后却没有发现贺惜尧的身影,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叶无忧懊恼那个呆子,一方面也猜到了他的用意。如此想来他的伤并没有她想的那样,恢复如常了否则他不会不打招呼的离开。 另一方面她在懊恼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察觉,难道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过安逸,让她失了杀手该有的警觉? 既然贺惜尧已经离开了,她当然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他不是江湖人,纵使独自离开,也不会招来刀剑之祸。她是放心的。 贺惜尧走的并不快,他也不怕叶无忧会找来。因为他算准了她肯定不会来找他,在这一点上的认知让他心生一丝苦笑。 无论如何,他都要北上京城,哪怕找不到凶手,哪怕会魂丧京都。这是他的命! 在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他找到了灵感,重新拾起雕刻。他决定雕刻成四叶草乌木簪,四叶草如她的姓氏,四片叶子象征幸运。内里掏空,四片叶子做活可摘取,全部掏空,内装金饰。 从表面看它就是一个乌木簪,通体黑色,内里却是金簪,叶片可摘取作为武器,簪身也可防身。 这是他的心意,希望她能事事顺意,幸运无敌。 每当在路上休息的时候他便会刻上一刻,这样的簪子需得慢工细活,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功亏一篑,又要重新做。 他偶尔会想他会在什么情况下送出簪子,也会不由自主的心上一甜。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拉不回来,他想,他是爱慕她的。可他不配。 那群黑夜人让他知道杀人没那么容易,尤其是权贵,光靠武力并没有胜算…… 现在他的身体差,不能再风餐露宿了,他开始选择大的镇子。除了能很好的养伤,还可以接触更多机会,如今已经没有金老板在人前为他掌灯引路,他要自己走这条路,敲开权贵的门! 那头母狼原本跟着他,走了一段。贺惜尧回头温柔的说:“你我之间的恩情已了,不必再跟了,路不同,就此分别吧。好生照顾自己啊。” 那狼很通人性,看着贺惜尧压在嘴边的手指,一动不动。等贺惜尧走远了,看不到了,它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第36章 探花楼遇尚语 城门上写着云岚县,高高的城门显示着它的气派,与他以往见过的都有所不同。这便是距离京城越来越近的缘故吧,贺惜尧心里想着。 进了城门,他打听了最好的成衣馆,挑了件素雅又体面的衣服。金老板说过,做生日最重要的是门面,而后是八面玲珑之心,前者是万万省不去的,毕竟没有人会愿意越过你的表象直接窥探到你的内心。 一番梳洗打扮后他来到了本县最大的酒楼——探花楼。据说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个绝美的美人,凡入探花楼者无不想观赏这朵富贵之花。 说到美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年救他的金幻儿。她的美出尘秀丽又多了一丝灵动,仿佛她一笑世间就再无寒冬,全是春暖花开之象。 之所以来大的酒楼,也是因为金老板的生意之道。在他身边他习得不少生意经,有的是他亲自指点,有的则是在外做席面听到的谈话,总归有益无害的东西,他都会一字不落的听进心里。 能出入当地最大酒楼的非富即贵,一般人就算路过都不敢向里面看上一眼的。所以,越是靠近京城,权贵者越多,越是能走进核心位置。 “客官里面请。” 一只脚刚迈进探花楼,一个面相端正态度和善的小二便迎了过来,引导着他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 “客官是饮茶还是吃饭?” “饮茶也吃饭,先来一壶碧螺春。”贺惜尧看了看窗外,风景极好,暖和的阳光洒下来,不晒。窗外的人不是很多,远眺却能看到整整齐齐的房屋和走街串巷的人,很有生活气息。 “有什么招牌菜推荐吗?” “客官看着面生,是刚到本县的吧。” “嗯。” “那我便给客官推荐店中的几道好菜,或者您看菜单亲自挑选?” “你来推荐吧。” “好。四喜蒸饺、鹅鸭卷、山煮羊、酸笋鸡皮汤。这几个菜时下最受欢迎,口味清淡,相信客官会喜欢。” 贺惜尧听了推荐,额眉上挑,心道不愧是本县第一酒楼,连小二都如此会揣测人心。 “好,便是这几样吧。” 小二点头进了后厨,不一会儿先端上了茶水。 上好的碧螺春,茶色清淡透着嫩绿的底色,鲜纯芬芳的味道若有似无的闯入喉咙,入腹后清爽甘甜,整个人神清气爽,久久回味。 正在品茶的贺惜尧沉浸在茶香四溢中,却被不远处的吃饭声吸引了。 他倒不是个好热闹好奇心重的人,怎奈那吃饭的人着实……吃相惊人,让人移不开眼。 他还是第一次在如此高档的酒楼看到有人吃饭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般。要知道出入这里的非富即贵,不会有人这样不顾及脸面的用餐。 那人身着白色绸缎锦袍,宽大的袖口已经沾满汤汁油渍。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侧脸,油光满面,粉嘟嘟的甚是红润,脖子粗而白皙。虽说吃相不雅,但他每一口都是筷子夹菜,手上是不染半分汤渍的。 终是吃饱了,那人用手帕擦擦嘴,心满意足的喝了口茶,肉嘟嘟的脸色更加红润有光泽。 贺惜尧看完后不由打了个饱嗝,这倒是没吃一口全看饱了。 “小二,结账。” “客官,一共五十两。” “喏,五十两,这十两给你。” “客官为何?” “不为何,看你顺眼,爷给的赏。” “谢谢客官。” 那小二客套却不谄媚的笑容并不令人生厌,想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客官慢走。” “不,呃……不走。我要一间上房住下。” “好,客官这边请。” 那小二熟练的引着客人去做登记然后去往二楼深处他想要的雅间去了。 茶已喝了半壶,热闹看饱了肚子,此时他很想问问那个小二是否可以取消他的餐食。 还没等他打消这个念头,饭菜陆续端了上来。为他送餐的是另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白净的脸上是柔美的五官,就算不笑都如沐春风。他马上就想到了探花楼的名字,果然这名字名副其实,就算店小二都如花一般令人欢喜着迷。 小二小心翼翼的将饭菜摆上桌,不发一言就离开了。 精美的菜肴就在眼前,不饿也该尝一尝,贺惜尧拿起筷子每一样都夹一点吃了起来。 果然好吃,人美,食物味道佳,再加上美轮美奂的酒楼装饰,他觉得自己深处万花之中,流连忘返。 品味间他仿若在一条巷子看到了叶无忧的身影,怎么会呢!他惊诧的站起身,手扶在窗口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可惜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许是看错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贺惜尧喃喃道,但心里却是盼着她来找他的,胸口有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蠢蠢欲动,骚动着全身,他不死心的又望了望,眼底无意流露出一丝落寞。 饭菜很好吃,他却无心再吃上一口。要了一间房,也去休息了。 “小二,这里可有好的医馆?” “相芸堂的大夫不错,您可以去哪里,就在前面那条街,招牌很大的,一眼就能看到。” “好,多谢。” 店小二笑了笑,走开了。 刚醒来的贺惜尧没那么累了,这几天他每天都觉得身体很累,再不能像往常一样健步如飞,走路如履平地。哪怕是在去医馆这样短而平的路上,他都要歇几歇。 望闻问切,好熟悉的流程,曾经他会跟着爹爹去医馆,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很是怀念。 探过脉象,年迈的老大夫奇怪的瞅着他,问道:“你的脉象虚无,空洞,像是即将油尽灯枯。你这般年纪不该有此脉象,这是何故?” “不瞒您,我使用过内力,极尽耗损,如今才这般,可有法医治吗?” 贺惜尧说完话,手捂住胸口,有点气竭的难受。 老大夫摇摇头,口吻平和又无奈的说:“你们练武之人,内力极为重要。如今内力虚无,除非有人一点一点输入内力,你慢慢研修补足,或许还可以。” “可有药补之法?” “万不可大补,虚不受补,反而适得其反,身体承受不住或致命不久矣。” 贺惜尧叹了口气,仿佛认命的笑了笑,继续问道:“倘若没有内力输入,我可有命活吗?” “油尽灯枯是迟早的,你年纪尚小,不可不顾性命,听说化相山离爱不远,那里有习武修炼之地,不妨去拜师学艺,救你一命。” “如今,我能活多久?” “按脉象看撑不过一年。” 一年,一年后他就要满二十岁了,爹说二十岁如若自己还学不会贺家的针灸药学,便赶他出门。却没想到,如今的他在这世上孤零零的飘荡了十来年,回不得家,也找不到报仇之人。 也许,死在报仇的路上也是好的,尽了孝道,也全了自己。 贺惜尧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上,满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却如过客与他擦肩而过,不曾停留。 “你这人,拿了我的东西,怎地不给钱呢?”一个大汉捉着一名男子的长袖不肯松手。“瞧你穿的绫罗绸缎,却是个吃东西不给钱的!” 贺惜尧被大声的叫骂声吵的回了神,瞥了一眼便要走,他从不多管闲事的。 “我有钱,有钱的。” 那男子在身上搜着摸着,就是找不到一文钱,说话的语气很是着急,却不失分寸。 “我的钱……丢了……”那男子像是最后确认了没钱的事实,语气里尽是委屈。 “我会给你钱的,要不我帮你卖包子,你的包子好吃,我帮你叫卖抵钱,可否?” “可什么否!别给老子糊弄过去,我小本买卖,几个包子都要吃霸王餐,和我去官府评理去!” 卖包子的大汉气急败坏,怒气冲冲的想拉他去官府。 “不,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别拉我去官府,我不去!” 男子听说去官府,急了,一个劲儿的扯着,想挣脱卖包子大汉的手。 那男子虽说不大,却是胖乎乎的,有几分力气,没多久挣脱了束缚,向贺惜尧这边跑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向后看,结果撞进了贺惜尧的怀里。被这么一撞,若是以前的贺惜尧一定能将两人稳住,但现在的贺惜尧被这么一撞,本能的抱着冲过来的人往后仰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呛的他咳了几声。 身上的人很重,也很软,见自己撞到的人吐了血,他着急的滚了一圈从他身上下去,又迅速扶起贺惜尧,着急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此时卖包子的大汉也过来了,看到如此情景也是一怔。一时间,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他们成了焦点。 贺惜尧不想生事,捂着胸口,擦了擦嘴边的血,有气无力的说:“不碍事,下次小心吧。” 说完便要走了,此时不走,估计再走就难了。他可不想逗留,成为被人观赏的猴子。 “你是我撞伤的,我尚语可不是无赖,我会赔你医药费的。” 贺惜尧听着可笑,他抬头看了看说此话的人。原来是探花楼里的小胖子。 “你的钱袋子都丢了,包子钱付不了,怎么赔我?” “我……我……” 小胖子都要急哭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还强忍着未流出来,他的眼睛大大的,睫毛很是浓密,肉嘟嘟的脸看着胖,却可爱的要命,眉宇间有点似曾相识。 终是贺惜尧不忍心,掏了钱买了单。 “我们一同回去吧。” “我住在探花楼。” “我知道,我也住那里。” 小胖子听到后,很顺从的跟在贺惜尧身边。贺惜尧走的很慢,旁人不知道他有多累,每一步都觉得缥缈,身体在走灵魂却出了壳,呼吸声很重。 一双大手从背后伸过来,揽着他的胳膊护着他的腰,这样的举动让他措手不及,却无力阻挡。 他昏倒在他的肩膀上,他顺势抱起了自己的恩人,回到了探花楼。 第37章 师兄景怜香 “你醒了!” 小胖子还在,肉嘟嘟的脸凑过来,很是关心的问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喜悦,肉肉的大手将他扶起来,一手拖着背,一手拿起尚有热气的药碗。 “你醒来的正是时候,这药需趁热喝才好。” 顺着端过来的药,贺惜尧很顺从的喝了。不知为何,他心里对这个和善的小胖子一点不设防,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但他确信他们这辈子第一次遇见。 “谢谢。” 贺惜尧看着这个叫尚语的小胖子,道出了感谢。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能谢我呢。” 尚语一脸婴儿般的笑容,看的他心都软了。 贺惜尧不由得语气柔了几分,问道:“你的钱袋丢了,不回家吗?”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尚语瞪大了双眼,因为眼睛原本就很大,这样一来好像凸眼的青蛙,很是可爱。 噗嗤一声,打断了尚语的惊恐,他疑惑的看着贺惜尧。 因为情绪过大,血气上涌,他用力咽了回去。平复好心绪,他抬头勾起一丝微笑,像是安慰弟弟一般。 “我没事。” “你有没有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尚语一副你骗小孩子的表情瞅着他。 “你昏倒是我抱你回来的,还请了最好的大夫,我会不知道你有没有事吗?” 贺惜尧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谁说看起来单纯的人好骗的?眼前这个可爱的小胖子虽说贪吃又笨拙,可脑子却机灵的很。 下一刻,他又昏倒了。 这下小胖子尚语吓得彻底无语了。 尚语的钱袋丢了,那里是他全部的家当!从小养尊处优,他并不知道钱的重要性,他不需要自己拿钱买东西,通常都是别人买好了送给他。 所以,这次他带出来的钱并不多,他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很快会被抓回去了。 没错!他就是离家出走的小少爷,涉世未深,此刻身无分文,不知所措的小少爷。 请大夫的钱是他从恩人身上找到的,此刻也花光了。他翻找着恩人的随身包袱,期望里面有值钱的东西。 他这可不是偷,恩人重病,他需要照顾他,照顾他就得用钱。 他没钱。花恩人的钱,等以后有钱了再还,事急从缓。 没想到他真的找出了值钱的东西,一块上好的玉佩。那玉佩很是漂亮,晶莹剔透,通体圆润,只在一面刻了个白字,再无其他。 “去,把你们老板找来。” 小胖子尚语叫来小二,发号施令般的命令,此时的小胖子哪里还有半点可爱,完全一副有权势的贵公子姿态。 碍于他华贵的衣着和最好的房间,小二不敢马虎,去找老板。 当老板推开门的一刹那,两人四目相对,一个贵气绕身,一个仙气飘飘。 不愧是探花楼最漂亮的一朵花,如仙人之姿,踏月而来。 景怜香看着眼前贵气逼人的胖客人,打量一番,得出的结论是此人应来自京城,出身不凡。 “客官唤我来,有何吩咐。” 景怜香放下身段,不敢招惹是非,虽说他也是有靠山的主,却不想处处晾底牌。 “景老板看看这个。” 尚语拿出搜出来的暖玉,栓了绳子的玉坠在月光下摇晃着,发着光。 “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看清暖玉上那个白字后,景怜香一把夺过玉佩,放在手上看个仔细。 “别管哪里来的,此物……” 尚语闪过一丝疑惑,景老板认得此物!他原本只是想让老板鉴赏,得个好价,如此他可以买药救人,不至于拿到外面被人骗。 “你可知,此物是我师父的,凡他弟子见此物有求必应。” 景老板眼神闪过一丝寒意,这样的表情不用旁人多说都知道,威胁的意味有多重。 尚语震惊万分,没想要恩人有如此之势。他看着晕过去的贺惜尧,不知所措。 “玉佩是恩人的,他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我想拿了玉佩换银子救他。” 尚语也知自己做的事不地道,他惭愧的低着头,还是把话说完了。 景老板慢慢走到床边,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每一步都如同仙影绰姿,看的人心神荡漾。 他端详着昏睡过去的贺惜尧,身子柔弱不堪,气息微弱,眉眼生的极好,惨白的脸上可见病的不一般。 他轻轻探着他的脉搏,气血亏损严重,需渡内力,一般的补药是没用的。 “去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要进来。” 景老板突然对尚语发号施令,尚语来不及反应,被景老板的气场反弹了回去,顺从的关上门,老老实实的守着。 内力一点一点输入贺惜尧体内,犹如进了汪洋之海。他感觉自己的内力填不满贺惜尧的空缺,只能让他舒服一点。 他感到奇怪,师父从未说他的师弟懂武功,还曾有这么强大的内力,就算是他也不及此人内力的一半。难道此人不是师弟? 师父曾写信交代,他收了关门弟子,让他碰到了多加照顾。信中有师弟画像,眉宇间有几分相像,眼前的人却瘦弱很多,是经历了什么? 一切只能等人醒了方才知晓前因后果,他耐心的继续输入内力。两个时辰后,景老板收了手。 “你醒了。” 什么声音,如此好听。贺惜尧感觉有一股股暖流流入他虚无的身体,让他有了精神。听到的声音犹在耳畔,却如林中翠鸟,花中飞蝶一般,美好而灵动。 模糊的眼睛开始聚焦,眼前的人像一幅画,知道那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恍然醒来,原来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呀。 “你是何人,怎会有我师父的玉佩?” 那人在他眼前摇晃着那块玉佩,贺惜尧看清楚后马上去夺。 手里护着那枚玉佩,眼睛警惕的看着那如画般的仙人。 “我是白师父的徒弟,景怜香。” “清水镇醉香楼的白师父?” 贺惜尧确认着眼前人的身份,师父临走前说过他在外面有很多徒弟,但却没有说过他有多少徒弟,都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 “是,白师父窝在醉香楼大半辈子了。”景老板嘲弄的说着,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感觉。 “你是我的小师弟,缸子?” 试探性的口吻,这个贺惜尧读懂了。 “嗯。师兄好。” 既然是师兄,礼数不可少,他刚要起身作揖便被拦下了。 “师弟不必多礼,好生休息。” 说吧,便打开了门,外面等的人已经靠着门睡着了,门被打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一下子滚了进来。 “哎呦,我的屁股,我的腰!哎呦,好疼啊……” 尚语揉着屁股和腰,站起身,疼的龇牙咧嘴。 “恩人,你好点了吗?” 走路一拐一拐的尚语虽是疼的脸部都皱到一起了,也不忘看着醒来的贺惜尧关心一下。 “嗯,多谢你请师兄帮了我,你我的恩情也算抵消了,莫要再叫我恩人了。” “不叫恩人,叫什么?” 尚语忽闪着大眼睛,又露出他天真无邪的样子。 “我叫缸子。” “恩人,你给自己起外号能不能走点心?这一听便知是胡诌的,好伤人心呀。” 被毫不留情的戳穿,贺惜尧脸皮薄,登时脸色红了一大片,连同耳朵都烧了起来。 尚语满脸你骗人的嫌弃着,全然不顾贺惜尧的臊得慌。 “恩人,既然你不想透露真名,相必也是有苦衷的。” 尚语一脸讨好的凑过来,看着他的眼睛,笑眯眯的说,“不如我来取一个,包准你满意!” 他自告奋勇的样子霎是可爱,又调皮。 贺惜尧不由宠溺的笑了笑,点点头。 得了应允,尚语开心至极,跳下床,围着桌子一圈又一圈,认认真真的在思考。 “日暮春山绿,我心清且微。”尚语像发现什么宝藏一般,开心的说:“就叫暮微,明暮微,怎么样?”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哪里好?又哪里是给他取得名字! “你是被景老板的美色所迷,才想到如此诗句吧?” 贺惜尧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戳穿他! “好听就好了,比起缸子配你这张脸,还是这个名字和你一脸的配。” 尚语脸上有笑,却笑的狡黠。贺惜尧觉得那双明月弯弯的眼睛看着他,又想看穿他。待他定睛看时,他却只是在玩笑似的在看他。 “回房间吧,我想在休息会儿。” “好,尚语告辞了。” 尚语此时也露出了疲态,一晚上又是救人又是守候,还绞尽脑汁取了个名字。他累了,放松下来心情后的确容易累呀。 尚语走后,他躺在床上,那个仙人般的身姿回荡在脑中。任他怎么想都和厨艺沾不上边,这样一个人去颠勺切菜该是何种场景? 他……又在胡思乱想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和他有关系的是他不该再留在这里了,他不可以牵连到师父的徒弟,否则师父也会跟着被他连累。 夜深人静,正是出走偷溜的好时机。他的钱都被尚语花掉了,他没办法再给师兄留下房钱,当然看在师父的面上他也不会向他这个师弟要,他也不能恃宠而骄,贪得无厌。 “师弟,就这么走了吗?” 他被身后的温声细语吓了一跳! “师兄。” 贺惜尧认命的回头,低着脑袋,就差把头塞进缝隙里,让人看不见的好。 第38章 尚语跟来了 “师弟,师父信任你,你连名字都是假的。” 景怜香嗤笑着,他有点讨厌这个师弟。 “对,对不起。” 贺惜尧不敢看他这个师兄,他如谪仙般的存在,让他觉得他的心思无所遁形。 “不必与我说对不起,小师弟。” 景怜香突然凑过来,在脖颈处说着话,喷出的鼻息散发着淡淡的木兰花的清香,与他的淡雅相得益彰。 “既然师父让我照顾你,我便什么都不会问,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师兄我,我会很乐意帮你的。” 薄薄的嘴唇吐露着一字一句,如口吐莲花般优雅又美丽。他看的着迷,听的也着迷。 “下次我就叫你暮微吧,尚语起的名字倒是不错。” 他听到了,他一直都在,是在监视他吗? 暮微二字从师兄的口中念出,仿佛一万只蚂蚁爬上他的身,爬到他的心,让他酥麻的难受。 他甩了甩头,妄想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甩开,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难以形容的心情。很舒服,又被诱惑着,想要逃避。 “你若想走,我也不留,这里是一万两,当是师兄的见面礼,莫要驳了师兄的一番好意啊,暮微师弟。” 景老板直勾勾的看着贺惜尧,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而后像是想起什么来,继续说道:“这个也送你,关键时候吃,暂保你一条小命。” 指尖弹起,那药瓶被轻轻的抛了出去,白色的小瓷瓶像是知道自己的去处,稳稳的落在贺惜尧的手中。 再听他的话呼吸都要乱了,清幽的木兰花香,勾人的发疯的语气。这师兄美长得邪门,撩拨的也邪门。贺惜尧赶忙收了银票,拱手作揖,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你为什么要对他使用媚音之术?” 叶无忧出现在景老板旁边,望着远去的贺惜尧。 “他,很有趣。” “哦?哪里有趣?” “傻的有趣,所以想逗逗他,不可以吗?” “你想逗就逗,他又不是我的,我管不着。” “你怎知,不是你的?” 这一问,倒是让叶无忧心里一颤。她再次望向贺惜尧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景怜香若有似无的看了叶无忧一眼,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又瞬间正经起来。 “老大有吩咐?” “嗯,听说宫里逃出一位小皇子,留下他。” 叶无忧说着老大的命令,一边欣赏着景怜香的秀色。 不得不说,这张脸百看不厌。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男的,她好想与她做姐妹,天天搂搂抱抱一起睡觉,估计睡着了她都会在梦里笑。多美的一张脸,啧啧啧,可惜,长在了男人脸上! “怎么?想摸摸吗?” 景怜香瞬间捉住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笑的灿烂,如明月皎洁。 吹弹可破的肌肤,柔软的像水一样轻柔。叶无忧用手指一遍一遍抚摸着,感受着,赞叹着。 “你这张脸我早就想摸一摸,捏一捏了。可惜我打不过你,今天可是你自愿的,我得摸的够本,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说着,她的手顺势而下,摸上景怜香的胸膛,冰冷而结实的触感,让她心神荡漾。嘴角的弧度真的压都压不住。 哎呀,她叹了口气。 “都给你摸了,叹什么气呀?” “这穿着衣服,也……不好摸呀。” 叶无忧认真的回答,脑海里想象着怎么脱掉此人的衣裳,仔细端详……意犹未尽。 “你再肖想,小心命会没的。” 轻柔的语气,木兰花的味道,还有……杀气! 叶无忧纵然一跃,逃离景怜香的身边。一抹寒光径直而入,碰的一声门边插着一把飞刀。 “是景怜香让我摸的!” 说罢,落荒而逃。 “找死!” 一声低吼,又一把飞刀飞了过来,这次她没有逃开,硬生生接了一刀。 并不是她不愿意躲,也不是真的躲不开,实在是那个人的刀如果今天躲了,明天要的就是她的命,她可不想招惹那个人的追杀。 算她倒霉,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这么快回来,还被撞见了。不过她心里全是“偷吃”到了的兴奋,一刀换碰一碰美人,很划算啊。 叶无忧一把拔下左臂上的飞刀,还好没有淬毒,够不上“相煎何太急”的同门相残。 火上烤着鸡,因为没有照看隐隐泛着糊味。她想起了贺惜尧,跟他在一起好像不会饿肚子,还有好吃的,轮着换着给她弄花样。如果有一天她要是“退休”了,一定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专属大厨,想想都会流口水。 她在溪水边清理着伤口,而后起了兴致,干脆走入水中,慢悠悠的洗澡。现下的溪水有些凉了,但正好洗去她的浊念,冷静几分。 再上岸时,才发现那鸡肉一面已经焦糊不堪,另一面却是半生不熟的。这才让她想念贺惜尧来。 可能是心有灵犀吧,贺惜尧身体弱,走的慢,看到前方的火光便走过来。黑夜行路很是艰难,他猜想火光处定然有人,互相做个伴等天明再出发也不迟。 “叶,叶姑娘。” 贺惜尧没想到,他会在此处看到她。 叶无忧看到贺惜尧走进并不愿搭理他。要问为什么?她记仇,他竟然不招呼一声就偷偷走了,即便知道他的用心,但好歹她屈尊降贵照顾他数日,在江湖上她还从未对谁如此上心过,他却泼了一桶凉水!实在可恨! 贺惜尧当然看出叶无忧懒得搭理他,心里如几十只蚂蚁在挠,不知如何是好。 他盯着叶无忧半天,又扫了一眼那焦的没法吃的鸡,转身没入黑暗。 叶无忧更加气火攻心,怎滴不搭理你你便走!胸口一股气压着,让她十分烦躁。 她站起来看着那只烧焦的鸡,越看越是生气,抬腿一脚踹翻了鸡架,那只鸡在地上滚了一圈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一具尸体,让她心烦!她好想杀了他,好解了胸中不快! 转身快步走到溪边,一掌接着一掌拍下去,水柱满天,水花四溅,湿了的衣衫让她更加心烦…… 过了一会儿,贺惜尧回来了,一手拿着打来的野鸡,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你,怎么了?” 冲天的水柱,溅落的水花,成了落汤鸡的……她。 这才离开一会儿,怎么就这样了?贺惜尧满脸的问号,憔悴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惧怕,这样的叶无忧他从未见过。 听到是贺惜尧的声音,她的气一下子消散了,无影无踪。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喜欢。 叶无忧审视的瞧了贺惜尧片刻,他被看的像是定了身,一动也动不了。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又像看着猎物一般,如果他动了,她会扑上来咬破他的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叶无忧一个转身,飞走了。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留下一句话。 “她,究竟怎么了?” 贺惜尧看着叶无忧离开的方向,怅然若失。他有些担心她,她今天的样子有些吓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嗨!暮微!”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小胖子尚语。他竟然追来了! “你来干什么?” 问过之后,贺惜尧发觉不对,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离开了?” 尚语有些生气,但是追了半天他气喘吁吁,很难跟他解释。 贺惜尧看着尚语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呼哧呼哧的喘气,他不再多问,走去溪边处理野鸡。 “暮微,你好狠心呀,竟然想丢下我自己走!” 尚语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可怜兮兮的埋怨着贺惜尧,听着那语气下一秒可能会梨花带雨的哭诉。 “你我本来就萍水相逢,就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贺惜尧一边撩着火苗,一边在思考叶无忧那般举动的原因。 “你竟然这样说我们的关系!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们是过了命的呀!” 他竟然真的说着说着就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哗啦啦的掉下来,他肉乎乎的脸上像是洒满了珍珠,令人心疼。 贺惜尧有点不知所措,刚要站起来,又弹了回去。他头晕的很,刚刚打猎花了他不少功夫和力气,想问题也占用了很多思绪,他真的很累很累。 累的没有力气关心他,心却揪着想去安慰那个爱哭的尚语,见不得他如此伤心难过。 “我……” 还没说出的话被黑暗吞没了,晕倒在地。 正哭的起劲儿的尚语听到砰的一声,马上朝贺惜尧那边看去,模糊的眼睛看不清楚,但轮廓印在脑海中的判断是他的暮微又晕倒了! 眼泪似乎是一下子止住的,尚语立马跑过去扶起贺惜尧,眼神里除了担心,还有从未视人的冷静果敢。 一股暖流流走在贺惜尧的身体里,让他混沌的世界多了清明和自在。同时,他恢复了神智。 “你,会武功?” 他发现正在给他输入内力的竟然是尚语!那个可爱又粘人的小胖子,原来是有自保能力的。 “对啊,我会武功,也有内力,正好可以用来救你。” 尚语语带俏皮,好像很开心他能救他。 “你会武功,为什么为了包子钱逃跑?” 他完全可以逃走的,却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向他求救。 “暮微,你真笨!我逃跑是因为没钱,不是因为打不过。” 贺惜尧从尚语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一个无形的白眼。不过他说的有道理,仗着武功欺凌弱小是不对的。 他被说的哑口无言,又不知该说什么,会恢复了语言金贵的状态。 吃完了鸡,他们闭目养神,像是想起了什么,贺惜尧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走了?” “听到的啊,你走的那么慢,生怕别人知道一样就该快点动作。” 尚语换了个动作躺着,再次抛出一句让他无奈的话:“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竟然是听到的,那么他的武功必不低。他本身没有内力,所以无法从尚语输入的内力判断他的武功高低。但他的这句话,让他明白他的武功很高,这个小狐狸,一点都不简单。 “为什么跟着我?” “喜欢你。” 尚语迷迷糊糊的话,如同一束光悄悄地照进贺惜尧的心里,不经意的温暖了他冰冷的身体。 “爱说胡话的小孩子。” 贺惜尧嘴上嫌弃,嘴角却勾起了笑意,他看着尚语的背,闭上了眼睛。 第39章 下药重伤 “你找我来,是抓到人了?” 叶无忧收到景怜香的信号,马上来找他。 “差点。” 叶无忧听完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差点! “就是没抓到呗,那还叫我来作甚?不会是……想我了?” 你说话小心点,小心惹火上身。景怜香使着眼色,做着警告。 叶无忧识趣的闭上嘴,她可不想招惹不该惹也惹不起的人。 “你应该知道下落吧。” 叶无忧觉得景怜香不会找她只为了告诉她他差点抓到人,结果跑了。 “真聪明!” 景怜香一副赞赏的眼光投过来,继续说道:“那个尚语就住在这里,他救了暮微,也就是昨天离开你依依不舍的那个男人。” 得意的表情,看穿人心的笑意,木兰花的芬芳,吐露着话语。 “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然后去找那个暮微了吧。他们关系很不错,至少尚语很喜欢他。” 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都会变个味道?关系不错,能怎么不错,与他和那个冷血的家伙一样? 她可没什么心情与他斗嘴了,最近她心情差到极点,总是想找几个人来杀。她的无名之火,让她恼怒,让她抓狂,让她想杀人。 既然知道和谁走的,她也没必要再呆着这里,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景怜香意味深长的看着叶无忧离去的背影,嘴角戏谑的笑着:“小师妹,有了心上人都不知道。真可怜啊。” 一个同样高大的黑色身影从身后环住了他,也阻断了木兰花香味的飘散。 等到叶无忧回到那个溪边,人早已没了踪影。 “那个没肝没肺的人,竟然有心思吃东西!” 努力收起暴怒的脾气,她查看了这里的情况,判断的确有两个人在这里过夜。 火堆还有余温,他们应该离开没多久。叶无忧左右看了看,最后锁定方向追了过去。 尚语看着贺惜尧走路有气无力的样子,很是心疼与担忧。 “暮微,你还好吗?要不我再输些内力给你。” “不,不用。” 贺惜尧费力的说着,仿佛这几个字就要抽走他所有的精气。 那边尚语开心的说:“暮微,有马车,我能坐马车吧。” 马车?贺惜尧向尚语指去的方向看了看,并没有马车的踪迹。 “我们在这里等上一等,马车离我们尚远。” 尚语扶着贺惜尧坐下,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背,一丝不易察觉的内力悄悄输入体内,仿佛只是揉搓时产生的热量一般。 半炷香之后,果然有一辆载着货物的马车经过。 尚语招手跑过去与马车主人商量,他的嘴巴不停的动着,手势比划着,不时望向他,对着他指了指。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心思去听。 他……很累。 不多时,尚语跑过来,一边扶起他,一边说着:“他答应了,我们坐他的马车,可真是个好人!” 明明与他差不多的年纪,尚语却活的如林中的鸟儿。每天开开心心,叽叽喳喳。他嘴上说着嫌烦,却是爱听他说话的。 尚语的话充满色彩,表情也很可爱。相处的这几日,他觉得很开心,甚至希望他有这么个弟弟,永远陪在他身边。 马车去往玲珑镇送货的,大概要走上三日,好在方向也是北上,与他想去的地方一样。贺惜尧跑腿靠在货箱旁,闭目养神。 尚语他不用看就能知道,他在嚼着那车主人送给他的烧饼。烧饼的味道很香,他也能闻得到。 “你真的不吃吗?” 尚语嚼着烧饼,芝麻粒糊在嘴边,拿在手里的一半烧饼被他掰开一小半递了过来。 “这么少,你吃不饱的。” 贺惜尧看着烧饼,继续闭目养神。对他来说吃不吃没什么所谓,就算他吃了也不见得生出多少力气。 “肚子饿了我会想办法,暮微关心我,我很开心。” 尚语不由分说的直接往贺惜尧嘴里塞了一块烧饼。 烧饼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他慢慢的咀嚼着,斜着眼偷偷看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得的躺着的尚语。 他好像找回了童年,那个时候哥哥姐姐也是这般宠着他,爱着他,他们很快乐。只是太短暂了,那样的日子真的太短暂了! “喏,还要吃吗?” 尚语没有等他的回答又投喂了一块烧饼。贺惜尧嚼着烧饼,不由泛起甜腻的微笑。 远处吹来的风是暖的,透过树梢照向他的阳光是暖的,颠簸的路颤的他的心微疼,过往的风景却让他的心情格外好。 “暮微,马车主人说还有一日就可以到玲珑镇了。” 尚语闻了闻身上,一股臭恶令他厌恶的捏着鼻子一脸嫌弃模样。 “暮微,到了玲珑镇,我想住好的客栈,吃最好吃的饭菜。” 他拉扯着贺惜尧的衣角,讨好的样子霎是惹人怜爱。 “嗯。” 贺惜尧心都化了,怎么会不答应呢。不管什么,只要尚语开口,他一定满足的。 贺惜尧心里涌着甜,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捏了捏尚语的脸,还摸了摸他的头。 手上沾了不少头油,他笑着看了看手,心里想着的确要梳洗一番的。他就该是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模样。 最近他的身体愈发虚弱了,不知怎的,他明明没有做什么,更没有劳累自己,怎么会更虚弱呢? “喏,又是烧饼。” 尚语递给贺惜尧一个烧饼,没好气又无精打采的说着。 连续吃了两日的烧饼,饶是再好吃也吃不出味道了。 “再坚持一晚,明日到了玲珑镇,想吃什么都可以。” 像是被希望点亮了,尚语渴望的点着头,猛咬下一口烧饼,咀嚼的力气生出不少。 乐观开朗又好哄的尚语,让贺惜尧欢喜不少。 没想到还没吃完的尚语猛然呕出一大口鲜血,他一瞬间点了自己的穴道,盘腿运功疗伤。 “没用的,这个毒叫三日醉,无色无味。为了避免察觉,每次的分量都少那么一点。” 那车主人摘下帽子,露出阴鸷的眼睛。 “可惜你吃的最少,不然以你的身体最先发作的当是你。” “为什么杀我们?” 贺惜尧担忧的看了看尚语,他需要为他拖延时间。 “不是杀你们,是……杀你。” 贺惜尧很是震惊。杀他?他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怎会有人要杀他呢? “既然杀我,何必牵连无辜?” “我倒是小瞧了这个小胖子,没想到他武功这么高,还好我谨小慎微,否则怕是等不到今日。” 马车主人看着贺惜尧,羸弱的身体,不堪一击。 “不必担心,我的毒不致命,以他的内力一日便可解开。不过……” “你要干什么?” “为了夜长梦多,他活不到解毒那日了。” 马车主人说罢,以迅雷之势一掌拍过去。贺惜尧掏出师兄给的药丸,一口吞下,当时内力大涨。 他隔着数十步之远,隔空劈掌,内力相送,马车主人凌空躲避,一脚踹在树干上弹了过来。 贺惜尧准备与那人对掌,强大的内力激发了他体内的内丹,迸发出十倍威力。 “咳咳,你……你是……装的。” 马车主人没听到答案,闭上眼,死了。 贺惜尧很开心为尚语争取了时间,咧出一丝微弱的笑,才要抬腿去看尚语。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溢了出来,他用袖口擦拭血迹,却越擦越多。 他知道他走不过去了,但是他没有后悔这么做,他不是累赘,可以保护身边的人了。尚语没有死,他死了又何妨! 又一口血涌了出来,他张手接住,变成黑色了。他累了,干脆依靠着树干,看着尚语,也……等待着死亡。 死亡,好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好长好长,好慢好慢。他不受控制的从嘴里流出血,流啊流,好像要流干了,流尽了才会罢休。 他的身体好冷,好冰,就像躺在冰天雪地的旷野,四周除了雪只有他。这便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吧,就算呼救了,也没人会回应他的。 贺惜尧已经无法睁开眼了,他的身体像漂浮在空中,不受他的控制,摇摇晃晃,不知道要飘去哪里。 刚刚他冷的要命,现在又温暖许多,像是有人为他生了炉火,他冰冻的身体不会冷的发疼。 “他怎么样了?” 尚语醒来后发现气息微弱似无的贺惜尧靠在树干旁,一动不动,身体有些冰凉僵硬。吓得他不知所措,他的毒很快被他压制下来了,那个马车主人也死了,他知道又是暮微救了他。 谁让他用命救他的!他们萍水相逢,无亲无故,他怎么就这么傻? 尚语像小孩子一样抽泣着,眼泪簌簌掉落,他用大手划拉开不听话的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安静点。” 刚刚为贺惜尧输入内力,耗时有点长。他的内力消耗太多,无法大量输入真气,需徐徐而入才不会让他爆体而亡。 叶无忧看着毫无血色,死人一般的样子既抓狂又……无奈。慢慢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送入贺惜尧口中。 “我只能保证他暂时死不了。” 以他的身体状况,死,可能是迟早的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还真爱逞强! 第40章 瞎了 “如果出门想到会遇到这么一遭,我该带上云影丹,肯定能派上用场。” 尚语听到暂时两个字心情沉重,一个人在那里急得直嘀咕。 云影丹,他倒是真的小皇子无疑了。江湖人谁人不知云影丹的珍贵,除了药材稀有难得一见,炼制的方法更是独树一帜,否则怎会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称呢。 不过,这药已经消失很多年了,听江湖传闻是炼制的方法失传,不知真假。 到他嘴里倒像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药丸子,想拿就拿,想吃就吃了。 真是投了个好胎! “别杵在这里了,去休息吧。” 叶无忧开始赶人,听他不知人间疾苦的言论会让她的肺爆炸。哼!在气炸之前,她倒不介意给他一刀! “姐姐,你好凶啊!” 尚语委屈巴巴的哭诉,可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话的。再说了,刚刚还让他护法,用完就扔掉,这是什么习惯?他都不曾如此浪费过呢! “你的眼泪要是值钱,我天天让你哭。我累了,滚出去吧。” 尚语看看睡熟的贺惜尧,再看看凶神恶煞的叶无忧,屈服在淫威之下,他也累了,不计较了。 “暮微醒了,姐姐记得告知我。” 尚语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两步一回头,五步一凝望。 这是什么鬼情愫?不过几天的朝夕相处,能生出如此痴情海枯,真是让人无语。 叶无忧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不屑一顾的“切”。 叶无忧坐在床边,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的看贺惜尧。睡着的他,脸色惨白,呼吸微弱,他不丑,有书生般的迂腐与不知趣。 “虽然比不上景怜香,却是耐看的。” 叶无忧不由自主摸上了贺惜尧的脸蛋,贺惜尧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欢这样的打扰。 “你这人倒是奇怪,明明想报仇,却可以把命送给萍水相逢的人。仇不报了?” 叶无忧问着心中疑惑,当然她知道她得不到答案。 想到救他的场面,可能她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个场景。 死了的车夫,哭天抢地的小胖子,还有一身是血,不是遇到她必死无疑的贺惜尧。 还好她骑着马追来,日夜兼程,可还是晚了一步。抱起贺惜尧的那一刻,她惊叹,几日不见,他瘦的如此轻盈,失血过多昏迷着被她抱在怀里,她突然觉得那一刻她的心是痛的。 “你怎么不懂得爱惜自己呢?” 叶无忧叹口气,他如今这番模样,那天的气也早就消了。 景怜香身体的触感出现在脑海,叶无忧意乱情迷的抓住了贺惜尧的手,那手并不滑嫩,可以说很粗糙,如今骨节清晰可见,不过一层皮包着,又细又硬。 可她摩挲着就是着迷,就是喜欢。 “姐姐,暮微怎么还没醒?都三天了!” 耳边是尚语难过伤心的声音,他好像在担心自己。 “我,没事。” 像是在安抚尚语,贺惜尧虽然眼睛还未睁开,嘴巴却先动了。 不是他不想醒来,是他还没有找到出来的出口。他发现除了耳朵传达到大脑里有了尚语在说话的意识,他却无法唤起自己的身体。 “他醒了,姐姐,我听到他说话了!” 尚语兴奋的叫嚷着,嗓门大的可以出去叫卖吆喝了。 “我不聋。” 叶无忧白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压下踹死此人的冲动。 “醒了?” 叶无忧轻声在耳边说着,估计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此刻有多温柔。 贺惜尧想点头,却动弹不得,最后发出一个“嗯”字。 “姐姐,暮微为什么没睁开眼睛?” 尚语发现不对,贺惜尧似乎动不了。 “闭嘴!” 当人都是瞎的吗?他能看到的,她就看不到?真是烦人! 尚语马上闭上嘴巴,他不懂医术,早知道就把南知带上了。他从小跟着自己,一起长大,会武功懂医术,是家里人为了保护他而安排的,他们一起长大。 想到南知他有点担心,自己偷跑出来,他会不会有事,但是带他一起,他一定会阻止他的。 叶无忧也不懂什么医术,只是受伤多了有些经验而已。这样的伤势和情况她束手无策,她也很焦急、无奈。 她最好的救命药已经喂给他了,这药是老大每年送给他们的,一人一粒,说是关键时刻救命的。 此药很神奇!可以瞬间提升人的内力,就算受伤也会护住心脉,不会丢了性命。缺点就是——保质期一年,不可永久保存。其次就是不能同时吃下两颗,否则身体会出现状况,具体会怎样,他说出一句令人吐血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老大就是老大,研制出来的东西总让人出其不意。他美其名曰怕霍乱江湖。哼!他都能一统江湖了,只要他不霍乱,谁能搅混了水! “我没事,不要……担心。” 担心两字几乎是从嘴里飘出来的,贺惜尧努力挣扎着,反复尝试,终于挪动了手臂。 当手臂动了,身体好像被激活了,也可以动了。唯独眼睛睁开了却定在那里。 是的,他自己意识到他看不见了。即便是黑夜也没有不点灯的道理,更何况尚语和叶无忧都在,一屋子的人谁会黑灯瞎火的来看他。 贺惜尧先是心里难过,想到他们都在很快恢复了,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看不见了?” 像是试探,他能听出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嗯,看不到了。” 贺惜尧用耳朵判断人的位置,朝叶无忧点着头,语气淡然,嘴角含笑。一点看不出他为自己担心的样子。 “暮微,我会保护你的。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尚语还是一副热心肠的开朗样子,率先安慰他。 “警告你,如果这次还想偷溜,小心你的腿也动不了。” 叶无忧霸道的威胁,却让贺惜尧的笑容更大了。 他知道她在担心他,只是关心的方式有点特别。 “姐姐,你好凶。” 尚语说出了他想说而不敢说出口的话。尚语,尚语又被他连累了。 “尚语,你的毒解了吗?” “解了,如果不是因为解毒,你不会伤的这么重。” “是我连累了你,那人是来要我的命的。” 贺惜尧安慰着尚语,不过也不算安慰,他说的是实情。 “怎会有杀手杀你?” 叶无忧提出了质疑,贺惜尧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不是做厨子就是打猎采药,什么人会买凶杀他? 难道…… 金老板那边刚踏入京城有所动作,就被察觉追杀了。难道是京城的人顺藤摸瓜,将所有与金老板有关联的都牵连在内? 还是说,那次追杀她的人查到了他们那时在一起? 她想不到除此两件事,还有什么值得派出杀手来追杀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贺惜尧不知道缘由,无奈的摇头。他应该不曾得罪或者伤害过谁,倒是被他连累受伤甚至死亡的,有那么几个。 “既然是杀手,就该有主儿,幕后之人没见到你的尸体,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她在行,杀人见尸是行规。否则谁知道钱花哪儿了。 “那怎么办?我们把暮微藏起来吧?” 尚语语不惊人死不休。 藏?天下之大要藏一个人很容易,但要藏一辈子也没那么简单,更何况是一个瞎子!他能躲到哪里?怕是没被人找到,也会自生自灭了吧。 她可没说错,贺惜尧如今眼睛瞎了,因为内丹极度消耗,身体亏损严重。他拖着这幅身躯,不止走不远,命亦不会长。 “你想把他藏在哪里?” 叶无忧饶有兴致的想知道,这个胖脑袋瓜子能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主意。 尚语倒是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低头仔细琢磨,五官皱在一起的模样霎是认真。 “我们去官府吧,此地的卢有为卢太守是我老师的学生,为人正直。况且民不与官斗,太守府有重兵把守,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那里杀人。” 叶无忧眉头一扬,她倒是忘了这胖子是小皇子,能动用官兵了。 “太守的老师是你老师?你……” 尚语当然知道叶无忧想说什么,他还不想亮出身份,但贺惜尧的确需要一个安全之所。 “我的老师,当朝太傅吴慕贤。” 此话一出,任谁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叶无忧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毕竟她早就知道了。 贺惜尧抓紧背角的手紧了紧,露出一丝苦笑。 他想起初识尚语时,他穿着华丽,应该猜到他不是普通人。但没想到竟是当朝皇子,他更知道如今皇城里的皇子至此一人,他便是以后的太子,日后的皇帝。 他却当他是兄弟,希望可以永远是好兄弟,延续那段美好的日子。 是他痴心妄想了。 “暮微,你觉得如何?” 尚语寻求贺惜尧的意见,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希冀。 “嗯。” 他如今看不见,是他们的拖累。叶无忧不想他独自离开,还威胁他。他怕是很难脱身,如果他们可以安全,去哪里都无所谓。毕竟,如今的他,好像也身不由己了。 尚语很高兴他的意见被采纳了,冲了过去,一把将贺惜尧抱在怀里。 他抱的很紧,他的身体很温暖,也很柔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得慌。 贺惜尧轻轻的将手扶在尚语腰边,不敢多做回应,毕竟他们的身份已然不同。 第41章 被温暖保护的日子 尚语和叶无忧都出去了,他们想让他好好休息。 贺惜尧安静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床顶。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也不想闭上眼睛。 眼泪从眼角滑落,有了第一滴引路,剩下的泪似乎都找到了涌出的方向,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他好像很少哭了。被野兽抓伤他没哭。赚钱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没哭。面对一点一点到来的死亡折磨,他还是没哭。 他没有死,却……生不如死。 破败不堪的身躯,失明的眼睛,都在告诉他,他报仇无望了。 无论曾经的他多么隐忍,无论他多么义无反顾,都在告诉他,他的努力就是个笑话,那条北上的路是他一生到不了的地方。他一家四口的冤屈会因为他的消亡而彻底长埋地下。 他的爹娘和哥哥姐姐会愿意见到他吗?他是这样的懦弱无能,没有成为一个很好很有用能为他们报仇尘冤的家人。 想到这里,他连死都害怕了。怕自己不配去见他们。 无声的眼泪终于落尽了,他的胸口还是很闷,难受的紧。 他慢慢的扶着能扶的一切,伸手探索着,想要出去走走。刚刚他们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开的方向,心里有大概的位置。在山上打猎多年,闻声辩位是家常便饭,如今眼瞎了,对声音更是敏感。 门打开了,他一只脚伸出去,面前应该有台阶的,一般房屋都会有,他要小心。 他走的很慢,很有耐心。耳边是花瓣或者叶子飘落的声音,有鸟叫,有蝉鸣。院子里应该种了白兰花,淡雅的味道甚是好闻。 贺惜尧很奇怪,好像还有淡淡的酒香。他慢慢向酒香处探索着走去,不是因为他想贪杯喝酒,而是这酒的味道很是熟悉。玫瑰的味道糅合着淡淡的酒气,仿佛他在花祥村喝过的一样。 “死过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原来喝酒的是叶无忧,青天白日好有雅兴。贺惜尧寻找可以坐的地方,叶无忧独自饮酒并不打算帮他。 贺惜尧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淡淡的笑了笑,蒙混过关。 他的衣衫是尚语给他换的,原来的已经满是鲜血,穿不得了。 不得不说尚语的品味不错,黑色的绸缎衬得他很白嫩,苍白的脸,温和的态度。风很柔,和他一样,令人喜欢。 头发披散着,尚语说他这样躺着不必束发,反而睡的更舒服。所以,现在她就看到了这样子的贺惜尧,多了一分柔弱的美。 “喝点吗?” 叶无忧没等贺惜尧回答,就递过来一杯,送到了嘴边,好像要喂他喝一般。 贺惜尧不知所措,拿过酒杯,轻啄了一口。味道很清淡,他确信和他喝过的一样。 “花祥村的酒,没想到叶姑娘也去过那里。” 叶无忧没有反问他为什么知道花祥村,毕竟她能去的地方,他也去的,人人都去的。 “喜欢吗?你虽然身体不好,这点酒上不了身,反而能让你放松。” 关心的话犹言在耳,压下了贺惜尧本想拒绝的心。他又啄了几口,这酒却有了清甜的滋味。 “你笑起来,真好看。” 叶无忧不是在调戏他,而是看到他喝完酒,微微勾起了嘴角,有感而发。 贺惜尧被这句夸赞逗弄的无地自容,很不自在。脸上爬满了红晕,延伸到耳根。 真想找个地缝躲一躲,但他看不到,更找不得。 攥着酒杯的手捏了又捏,转了又转,他看不到叶无忧的脸,不知道她现在什么表情。 “怎么?没人这么夸过你吗?” 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夸一个男子好看呢!贺惜尧全身燥热,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坐立难安。 “哭过了?” 叶无忧伸出手在他眼睛周围摩挲,贺惜尧哪里经历过这些,下意识的躲避。 “经历生死是该哭一哭,发泄是很好的抚情之药。” 叶无忧自说自话,而他只觉得尴尬,好想溜之大吉。如果他还能看到的话,他应该是会这么做的。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都不理我呢?怎么眼睛瞎了,嘴巴也哑了?” 叶无忧有点急脾气,她并没有当他是瞎子,也没有调侃他。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贺惜尧被逼问的更加不知所措,一口喝光了杯中酒,淡淡的酒气从他口中呼出,传递着浓浓的玫瑰花香。 他有着晕眩,脑袋飘飘然,他站起身想回房间,他可不想晕倒在这里,被叶姑娘嘲笑。 “一杯就~喝多啦!你这酒量,着实让我佩服。” 叶无忧忙起身扶着他。身体接触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被电击中一般,全身麻麻的,暖暖的。 他想挣扎,却没什么力气,更失了方向。双脚没来由的胡乱走着,一进一退,好像根本没走出那方桌子。 “你别动,跟着我走。” 叶无忧着急的低吼,他这个样子乱动,她怎么将他带回房间。 叶无忧实在没法,失去了耐心。干脆一个拦腰将贺惜尧抱起来,进屋,轻轻放在床上躺好。 她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和玫瑰花的酒香,他的手揽着她的肩膀,脸贴着她的胸膛。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在怦怦跳,还是听到了叶姑娘怦怦跳着的心声。 贺惜尧捂着狂躁的胸口,极力想抑制莫名的跳动。 “不舒服吗?脸好红啊。” 像被看破了心事的慌张,他低着头,抓着被子。 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说着:“没发烧呀。” “姐姐,你在干什么?” 尚语突然闯进来,在他的视角看到的是姐姐在调戏他的暮微。瞧,暮微紧张如受惊的兔子般无处的模样,要不是他进来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叶无忧怎么觉得自己像被捉奸在床的样子,她是做什么了,被这样质问。 贺惜尧却安心不少,终于有人来救他于水火之中,他感激万分的向尚语所在的地方看了看。 见贺惜尧看了过来,尚语开心的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说:“暮微你看起来好多了,就是……眼睛肿了。”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这么会说话!他的微笑尴尬在那里,好想把他们请出去呀。 屋子里三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贺惜尧呆呆的坐在床上,他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是什么表情,小小的房间空气变得稀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谢天谢地,尚语又一次打破了如此糟糕的宁静。 “卢太守那里我打过招呼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没等他说话,尚语一把将他抱起,他才发现,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走得慢会拖他们的后腿。他们压根没给他自己走的机会…… 贺惜尧是庆幸的,至少尚语是男子,没有刚才被叶姑娘抱着的焦灼感和……说不上来的情感。 也许是尚语平日里太过热情,与他有太多肢体接触,他不但不讨厌,还很心安。 “谢谢你,尚语。” 贺惜尧看着坐在旁边的尚语,他们出了门就上了轿子,里面宽敞的可以容纳他们三个人。 他在心里琢磨半天,应该怎样称呼尚语,应该说什么感谢的话才不会尴尬,又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琢磨来琢磨去,他终究不谙此道。如果金老板在的话,他一定可以完美的做到,可惜他张了嘴,却表达不出口。 “暮微,你救了我两次,当我谢谢你的。你怎么能谢谢我呢,是在怪我没有开口,提醒我吗?” 尚语说着说着变了味道,委屈的嗔怪他,像往常一样。 贺惜尧温柔的笑了笑,说:“不是。是真心谢谢你,你原本可以自己走的。” “哼!你说这话我不爱听,我尚语可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可以丢下救命恩人。” “不,我……” 贺惜尧我的半天,真的憋不出别的字了,他着急的抬手摸着,好不容易抓住了尚语的手。 “不要这么说,是我……不会说话。” 贺惜尧真想老天收了他,他宁可还在山上打猎或者独自奔路,都好过在这里做自己不擅长做的事。 “等我好了,做好吃的给你。” “好。暮微真好。” 尚语收起了委屈模样,变脸像翻书一样,真像个可爱的小孩子。 日子就这样,有时被他们俩围攻,有时又是单打独斗。叶无忧说她想守株待兔,好探查是哪路人马在追杀他,可能与她追查的事情有关联。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叶无忧不会离开的消息,他很开心。就连平日里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的他,却失了神,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把尚语吓得直啰嗦,前前后后嘱咐一大堆。 他心里欢喜,有这样对他事事关心,时时照拂的尚语,还有口不择言,令他脸红心跳的……叶无忧。他们三个欢欢笑笑,美好二字像浸在日子里加了蜜封了糖,忘了烦恼与忧伤,更忘了他的使命和迈不出的命运。 卢太守是个很好的官,只在第一天来的时候打了照面,而后总是忙忙碌碌,早出晚归。他虽然看不见,却知道他所在的地方处处是守卫,安保措施应该连一只苍蝇都进不来吧。 想来也是,一个皇子在这里,他们又遇到过追杀,这样的保护不算夸张,实在合情合理。 贺惜尧数着日子,除了珍惜这样的美好时光,也在心里准备着随时送尚语离开。毕竟是皇子,怎会回落民间呢。 他偶尔在他们不来“烦扰”他的时候进入厨房,想着能否点什么吃的。一个瞎子在厨房除了“捣乱”,实在没什么用处,他便放弃了。 后来他实在无聊,便要了弓箭,听声辩位,练习射箭。果然,这个对一个瞎子来说还是很友好的,他的收获也都不错。 第42章 深夜遇袭 贺惜尧很纳闷,叶无忧有事常外出也就罢了,尚语一个偷跑出来的皇子,不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却是常常不见人影。 贺惜尧照常在院子里听声音,毕竟除了这样的娱乐之外,没有别的可以做的了。 “叶姑娘你回来啦?” “呦,你的耳朵倒是好使不少。” 叶无忧打趣到,但其实内心是不可思议的。她一个习武之人,走路一向轻便,更何况她想给他个惊喜,特意减轻了脚步声。 “嗯,的确灵敏了很多。” 贺惜尧老老实实回答。其实他并不是听到她来了,而是闻到她的味道,是淡淡的草香,很安神的味道。 他,很喜欢。 “我给你买了苏记斋的糕点,听说是当地最有名的小吃。” 贺惜尧听到油纸打开的声音,想来是叶无忧在帮他拿糕点。 打开油纸的一瞬间,糕点甜腻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有点想退开。 他是不太喜欢吃甜食的,确切来说,大多男人都不太爱甜食,这算不得挑食。 “尝一尝。” 他当然知道叶无忧已经将糕点送到他嘴边,他只好收下了这份沉重的心意。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叶无忧也拿了一块,还不忘问问贺惜尧的感觉。 咬了一小口,贺惜尧违心的回答:“很好吃。” “没想到,你还会骗人。” 叶无忧有点厉声道,当她也是瞎的吗?看不出他不爱吃。 “好吃便好吃,不爱吃便不爱吃,这么口是心非,实在惹人厌烦。” “对不起。” 贺惜尧放下糕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听不到叶无忧的反应,她也不再说话,他着急了。 双手摸索着要找她解释,碰到叶无忧衣服的那一刻,他将手缩了回来。 “叶姑娘特意买来的,我不想你不开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解释一件事,而不是装哑巴,让她生闷气。 叶无忧心里好受了些,她也不知怎的,碰到这个木头疙瘩她就爱生气。 她想让他多一些话,多一些反应,多一些回应,好让她更直接的了解他。但每次都事与愿违,她才郁郁难欢。 可能,她是喜欢上他了吧。 这是她琢磨了几日想到的。当想通了自己的心意,她很开心,心里堵闷的感觉一扫而空,更多的是想见他。 “我不小气。但我喜欢听实话,而不是不说话或者骗我像个傻瓜一样。” “我知道了。” 叶无忧觉得她像学堂里严厉的老师,贺惜尧像犯了错又事事恭顺的学生。果然,他还没开窍,所以她才觉得累。 “你喜欢吃什么?下次回来带给你。” “这里什么都有,不需要买什么的。” 贺惜尧老实巴交的说,他当然没看到叶无忧看他的眼神里多出了宠溺与爱慕。不然,也说不出这般榆木的话。 被驳了好心的叶无忧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注意到桌子上有块黑木和刻刀,想到可能他在刻什么东西打发时间。 “你现在看不见,雕刻东西很容易伤到手,不如还是练练箭。” 叶无忧上前拿起雕刻之物,并没有看出那是什么,还没有雏形。 “若是无聊,可以请个说书先生解解闷。” 贺惜尧点点头,又怕对方没看到,补充道:“好。” “暮微,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消失一天的尚语匆匆跑来,语带笑意,看来有一个带着惊喜的人来了。 “苏记斋的糕点。” 尚语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一边跑一边说,老远就让人知道是他来了。 “这里最有名最受欢迎的的糕点,你一定要尝尝。” 进门的那一刻,尚语说完了要说的话。眼尖的看到桌子上已经打开的油纸,铺了整张的——苏记糕点。 “姐姐,竟然被你抢先一步。” 尚语将糕点放在桌上,依旧笑嘻嘻,乐呵呵。 “这几日你怎么老是早出晚归的?” 贺惜尧听到尚语的声音就开心,他很宠溺这个弟弟。 尚语看了一眼叶无忧的反应,见对方只在瞧着贺惜尧,才笑意满满的打趣:“暮微想我了吗?” “嗯,你不在是少了许多乐子。” 贺惜尧的直言不讳,倒是让旁边的叶无忧醋意大发。 “我这几日也在忙,怎没见你说想我!” 贺惜尧是想她的,但她与尚语不同,男女有别,怎能轻易说出想念呢。 叶无忧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见贺惜尧不理她,直接捏了他的脸,好让她直视她。 “有没有想我?” 被叶无忧粗暴的行为吓了一跳,心里的悸动也油然而生。他的脸烧的厉害,却也躲避不开。 红红的指印印在略显苍白的下巴上,他的眼睛看着她,虽无神却格外好看。 “姐姐,你……莫不是喜欢暮微?” 尚语的话可当不得童言无忌,如一锅热油里放了滴水,炸的噼里啪啦。 贺惜尧语塞,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安静,安静到坐立难安,时间都停滞了。 他是想听到叶无忧的回答的,但又害怕听到,很纠结,又紧张。心好像都要跳出来了,努力克制着每一次呼吸。 “暮微,你的脸好红,不会也喜欢姐姐吧?” 好了,倒了一瓢水进油锅,毁灭吧。 尚语收起了笑容,看看叶无忧,又瞧瞧贺惜尧,反复三次。空气变得灼热,他好不自在,仿佛成了他们两人不再开口的第三者。 “我好饿,去厨房找吃的。” 罪魁祸首丢下一句话溜之大吉,徒留他们,不,只有他不知所措。 “我,是喜欢你。” 叶无忧放下捏在贺惜尧下巴上的手,有些叹息的口吻。 像放下胸中大石般,她承认了。 贺惜尧垂下头,眼泪从长长的眼睫毛下面划出来。 “我喜欢你,你哭什么?” 被女人爱慕,表白心意是会流泪的吗?这是什么意思?喜欢还是……不喜欢? 叶无忧也是生来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表白一个人,竟然得到这样的反应。 她有些心疼的用手抹去他的眼泪,他不自觉的抓住那只手。他的手凉凉的,瘦弱的骨指摸起来硬硬的,毫无肉感。 叶无忧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呵着气,好让手的手有些温度。 贺惜尧像是找到了答案,反而将叶无忧的手反握住。摩挲着,攥的牢牢的。 “我喜欢你。” 温柔而坚定,诚实而喜悦,这该是贺惜尧漂泊多年最温暖踏实又盈满爱意的日子。 叶无忧扑进了贺惜尧的怀里,他们轻轻的相拥,无声的庆贺心有所属的快乐。 夜深人静,辗转无眠,贺惜尧的房间漆黑一片,唯有窗子透过一丝光亮。 他伸出自己的手,感知曾有过的温度与触感。又将手放在胸口,那里滋长着莫名的甜蜜,一点一点在充盈,胀的他心慌又欢喜。 隔壁的叶无忧却不是这样,她睡得可踏实了。前所未有的舒心让她很快进入梦乡,连日的奔波也让她疲累,心情放松下来,心意挑明后,她睡意更加。 贺惜尧一边把玩着自己的手,偶尔露出傻笑,也会猜想叶无忧是否也和他一样,睡不着。 突然他察觉周围有人,他不仅听力好,还对周围环境极其敏感。并非眼睛瞎了,而是身为猎人的警觉之心。环境的异常反应,让他感知危险在降临。 贺惜尧不动声色的起身穿衣,手拿弓,背上箭囊。然后安静的守在门口,他听到弓箭发射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有,他们应当是被包围了。 院子里的守卫很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府门外更是有守卫队巡逻,按理说安全得很,一般人是不会贸然攻击他们的。 难道是冲着尚语来的! 听到响动的叶无忧从睡梦中惊醒,她马上从床上弹起,多日来她从来和衣而睡,拿起床头的鞭子冲出门外。 院子里的守卫已经有一半已经中箭而亡,如雨般的箭矢万箭齐发。叶无忧飞身上屋顶与敌人厮杀,箭矢不怕远攻,最怕近身搏斗,无法施展,最终被叶无忧带有内力的鞭子打成重伤。 贺惜尧当然听到叶无忧房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也知道她已经与那伙人开始打斗,心里万分着急。 既然已经开始了,他也要帮忙,绝不能坐以待毙!想来这么大的动静,尚语也会醒来,他不能让尚语出事,更不能让叶无忧孤军奋战。 以当前形势来看,来的人不少,武器觉不是他手里普通的弓箭。虽说他看不见,但论射箭技艺,他不会输。 找准时机,贺惜尧悄声出门,以廊柱为掩体,开始向对面射击。他的闻声辩位很精准,箭法更是厉害,百发百中。 他成功的吸引了更多的攻击,可惜箭已所剩无几。 “暮微,你好厉害。” 尚语的声音,他果然出来了。他料想到了,如果不出来,估计要被射成筛子,他们的房间里里外外应当全是箭。 “你疯了!这根柱子藏不住两个人!” 贺惜尧想到这点,马上心惊起来,小声怒斥:“躲在这里不要动。” 他将最后三支箭一起瞄准,同时发射,然后一个滚身躲在门口另一端的柱子后面,一气呵成,如同能看到一般。 尚语眼神里有着佩服,没想到贺惜尧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无害,动起手来却是干净利落,思维缜密,临危不乱的。 这批人不是江湖草莽,当时训练有素的一支队伍。小小的玲珑镇不该有如此势力,四周都是箭矢,唯独他的房间没有被攻击,好像他们已经锁定了目标,绕开了他,是要活捉他还是一批人是……自己人? 他的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他的舅舅,那个权倾朝野,手握兵权的男人。 究竟是与不是,试一试就知道了。尚语猛的飞出廊柱同时拔剑,瞬间刀光剑影。 鞭子的声音,刀剑的声音一起响起,这会儿反而没了弓箭的攻击了。 他有不好的预感,那群人可能已经攻进院子了。 第43章 鬼门关走一趟 贺惜尧想着可能性,也不敢贸然行动,他的眼睛看不见,内伤虽有好转但耐力不够,打不了持久战,反而会拖累他们。 他提高警惕,决定守在原地,如果真的有人闯进来,那便避无可避,打便是了。 他在身边用手摸索,看看有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竟然摸到了一具尸体,按照他所躺着的位置,应该是在他门口的一个守卫。 他的眼底显露一丝哀伤,他记得这个守卫曾与他说过几句话,虽说接触不多,如今人没了,难免不难过。 再试着摸过去,他接触到了刀柄,因为听到刀剑在地上发出的响声。他立马拾起刀在廊柱下躲好,调整呼吸,尽量不让人发现自己。 打斗还在激烈的进行,只是战场被控制在了院外。院子里静悄悄的,想来应该有援兵到了,那些歹人才被逼出院落。 府院外的确出现了增援,那是卢大人提前布置好的人马,埋伏在附近守株待兔。毕竟事关皇子安危,既然无法劝他离开,也必须做足了准备。 与此同时赶到的还有尚语的贴身护卫南知,他日夜兼程,领了军令状,如果皇子有任何闪失,他,罪该万死! “殿下!” 南知一个扫剑,围攻尚语的人一应倒下,他顺势将殿下护在身后。 “殿下可有受伤?” 南知还是保持着护卫的姿势,防止敌人来犯,一边焦急的问着殿下的情况。 “南知,你怎么来了?” 尚语知道来人是南知,瞬间开心不少,差点不受控制来一个大的抱抱。 转念一想,却不免不好意思的关切道:“母后可有罚你?” “属下失职,娘娘只是小惩,安全寻回殿下可以将功补过。” 南知心念殿下仁慈,安抚着他的殿下。皇后娘娘丢了爱子怎会善罢甘休,他领了三十鞭,立了军令状,才求得皇后娘娘允他出来寻找殿下。 他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如此一来新伤未愈,过度劳累与担忧使他伤上加伤。好在殿下无恙,谢天谢地! 现下不是叙旧的时机,他手提宝剑再次冲杀。他料想的没错,这批人对他未下杀手,刀刀留情,想来知道他的身份,并不伤他。 叶无忧的鞭子不是吃素的,却挡不住那些人前仆后继,没完没了。她能断定这批人与追杀她的那些人是一起的,看来与皇城有关了。 她也疑惑,她是什么重要人物吗?她的任务并不核心,却招来如此阵仗。 她嘲笑着,果然皇亲贵胄,财大气粗,舍得下血本! 突然一声哨想,那批人像得了命令,一一没入黑暗,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突然就不打了?难道…… 叶无忧想着,或许目标本就不是她,可能是尚语。恍然大悟,这样的阵仗,果然是为了更值得的人! 她向门口跑去,与正赶到的尚语和卢太守碰到一起。 “你没事?” 叶无忧惊讶,尚语竟然没事!这倒奇怪了,他们损失惨重,却中途放弃,不合常理。 “我能有什么事,我可厉害了!” 尚语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臭屁的模样简直欠收拾。 叶无忧没有心思与他此时耍嘴皮子,道出疑问:“你我都没事,怎么就收兵了呢?” 这是闹得哪出?打了一场,最大损失的人却不打了。 “姐姐,打不过就跑,这不是常理吗?” 尚语说完,将宝剑扔给南知,自顾自进了府门。 看到院中一幕,笑容僵在那里,最后抿成一条线,眼神也变得凝重。 他快步跑过去,院子正中央正躺着贺惜尧,胸膛插着一把刀,身上砍了很多刀,血染红了他身下那片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必死无疑。 叶无忧看到的一瞬间,心揪的生疼,白天还互诉衷肠,两情相悦的爱人,现在伤痕累累,生死不明。 她快步跑过去,尚语早已将人抱在怀里,哇哇的哭着。 她努力平复心情,慢慢的探向他的脖颈处。他们距离很近,可那只手却迟迟未能靠近,最后一个决心按了下去。 没,没有!贺惜尧的死了!她探了又探,摸了又摸。他的身体凉凉的,手冰冰的,如同死人一般。 “怎么会呢,尚语你来,来找找贺惜尧的脉。” 叶无忧已经没办法思考了,脱口而出的是他的本名。眼泪簌簌而下,在月光中如同珍珠。 她未哀嚎,也不痛哭,脸色平静,眼睛红肿,泪眼婆娑的样子,更惹人心疼。 “姐姐,他……” 未及出口的话,被她拦下。叶无忧一把将刀抽出,贺惜尧残破的身体因为剧痛有所起伏,一股股鲜血从微张的口中流出,蜿蜒成河一般。 他,还活着! 死人怎可能口吐鲜血呢,怎会有身体反应? 尚语也是一惊!姐姐竟然如此狠心,看到贺惜尧的反应后又是一喜。 叶无忧已经盘腿坐好,为贺惜尧输送内力。现在是施救的最后时机,她还有一丝机会救他! 太好了,太好了!她还有机会!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叶无忧耐心的拯救她的爱人。 就这样,院落的正中央是叶无忧在与阎王抢人。尚语不听劝阻,盘腿而坐,调息等待。 卢太守早已去处理公务,可能还会与皇宫那边汇报情况。南知脸色发白,唇色早已褪去,他也在不远处盘腿调息。 未到晌午,叶无忧收了内力,疲惫的脸上勾起一丝笑意。 她总算留住了他的命,但单靠她是不够的。叶无忧看向一旁的尚语,开口道:“尚语,休息够了就来接班。” 叶无忧毫不客气的指使着眼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皇子。南知睁开眼,凶狠的眼神像要刀人,却见殿下缓缓起身走了过去。 “殿下。” 南知想要出口阻拦,看到尚语摆手堵住了他的话。 尚语在贺惜尧后方坐下,闭目,缓缓送出内力。 他想了一晚上都想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要派兵如此明目张胆的杀暮微。暮微与他年纪差不多,也从未去过京城,按理说舅舅不该认识他,更别说,暮微去得罪舅舅了。 饶是绞尽脑汁,他还是想不出为什么舅舅这般兴师动众,要杀暮微。他依稀觉得那个马车夫应该也是舅舅派去的杀手,只是错伤了他,这才才派了他的亲兵暗卫。 又是一天一夜,贺惜尧被他俩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叶无忧是庆幸的,但也觉得不太对劲。这么重的伤,寻常人来说已是救不活了。 可贺惜尧却挺过来了,她觉得奇怪。又无从探知原因,总之人活了就好,其他的,管他呢! “南知,怎么样?” 南知的医术得药王谷的亲传,不论毒药还是解药都很在行,若说最厉害的可能就是救人的功夫了。 “伤势过重,脉象微弱。他先前应是失了内力,内伤本就严重,如今又受重创,不过……” 南知瞄了殿下一眼,继续说道:“不过苟延残喘,命不久矣。” “南知,你一定要救活他!求求你了。” 尚语眼含泪水,顷刻间大滴大滴模糊了眼,他要强的用袖子抹去。 看着殿下投来希冀的眼神,悲伤带着哀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殿下如此求人,如此不舍。 “殿下……” “求求你了。” 尚语一把握住南知的手,肉肉的嫩嫩的手摸不到骨头,许是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失了不少内力,原本热乎乎的手变得冰冰凉凉。 他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呼百应的皇子殿下呀。现在却像寻常人一样哭的孩子般求着他,救一人。 “皇后娘娘担心您有危险,特地让我把云影丹带来了。” 南知动容的看着殿下,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 “云影丹极珍贵,饶是皇城也不过这一颗了。他的身体如今非此药不可活命。” 南知将药瓶递过去,问着:“殿下,真的要救吗?” 尚语没有任何犹豫,夺了药瓶将药取出,塞进了贺惜尧的嘴里。再用内力将药融入体内,助它发挥功效。 南知看了看空了的手,惊讶于殿下的不假思索。没想到出皇城这一遭,殿下竟结识了这样好的朋友,可以舍命相救的朋友。 “南知,你的伤不轻,去休息疗伤吧。” 尚语收了功力,拍着南知的背,轻轻的,像兄弟般,他们一同出了贺惜尧的房间。 南知柔了眼神,点了点头。他的殿下就是如此,总是能体察入微,看着大大咧咧,笑的如孩童,却心思细腻。 他是善良的,不愿与人为恶,也从不用身份压人。这样好的殿下,就该是人人敬仰的皇子样子,将来也该是人人爱戴的好皇帝。 屋子里,安静了。只有她和他。 “好不容易身体见好,如今伤成这样,你的命还真脆弱。” 叶无忧喃喃着,她已经没有心思想别的了。累了两天,不得休息。她着实累了,云影丹已经吃下,相必没那么快醒来。 她趴在床边不由自主的睡着了,希望醒来后她可以看到活蹦乱跳的贺惜尧,虽说这个愿望有些大胆,但他的命好像也没那么容易被阎王收去。 夜,是寂静的,院子里的白兰花香悄悄钻进屋子,安抚睡梦中的人。 第44章 醒来 “赫武,你现在办事越来越不利了。” 说话的人虽未锦衣华服,慵懒随性,但口吻却是上位者的姿态,全然不顾旁人死活的睥睨。 “请主人责罚。” 立刻跪下认错的赫武一身劲装武将打扮,高大的身躯即便跪着也有几分风骨。 “一个江湖杀手,折我两千精卫。一个山野草莽瞎眼小二,折我两千精卫。一个穷乡僻壤的酒楼老板也能折损我一千精卫!” 愠怒声越发高涨,锋利的眼神如刀剑般锐利的要将人大卸八块。 “贺家小子已死,主人再无后顾之忧,还请……息怒。” “息怒?你可知这件事并非寻常的带兵打仗!你竟然堂而皇之带兵绞杀,一而再再而三,你是猪脑子吗?还是说家里养的那些江湖浪人是帮我消化粮食无用的废物?” 孙玉瑾越说越气,一个头两个大。是他失策了,不该动用赫武这个莽夫,有勇无谋,如今看来,不止如此,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果不是子华突然不知所踪,他犯得着在这里大动干戈,气煞了他吗! 想起无故失踪的陆子华他更来气,自己的左膀是无脑武痴,自己的右臂是有脑的失踪狂。他虽聪慧过人,却时常消失不见,又突然出现。 一把白扇春秋四季常伴左右,让他不解的是上面只写了一个大字:疯。没人知道他为何单单提了这样一个字,问了他也只是笑而不语,搞得神秘异样。 要不是他真的有两把刷子,让他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舅之位,在朝堂之上无人动摇,他早就将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了。 没有一个拥有权势的人会将一个无视他的人留在身边!他也曾下过狠心,派人去杀他,但无论派出多少人,都是有去无回。没人告诉他为什么,发生了何事。只是那人每次都当没事人般又在关键时刻出现,为他解忧,帮他渡过难关。 他虽在心里不满,但却也打消了除掉此人的想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下去,领五十军棍。” 孙玉瑾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着气。也怪自己,明知道对赫武这个武夫应当事无巨细的安排周详再让他逐一听命完成。是他用人不当,周划不详。 孙玉瑾原本也是武将,他家世显赫,世代军功庇荫,其妹又贵为皇后,是名副其实的掌权者。 少是勤勉,中年却生了散漫之心,但权利在手总是会草木皆兵。有风吹草动他都会琢磨缘由,揣度天意,所以劳心又劳力,实在做不到放手养心。 只是往日的争权夺利似乎在得到后变得一文不值,不过尔尔。如今只要不失去,便是得道,是他悟出的道理。 所以啊,京城探子回报一个姓金的商人突然来京,动机不纯,似在挖出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他立刻处理了。 没想到又牵连出金羽阁的杀手,直到皇子出逃,更是引出一位故人之子。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孙玉瑾默念着这句至理名言,他心里怪罪着亲妹妹,当年如不是她妇人之仁,怎会有今日的祸患丛生? 如果不是当年他当机立断,皇后之位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她如今高坐凤位,却是他来擦屁股,谋划长远,博她的贤后之名。她却不领情,屡屡要他这亲哥哥交出兵权,美其名曰明哲保身,莫要功高盖主! 放屁!他敢保证,他前□□了兵权,后脚便会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一个个都不省心!他那外甥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堂堂皇子不学习正统御术,总想着吃喝玩乐,游戏人间! 简直是投个好胎,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既然姓贺的小子已经死了,就算有一天事情暴露,皇帝也无可奈何。但是斩草必须除根,那个姓金的得找出来,方能永除后患。 “寒一。” “主人。” “派人秘密追查金汉阳的下落,务必将人带回来。” “是。” 孙国舅重重的按了按太阳穴,最近几年他不再迷恋费神颇多的棋艺,倒是在抚琴养花上找到不少乐趣。 尤其是他养的凤鸢花,清新脱俗,香味淡雅怡人,皇帝都大为赞赏,要去几盆。 那花是他亲自培育的,也是他筹谋已久的。虽说他已收起雄心壮志,放浪似做闲云野鹤,但他想安度晚年,继续孙家荣耀,不得不多花心思,多想后路。 人人爱花、惜花,却不懂养花、护花。所以,大多会被花所伤。殊不知,最无害的方是最致命的。 “小皇子也到了该修剪的年纪,否则难以掌控。” 孙国舅手起剪刀落,几根花枝掉落,原本杂乱无章的盆栽,变得鲜明而错落有致,主次分明。 “寒一,尚语何时归来?” “主人,卢太守传来消息,小皇子他想多留几日。” “哼!堂堂皇子无章无法,看来是吴太傅太过松散,没有好好教导之故。” 孙国舅又一剪子,剪断了几片叶子。轻描淡写的说道:“吴太傅最近身体欠佳,莫不是大限将至?” 一个眼神抛了过去,寒一心领神会,隐身而去。 “老东西,挺护犊子。” 孙国舅嘲笑着心里那人,当然就是那个人人敬仰,刚正不阿的太傅。他们没什么仇怨,不过当年灭贺家时,他的学生做了手脚,事后他力保才没能动他的爱徒。 人呐,不能太固执,否则命不长。 贺惜尧被困在一个如梦如幻的地方,往哪里走似乎都没有尽头。 他知道,他死了。原来死掉了是这样的,无知无觉,不痛不苦,只是这里只有自己。 “有没有人呀,喂!” 他小声的问着,虽然他也觉得这样很可笑,但是总该确认一下,万一,万一有回应呢。 “这里自然无人,你只是身受重创,魂魄暂时被我封在这里,可保你性命。” 贺惜尧听到声音,有些耳熟。像是爷爷的声音,但这怎么可能呢,他已经死去很久了。 “你要回去了。” 他还来不及问,他尚有很多问题需要解答,却身不由己的像被推到另一个地方。 贺惜尧慢慢睁开眼睛,有亮光,他半眯着一开一合,渐渐的适应了。 周围很安静,他躺在床上,手指动了动,才发现另一只手包裹着。 叶无忧此时也醒了,他们四目相对。贺惜尧温柔浅笑,目不转睛。叶无忧也痴痴的看着他,眉目含笑。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享受着无人打扰的平静。 贺惜尧想动,想起身,身体却不太受控制。叶无忧连忙站起来坐在床沿扶起贺惜尧。 “云影丹果然名不虚传,只一夜你便好了。” “叶……无忧,我能看见了。” 贺惜尧躺到叶无忧怀里,双手环绕在她的腰间。 “我好怕没有见你最后一面。” 一滴泪缓缓滑落,想到那天晚上他努力想要活着,却被一刀一刀砍伤,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胸前的剧痛让他一点幻想都未留下,他好想再看她一眼,就一眼。 他,没有等到她来。身体好痛,好冷,眼睛睁不开了。 “是尚语救了你。” “他没事吧?” “放心吧,只有你一个人有事。” 叶无忧抚摸着他的长发,从上而下的划动,像是哄小宝宝一样。 “你现在,也没事了。” “等我好了,我要好好谢谢他。” 贺惜尧的声音很轻,想来还是比较虚弱。她探了探他的脉象,的确如此。 “就只谢他吗?” 叶无忧的声音也低低的,轻轻的。但明眼人听了都知道这是在抱怨,对他的话有意见。 “不,要谢的人太多了,我要好好想想如何报答。” 叶无忧不太满意这样的回答,生气的将他扶好,靠在床边。 贺惜尧抬头不解的看着叶无忧,叶无忧双手环胸,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坐到凳子上,倒了一杯茶独自饮啄。 贺惜尧见此情形有些着急,不顾身体的起身,下床,还没走上一步,虚弱无力的扑倒在地。 他缓缓抬起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上,好一副病弱美男图。 叶无忧拿着茶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贺惜尧,像在欣赏,像在思考,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偏偏让他觉得冷。 “我平生多是杀人,从不救人。若救了,必要回报,懂吗?” 叶无忧说完,一口饮尽。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却没有碎掉。 她走了,头也不回。 贺惜尧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一条血,缓缓划过脖领,流进身体。 他喘着气,身体的空虚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几次尝试站起来,却连动都动不了。最后他放弃了,安静的趴在地上,等待好转。 无忧脾气真大,却又直爽洒脱。她应当是生气了,气他没有说感谢她。 他自然满心的谢意,与她,他有劫后重生的喜悦和无限的爱意。这些不是一个谢字可以表达的,他想用他的一生陪伴作为答谢。 可他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这样的谢意是否太过沉重,她会不喜欢。 来日方长,她会发现的吧?发现他的爱意无处不在,每时每刻,每天每月,一年又一年。 第45章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殿下,请您和我回去吧。” 这是南知第五十七次劝他的殿下回宫了,但每次都被殿下的同一句话搪塞。 “南知,我还没玩够呢。” 尚语一边吃着点心,一手拿着鸭腿,一甜一咸,真不知道这样的吃法他是怎么忍受的?真的好吃吗?他心里疑惑,却不敢问出口。殿下的口味,一向独特,不然不会将自己吃的如此……唉,他可是提着脑袋在办事。 “南知,尝尝这个。” 殿下又开始投喂了,有什么好吃的殿下总会想起他。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是孤儿,他的皇子,本来便是主仆,可殿下从未以皇子身份压他,反而像兄弟一般。 一口去了皮的鸭肉塞进了南知的口中,当然也堵住了他的嘴。 殿下始终记得他不吃皮的习惯,他细细品着鸭肉,嘴角含着笑。 “南知。” 尚语使着眼色,意思是让他坐下一起吃。 南知左右看看,确认无人,他才慢慢坐下,拘谨的挺直了背。 “喏,这个和这个很好吃,你一定喜欢。” 尚语将南知会喜欢的菜一一摆放到他跟前,好让他自在些吃。 “殿下,如今在太守府,当尊卑有序。若是……” 若是让旁人看到了,皇子与暗卫同吃同坐,坏了规矩。 “出了皇宫,还那么多规矩。吃饭而已,多一个人吃,饭菜更有味道。别那么多顾虑了,快吃!” 胖嘟嘟的脸上油光锃亮,嘴巴上已经流油了。他的殿下在宫中从未如此……豪迈的吃东西。 宫中规矩多,吃什么,怎么吃,什么时候吃,都身不由己。 尽管如此,殿下还是会偷偷给自己谋福利。皇后乃是他的生母,生他时差点难产而亡。是国舅带了神药才把鬼门关走了一趟的皇后娘娘救了回来。 也是在那时,皇后娘娘身体虚弱,再难怀有子嗣。且宫中十年前有一次大赦,遣散了所有妃嫔。所以,宫中只留了这么一个独苗皇子。 难得殿下并没有恃宠而骄,除了贪吃,有些胖。其他方面都很优秀,琴棋书画,骑马射箭和武功都是很好的。 他,是天生的王者,人中龙凤。 南知得了令,开始与殿下一同进餐,殿下还是会与他分享吃到的不错的美食。 他们在一起,他觉得,很多时候是殿下在照顾他,而不是他在护卫他。 这也是南知执意去药王谷学医的目的,他要变得更强,才配留在殿下身边。 悠闲地时光,便是这餐饭的时间,他们谁也不再提皇宫,国家大事。有的是筷子在桌子间穿梭,你来我往,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你们倒是会享受!” 叶无忧没有觉得自己的出现不合时宜,反而很想破坏这样的好氛围。 “姐姐,暮微醒了吗?” “醒没醒的,你不会自己去看呀!” 叶无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不客气的拿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难怪你这么胖,早不早,午不午的,大鱼大肉摆一桌。” “姐姐,大早上就吞刀子,也太扎人了。” 尚语才不管叶无忧的话有多难听,与其被气饱,他要痛痛快快地吃饱。 叶无忧也不再说话,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不一会儿就擦了擦嘴,拍拍屁股走了。 “南知,快些吃,我们一会儿去看看暮微。” “嗯。” 贺惜尧恢复了体力,几经波折,好不容易将身体靠在床前。当然,他仍在坐在地上,尽管比如已经耗了不少精力。 等尚语进来时,看到坐在地上,全身瘫软无力虚弱的贺惜尧,立马焦急万分的冲进来。 “暮微,你怎么掉在地上了。姐姐也真是的,大早上发脾气不说,也不好好照顾你。” 他最后补充道:“要死要活的要救你,救活了反而不珍惜!暮微,你不要喜欢她了,一点不温柔。” “是你救了我,我听无忧说了。谢谢你。” 贺惜尧没有责怪叶无忧,而是转移了话题。 “好兄弟说什么谢呢,怪生分的。” “无忧,她,有说去哪里了吗?” 贺惜尧想问的是,她出府了吗?她还会再回来吗? 这么问他觉得太过直白,有点不好意思。 “不知道,你好生修养。养好了身体,害怕她跑了吗?” 到那时,她即便跑了,也可以自己去追,何苦在这里时时思念呢。 “尚语,我想吃饭。” 肚子饿了,尚语的话他听进了心里。与其在这里思思念念,不如养好身体,与她一直在一起。 “南知,快去安排。” 尚语很开心,贺惜尧很听劝,不是那种会矫情的性格,他喜欢。 南知除了安排一些好消化的食物,还准备了汤药。云影丹虽然可以将命在旦夕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却不能将原本的伤抚平,回到一切从未发生的状态。 所以,他需要药物的调理。外伤也需要涂抹伤药,里里外外,以他的医术来说,一个月应该可大好。 殿下也有问过他的伤势情况,他是按照保守的来估算的。这里不是皇宫,很多珍贵药材不是想用就有的。 普通的药材也可以替代,但时间上势必要延长一些。这是不可避免的,却也是不得不做的。 “如此甚好,我们一个月后再回宫吧。恩人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相信父皇母后知道我如此重情重义也会引以为傲。” 自圆其说的话,他听了多少年了。南知明白,殿下是贪玩的心作祟。 如果他执意要殿下回宫,恐怕除了用强,没有别的方法。如此一来,殿下不会开心。 算了,既然殿下安全无恙,随他吧。大不了回去请罪认罚。 已经十天没有见到叶无忧的踪影了,她自那日负气而去,再没有回来。 贺惜尧数着日子,好好吃饭,好好养伤。行动自如后偶尔会练功打坐,争取快些康复,好出去找找叶无忧。或许,当时他该好好解释,不该扭捏羞涩的。 无忧一向不喜欢他的个性,有话吞在肚子里,绝不透露半分。他会改,下次见面的时候,甚至以后,他都不会惹她生气了。 院子里的花开了谢,树叶开始发黄,跑进院子的风都带了凉意。 他闻过的花香是如此白净素雅,他又想起了叶无忧。她像什么花呢?他在脑海里思索着,想象着。 不,她不像花,任何花都形容不了她。她明朗却不美艳,更不娇嫩羞涩。没有牡丹的大气富贵,没有玫瑰的娇嫩似火,没有菊花的清丽淡雅…… 她,像一片叶子,不需要美丽的装扮,独树一帜,洒脱不羁。花有绽放的时候,又凋落的时候,唯独叶子,从始至终绿意盎然。 即便凋落,它已然拥有过四季。那样的生命力,令人赞叹,心神向往。 “这么凉,还穿这么少,不怕生病吗?” 这当然是叶无忧的声音,她回来了! “并不冷。”贺惜尧心中喜悦万分,乍一见有些无措,却依旧不忘老实回答。 他想问她去哪儿了,问她还生气吗?问她有没有想过他。 “想我了吗?” 叶无忧一身嫩黄的裙衫,娇俏无比,比平日里的劲装而言,多了几分女儿美。 “嗯。想,很想。” 贺惜尧鼓足了勇气,走向叶无忧。这对他来说,无比困难,又不得不做。 他小心的去拉叶无忧的手,见她没有躲避的意思,一把握在手里。然后,他抱住了她。 他很高,好像又长高了不少。他很瘦,原本精壮的身体变得单薄。 他轻轻地抱着她,怕她被自己瘦弱的骨头咯到,又怕她不想被他抱住,所以他给她最大的可能性,哪怕是推开她。 “你又瘦了,没有好好吃饭吗?” “有,吃了很多。我的身体也好了很多。” 自从那次醒来,经过南知的调理,他的身体的确大好,不会动不动觉得累,气血也上来了。有时候他可以和尚语对上几招,被他抱怨不让着他呢。 云影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疗伤圣药,可惜这世上估计再不会有它的存在了。连皇宫内院也只此一颗,还有什么希望呢。 “没想到几日不见,你的变化这般大了。” 叶无忧很开心,贺惜尧的身体有所好转,在她不在的时候有好好照顾自己。 “你,还生气吗?” “这几日我有任务,走的匆忙没打招呼。”叶无忧拉着他的手,拨弄着他的手指。 “都多久的事情了,早忘记了。” “我不是想谢你,我……喜欢你,谢字不能代表我的心意。” 尽管如此,贺惜尧还是做了解释,虽然已经时隔多日。他始终忘不了,也总是期待着能再见到无忧时,说出该说的话。 叶无忧挑了挑眉,赞赏着他的成长。看来小别胜新婚,景怜香说的不错。 “这么会说话啦?和谁讨教的?” 叶无忧想要逗弄他,喜欢看他一本正经又无奈的样子。 “没人教,我自己……自己想说的。” 果然,贺惜尧的脸又红了。 “这几日太累了,我先去休息,明日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嗯。” 完成任务之后,叶无忧专门去找了景怜香。没别的,那批人一定认为人已经死了。但如果他们公然出现在大街小巷,还是会被盯上的。 所以,她去讨教了易容术,这是景怜香最擅长的。 第46章 约会啦 天还未亮贺惜尧便出现在了厨房,无忧说了,今日要出去逛逛。 繁华的大街太过显眼,思来想去,他想带着无忧去乡野游玩。踏青采花,捉鱼摸虾,也无比快乐。 他会准备好各色小吃,酸的甜的辣的香的咸的。满满的装了一个大大的食盒,拎起来颇为费力。 “知道你心细,没想到我们阿尧才是最适合嫁人的。” 叶无忧看到那个大大的食盒,表情不能再夸张了。 “别带了,太重了,不方便。” 怕驳了他的一番心意,又补充道:“你厨艺这般好,在哪里都可以做出好吃的。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 “嗯,那便不带了。” 他瞧着食盒,花了这么多功夫,不吃可惜。 “我拿去送尚语吃,他定会欢喜。” “我不喜欢你,雨露均沾。” 叶无忧有些吃味的说。 “怎是雨露均沾呢,这是专门为你做的。” 贺惜尧拉着叶无忧的手,面带笑容,温柔而体贴。 “这么会说话啊。” 叶无忧顺势扑进贺惜尧怀里,脑袋像猫儿一样蹭了蹭。 “你去送吧,我等你。” 叶无忧没那么在意,不过在逗他,没想到阿尧嘴这么甜。 叶无忧回房间将易容需要的东西准备好,等贺惜尧回来后,发现桌子上早已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做什么?” “易容。” “易容?” “你现在是个死人,怎么能诈尸呢?” 说的也是,贺惜尧笑了笑,安静的坐在凳子上,任凭叶无忧的摆布。 “阿尧,醒醒。” 没想到易容那么耗费时间,脸上除了没动刀子,什么都用上了。 “好了?” 蓬松的眼睛,温柔的声音,叶无忧看呆了。 “我……” 贺惜尧看了一眼镜子,蹭的站了起来,又瞥了一眼,确认刚刚看到的是否真实。 镜子里是一张精致五官,美目薄唇,亮白的肤色,让他想到了景老板。 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美! 他以为无忧会把他化成老头子,或者中年大叔。一来简单,二来普通的让人记不住。他们出行才会更安全。 贺惜尧满脸疑问,瞧着叶无忧。他一定想不到他这张脸,露出这样的眼神,有多么诱人。 没问出口,叶无忧就半拉半推的催促他出门。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明媚,洒在身上并不热而是暖。 叶无忧接受了他的意见,决定去城西的郊外游玩。 至于为什么选择城西,叶无忧的回答很中肯。她出任务时经过城西,那边有山有水,因为地形原因,耕地很少,所以基本没什么人。 这个很合他们的意,两个人第一次约会,大概会怕被打扰的吧。贺惜尧最怕的倒不是这点,而是他脸皮薄,人多他会尴尬,更会分散很多精力,反而会疏忽了无忧。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叶无忧没什么想法,去哪里都一样。热闹的大街她去得,繁华而喧嚣充满了烟火气息。这样的融入能让她弥补自己忙碌而机械的杀人中的麻木,从而得到短暂的放松。安静她也可以接受,她最喜欢的就是待在湖边一整天,不做别的,只发呆。她觉得这样什么都不想,让大自然洗涤她的心灵,能为下一次的任务做好充足准备。 但她可不敢将实话说出来。景怜香曾说过她,看着人畜无害,实则冷酷无情,适合做个杀手。 贺惜尧为人单纯,虽有主见与能力,却涉世未深。她可不想污染了这只小绵羊,对她产生恐惧。 “这个给你,早上我看你没吃什么,就带了一些。” 是苏记斋的糕点,贺惜尧特地包含揣在怀里。 “之前看你吃过一些,觉得你会喜欢,所以昨天特地去买了点带着。” “我们阿尧好细心,好会照顾人啊。” “你喜欢就好。” 贺惜尧被夸,心里甜滋滋的,淡淡的笑容,绝色的容颜,无不令叶无忧心动。 “无忧,为什么把我……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 贺惜尧很不舒服,涂脂抹粉,好像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尤其画的这么美,像戏子一般。 “我喜欢漂亮的脸蛋,这么美不好吗?多赏心悦目啊!” 叶无忧一边说,一边上手用手指划着他的脸。 “这,这不是我!” 她喜欢漂亮的脸蛋,意思是他长得丑?贺惜尧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倒不知道自己原来长得不符合她的标准。 “你本来就长得好看,画丑了我怎么看?不如画的好看些,反正欣赏的人是我,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你,这不就够了?” 贺惜尧觉得叶无忧的嘴皮子很厉害,虽然都是歪理,可就是让人很难辩驳。他听着有点道理,心里却是不舒服的。 叶无忧当然看出贺惜尧的不对劲,说出的话在尽量找补。不过好像……有点适得其反。 第一次约会,他们心里都想给彼此好的印象。所以尴尬的话题在沉默中结束了,他们很快到了城西郊外。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叶无忧揽着贺惜尧的腰,带他飞了一起来。一直飞到断崖才松开他。 断崖上可以俯瞰整个玲珑镇,错落有致的房屋,比蚂蚁还小的行人,还有规整有序的良田,另一面却是无人踏足的深山,茂密的树木杂草遮挡着更显得幽深而神秘。 “这里的风景真美。” 贺惜尧真心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早就领略过。每一座山都有它与众不同之处,更有意想不到的馈赠,他觉得在山里他可以心无旁骛,忘却烦恼,只有一个身份:猎人。 打猎虽然危险,却能令他精神愉悦。全神贯注的盯紧猎物,抓准时机一击即中,过程充满博弈与忍耐的考验,结果往往也是欣喜。 他注意到断崖北侧有一处小河,弯弯曲曲流向村落。 河边有一处空旷地带,长满了野花野草,它们长势不高,在那里或坐或躺,或去水里捉鱼烤虾都很不错。 贺惜尧向叶无忧提议,她二话不说,抱起他就飞下了山。越过不宽的河水,他们在草势低矮的一边落了脚。 叶无忧犯懒,躺在草地上,面朝蓝天白云,放空的休息。 贺惜尧一科闲不下来,这边去完那边溜达,不多时手里多了一束花。各色的小花和长得漂亮的小草攒在一起,很是漂亮! 鲜艳的花束在叶无忧眼前眼光,最先被她感知的是青草的味道。 “送给你。” 叶无忧没什么表情的拿过花束,张开嘴要吃。 “哎!这可不是吃的。” “你也知道不是吃的,有什么用?” “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喜欢的东西很多,可不包括这些无用的。” 贺惜尧将花放在嘴边,轻轻地闻了闻。阳光洒在他精致的五官上,他发着光,美的格外不真实。 “你喜欢什么,我都拿来给你。” “你能给的我都有,我想要的自己都拿不到,你怎么给?” “说来听听,万一我可以呢。” 贺惜尧说话轻轻地,柔柔的,却没有大言不惭的口吻,真诚的样子仿佛在说我会努力的。 “没有。” 叶无忧最想要的是赚够了钱提前退休,但她还如此年轻,退休了做什么? 所以她想开了,在该努力的年纪努力,该享受的年纪享受。岁月还长,再说他们金羽阁的杀手没什么压力,老大都不管他们,只要不闯出滔天大祸。 他们杀的人都是经过调查的,从不乱杀无辜,反而有点为民除害的感觉。所以,手起刀落,她从未迟疑过。 “饿了吗?” “饿到没有。” 叶无忧说完,慢慢坐了起来,她觉得这么躺着一天好像也挺无趣。 “我去河里捉几条鱼,你来烤。” “好。我去找些柴,摘些果子,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打个野兔野鸡什么的,一并做给你吃。” 说罢,他们开始各自行动了。 往日里她想吃鱼,一掌拍过去,鱼就自动蹦到岸上。今天她心情好,不想为了吃而大动干戈。她寻了一根粗一点的傻叉,削尖了一端,挽起裤腿,脱了鞋子。没错,她要自己捕鱼,用最原始的方法。 河水很清澈,里面有很多小石子和大石块,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早已磨平了棱角,圆润无比。 一条胖胖的鱼肆无忌惮的游来游去,叶无忧欣喜。这么嚣张,就是你了! 她看准时机猛的刺过去,那鱼甩了甩尾巴,轻松点头往远处游走了。 “果然,看着胖,一点也不笨!” 她想起了尚语,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他可爱的脸蛋,讨人喜欢的举止行为都在迷惑着众人,以为他很是无害。 谁能想到,他不只会吃,动起手来也是干净利落,思维更是细腻无暇。 皇宫内院果然没一个吃闲饭的,能坐在高位的,又有哪个简单? 思绪回神,她的鱼!似乎感应到这里有危险,也可能是刚刚那条胖鱼的告秘,她寻寻觅觅好半天,竟然一条鱼都看不到了! 烦死了! 本来想悠闲的享受捉鱼的快乐,却被区区一条鱼戏耍了! 想到这里,叶无忧肺都要气炸了!好!很好!非常好!不让我吃,我偏要吃! 她一个转身飞上岸,对着河面一掌又一掌,三掌下去后,几条鱼翻着白肚砰砰砰砸落在岸边。 那条跑了的胖鱼也在其中,不死心的扬了几下尾巴,最后瘫在那里不动了。 叶无忧拍了拍手,心情很是愉悦。 第47章 留宿荒山野岭 “南知,暮微他们怎么这么晚都没回来。” 尚语无聊的趴在桌子上,天都黑了,也没见他们的踪影。 什么约会嘛,不带他!他是很想凑热闹的,却被暮微无情的拒绝了。 好不开心…… “殿下,玲珑镇有家茶馆请了一位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很是新奇。” 南知看到殿下的表情有了明显缓了,再接再厉说:“只有晚上才能听到,而且还是位女先生。” “哦?这倒是新奇。走,去看看。” 尚语来了兴致。在大玥国并不崇尚女人读书,这里竟然有女说书先生,他要看看她有何故事能吸引人。 茶楼里早已人满为患,来听书的大多是男客。他们桌子上的东西很统一,瓜子、茶和瓜子皮。 “公子,人太多了,不如改天?” 在外面,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南知都会称他为公子。 “不必,人多说明受欢迎。既然受欢迎,今天和明天不会有所不同。既来之则安之。” 说罢,一个小儿谄媚的小跑着过来了。 “两位爷,是来听书的吧,里面请。” 小儿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告诉他们:“两位爷来的巧,还剩最后一张桌子,晚来一步只能站着了。” 他们到了那张桌子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小儿如此嘴甜,果然巧舌如簧是陷阱啊! 桌子很小,座位也很挤,尚语一个养尊处优的胖子实在坐不下去。 逼仄的空间令人烦躁,尚语唰的一下扫开扇子,不满的扇了扇周围的污浊之气。 南知心领神会,扫射一周,看向位置不错的地方。 不一会儿他来请尚语过去,那个位置正对着讲台,二楼的位置,宽敞又舒适,桌子很大,瓜果茶水一应俱全。 门口有一位穿着体面的公子哥,抬头望了一眼原本自己所在的位置,手里攥着一叠银票。 他倒要看看哪家公子如此财大气粗,五百两让他出让自己的雅座。 抬眼望去,果然气度不凡,不是本地人。就连身边的护卫都是绸缎面儿的衣衫,看来不止有钱那么简单。 今儿赚了五百两,这书听不听也无妨。他心情极好,又可以去刘一手那里大显身手一番。看他不连本带利,一雪前耻! 女说书先生登场了。她身着男子白布衣衫,面目清秀,声音如百灵鸟清脆悦耳。一把木雕小扇随着手一开一合,表情多变,有声有色,果然不虚此行。 “《西厢记》这出戏我看过多次,情情爱爱不过尔尔。这次单是听书,却有趣的紧。” 尚语目不转睛的盯着女说书先生,毫不掩饰的夸赞。 南知站在一旁,不假辞色,心里却泛着嘀咕。 殿下一向不近女色,除了贪吃没什么不良喜好。如今对一个女说书先生大加赞赏,他隐隐有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 皇家最忌讳的是自寻良配,如此会打乱世家格局,造成的影响实难估量。 是他的过错,为了让殿下开心,引来更大的麻烦。 一场演出结束了,尚语有些意犹未尽。眼看女说书先生走进后台,他着急的站了起来。 “走,我们去后面认识一天说书先生。” 南知很想阻拦,奈何他的主子已经冲出人群,向后台走去了。他只好推开人群,步步紧跟。 “小姐,今天也是高朋满座!” 杜青姚心里高兴,但面上不露声色。 “王掌柜。” 看到茶馆掌柜走过来,杜青姚客气的上前打招呼。 王掌柜早已没有初见时的傲慢无礼,脸上堆满笑容。 “杜小姐客气了,按照约定,这是今日的出场费用。” “谢谢杜掌柜。” 丫鬟铃铛上前收了王掌柜的钱,小心翼翼的收好。 “那王掌柜我们先告辞了。” “杜小姐明天可还回来?” “按照约定,明天不会来了。后天我会过来。” 她与王掌柜的约定他不会不清楚,她心里明白,王掌柜是在提醒她,守规矩,遵约定。 如今杜青姚说书才两日便使得茶馆生意比以前红火,她是王掌柜的摇钱树,生怕她被旁人挖走。 其实他是多虑了,她的根基不稳,大多请她的是观望的态度,并非诚心实意,她看的明白。再说,她知恩图报,当初只有王掌柜给她机会在此赚银两,感谢还来不及,怎会逮着机会就走人呢。 “王掌柜,您的恩义青姚铭记在心,后天定会准时来的。” 之所以隔一天来一次,除了是商量好的,也因为家道中落,母亲重病,需要看护。另一个原因则是她需要寻找新鲜的故事,才好赚更多的银子。 尚语追到后台,看到两人在说话不便打扰。等说话完毕,那女说书先生抬腿便走了,没有留给他一丁点时间打招呼。 “您是王掌柜?” 王掌柜打量了眼前询问的年轻人,衣着华丽,非富即贵。他是做迎来送往生意的,眼力见极好。 “是。” 王掌柜客气的应道,不解的询问:“这位爷看着面生,请问如何称呼?” “刚刚离开的说书先生,我想打听一二。” 尚语并不打算与他过多攀谈,只想了解女说书先生的情况。 “对不住了,杜小姐有嘱咐过对于她的事情一概不与外人说,请见谅。” 王掌柜拱手作揖,态度谦顺有礼。既不想得罪人,又不能坏了杜小姐的嘱托。 “多有打扰。” 尚语礼尚往来,回了礼数,走了出去。 “南知,跟上去,了解那个杜小姐的情况。” 尚语出了茶馆,下了命令。既然王掌柜不说,他自己查。 南知领命跟了上去。 尚语没什么事,扇着扇子悠闲地走在街上,实在无趣,便回太守府等消息。 茶都喝了两壶,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没回来。尚语不知是等的焦急,还是茶喝多了,坐立难安。明知道往门口张望傻的很,还是不自觉的一眼两眼侧着身子去望望。 他怎知贺惜尧他们玩儿的开心,流连忘返。这会儿这在河边烤着鸡,吃着鱼,好不快活! “天色有些晚了,再不回去进不了城了。” 贺惜尧倒是不着急,有无忧在,哪里都好。 “没关系,回不去就不回。” 叶无忧对风餐露宿如家常便饭,并不在意。 “好。” 他们互通心意后,贺惜尧好像从未驳过她什么。说什么听什么,让做什么就立刻去做。 “你做的鱼真好吃!” 叶无忧一边吃,一边夸。她是真心喜欢,没有鱼腥味,还有果香。这次贺惜尧带了盐,有了咸鲜的味道。 不愧是厨子,走到哪都没降低吃的本质。她在考虑以后要不要都带着他,吃的好心情就好,还省了面对焦糊的恶心味道的食物。 没等贺惜尧开口,他隐约听到“救命”二字。 他噤声仔细去听,生怕是风声而听错了。 “你没听错,有人在呼救。” 叶无忧了然于胸的说着。 “救吗?” 贺惜尧在征求意见。 “不救。” 叶无忧淡淡的说着,继续吃鱼。 求救声一声接着一声,由远而近,刺激着贺惜尧的耳朵,也撞击着他的心。 但无忧说不救,他也不好起身。就这样时不时偷看几眼叶无忧,向声源处瞟几眼。 鱼吃完了,叶无忧擦擦嘴,拍拍手,将手弄干净了。瞅了一眼求救声传来的方向,又看看坐立不安明显有救人之心的贺惜尧。 “这座山是荒山,自从卢太守来了,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安康。所以,没有一个农户猎手会冒着危险养家糊口。” 言外之意,这人不是普通农人。 “他声音虽压低了,却不虚弱,显然是要引我们过去的。” 贺惜尧听出意思,马上提高警惕。 “我们不去找他,他也回来找我们的。” 说完,叶无忧给贺惜尧递了一个鸡腿,自己也撕了一个鸡腿,吃了起来。 “这鸡比太守府的好吃。” 叶无忧又夸了他,并不受那人的影响。 果然,过了一会儿,可能是他们没有过去。那人磨磨蹭蹭的瘸着腿过来了,由远及近,贺惜尧才看清,是个中年男子。 他看着那人脸庞,没什么特别,自己也不认识。只是那双眼睛透亮的很,看着不太普通,至少没有农家人的憨厚感。 “二位小友,我乃前村庄稼汉,夜里出来碰运气想着打点什么,给家里人添点荤腥,不想迷了路,还崴了脚。” 那人说着自己的情况,看起来很是朴实。 “看到这边有火光,想来是有人的,就前来求救。” 贺惜尧低着头,不说话。他江湖经验浅,不想因为心软给无忧添麻烦。 “哦。你想我们怎么救?” 那人没想到问题会再次丢过来,也是一怔。又马上调整表情,一副求人的姿态。 “老汉我实在是饿了,可否给些吃食,留我在此处过一夜,夜路难行,天亮老汉就可回家了。” 那人的要求不高,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怕其中有诈,贺惜尧安耐着柔软的心,提醒自己都要听无忧的。 “好说,这里有半只鸡,你过来拿便是。” 叶无忧戏谑的看着火光,待那人靠近时,一个掌式劈了过去。 那人想来靠近的时候也是处处小心的,所以见到那一掌打来时迅速躲开了。 贺惜尧见开打了,一个起身跃起,踢起叶无忧叉鱼的棍子当面就刺。你来我往,招招不停,叶无忧没有插手的余地,站在一旁观战。 见那人有意要将贺惜尧引走,叶无忧立马摘了一片叶子,飞了过去。 叶片击中那人的胳膊,一阵刺痛,乱了阵脚。贺惜尧看准时机,一棍穿入胸膛。那人像一块破布从空中掉落,重重的落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第48章 失血过多又染风寒 “什么人派你来的?” 叶无忧靠近那人,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在笑,很是诡异。 “不说,就去死吧。” 叶无忧隔空一掌拍下去,对方鲜血狂喷,甚至溅到了叶无忧的手上。 叶无忧嫌恶的看了一眼,转身去河边,想要洗掉身上的血渍。 没走几步,叶无忧突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她登时便半跪在地,贺惜尧跑过去还没问怎么了,她倒进了他的怀里。 “无忧,无忧!” 贺惜尧看着这样的场景,心漏了一拍。他抱起叶无忧来到火堆旁,检查她的伤势。 叶无忧竟然中了毒,怎么会中毒呢?他百思不得理解! 贺惜尧记得尚语曾说过,云影丹不仅可以活死人,还可以使服用者百毒不侵。 如此想来,他可能也中毒了,只是他服用过云影丹才未毒发。想到这里,他一口咬破手腕,血如柱的流出。他捏住叶无忧的下巴,好让她张开嘴,血流进了她的口中。 不知道多少血才可以解毒,他一直喂,直到血自己干了,又咬开,大概喂了三碗,他才虚弱的坐在旁边。 贺惜尧不敢睡着,腿上躺着叶无忧,他看着火。 山林多野兽,火一旦熄灭,野兽便会靠近。更何况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来杀他们,所以他浇灭了第四次喂血的想法,保存体力。 还好叶无忧脉象平稳了些,那些血还是有作用的。等天亮了,他就带着无忧回太守府,南知是药王谷出身,也能救她。 今夜的夜色很美,星星点缀着夜空,像一颗颗珍珠闪烁着光芒。 南知回来的时候就是带着“珍珠”回来的,他知道殿下一定还在等他。 路过一个小摊,是卖小馄饨的,好香。他马上想到了殿下,买了一碗,带回来了。 “南知,好香啊!” 果然,他的殿下还在等他。进入房间时,尚语正在无聊的用手拨弄着灯芯,他喝了两壶茶,去了四次茅房,再也不想喝了。 尚语见南知进门带着一股食物的香气,等不及迎了上来,一把接过南知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这馄饨看着就好吃。” 尚语说话的时候嘴里早已流满了口水,他怕被口水呛到,往下咽了咽。 “属下已经查访过了。那位姑娘姓杜,名青姚。是玲珑镇人士,父亲原本经营一家布庄,因拒绝一桩婚事,被做局破产。债务缠身其父自缢而亡,其母一病不起。所以,杜姑娘才出来养家糊口。” “什么人做的局?” “玲珑镇首富之子,黄天麟。” “名字倒是起的不错,就是有些不配。” 男婚女嫁本来是件好事,倘若有心,什么样的姑娘不能娶着。只有那下作之人,一时起了色心的无品之徒才会强取豪夺,着实可恨! 尚语钦佩杜姑娘的勇气,在危难之时用柔弱之躯扛起家。纵然抛头露面,依旧心存乐观。 “卢太守在此,不该有这事发生。” 尚语马上察觉不对,卢太守可是老师都会时常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治理玲珑镇也是有条有理,怎会放任不管。 “卢太守最近不在玲珑镇,圣上传召,恐要等上几日才能回来。” 尚语这才发现,最近的确少了卢太守的唠叨。 “他不在,那我这个师弟来,也不算越俎代庖。应当是,帮他一忙。” 尚语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坏坏的笑容。 南知心里叫苦,殿下每次这么笑,他都要倒大霉! 这一夜星星虽好,能见到的人却不怎么好。 天刚蒙蒙亮,叶无忧便醒了。嘴里的血腥味让她眉头一皱,恶心的要作呕。 “你醒了。” 感知到腿上的动静,贺惜尧知道无忧醒了,很开心的关心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嘴。” “嗯?” “嘴里难受,又臭又腥。” 说着,仿佛要应证她的话,“呕”的一声,干呕了几下。 贺惜尧拍打着叶无忧的背,轻轻地柔柔地。 叶无忧实在难受,想要起身,贺惜尧拖着她,帮她起身。 她一步一晃的走到河边,喝一口水,吐一口水,反复几次,终于没什么味道了才罢休。 起身有点急,一个踉跄她差点栽进河里。贺惜尧拦腰抱起,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由于力气太大,撞进怀里的叶无忧头有点晕,贺惜尧也好不到哪去,他被这么一撞五脏都在颤抖,咳嗽了几声。 两个人各有各的虚弱,在河边站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贺惜尧拉着叶无忧的手往火堆那边走,叶无忧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贺惜尧的手凉的有些冻手,冷的不正常。 她一个箭步挡在贺惜尧的面前,看到贺惜尧的脸色惨白。 不远处的尸体召回了她的记忆。她应该是中毒了,怎滴醒来就没事了? “你怎么救的我?” “我的血。” 贺惜尧裂开干裂的嘴,露出一个虚弱无力的笑。 叶无忧上下扫射,在他的手腕处看到了伤口。上面还有很多干了的血渍,糊在手腕处和衣袖上,她的胸口领子处也有很多干了的血渍。 “你傻呀!救我也不用放干了自己!” 难怪贺惜尧面色不正常,这会儿不止白的透明,还晕上了一抹红。 叶无忧探了他的额头,无奈又好气的说:“发烧了。” 贺惜尧这才觉得头有些晕,刚才觉得热,现在又觉得冷。 “这人不能这么放着。”叶无忧又看向尸体。 “他的血有毒,魂梦,这么歹毒的同归于尽办法都让他想到了。我是杀他全家了还是怎滴?” 她可不记得她得罪过这个人,她甚至对他毫无印象。 贺惜尧走上前看了看,有点眼熟。昨夜太黑了,叶无忧才着了道,现在看清了脸,贺惜尧在脑海里翻找着为数不多的他见过的人。 “好像那个马车夫。” 叶无忧心领神会,原来是为亲人报仇来了。再一想,一身冷汗惊了出来。 “他怎知,你没死?” 贺惜尧现下实在难受,脚下有些虚浮,他觉得路在摇晃,他快站不住了。 叶无忧及时抱住了要昏倒的贺惜尧,将他放在树下,靠着。 “你在这里等我,我把尸体烧了。” 贺惜尧下意识的点头,闭上了眼睛。 叶无忧施展轻功,将尸体带到一处隐蔽地方,挖了坑,浇了随身带的酒,点火烧了。 这尸体身上有剧毒,单是埋了也会后患无穷。为了安全,她不得不好好处理,烧了最为保险。 等一切处理好了,叶无忧来接贺惜尧。 “我们要快点走,等下巡山的人来了,我们说不清楚。” 虽说怕引起山火,临走前灭了干净,但如此火势浓烟定然会引起关注。 贺惜尧依旧点头,他听清了叶无忧的话,只是有点虚无,像喝多了酒一样。 叶无忧先带贺惜尧进了一户庄子,偷了两身衣裳,也放了钱。 两个人换了带血的衣服,这才往城门走。 南知早就醒了,他习惯了早起练功,顺便张罗殿下的饭食。 “南知,快来看看阿尧。” 叶无忧庆幸进门就看到救星,马上喊上南知,一刻不停歇的搀扶着贺惜尧进了房间。 贺惜尧躺在床上那一刻,昏了过去。一路上他怕叶无忧担心,也怕他昏过去叶无忧没办法拖他回来,一直坚持着。 为了保持清醒,他甚至抠搜了手,指甲嵌进皮肉里。 南知跟进房间,刚要号脉发现绑着布袋,又掏出另一只手,才发现这一惨状,抬头看了一眼叶无忧。 叶无忧也惊讶的看着,脸上的震惊像是定格了般。 南知小心翼翼的剥开手指,然后凝神号脉。 不多时,南知睁开眼睛,凝重的神色舒展开来。 “他没事,只是失血过多,染了风寒。” 南知站起身,嘱咐道“叶姑娘多喂一些水给他。我去抓几服药给他喝。” “多谢。” 叶无忧说完,走进床边,为贺惜尧盖张被子。又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喂给他。 尚语醒来时,快午时了,他是饿醒的。昨天夜里的小馄饨早已消化殆尽,肚子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他无奈的伸着懒腰,从床上弹起。 “好饿,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念念叨叨,像是安抚肚子似的,果然没那么饿了。 进了厨房,南知问候道:“殿下醒了。饭食已经备好了,都在锅子里温着。” 然后他走到锅前,将饭菜一一端出来,装进食盒。 “殿下,是在院子里用还是回房间?” “暮微他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贺……暮微受了伤,在房间里休息,叶姑娘在照顾着。” “受伤了?” 听到暮微手上,尚语瞪大了睡意朦胧的眼,意识回笼后,马上抬腿就出了门。 南知无奈的摇摇头,殿下好像很在意暮微。明明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还叫他自己取的名字。明知道此人隐姓埋名有嫌疑,却也不管不顾。有事了,殿下最是着急。 南知将放好饭菜的食盒拿进殿下房间,再进厨房,此时药已经煎好了。 他小心的倒出药汁,垫上布,拖着碗去送药。顺便督促他的殿下回房间,好好吃饭。 第49章 茶馆听书 “暮微,今儿天气好,我们去茶楼喝茶听书吧。” 憋了几日没出门的尚语,终于按耐不住,想要拉着贺惜尧一起出门走走。 他之所不出门也是因为他的暮微不是在昏迷就是身体虚弱,他实在没心情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去玩儿。好不容易看到贺惜尧身体好了,与他有说有笑,他才敢提议的。 贺惜尧宠溺的看着尚语,难为他为了自己茶饭不思,担心的陪他多日。这样的要求本就不过分,他当然会满足。 贺惜尧一边点头,一边说:“好。” 转头又询问叶无忧:“无忧,若没事,我们一起去吧。” “没事是没事,喝茶的听书,哪个都很无聊。倒不如躺在床上睡大觉来的舒服。” 叶无忧对怪力乱神的东西有点兴趣,但一般茶楼里讲的都是情爱之说,单骗无知少男少女和一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听说,今儿讲的是青丘异闻,新鲜的很。” “那是什么?” 叶无忧没听过,有点学生好学,不懂就问的积极性。 “我也没听过,好像与修仙有关。” 尚语第一次跑出皇宫,平时听的是正儿八经的学问,哪里听过这么邪乎的东西。 “姐姐,一起去吧,说书的是个姑娘,讲话可有趣了。” “去!” 打动叶无忧去的是最后一个引子,她倒是好奇,一个姑娘如何抛头露面讲的一手好故事的。 “快与我说说,你可曾去过?那姑娘长得如何?怎么个幽默风趣法?” 叶无忧显然比尚语还要有兴致,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饶是尚语如此能言会道也被她乱七八糟的问题整得无语。 “南知,你去附近看看有什么吃食可入口的,尽数买来。” 尚语转头与叶无忧说:“这听书无不无聊,不止在于故事如何,更在于嘴别闲着。一边听一边吃,哪里还顾得上无聊呢,总有一边让自己乐呵。对不,姐姐?” 叶无忧咧开嘴,这话讲的深得她心,话对,事儿做的更对! 叶无忧不是贪嘴的人,她本身没什么喜好。若是非要拎出来一个,便是舞刀弄枪。 毕竟是吃饭的家伙,倘若不精,那是小命也无! 昨日他便派了南知过来占座位,最好的位置,最宽敞的地方。 里面依旧人满为患,座无虚席,他抬头看了看之前坐过的位置,果然空着。 他带着贺惜尧二人上了二楼,刚坐好,小儿便麻利的端上一壶好茶,伺候着。 尚语没说什么,拿出一锭银子打发他走了。要说伺候他们不必,这里的东西也没什么可点的,不止不入口,也入不得眼。 “暮微,你的血现在是可以解百毒,但万不可舍己救人,丢了性命。否则,云影丹我宁可没给过你。” “姐姐,我可不是埋怨暮微救你。只是你也要叮嘱他,莫要不珍惜自己。若有什么事儿,你也心疼。” 贺惜尧知道尚语是关心他,他说的话句句在理,也很中听,不惹人烦,他懂。 他听进心里,认真的点头,脸上勾起暖人的微笑。叶无忧看了心神荡漾,不由自主摸了她的手。 “姐姐,大庭广众,注意分寸。” “分寸是给你们这些读书人守的,我一个江湖女子,懂那么迂腐的规矩作甚!” 叶无忧白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水,露出嫌弃的表情。 贺惜尧觉得确有不妥,但也不想驳了无忧的好心情,转而拉着她的手藏在身旁。 他们俩相视一笑,浓情蜜意,可酸死了一旁的尚语。 好在南知及时赶到,救了无奈的他。他化羡慕为食欲,努力用那些好吃的填补空白的心。 开始了,闹腾的茶楼一下子变得安静。女说书先生依旧穿着上次的男士衣衫,朱唇不点自红,一开一合,分外诱人。 “讲来讲去,还是那些情情爱爱,无非是妖与人的,不算新鲜。换汤不换药,无趣的很。” 叶无忧有点失望,干脆只吃东西,加入了与尚语的夺食大战。 两人你来我往,拼的是眼疾手快。大庭广众,谁也没有太过明目张胆,却很是愉快。 “姐姐,这世道真的有妖吗?” “你相信就有,不信则无。” “姐姐,你可真会说。” “我说有,你信吗?” “信呀,姐姐自是不会骗我。” 叶无忧再次翻了个白眼,和尚语说话,他总有一种无力感。确切来说,她知道尚语有时说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对旁人来说,探知不到总觉得此人不错,至少温和无害。但在她这里,是缺少真心实意的, 不像贺惜尧,他看着恭顺,带人实诚的有点傻。但了解后会发现他并不傻,只是不设防。一旦提点,就不会犯糊涂,对事对人不拖泥带水,所以她欣赏也喜欢。 “姐姐,人妖殊途,真的无法在一起吗?” 尚语猫的属性上身,问题一个接一个。 她当然知道问题的答案,她身边就有个大妖,不,是大神。 “人妖殊途那是戏文,当不得真。骗骗眼泪而已。” “这怎么说?” “妖是除人以外的事物修炼而成。比如狐妖,首先是狐狸潜心修炼脱去狐身塑得人形,这个过程至少千年,修行期间是封闭的,一旦中断也回不去原身。但有内丹护体能维持人身。” 叶无忧叹了口气,补充道: “说句实话,人修仙最容易,也最难。” “然后呢?” 尚语听的入迷,继续问道。 “修得人身的妖与人无异,只要没有羽化成仙都无法在凡界拥有法术。他们的本领只能像人一样进行学习才会有,不然也是普通人。” “再然后呢?” “即将成仙的妖也就是人可以选择成仙或者继续做人,而内丹是他们进一步成仙的契机。有内丹随时可以再修炼,没了内丹只能继续做人,再没有慧根去修炼了。” 贺惜尧听到此处,联想到他体内的内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他体内的那颗内丹就是哪个即将飞升的大妖赠与的。 “再再然后呢?” 叶无忧白眼已经不能再翻了,眼睛疼。 “内丹只能自愿赠与,否则一旦破体,便如鸡蛋掉地,化作尘埃。” “没有即将飞升的妖如果没了内丹,会如何?” 这次是贺惜尧提问。 叶无忧拖着下巴,无聊又无奈的说:“直接——消亡,消失于三界,再无轮回。” “姐姐,你懂的好多!” 尚语一脸的崇拜。 “切!胡编乱造,谁不会!” 叶无忧嘲弄的撇着嘴,她已经懒得搭理此人了。 “姐姐,你说书的本事比杜小姐强,张口就有。” 尚语笑的天真可爱,偏偏她看懂了他的嘲笑。天杀的,不信还问!白费了她这么多口水,哪天她必要讨要回来! 可不是口水…… 贺惜尧心情很沉重,他反复猜测内丹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无忧刚刚说的是真是假他难以判断,但若是真的,那么大妖为什么要赠他内丹,他还活着吗? “我们走吧。” 看出贺惜尧的不开心,若有所思,叶无忧拉着他的手,直接走人。 贺惜尧任凭叶无忧拉着,顺从的随她去。 出了门,贺惜尧握着叶无忧的手,凝重的问道:“无忧,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真假假,与我们何干?” “我体内有内丹。” 贺惜尧着急的脱口而出,怕引起注意,压低了声音。 叶无忧当然知道,但此内丹虽醇厚宏大,却未到飞升地步,此时献出内丹当是抱着必死之心。 能如此待他的必与他有着大缘,何必揭开伤疤,除了心痛做不得什么。 “很多事,我也是道听途说,别想那么多了。” 叶无忧拉着贺惜尧离开茶馆,好不容易出来,逛逛街也好。 见叶无忧如此开心,他不想扫兴,迅速转换心情,陪叶无忧逛街买买东西。 贺惜尧他们离开后,尚语也无聊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没多久,来了一群人,大摇大摆的掀桌子,砸茶碗。 尚语抬头定睛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寻到猎物的狼。 “我不去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尚语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来了精神,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拿起一个果子,慢慢品着。 如此一闹,大家都安静了,杜小姐也停下来观望情况。 还是茶楼王掌柜有见识,忙上前打哈哈。 “黄少爷来啦,我给黄少爷找个雅座,请随我来。” 本想着可以让黄少爷息事宁人,顺着他的意结束闹剧。可那黄少爷能带着打手过来,就不是为了听书,该是找茬。 “给老子滚一边去!” 黄少爷一把推开王掌柜,找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纯纯的混混形象。 王掌柜擦了擦汗,一闭眼,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从袖里掏出一张银票,讨好的说道:“黄少爷能来我这茶馆,真是增辉不少。这点心意还请收下,当是请您吃酒喝茶,还望给个面子。” 黄天麟拿过银票,看了看,五十两。单手将银票搓成一团,扔在王掌柜身上。 “你——打发要饭的呢!” “不不不,黄少爷,在下岂敢,岂敢啊。” 王掌柜的小气反而害了他,这下黄少爷怒气更甚。 “给我砸!” 黄天麟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豪气的说道:“本少爷,会差钱吗?” 王掌柜被塞进手里的银票惊到了,定睛一看,足有三百两。买下他这茶楼都绰绰有余,既然拦不住,索性随他去吧。 王掌柜拱手作揖,默默走开了,眼不见为净啊。 黄天麟痞相尽现,走路更像螃蟹一般,豪横得很。 他走到杜小姐面前,毫无顾忌的在她耳边说着:“我就喜欢看到你坠入地狱的样子,这几天过得不错吧?麻烦还在后面,我们慢慢来。” 杜青姚狠狠地看着他,难怪那几日他有来,却是看看就走。原来是等她有了起色再来收回去,让她白白欢喜一场…… 第50章 太傅中蛊 来京已经半个多月了,得陛下传召他马不停蹄,快马加鞭赶在第十日便到了。 奇怪的事陛下并不着急召见他,难道这次召见并不是为了皇子之事? 为了等待皇帝召见,他哪里都不敢去,战战兢兢,左思右想。最后无果。卢太守干脆大袖一挥,不管了,还如何如何,若是真要他这条命,他也留不到现在。 他早听说老师生病多日,久卧床榻。该去看看的,如今等也无用,就今日吧。 拜帖他没准备,想见老师的心却一刻都等不及了。 “扶风,你同我一道去拜见老师。” 柳扶风当然知道那是他的老师,当朝太傅吴慕贤。 柳扶风点点头,跟在卢太守身后,出了门。 老师有一子一女,均已成家。来到老师卧室,在病榻前照顾的是回家多日的女儿阿蝶。 “阿姐,师父如何了?” 阿蝶摇摇头,憔悴的脸上满是忧愁,眼睛红肿,相必是日日以泪洗面。 “太医可有诊断出什么?” “也没有。脉象平和,身上也没有出现异样。没有伤没有痛,只是睡着不醒。” “连太医都诊断不出?” 卢太守并不觉得奇怪,他反而觉得这倒好办了。正规途径查不出,便是旁门左道的法子。这点,扶风最在行。 卢太守给柳扶风使了个眼色,柳扶风心领神会开始打量整个单间。 “阿姐,你先去休息吧,累坏了老师会心疼的。这边暂有我来照看,有事我会派人去叫你。” 阿蝶知道他来一趟不容易,恋恋不舍的出去了。 办案多年,人见的不少,尸体更是多如牛毛。有些细微的伤口往往最是难辨,也最是致命,他小心翼翼地翻看检查老师的身体,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但奇怪的是,身上真的连针孔的伤口都没有,头发里也是,除了几日未洗有些油腻,一切正常! “可找到什么可以之物?” 卢太守将希望寄托在柳扶风那边,希望他看出端疑。 奈何,柳扶风摇摇头。 柳扶风检查的很仔细,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就连窗台那盆花草盆里的土他都翻看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真要说奇怪,是这盆花不太配太傅的气质。 怎么说呢?虽是第一次见到太傅,但在卢太守嘴里却是不止百遍千遍了。他知道的太傅该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这盆花却是花中“伪君子”。 这花名曰夜幽,顾名思义,白天看只一盆绿植,有叶无花。到了午夜之后会在月光下悄然绽放出一朵紫黑色的小花,一瞬间花开,一瞬间凋落。 花生的诡异,却无毒,只是在开花期间,叶子会散发出独有的香味,具有安神之效。 可能是他多想了,或许太傅睡眠不好,才有人寻了此物。 此时门口有了敲门声,卢太守去开门。 “药熬好了,我要给阿爹喂药了。” 阿蝶端着药进来,上方还冒着热气,卢太守好忙接过药碗,生怕伤了阿姐。 “阿姐,药我来喂,你且去休息。” 阿蝶点点头,没进门就离开了。 身上没问题,房间的摆设没问题,那这药……卢太守使了眼色,柳扶风接过药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单闻着这药也没问题,都是些强身健体的补药。 柳扶风判断过后,摇了摇头。 卢太守有些急了,这里没问题,那里也没问题,那为何老师是这般无法醒来? 既然暂时发现不了,那就继续查,近距离的查。 老师的房间分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书房。老师速来勤勉,工作读书常到很晚,为了方便才想了这个办法,免得太过劳累睡在案上,劳筋伤骨。 他告知阿姐,阿蝶也是没别的办法,既然有为坚持查出病因,也依了他。 毕竟是阿蝶最喜欢的门生,也是最能干的一个,万一能找出缘由,也能看到阿爹醒来。 当然,柳扶风也留下了,虽说不合情理,但事重从宽,也没人说什么。 夜深人静,人熟睡困顿的最佳时段将要到来,也是夜幽要开花的时间。 屋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在宁静的夜里如同沙沙的叶子作响,没人会在意。 柳扶风有功夫在身,警觉性自然比普通人高,他很快察觉出不对劲。原本打坐的他睁开眼,站起身来到门口,听着门外的动静。 等了许久,才发现不是门外,是屋顶!一块砖瓦被慢慢地悄无声息的揭开,一股淡淡的烟雾从天而降,不刺鼻,反而很好闻。 原来如此,柳扶风了然于胸,赶忙开了门,施展轻功,与那人交起手来。 柳如风的武功明显高出许多,那人不敌,虚晃一招遁逃而去。他们的动静不大,人逃了,他也没有追去。 交手时,他刺了一针,估计那人不过百步便会气血逆流而亡,等明日被人发现,定会现出原形。 进了房间,柳扶风扶起太傅,用内力吸出他体内的蛊虫。那虫子随着内力的强逼,从口中爬了出来。 这可是好东西,西域断肠蛊,配合刚刚的虎兰之香,正好催动它啃食五脏六腑。而窗口那盆夜幽,午夜后散发的香气使人陷入无知无觉的迷幻之境,抵消了啃食的痛楚。 夜幽散香短暂一瞬,那人投香时间也短,好磨人的功夫要人命。太傅这是招惹了什么恶魔,不仅要他死,还死的这般痛彻心扉却无力挣扎! 这蛊会生生折磨他一个月后,食无可食,最后饿死在体内,外人毫无察觉。 柳扶风不再多想,既然找到病因,也拔了虫蛊,也算交了差。 收好虫蛊,柳扶风继续打坐休息。 第二日,柳扶风没醒,卢太守先醒来。他先是起身到老师床前看望,昨日梦里他梦到老师睁开眼睛,红光满面的笑着对他说“有为来啦。” 他轻抚老师干枯的手,上面尽是老皮。都说读书人命好,他们怎知读书人的苦,春夏秋冬都熬在书卷上。老师一届贫苦书生,爬到今日高位,艰难之处唯有他自己知道。 老师常说,天降大任,当为国为民,肝脑涂地,有苦亦有果,无悔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等落下,卢太守便硬生生抹去了。 “有为来啦!” 刚擦去泪水,眼前还有些模糊,他便听到老师的声音,如梦似幻。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伸出手,与此同时老师坐了起来,靠着床沿。 “老师,您好了!” 他不可置信,怎得一夜之间,老师不言而喻! “您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没什么不适,只是……饿了。感觉好久没吃饭,肚子空空,有些难受。” “吴太傅可食些粥,旁的最好一月后再说。” 柳扶风也醒了,连忙告知注意事项,免得吴太傅肠胃受创。 “来人,准备米粥。” 卢太守唤来下人,准备吃食。 太傅醒来的消息马上传遍太傅府,大家都很高兴,阿蝶穿戴整齐也急忙赶来看望。 父女俩相拥而抱,互诉担心。 卢太守和柳扶风退出房间,一来给他们空间,二来他们也该吃饭了。 与此同时,皇宫内也有了动静。 “皇上,吴太傅醒了。” “果然,朕没看错卢有为。” “皇上,今儿要召见卢太守吗?” “召。” 吃过饭后,传召的口谕便送到了太傅府。卢太守才发现,原来他的行动都在皇帝的监视之下。 也许,不只是他,还有他的老师,吴太傅。天子脚下,皇权之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卢大人,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看到卢太守魂不守舍的回来了,柳如风急匆匆的迎了上去。 “没事。” 他当然没事,不然也不会回来的如此快。只是……听皇帝的意思,这次召回他,就是为了老师。 难道皇上已经知道老师生病的缘由,更是知道是何人所为,只是不方便,才借个由头将他召回。 皇上身边只有一个太监总管齐闻,此人一路过关斩将,从一个小太监来到皇帝身边。多年来,深得皇帝信任,委以重任。 哪怕此人在场,他隐约觉得皇帝依旧小心言语,而且时不时咳嗽,却说是老毛病,糊弄过去。 种种言行,让他生疑。尤其是在他回复皇子之事时,皇帝更是抬手阻止,语意轻松。 “他若想玩儿便多玩几日,也算体察民情,他日坐上高位,未必有心有力了。” 看来皇帝对此事并不在意,言语中是对皇子的放心和纵容。 尽管他透露着他唯一的皇子会继承他的大统,皇帝却迟迟未立太子,朝堂内暗流涌动,皇后与国舅步步紧逼。 他猜不透,想不明白。后来他开解自己,那是皇帝的位置该操的心,对他来说,国泰民安才是正事,党项之争,谁来当权,与他何干?不如多多破案,处理好一方政务。 “我们何时回去?” “待我与老师拜别,明日便走。” 他一个地方太守,政务繁多,不便久留。虽说太傅病刚好,但那黑衣人被人发现死在大街上,奇怪的是距离国舅府后门只有不足百步,惹的朝堂上下议论纷纷。 是不是巧合,还是蓄意栽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国舅为了避嫌,必然不会再次出手,还会客气礼让。 皇帝最后的眼神,让他意味深长。太傅、国舅、皇后、陛下,他们之间的这局棋,诡谲莫辨,未卷入其中都觉得漩涡深沉。 太傅当年保了他,却任由他外放他乡,想来也有皇帝的老谋深算。 他感觉,这个地方,他还会再来。不知那时,又是何种景象? 第51章 赌场之行 那天茶馆听书遇到黄天麟闹事,本想看个热闹,关键时刻再来个英雄救美。 想想都心情愉悦!岂料杜小姐趁着黄天麟靠近说话的空挡,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硬生生将耳朵咬了下来。犹不解气的吐在地上,口中的血喷在黄天麟脸上。 黄天麟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等哭。弓着背,捂着耳,哭爹喊娘。 他的打手随从们见自家少爷受了伤,痛苦哀嚎,马上乱作一团,一哄而上,争着抢着要拉着少爷回去治伤。 混乱中,黄天麟摔倒在地,胳膊腿被踩了几脚,最后被七手八脚抬走了。 尚语着实难以想到,一个女子竟有如此野性!想他皇家内院多是繁文缛节,规矩多到他头疼,但他无力改变,只能——学! 还是外面好,随性! 他有些佩服杜小姐,但又不得不担心。首富之子,怎能忍被一女子伤害?况且之前也是因为拒婚才遭横祸,如此一来,指不定受何等报复。 他让南知安排人暗中保护杜小姐一家,虽萍水相萍,人生遇这样刚烈的女子,总有种心心相惜的感觉。怎能任由他人折了去! 南知告诫他,莫要对杜小姐动了情,他们身份悬殊,少不得阻拦。最后一句最让人痛心,南知叹着气说:“没结果的。” 他到没觉得什么,安慰南知,只是欣赏而心生爱护之心。 让他绞尽脑汁的并不是这情爱之事,而是如何惩罚那个黄天麟。 想他天之骄子,也从未娇生惯养,刁蛮无理。凭他一个玲珑镇的首富而已,还在他面前欺凌弱小,耀武扬威,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既然他仗势欺人,那便夺了他的势,看他如何欺人!” 尚语笑容险恶,白嫩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黑雾。 “暮微,还在雕刻呀,这么多天了,我总算看出你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自从上次一起听书,第二天叶无忧就离开了。去了哪里她并没有交代,只是留了一张字条。 “有任务,五日归,望念。” 别人写信都是嘱咐不要想念,好好珍重,她到好,一点不知羞,嘱咐暮微要想念她。 贺惜尧雕刻的是一根乌木簪子,通体黑色,打磨的发亮。 簪子顶端是三片叶子,纹理清晰,栩栩如生。叶片嵌在簪根上,可随意取下。不论是簪根还是叶片,内里都掏空了,注入了黄金之水,待凉透了也与木簪完美结合。 从外面看,它就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簪子。拿在手里会发现端疑,它没有木簪子的轻巧感,反而重的很。只有拆开来才知晓内有乾坤。 “我说,暮微。你怎么会想到女孩子会喜欢——黑色的木簪?” 尚语很无语。姑娘家大多喜欢靓丽的颜色,怎会有人送这黑不溜秋的东西。 虽说打磨之后黑的耀眼,乍一看怪好看的。但在他看来,倒不如省去晦涩,直接赠一只金簪,多方便。 她的母后便是如此,每次父皇赏下金饰,母后都笑的可开心了。 “无忧会喜欢的。” 贺惜尧反复观赏木簪子,发现不妥之处,又是用刀刻,又是磨,直到满意为止。 “等你有了动心的姑娘,就会知道,每个人送出的心意不尽相同。” 独一无二的东西,由心而生。喜不喜欢,也平心而论。他就是笃定她会喜欢,会一直带着。 更何况,谁家一个杀手会戴着金簪去杀人?不怕晃了人家的眼! “你和南知真是伴儿了,一个教我喜欢姑娘,一个防着我会喜欢人家姑娘。” 尚语唰的打开扇子,摆出了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样子。 “你觉得,我这般风度的男子,会缺姑娘吗?” 贺惜尧被他逗的合不拢嘴,刀子没拿稳,直接在手指上开了个口。血往外冒,他马上放进嘴里,想起了无忧的叮嘱。 “你的血太珍贵了,可别轻易浪费了。留在非用不可,不得不用的时候。” 他听进心里,想着自己喝掉,总该不算浪费吧。 她还说:“你如今跟着我,又身怀武功,也算半个江湖人了。江湖多诡诈,昧良心的事可以不做,但防人之心必须有。” 只是大他两岁而已,却是生死看淡,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了。总是老气横秋的嘱托一堆,他到不觉得烦,反而一一记在心里,毕竟对他好,他要心存感激。 “喂!暮微!你不会又在想念叶无忧吧?” 这是第几次了?每天不是晨练就是雕刻,唯一发呆的时候也是嘴角上翘,眼含桃花。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还有事吗?” “当然有事,没事来这里看你犯花痴,找虐吗?” 俩人熟了之后,好像也没那么黏腻了。想当初尚语像弟弟一样搂着他,抱着他撒娇。语气轻快又可爱,如今…… 只能说,物是人非了! “暮微,帮个忙吧。” “什么忙?” “这事儿只能你帮忙才行,你先答应。” 他知道一旦暮微答应了,觉没有反悔的可能。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呢。 “你一定能帮的,求求你了,暮微。” 一个大男人在那里撒娇卖萌,如果是旁人,他会头也不回的走开。尚语的话,他已经免疫了,只是一个求字难得从他口中说出,看来是真的希望他帮忙。 “好,我答应了。但是杀人放火,草菅人命的事,我是做不得的。” “哎呀,我也是正人君子。” 贺惜尧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留长,看着他,像是等他的安排。 “暮微你听力好,帮我听骰子点数。训练自己在赌桌上战无不胜的能力。” “为什么?我从不赌博。” “上次茶楼说书的杜小姐被恶霸欺凌,我想为她讨个公道。” “这与赌有什么关系?” “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尚语神神秘秘的说着,胸有成竹的样子。 贺惜尧不再多问,反正也是救人惩恶的好事,就当打发时间。 接下来的时间,贺惜尧都在猜大小,猜点数。可能真的因为他听觉过人,半天的功夫便大差不差的全猜对了。 “暮微,就说这事儿非你莫属!” 尚语开心的夸他,如此一来,离教训黄天麟的日子不远了。 “这样就可以了?” “嗯。” 贺惜尧觉得这个技能好像没那么难,一把抓起骰子,迅速放进筒子,左摇右晃,抛在空中反复拍打,最后落桌,再打开时六个六,擎天一柱! “暮微,你这样的,如果不是开赌场的,除非不进赌场,否则是会被追杀一辈子的。” “为什么?” “谁愿意光赢钱不掏钱的人进赌场?” “嗯。有道理。” 贺惜尧受教了,很虚心的点头回应。 “你可别和姐姐说啊,她会怪我把你往染缸里送。” 尚语想到会被追杀,缩了缩脑袋。暮微如此单纯,万一叶无忧怪他把人带坏了,他可无力负责。他会夹起尾巴,马上逃跑,保命! “从今晚开始,我们就去赌场,钓大鱼!” 尚语就差摩拳擦掌了,一副期待满满的样子。 贺惜尧宠溺的看着他,没想到尚语并不像看起来那般不能保护自己,旁人不得罪他已经阿弥陀佛了。 还担心的或许,是别人。 赌场,如果不是尚语带着,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进来。 里面乌烟瘴气,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好像喊的声音越响亮,赢的机会越大。 “就在这里。” 尚语指着比猜大小的桌子,一局已开。是小,一堆人在那里骂骂咧咧,一堆人在那里欢呼雀跃。 不管输的,赢的,都继续加入了下一局,谁也没有离开。 或许,直到他们一文不剩,才会不得不被赶出去。那才是解脱,多数人却会不甘心的妄图自己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他们不知道,这世道没有赢家,只有被做局的份儿。只是一根棒子和一块糖,哪个先落下。 贺惜尧玩了几次,十有九输,但他明明每次都猜对了。那筒子打开后却都变了点数! 有猫腻!他不相信自己猜的有错,却也不明白他们是如何操作的。 大概输了一千两,尚语适时的将贺惜尧拉了出来。 “哥哥,你带出的一万两是爹爹让你收的货钱,你怎能都用在赌?” 一万两一出口,引来无数人的目光。一万两,是只很肥美的羊,这赌馆怎能轻易放过? 这不,迎面过来个体面的人,像是赌馆的当家人。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像本地人。” 贺惜尧习惯性地作揖行礼,说道“我与弟弟京城人士,来此地收债,顺道游玩。” “公子听着不像京城口音。” “哥哥自小在西洛老家长大,十岁后才回爹娘身边的。” 尚语解释了对方的疑惑,转而又劝阻说道“听说玲珑镇夜市极其热闹,小吃名品多不胜数,我们出去逛逛好过在此挥霍。” 贺惜尧任由尚语拉着,往门口走去。 “且慢,公子初来乍到。我也想尽地主之谊。这是一千两银票,公子可尽情的玩儿,输了也无妨,当时在下请的。玩完了再走也不迟。” 看来这个赌场生意好也不是全无道理的。贺惜尧按照尚语之前的嘱托,留下来,直到用光了那一千两。 也非一无所获,看着手里那五两银子,贺惜尧感有了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感觉。 “公子留步,这里是刚刚您输了的一千两银票。” “这怎么能称,输便是输了。” “在下知道公子是京城来的贵人,不差钱的。就算在下斗胆交了个朋友,如若喜欢这地方,欢迎您下次再来捧场。在下定当欢迎之至!” 漂亮的话听着舒心,更难以拒绝。贺惜尧是在被忽悠的情况下,不由自主的成了情,笑着答应“下次,定来”。 第52章 赌赢四十万 “我们一分没损失,却白得了五两银子,就这样放我们走了?” 贺惜尧不解,都说赌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为何这样轻易放他们离开呢? “那是个饵,钓我们这两条大鱼的饵。” “他就不怕我们不再去吗?” “走进赌馆的人,有一就有二。这是人心,不过那里也是我们的饵。” “这怎么说?” “钓黄天麟那条大鱼。” 尚语并不多做解,揽着他大摇大摆的走着,堂而皇之进了一处低调的宅院。 这个宅子是南知租下的,说是尚语的吩咐。尚语解释说,他们如此招摇过市,赌馆的人为了辨别他们身份定会派人跟踪,打探。做戏做全套,像他们这样的京城富足不会下榻客栈的,大多租一个或干脆买一所宅子。 一来是为了安全,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外出还是会谨慎小心。二来是为了享乐方便。车马慢行,怎能不及时行乐。 总之,尚语说的头头是道,他听的云里雾里。这就是富贵与贫贱的差距吧。他懒得搭理,配合就好。 尚语带着他接连去了赌馆三天,足足输了五千两! 在第三日晚上,终于等到了那条大鱼。 “呦,黄少爷!难怪我这大清早就听喜鹊在我这头顶叫个不停,感情是您要来呀!” “废话少说,本钱少的,都给我扔出去。” 这是黄天麟进赌馆的习惯,他可不与穷鬼玩儿。清除了他们人也少了,清净。 “好,我这就派人去办。” 赌馆老板殷勤的讨好着财神爷,又放出好消息。 “近几日,来了两个年轻公子哥,手里大把的银钱,挥金如土。正好今儿他们还在,大捞一笔不成问题。” 黄天麟不以为意,说道:“你这里除了我,谁还能让你大赚一笔?我倒是要见识见识。” 赌馆老板顺着不多的人群指过去,首先看到的是那个穿着贵气的胖子。那人,他认得,在茶馆五百两买了他的座位,的确出手阔绰。 “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京城富商,在城东租了一户大宅院,光租金一月便有五百两。听说丫鬟小厮就近招了近百人,还是京城来的人会享受,真可谓一掷千金呐!” 这话听到黄天麟耳朵里,有点不是滋味。想他堂堂玲珑镇首富之子,家中虽说并不缺钱,但他爹管的严,每月花销都是有数的。 那老头子看不起他,每每说不上几句就败家子、窝囊废、白眼狼、扶不起的阿斗招架过来,噼里啪啦说的他一无是处。 他也想证明自己,但屡屡受挫,最后在这赌馆里找到点乐子,才染上赌瘾,不可自拔。 “小爷——来搓搓他们的锐气。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什么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京城来的怎么样,照样让他们输的裤衩子都不剩。 身后的赌馆老板笑了,都是盘中餐,却一个比一个着急进盘。真拿自己当盆菜,找死都争先恐后。 赌馆老板招呼属下过来,耳语一番。老规矩,先给甜头,然后收网。 这是赌馆的惯用伎俩,百试不爽。杀红了眼的会再次拼杀,输红了眼的会不信邪的想要翻本。 独独他,坐收渔翁之利,不费吹灰之力。 猜大小,你来我往,几十来回,有输有赢,兜里的钱掏出去又赢回来,赢回来又掏出去。 彼此不信邪,非要弄出个胜负,却来来回回,两方的钱越来越少。 现在他们彼此熟悉了,尚语拱火道:“不如各执骰子,比谁的更大?” “比就比。” “黄少,你我本钱已不多,不如像掌柜借些,痛快厮杀一场,如何?” 杀红了眼的黄天麟哪里想那么多,他的银子输的差不多了,那口气却还未出,他不甘心。 “借便借,借多少?” “各借十万两,三局两胜,如何?” 十万两!在场无人不呼出一口气,这是多么豪横的一场赌局,前所未有的盛况! 现在在场所有人心潮澎湃,跃跃欲试的期待这场比赛,他们私底下也下了赌局,赌哪一方会赢。 “小兄弟,你们是外地人,借十万两须有抵押。” “好说。” 尚语将随身玉佩一把扯下来,随意的递给赌馆掌柜,“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价值……你自己看。” 赌馆掌柜仔细端详,那玉晶莹剔透,是个佳品,价值不止十万两,千万也不足为奇。 “弟弟,这个不可!” 贺惜尧想要夺回玉佩,奈何那老板手快攥在手里不肯放。 “二位公子,抵押而已,待赢了钱,赎回便是。” 说完,让手下拿来二十万两银票,两人签字画押,留下字据。 “为何他不用抵押?” “黄少爷本地富商,怎会赖账。” 言外之意,跑也跑不了,家在哪里都知道,跑了也能要回来。 两人各执十万两银票,双方开始摇骰子。激动人心的时刻,在场的人心揪的比自己上场都紧张。 第一局,黄天麟十八点,贺惜尧12点。第二局,黄天麟十六点,贺惜尧十八点。黄天麟从刚刚的赢家马上紧张起来,头上沁着汗,他恼怒的用袖子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再次重振旗鼓。 第三局,至关重要,事关输赢。最后,黄天麟十二点,贺惜尧十八点。 胜负已定!黄天麟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他竟然:输了。输了足足十万两! “不行,再来一局!” 黄天麟发了疯的拦住贺惜尧,不让他离开。 “黄公子,请自重。” “再来一次,一局定胜负!” “你拿什么玩儿?” 尚语表情严肃的问着。 对呀,拿什么再玩儿,他已经输了十万两。不,如果乘胜追击,没准他能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这样就不用像父亲交代了。 黄天麟自我说服着,越想心里萌生的**越是强烈。最后化作一股力量支撑着他在呐喊,这次一定会赢! “掌柜,再借我十万两。” “不,二十万两。” 尚语语出惊人,再次震惊了所有人。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全部。” 他嚣张的抖了抖手里的二十万两银票,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锋利的爪子,在撕裂着黄天麟的心。 “好!就二十万。” 黄天麟怒吼着说出借款,将银票拍在桌上。 接下来,大家屏住呼吸,等待结局的降临。 贺惜尧先打开筒子,二十点。黄天麟颤颤巍巍的打开筒子,露出绝望的十二点。 黄天麟输了,他彻底输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完全听不到周围人在说什么。 “掌柜的,我的玉佩。” 尚语伸出手所要抵押物。 “公子之物实属罕见,在下着实喜欢,可否让在下把玩几日?” 赌馆老板显然生出了贪心,那十万两怎抵得上那块玉佩,那可是他一年、十年都赚不到的价值… “不可……” 贺惜尧出言阻拦,继续说道:“此玉佩不止家传宝物,更是家主象征,此次出行爹爹好不容易应允携带此物,怎可轻易留给他人把玩?” “钱老板,怎是外人?这几日咱们在这里玩儿的何等尽兴,今日还安排了如此大的赌注,大不了今晚留在这里,明天一早我们便来取就是了。” “对对,明日再来取,在下一定原物奉还。” 钱老板附和着,就是不拿出那块玉佩。 贺惜尧不再出声,算是默许。钱老板恭恭敬敬地送他们兄弟二人出门。 “尚语,你的玉佩是真的吧?” “那是父皇送我的十六岁生辰礼,当然真的,否则怎么骗过那只老狐狸。” “这么珍贵,你还……” “山人自有妙计。” 尚语笑容轻松,并不担忧,想来是早有安排。 已然呆傻的黄天麟被钱老板的属下送回了黄府,下人说他们老爷外出谈生意,十天半个月后才回来。 钱老板并不着急收钱,毕竟摇钱树还在,最近是不愁钱的。等他掏空了那两个公子哥,定能在主人面前邀一大功!钱老板露出洁白的牙齿,一颗金色的牙闪耀着贪婪的光芒,异常夺目而充满诱惑。 “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嗯。” 南知将玉佩扔在手心里,尚语拿在手里反复揉搓。 “老东西,也配摸我的玉佩,定要让他玉财两空。” 次日,尚语派南知前去讨要玉佩。那玉佩当然已经被调包,钱掌柜反复查验,确实是假的,当时吓得瘫软在地。 不由分说,南知拎着钱老板进了衙门,白纸黑字,容不得他抵赖。 为了息事宁人,钱老板将一年的盈利和赌债欠条都抵押出来,作为赔付,当然赌馆也被查封,用来还债。 钱老板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仍然堵不上那个窟窿。没办法,说出了上门的人,想着念在主仆一场他多年卖命的情分上,主人可保他一命,救救他。 没成想,他没等到救命,却招来了催命符。来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叶无忧。 她刚完成上一个任务,就接到了玲珑镇的杀人任务,她很愿意接,毕竟在家门口的活儿,是顺带脚的事儿。这钱赚的,太过容易。 第53章 请君入瓮 叶无忧回来了,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眼神却依旧有神锐利。 贺惜尧是最开心的,一路进了厨房,看来是要好好做顿饭给他的无忧补一补了。 叶无忧喜肉不喜素,但只吃肉又对身体不好。他和面擀皮,剁馅,有肉有菜,肉多菜少,包了一锅馄饨。给无忧留了一碗,剩下的全让南知端去拿给尚语了。 走进房间,叶无忧躺在床上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看来是太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 “暮微,你不和姐姐黏在一起,让我这儿干什么?” 尚语好奇,所谓小别胜新婚,贺惜尧思念叶无忧的心,众人皆知。 “她睡着了。” 说着把手里那碗馄饨也递了过去。 “真当我是饭桶啊!” 贺惜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尚语面前正吃着一碗,旁边已经摞着三碗空碗了。 贺惜尧将那碗馄饨又拿了回来,自己吃了起来。 “你说要以牙还牙,可只有钱掌柜遭了殃,那个黄恶霸一点事儿都没有。” 贺惜尧百思不得其解,他搞得别人倾家荡产,却不见对姓黄的出手。 “接下来,就轮到他啦!急什么?” 尚语明显吃不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吞咽着。 “我不急,就是问问接下来还有我的事儿吗?无忧回来了,我想陪她。” “重色轻友,色利智昏,昏……” “停!我只是问问,不会耽误你为民除害。” 贺惜尧还没咽下去的馄饨差点被他的话给卡住,这都是什么?他只是问清楚接下来的安排,怎么就重色轻友了?好歹包了馄饨,给他送的最多! “你那边的戏份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我都安排好了。” “你都……安排什么了?” 贺惜尧有些好奇,没安排的已经到了破产坐牢的地步了,那黄恶霸会是什么结局? “我这几天会很忙,晚上有宵夜,记得留我一份。” 尚语不语,只是想要被投喂,好犒劳他的辛辛苦苦。 “嗯。” 贺惜尧不担心他,他有南知,还有……脑子。 他现在明白无忧说的话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他看起来有多么无害。那都是他自身处事的保护色,只有日久方能真正的见人心。 皇子怎么会善良呢?他们可是要称帝的。 贺惜尧吃完饭就回到了房间,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如今他有了心爱之人,是有了顾虑的。但父母兄姐之仇他始终放不下。如今伤势好多了,去往京城之路不能停。 第二天一大早,贺惜尧就在厨房里忙活,不为别的,只为心上人一大早吃上他亲手做的早饭。 包子、面条、炖肉、红烧鱼、排骨、烧鸡、几道炒菜…… 这一大早的香气直接从厨房飘到了卧室,最先被饭香勾搭来的自然是尚语,眼睛都没睁开呢,穿着睡衣就出来了。 然后是叶无忧,她太饿了,昨晚上累的睡着了,饭都没吃。如今五脏庙被勾的绞痛,她一个翻身冲进了厨房。 两个人如同饿死鬼投胎,你争我抢,生怕少吃了一口。 “尚语,昨天夜里的四碗馄饨到哪了?” 贺惜尧一脸的无奈,昨日的夜宵可是他陪着一起吃的,足足四碗,不,是四大碗呢! “我年轻,消化好,不成吗?哎呀,你给我留点!” 尚语生怕再说一个字就没得吃了,眼都没抬,说完马上加入战斗。 厨房里没有桌子,平日里不是在院子里就是去饭厅或是房间里吃。现在,他们已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就那么站着,找不到筷子的直接用手,陪烫的啧啧直叫。 贺惜尧好心的递过去两双筷子,给他们一人一只碗。 他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继续多做点吧。可惜的是卢太守去京城多日没有回来,他有些担心。 如今他的眼睛好了,心里装着报答之意,送什么他却犯了难。思来想去,他想用最擅长的厨艺做上一桌好饭菜,一来答谢二来告别。 “姐姐,暮微,我要办正事去了。” 尚语抹抹嘴,大摇大摆的腆着肚子……有了。 “他,还有正事?” 叶无忧不可置信的看着走路滑稽的尚语,继续说道:“最近你们的伙食不错啊,这肚子大了……有两圈吧?” “你不在,他老是缠着我,做好吃的。说是外面的,他吃不惯。” “嗯,他胖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二人一起望向尚语离开的方向,又相视一笑,一眼万年般久远。 贺惜尧从来不问叶无忧的任务情况,他们很有默契的保留彼此的**,有的只是分别后的担心与期盼。 “今日陪我去打猎吧。” 贺惜尧提议,他想猎些野味。运气好的话碰到什么珍稀药材或者其他什么,刚好作为礼物送人。 “嗯,午后出发吧,我想再休息会儿。” “好。” 叶无忧是真累了,吃饱喝足回了房间直接躺睡。 贺惜尧去准备东西,如果午后出发,估计又要露宿荒野。他准备了一口可随身带的锅,带了一些米,还有剩下的包子。如今天气转凉,包子没那么容易坏,用火烤一烤,更香! 又装了一些调味品。最后准备了一条稍微粗一些的绳子,还有弓箭。 他寻了一个大大的背篓,将东西装进去。满满当当。 尚语那边也很忙碌。原本的赌馆因为欠他钱,已经归他了。 他派人装修成布庄,因为赶时间,他只给了一日期限,没想到真的改好了。 现在该他登场了! 他来到黄府,高大的门庭,甚是气派,两头石狮子更是彰显着府邸的贵气不俗。 “告诉你家少爷,京城来的付二爷来了。” 门卫见来人穿着华丽,气宇轩昂,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分帅气的跟班,不敢得罪,一路小跑着去汇报。 “南知,我怎么觉得,这小厮看你多一些。” 尚语不服气的打量自己精心准备的新衣裳,随口一说“这么俊秀的小生,怎滴他没长眼吗?” 南知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看问题的重点,有点和旁人不一样。 说实话,殿下除了胖,五官没别的缺点,尤其是长得像陛下,和丑真的沾不上边儿。 “眼神有问题。” 尚语听不到南知回话,便自己下了结论。 “稀客稀客,付二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黄天麟简直换了一副嘴脸,自从得知钱掌柜入狱后,一无所有还还不清一块玉佩的欠债,他从提心吊胆还不起钱到认清现实,巴结讨好这京城来的贵人。 论骨气,他是一点没有,倒是生出几分识时务为俊杰的嘴脸。 黄天麟生的好,五官俊朗,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不甚讨厌。只是仗势欺人、欺善怕恶这一点在百姓心里生了根,谁还会记得他长得一副好皮囊呢? 黄天麟笑的如沐春风,低头哈腰引着尚语他们进了府宅。 好茶好点心随着他们入座紧跟其后的上来了。进入府宅后里面不算富丽堂皇,是一座很古朴的宅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祖上三代经商,攒下这样的基业,虽说现下不差钱,但父亲更念旧,舍不得上辈留下的宅子。” 黄天麟看出尚语的心思,说出宅子旧的原因。 “黄少爷,今日来是有事拜访。” 尚语将南知递过来的一堆债条,其中最上面的是黄天麟的两张共计三十万两的欠条,上面签字画押,一个不落,他无从狡辩。 黄天麟单是看到欠条就已经满头大汗,不敢吱声。 谁知,尚语将其他欠条放在桌上,他的两张欠条随手撕了。 “这是作甚!” 黄天麟不可置信,这可是三十万两,饶是他家有钱,他都碰不得的数字! “您也听说了,钱老板丢了我的玉佩。他还不起,便把赌馆自己欠条都抵给了我。” 尚语慢条斯理的讲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父亲还不知道我丢了玉佩,所以为今之计,我只好多赚些银子,回去好交差。” “哦?付二爷打算做什么生意?” 黄天麟果然来了兴致,要知道他一直想做一番事业证明给他的爹爹看。如今像是看到了机会般,死咬着不放。 “我家在京城什么都做,原先却是以小小布庄起家,染布卖布。” 尚语瞧着黄天麟听的起劲儿,继续说道:“这赌馆我看了,有个很大的后院,正好可以染布,前厅用来卖布。只是……” 黄天麟迫不及待的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在玲珑镇人生地不熟,黄兄也知道,做生意人脉很重要,单单卖散布赚不得几个钱。” “所以啊,这次冒昧前来,也是想问问黄兄,是否愿意合作?” 尚语有快速补充道:“成与不成,这欠条已经被我撕了,我既带着诚意来,断不会威胁黄兄。” “付二爷赚大钱还能想着在下,感激不尽还来不及,怎会有威胁一说。只是不知这……如何合作呢?” “很简单,黄兄出人脉,我出地方和本钱,最后四六分账,我六,您四。如何?” 黄天麟听了直搓手,心想果然是京城来的,不差钱不说,也不差事儿。 “这可不行,我再出……两万两入股。” 黄天麟不敢多出,毕竟要从账房支取,如今父亲不在家,他威逼利诱,总能扣出点。 “好!为表诚意,这些欠条算是答谢。黄兄莫怪,这些欠条留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黄兄要来多少都是请您喝个酒的钱,还请黄兄莫要嫌弃。” 说完,恭敬的拱手。 黄天麟看付二爷如此有诚意,乐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哪里能想到其他的。 尚语大笑,这事儿算是成了一半,他们在黄天麟的亲自相送下出了黄府大门。 第54章 布庄来大单啦 叶无忧醒来时发现天都黑了,她有些睡蒙了。 她走到桌前,将灯点燃,烛火摇曳,外面清风徐来。 她倒上一杯水,坐下慢慢喝。想到竟然失约了,不知贺惜尧有没有来找过她。 正想着,两下敲门声传到耳朵。她欣喜的起身去开门。 “你怎知我醒了?” “我一直在院子里,看你点了灯,就去厨房把吃食端过来。” 贺惜尧不紧不慢的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将饭菜一一摆上桌。有荤有素还有饭,很是丰盛。 想到已是深秋,外面不甚暖和,他竟然就这样呆呆的等着她醒。 一股暖流由心而生,她情不自禁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开始眉目传情。 “你好傻,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冻着,也不知道多穿点,生病了怎么办!” 叶无忧拉着手的时候发现那双手冰冰凉凉,在看贺惜尧身上只穿单薄的一件衣衫,很是心疼的责怪他。 “我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贺惜尧怕手凉冰到她,转而按着她的肩膀,好让她坐下吃饭。 叶无忧在吃,贺惜尧在布菜,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却觉得无比温暖。 “明天我和你去山上,明天我没事,可能还会多留几日。” 叶无忧吃饱了,为了你不亏欠,她告诉他有几日空档。 窗外的风拍打着窗,呼呼的呼啸而过,一轮接着一轮,像要闯进来般,不知疲倦。 “好。明天吃过早饭,我们一起出发。” 贺惜尧收拾着碗筷,放进大大的托盘,临走前又嘱咐着:“山上冷,记得多穿点。” 叶无忧点点头,贺惜尧回以微笑,出了门。 叶无忧开心的躺在床上,思念起贺惜尧。温柔而沉静的男人,听她的话,还烧的一手好菜。 长得俊秀,哪怕不笑都是温温柔柔的,像朗月清风,淡雅的菊花。笑起来像田间的向日葵,阳光又热烈。 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才让她今生这么早的遇到了他。 想到这里,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的她,第一次生起敬畏之心,双手合十,求神保佑,他们一辈子都在一起,不离不弃,他永远都这样温柔少些烦恼。 提到烦恼,认识贺惜尧的时候他就说身负血海深仇。他的仇人是谁他不清楚,但确定在京城。怎么这么巧! 金老板的仇人也在京城,具体是谁也不清楚,需要金羽阁查证。 要说也奇怪,即使皇城内院对于老大来说,不过是城墙高低之分,可没什么难易的区别。可他就是不愿动用皇城内的探子,非要东跑西颠,带着金姑娘四处奔波。 这样浪费时间的事情,恐怕只有他这个时间多到只能用来浪费的人身上了。 她才不管那么多,给任务就去完成,没事她就陪贺惜尧。他们要疯,她可不疯。 第二日,贺惜尧与叶无忧吃过早饭,出了门。尚语和南知早就不见踪影,记得他说有几日不回来,估计是在施展他的报复计划呢。 “黄兄,我要出远门三日,父亲刚传信,要我们兄弟二人去收账。” 黄天麟跟着尚语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布庄,规模很大!院子里有好几个大染缸,一批工人正在忙活着,大堂有一些布匹,当是染好的。 看起来开工不久,所以柜台上的成品并不多。 “这次走得急,开工大典恐怕要延后到三日后了。” 听到付二爷歉疚的话,黄天麟立马安慰道:“正事要紧,我等付二爷回来。” 尚语点点头,继续嘱咐:“新店开业,我这一走都顾不上了,还请黄兄受累坐镇。” 这正合黄天麟的心意,看着自己也有份的布庄,他心里仿佛有一个即将完成的宏图大业,激动之心让说出的话都颤抖几分。 “不累,不累,自家生意,何累之有。” 尚语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时不等人,我现在就要出发了。” “慢走。” 两人像是难舍难分的兄弟般,你迎我送,你送我迎。 上了马车,尚语收起假笑,恢复一本正经。天知道他的笑马上就要僵了,看来,演戏也不容易。 “吩咐下去,该上场的上场。” 刚过午时,陆陆续续送走了一批买布的散客。他没做过生意,竟不知道卖布生意竟如此好做,一上午摆在前厅的布已经所剩无几。 他盘算着院子里的布一时半会也弄不好,眼下却没布可卖,这白花花的银子不是眼看着赚不了了吗? 正愁苦间,一个眉宇气阔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掌柜的何在?” 进门就喊掌柜的人,他也是头一次遇到。 “正是在下,客官要买什么布?” “掌柜的好,如何称呼?” “免贵姓黄。” “呦,原来是黄掌柜呀。看您新店开张,生意红火。” 说道中途,中年男子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在下在郊外有染布坊,见您新店开业,特来问问可有合作的染布坊?” “我们自家染布,何须与人合作。” “哦?原来如此。不过我瞧着您这布难以供应。新店刚开业,布匹却供应不上,会走失不少客嘞。” 黄天麟当然知道这么回事,但他也无可奈何呀。 “要不,我先送来一批,您接个短儿,我这布全镇售卖,质量有保证的。您若信不过,可先卖着,等卖完了结账都行。” “还可以先卖后给钱?” “平日里并不这么做,这不是咱们头一次合作,图个放心安心嘛。” 黄天麟考虑到自己不出一分钱便有布送上门,吃不得亏。犹豫再三,下了决定,定了二十匹。虽说保守,也算观望。 那李老板做事也不含糊,当天就拉来了二十匹。留下地址,说是卖的好可随时去找他拿货。 说也奇怪,这二十匹布转天一大早开门就销售一空,跟不要钱似的。 生意好,黄天麟心里乐开了花,招呼客人都精神起来了,人也热情许多。 他马上差人去李老板的染布坊拿货,顺带着拿去了上一批布的银子。 正在堂内休息的黄天麟,眯缝着眼,哼着小曲,好不快活。 “掌柜的在吗?” “没布了,下午再来吧。” 黄天麟也不睁开眼,直接打发了来人。 “唉!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听了没布,愁容满面,自言自语:“老掌柜交代要购买一万匹布,着急北上。这可如何是好!” “等等!一万匹布!” 黄天麟怕自己听错了,直接跳起来,拉住要走的人。 “你要买一万匹?” “正是。我们是隔壁县的。赵员外您听说过吗?” “隔壁那个首富赵员外家吗?” “正是。” 那人不想多说,挣脱着要走:“你别拦我,我要去别家问问。” “问什么问!我这里有!” 黄天麟说谎大气不喘。 “一万匹,明日交货。可能做到?” “为何这么急?” “我家老爷京城的亲戚是给皇宫供货的,如今要入冬了,得了一批赶制冬衣的好活儿。奈何布匹不够,特写信讨要,说是出高价,一批布一百两,但要好货。” 这叫什么?开业大吉?不,这是出门撞黄历上了,页页都顺! 付二爷是他的福星,自从认识他,他做什么都顺,哪怕输了三十万两,不仅不用还,还得了个布庄股东当当。 这不,又是来送钱的。别的不说,京城利他,哪天做好了,他也要闯一闯那京城之地。看他爹爹不高看他一眼! 一百万,开业一天就赚到了! “你当真能提供这么多货?残次品我们可不要!” “当然,付记出品,绝对良品。” 黄天麟拍胸脯打包票。 “不过,还有一点。你若能答应,我马上汇报前来提货。” “什么条件?” “这批货要的急,我们老爷一时周转不开,我们只能先付一万两的定金。等到送了货,马上结款。” 像是定心丸似的,有说:“来回来去,不过一个月时间。” 见黄天麟犹豫,那人马上说:“您家是新店,怕是承受不起这般大单,我还是去别家老店看看。对不住了!” 那人说话客气,临走还鞠了一躬,为他的冒昧多言道歉。 黄天麟是什么人?谁要是瞧不起他如同触了逆鳞,他当时气愤难当。这小厮瞧不起谁呢? 好歹他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主儿,想到这里,黄天麟出声拦住对方。 “等等,你可知我是何人?我乃本镇首富之子黄天麟。这家店不瞒你说,东家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京城人士,祖上的买卖。” 黄天麟鼻孔朝天,豪横的丢下一句:“你这单,我接不成,望眼玲珑镇都无人能接!” 此话说出口,黄天麟觉得神清气爽不少。他感受到了执掌一切的快感。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是黄少爷。” 那小厮点头哈腰赔不是,弄的黄天麟飘飘然,找不到了北。 他们马上谈拢了生意,签下字据,交付定金。约定晚上取货时间,小厮恭恭敬敬拜谢而去。 等将人送走,他骑上马,赶往李老板的染布坊。 “怎滴黄少爷亲自来了,这五十匹保质保量,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李老板以为他是不放心布匹质量,才过来监督。 “不,我要一万匹布。” “一万匹?” “怎么?没有吗?” “何时要?” 看出黄天麟的着急,李老板确认时间,好盘点库存。 “现在,马上!” 李老板当场摇头拒绝了他。 “没那么多,一万匹,不是小数目。” “你现在有多少?” “八千。” 李老板像是想到了什么,吞吞吐吐地说“的确有一万匹。但剩下的都是客人定了的,不能按时交付会有违约金。” “违约金多少?” 第55章 玲珑镇首富破产 “五千两。” 黄天麟听到数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是放下了。区区五千两,还想阻止他发财了? “违约金,我出。” “这不是违约金的事儿,我这染布坊的信誉不可破呀。” “李老板,你要明白和你合作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以后你家的布可专供付记布庄,这可比你求爷爷告奶奶要稳定啊。” 李老板被说的哑口无言,悻悻然的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个。 黄天麟看到此情此景,更是膨胀万分。 “黄少爷,不是我信不过你,您也知道我是小本生意,所以……还请结了账带走货,咱们钱货两清。” 这话一说,可让黄天麟犯了难。他只收了一万两,让他上哪儿倒腾一百万两呢? 生意做到最后一步,犯了难。他有点后悔了,应当先确定布匹,然后再谈卖不卖。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他们签了字据,如果他提供不了布,按照约定,十倍赔偿。那就是十万两。 他什么都没干,就没了十万两!这和赌博有什么区别?但骑虎难下,他也是没想到李老板会现结。如今是他求人家,不得不受制于人。 看出黄天麟的为难。李老板像是找到特赦令般,劝告着:“黄少爷,既然拿不出这么多,那就算了。生意讲究来日方长,一口气吃不出个胖子。” 这是什么话?是瞧不起他,觉得这样好的生意合该让他白白错过? 黄天麟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看着李老板。真是狗眼看人低,他堂堂首富之家,区区一百万两,岂有拿不出来的道理。 “你且去准备货,我去拿钱。” 一骑绝尘,说出的话被淹没在风里,若有似无。 李老板看着远去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惜。 “好好的一个孩子,脑子却不好使。” 唉声叹气一番,李老板慢悠悠的进了染布坊。 黄天麟策马疾驰,不消一刻到了府门口。他抬头看了看黄府两个大字,下了决心似的呼了口气,下马闯进库房。 身边下人问好,他一概不听,径直走向库房,踹开库门,一刻没有犹豫。他害怕,怕自己停那么一下,就开始气馁,那么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他能赚到的一切都会成为一个梦。梦醒来,他,一无所有。 不!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是首富之子,也该是人中龙凤,觉不是他人口中的废物!投了个好胎的无能少爷! 管家闻讯赶来,库房里那一百万两银票和一百两银子早已不见。下人说少爷疾如风,来去匆匆,像中了邪似的。 管家赶紧吩咐人,找老爷的去将老爷接回来,又派了一批人去追少爷。 黄天麟拿了钱,直奔染布坊。那里早早装好了车,还有一份需要他签字盖章的文书合同。 黄天麟一一照办,付了钱,带着车队往付记布庄赶。 下了车,马车刚停好,里面走出了那小厮和几个仆人,看来是拿货来的。 “黄少爷果然雷厉风行,说到做到。” 小厮一阵恭维。 黄天麟飘飘然,赶路的着急如今化作尘埃落定,他终于赶上了。 “黄少爷,时间紧迫,我们下个月再见。” “一路走好。” 黄天麟与小厮互相道别。 这做生意不过尔尔,爹爹总说难,他倒是看不出哪里难。不过是将东墙拆了去补西墙,实在不够多拆几墙。 黄天麟放松下来,深感疲惫,做生意还是有点难度的,至少要有一副像他一样的好身体。 他幻想着三日后付二爷回来,他将好消息告诉他,他会是何种表情?夸他能干?肯定会觉得与他合作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哈哈哈哈哈! 他不知道,他家的小厮们倾巢出动,都在满城的找他。 最后还是他自己回去的,那时已是晚上。 管家担惊受怕一天了,全府的家当被少爷拿走了。他该如何向老爷交代?他更不知少爷拿这么多钱去作甚? 听下人说少爷回来了,林管家疯了似的冲出去,撞到了迎面而来的黄少爷。 “林叔,您没事吧。” “哎呦!我没事,有事的是你!” “我?我好得很。” 黄天麟语气轻松,丝毫没有察觉林管家说话的口气。 “你为何拿走库房里的所有钱?” “做生意呀,今日做了个大单!足有一百万两呢!” 黄天麟仍旧做着梦。 “等这一单收上来,除了一百万两本金,能赚五十万两。我爹都没一次赚过这么多。” 听听,听听,这说的什么胡话!他爹都没赚过的,他一毛头小子,只会花钱的主,竟然一出手就赚到了! 这不是做梦是什么?是被人做局骗了!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老天爷呀,他真为老爷感到家门不幸! 林管家在那里站着,身体哆哆嗦嗦竟说不出一句话! “这么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黄天麟实在累了,他可不想继续听这老家伙啰啰嗦嗦。 平日里被爹爹唠叨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爹爹出门,还要被林管家教育。他可没这心思。 林管家看着自己看大的少爷,一身反骨,从不听劝。他唉声叹气,颤巍巍的离开了。如今只能期盼老爷收到消息,赶紧回来,否则……什么都完了。 那边的黄天麟沉浸在美梦里,尚语得到消息,莞尔一笑。 “收网吧。该撤的都撤,一点痕迹不要留。” 几日后,听说黄府的宅院卖了,玲珑镇首富换了人。后来又听说,黄家少爷黄天麟,疯了,整日里念念叨叨,说自己发财了,不靠父亲全是自己挣来的。 又过了几日,黄家的消息淡了,再没人提起。倒是新任的首富,风光无限,还在城东门施粥十日,大家都夸赞新首富的乐善好施。却再不见黄家人的踪影,听说他们……搬走了。 “姐姐和暮微怎么走了三天都没回来?” 尚语倒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全,一个杀手,一个武功也不弱,他们俩在一起,估计倒霉的是别人。 处理完黄天麟的事,他闲下来,很是无聊。 “走的时候,他们说去山上打猎。暮微装了好些东西,想来他们是入了深山,一时半刻是不会回来的。” 南知如实禀告道。 “我也没有深山打猎的经历,早知道和他们一起去了,一定很惊险,很有意思!” 尚语饶有兴致的比划着,兴奋着,完全没有看到脸黑如碳的南知。 这哪里是惊险,他的殿下是站在他的心尖上蹦跶,玩的是他的心跳! “南知,我们收拾收拾,一起去找他们!” 尚语越想越兴奋,对未知不是充满恐惧,而是无限向往。 “殿下,若我拦着您,您……会偷跑吗?” 尚语没有说话,只是拧着眉看着他,眼珠子贼溜溜的转。 “好吧,殿下我去准备。” 南知只是想做最后的挣扎,他知道他的殿下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他一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反而更像一只未成年的猴子,一身的反骨。 他们刚出门,卢太守就回来了。走了一个多月,终于看到了家门,他有点心累。 不知道尚语殿下有没有在他离开的时候找什么麻烦。以前老师常给他写信,信中多是对殿下的怨言,摸不透他小脑袋瓜子里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弄的老师拿起戒尺打也不行,气的直哆嗦。 偶尔他开心了,听话的又让心惊肉跳,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难怪,此次进京,见老师……老了许多。当学生不易,做老师更难! 问了下人才知道,殿下与南知刚离开,说是去找暮微他们了。 临走时,他吩咐过,他们来去自如。既然陛下的意思更随意,他也懒得管了。走了,更好!省的他整天操着闲心。 积压了一个多月的公文,摆满了整个案头。卢太守看着愈发头疼,虽说他不曾指望殿下帮他,好歹是兄弟一场,能帮他排忧解难他能大恩不言谢吗! 事到如今,发牢骚也无济于事,唯有……勤勉。他一头扎进文书中,开始工作! “大人!” 嗯?原来是刘大,欲言又止的站在对面。 “何时?” “咱们镇的首富,倒台了。前几日黄老爷过来一趟,说是来告别,见您不在,就走了。” 什么!黄家祖上三代从商,根基深厚。怎么一个多月就倒了? “黄家怎么说倒就倒了?” “听说是黄少爷与人做生意,被骗了一大笔钱。黄家周转不开,债主纷纷要债,变卖家产最后才还上的。” “这黄老爷摊上这么个儿子,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他是太守,不能粗鲁。 “不对,这是被做了局!那人不会跑了吧?” “是,大人不在,黄老板报官时,我派人去查,什么也没留下。看来是有心人故意整他。” “卢大人,那个……赌馆,也没了。” “什么!” 卢太守不可思议的站起身,就差跳起来了。那个赌馆可是有背景的,当年他想关掉整顿时,才发现这是京城那位派来监视他的。只好作罢。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得罪我都碰不得的人! “赌馆的钱老板……在狱中自杀了。” 又一个消息砸下来,卢太守的脑袋已经炸了。哪里还有心思工作,他摆摆手,让刘大出去。 “大人!您听……” 柳扶风刚要说说他听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却看到卢太守按着太阳穴,手指都泛白了。 “听说了。” 卢太守憔悴的脸上有些泛白,眼睛向内凹陷。 “咱们的殿下太敢做了,一个月把咱们玲珑镇换了个样儿!” “他有什么不敢做的,就算换了我,他也是敢的。” “大人多虑了,他不舍得!” 怎么?他还要谢谢他的殿下吗?难怪将对方的眼睛拔了,那位一点事儿没有。 “扶风,帮我办点事儿。” 卢太守小声叮嘱,柳扶风默默点头。 第56章 山林深处又相逢 “少爷,我们不是要去找暮微他们吗?怎么……” 他家殿下出了门就带他去了最大的酒楼,现下正在大快朵颐,似乎完全忘了出来是为了什么。 “第一,吃饱了才有力气爬山。第二,天黑找人更容易。” 殿下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天黑了,深山里有光亮的地方必定是他们的所在之地,不用漫山遍野胡乱的找。 南知也低头开吃,有殿下在,至少不会少吃少喝。这点就已经很重要了。 “少爷,我……” “还没见你说话这么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尚语听说南知有事,又难以启齿。 “我想出去一会儿,一炷香时间就回来。” “呦,这人生地不熟的倒是让你混熟了。有事就去吧。” 尚语打趣的说着,心里嘀咕,到底什么人什么事让他如此上心,竟能丢下他。 尚语从楼上往下瞧,南知手里提着个大大的食盒。竟没发现这小子早早定了吃食,瞧这模样,像是送给哪家姑娘的,他才不信他会对一个大男人这般辛勤。 他扔下一锭银子,一个翻身,从楼上跃下。不近不远的跟着,想看个究竟。 南知东拐西拐,停在一处院落,敲了门。不多时里面出来个姑娘,太远了,实在看不清是谁。 之所以躲在稍远的地方,实在是南知警觉性太强。他的身手和机敏程度是最好的,否则不会派他来做自己的护卫。 既然看不到,那就等在这里,抓个现行,看他还“欺瞒”自己。 南知并没有进入,只是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把食盒送出去,他便急匆匆离开了。 “这么着急,冷落了佳人可不好。” 尚语在拐角处拦住了错愕的南知。 “没想到,出门一趟,心上人都有了!哪家姑娘被你看上了,我想去瞧瞧。” 说着,佯装好奇的要去看个究竟。 “殿下!” 南知着急的拦下尚语,两只耳朵红彤彤的。 “那是……杜小姐。” “杜青姚?” 南知一直低着头,不曾看他。听到名字,方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是个有个性的姑娘,温柔可人,最重要的是知书达理。” 南知听了眼神都柔了几分,露出羞涩的模样。 “既然如此,现在尚早,你去告诉杜小姐,将付记布庄交给她打理。她家原就是做布庄生意的,当是驾轻就熟,也免了她在茶楼的营生。” 尚语想了想,觉得不妥。他和南知都不适合去说这件事,毕竟是姑娘家,脸皮薄,承这样的情难报会被拒绝。 “我去说与卢太守,让他找个说辞,里里外外圆过去,如此杜小姐才会收了这好意。” 尚语不想动这个脑筋了,干脆推给别人,省心省力。 南知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兜兜转转,惩罚了恶霸,不止为杜家讨回了公道,还得了个更大的布庄。 他家主子在其中另外谋划了什么,他无从知晓,总之这弯弯绕绕,如此大动干戈,不止如此而已。 就这样,从早上开始出发,绕城一周后,总算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 他们站在山脚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正合他们的意,尚语一个颜色,他们施展轻功,飞身进入山顶。 这里的山并不高,却是连绵起伏,一座挨着一座。山与山的连接处都是洼地,丛林密布。 如果是猎户进入山林,在里面可能会走上几天出不来,可能会越走越远。 卢太守之所以会禁止百姓进入此山,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就算是上山砍柴也有明文规定,还会定期植树造林,补上秃了的山体。 无人踏入的山林,对动植物是一种幸事,对人却不怎么友好。 到处是蜘蛛网,动物的粪便,以及泥泞的路。林子越密,越是不见阳光,累积的雨水终年怄着,对爱干净的尚语来说是一种折磨。 是的,他有点后悔了!他是脑子进了糖水,才想到来这里吃苦,然后……苦不堪言! “殿下,在那里!” 南知不以为然,在被训练的那些年里,他什么苦都吃过。只是立足于此,并不算什么遭罪的事情。 “走!” 他们再次飞起,脚踩树顶,如履平地,几个踩踏最后轻盈地落在火光处。 贺惜尧对周边的动静异常敏感,最先感知到非动物的靠近,早早呈戒备状态关注着上方。 “尚语,你们怎么来了?” “想你了,你们都离开三日了,怕你们遇到危险,就来啦!” 呸呸呸!殿下会觉得危险他就不来了!还不是无聊到发疯,无事可做,来探险的。 “这几日收获少,就走远了些。没想到路这般难走,蛇虫鼠蚁又多。” 贺惜尧在那里傻傻的交代着自己为什么离开了三日,叶无忧差点把眼睛瞪没了。 在场四个人,就他贺惜尧当了真! “姐姐,你在喝什么?好香啊!” 尚语的确没听贺惜尧的话,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倒是隐隐飘过来的酒香,让他垂涎三尺,明知故问的装傻充愣。 “酒,要喝吗?” “要!” 几乎是抢答的速度在回应,让在场的三个人瞬间石化。 “不给。” 回过神的叶无忧直接将酒藏在身后,拒绝了他。 “这么小气。” “这和小厮没关系,我有权利拒绝,这才是重点!” 面对尚语的控诉和撒娇的表情,她冷着脸抗拒。 打又打不过,尚语放弃了抢的念头。 “刚煮好的鱼汤,要尝尝吗?” “要~” 尚语又第一时间看回应,却是有气无力,好似做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气馁,沮丧。 贺惜尧手起刀落,一节节竹筒落到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他给每人盛了一竹筒鱼汤,先给无忧后给尚语,两人眼神交汇,好似在叫着劲儿。 尚语有些责怪的看着贺惜尧,姐姐没给他酒喝就算了,就连第一碗鱼汤也不是他的! “我不喝了!哼!” 尚语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像在撒娇,气呼呼的脸被撑大了一倍,眼睛都挤到一起了。红扑扑的嘴巴撅着,瞧着能挂上一座山。 “尝一尝吧,很好喝的。” 贺惜尧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又哄又劝。一个努力讨好,一个左右躲闪。 香气扑鼻的味道随着贺惜尧的移动,飘散到尚语的鼻子里,那味道甚是勾人。 “阿尧,你不用劝他,反正一会儿就什么都没有了。” 尚语往锅里瞥了一眼,再瞧瞧叶无忧手里啃着的鱼三下两下剩了根骨头。蹭的一下跳起来跑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我的鱼!都是我的!” 贺惜尧愣在那里,瞅瞅手里的鱼汤,看看叶无忧,两人相视一笑。 果然,吃货就是吃货,他的关心变的很多余。 “暮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再往里面走走,后天一早回去。” “你最近有什么收获吗?” “在那个峭壁上采到一只灵芝,年份不错。还有几株十分难遇的仙草。” “哦。” 尚语似乎不太在意这些,虽说问题是他提的。 “我想打两只山鸡,那种长得很漂亮,称得上鸡中凤凰的,送给卢太守。” “你说的,那种山鸡,我在舅舅家见过一次。” 尚语漫不经心的说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像是一个商人送的,记不太清了。反正每天巴结舅舅的人很多,但那两只山鸡舅舅很喜欢,所以见了那个商人。只不过……” “不过什么?” “最后那个商人被舅舅查出图谋不轨,杀了。” 贺惜尧瞪大了眼睛,似乎眼前就有那血琳琳的一幕。 “那商人,是否姓……金?” 贺惜尧试探的问着,怕听到肯定的回答,屏住呼吸,心提着。 “你怎么知道?好像就是姓金。” 贺惜尧像被针扎了一下,脑子也瞬间炸开了。 “怎么了?你认识?” 尚语看出异样,关心的问着。 贺惜尧红着眼睛,眼泪在眼里打转,他低着头,摇了摇。 又一个认识的人,没了。他到底是不祥的,凡是和他沾了边的,一个两个都丧了命。因为他的,不因为他的。他,不想相信,但又怕不信。 叶无忧看着贺惜尧的背影,孤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远方,一片黑暗。她,看着他,感受到了无声的孤寂与哀伤。 叶无忧没有走过去,他甚至阻拦了尚语。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等他的心平静了,他愿意交代了,自然会说出来。否则,他什么都不会说。 他,一向倔强的很,不似看着那般温润如玉。 夜深了,山林中四处是声响,动物们并不似人一般,天黑了就睡觉。此时,正是它们活动的最佳时间,不论是觅食还是交友。 贺惜尧没有睡着,他试探着听着尚语他们的动静,见他们睡得安稳,不动声色的起身,一个纵身向远处飞去。 “你去哪儿?” “不知道,先离开这里。” 贺惜尧一夜未眠,他左思右想,不该留下想着报答卢太守。 既然与他深交的都会出事,那么萍水相逢,各自安好,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你,是连我都想躲着吗?” 叶无忧语气里波澜不惊,在黑暗里却格外清楚的传到贺惜尧的耳朵里。 “我不想。” 贺惜尧说的是实话,自从与无忧在一起,他再也没有隐藏什么。 “不想,却做了。” 叶无忧绕过身前,与他四目相对。 “如果我没有追过来,你还会走吗?” “不会。我会带你一起走!” 与此同时,叶无忧一把抱住了他,贺惜尧慢慢的将手环住她的腰。 第57章 迷失在一个小村落 贺惜尧如果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也许不会走的如此决绝。 他没有真正见过卢太守,那是当年他家长时候的那个父亲口中的好官。 虽说卢太守也没有弄清楚杀他全家的究竟是谁,但大抵锁定了几个目标。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他们不曾再见,互相将这件事埋在心底,难见天日。 醒来的尚语意识到暮微和叶无忧已经离开,且扔下他,不管他! 南知第一次见他的殿下哭的如此伤心!不似往日里撒娇的假哭,而是实打实的无声落泪,仿佛被抛弃了一般。让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痛彻心扉,此时的他心里责怪着贺惜尧,怜惜着他的殿下。 他们出了山林,回到了太守府。刚进门,就被卢太守一顿教训,卢太守一本正经,念念有词,无非是批评殿下任意妄为,无视国法。 殿下刚刚被看作兄弟的暮微抛下,难过至极,这下卢太守火上浇油。难过加上难过,尚语痛的哇哇直哭,像个饱受欺凌的孩子,哭的卢太守不知所措,逃之夭夭。 “走了吗?” “走了。” 抽抽泣泣的尚语哭里偷闲,问了一句。听到人已经走了,抹抹眼泪。 “我要睡一觉,南知你也去休息吧。” “殿下……” “我没事,等我休息好了再去追,我就不信他能甩得掉我!” 尚语很有骨气的说着,身体却很诚实的,一刻不耽搁的上床,盖好被子,睡觉! 殿下的脾气随了皇后,韧性很强,从不在一些小事上浪费时间。而是迅速调整自己,找出更好的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无奈又生气的何止这些人,还有远在京城的国舅爷。 本是派去监视卢有为的人,却被他的外甥端了窝,他不得不杀人灭口。 这赌馆就是一颗钉子,他没有明目张胆,但又没有隐藏身份。近几年钱掌柜打理的也是有声有色,竟然比他有些产业得利更高,这下全毁了! 卢有为虽有才华,不为他所用。但这几年也算安分,并不党派之争,也没有高处走的**。 想到这里,他更是头疼,这和那个不争气的乔子恒一个德行! 这年头竟然还有不往高处爬偏喜欢天高皇帝远的年轻人! 还有他那个亲外甥!想想都头疼!皇帝之位将来就一定是他的吗?他倒是不知道自己居安思危,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算了算了!随他们去吧。太傅他动不了,卢太守他监视不得,人才一个两个拒绝他!他这个国舅当的如此窝囊,还不如当初领兵打仗,谁敢多说一句,军法处置!上阵杀敌又是何等威风! 他再一次想到妹妹的话,看来自己就不适合在文官里找存在感。不如一个武官外面在,哪怕刀口舔血,也是痛快! 但,放权也不是说放就能放,想放就将虎符一扔,谁爱捡谁捡。 想吃热乎的山芋,就要忍受它的烫手。如今,他也感受到了,骑虎难下…… 好在他的三个儿子争气,在朝堂上也立住了脚。其中一子继承了他的衣钵,是位战功赫赫的将军。 文官武将均在他家,就算烫手,也要拿稳。 贺惜尧和叶无忧翻过山,走了许久。叶无忧对此地并不熟悉。 这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落,大概有百余人。村落里的房屋大多是茅草屋,因为潮湿,房屋底部与地面有些距离,大概是为了防潮吧。 四周是不太整齐也并无规律的人为开垦出的田地。长势并不好,应该不是缺水,周围有引来的河流。 或许是气候原因,并不适合这些作物生长所致。 “我们去问问可否借宿,顺便问问路。” 贺惜尧觉得住在哪里都可以,但他还是会考虑无忧,她不娇气,不会挑。但他希望她能有个好好休息的地方。 一打听,这里一项没有外人进来,说的也是,看这个村落附近的样子就已经知道了。最后被好心的一位大婶娘告知可以去最里面的那户人家问问,说是他们家只有一个寡妇带着儿子,家里有一间空房。 他们一路观察,一路向里面走。这里古朴的样子,让他们忘却了与贫穷挂钩。 转眼来到了那户人家,这座房子虽说有两间,却是和其他房子不同的,它是实实在在的落地的茅草屋,里面黑黢黢的看不到光亮,潮湿后发出的霉臭味儿一阵一阵飘出来。 这样的情况让他们望而却步,倒不是嫌弃,而是这样的房子住久了对身体不好。 贺惜尧想着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他让叶无忧等在外面,自己进去问问,但叶无忧觉得既然是孤儿寡母他一个男人并不合适,便拦住他,自己进去看看。 “有人吗?” 叶无忧慢慢走进,试探着问是否有人。却毫无回应,一片寂静。 黑暗让叶无忧本能的提高警惕,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有了一点光亮,足以让她继续探索里面的情况。 “阿尧,快进来!” 叶无忧的求救声一响起,贺惜尧快速冲了进去,一刻不敢松懈。 贺惜尧进去后看到一个小男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很微弱。 “他应该是饿晕了。” 叶无忧把过脉,没什么损伤,看身体情况也能判断出,是长期食不果腹造成的营养不良和虚弱。 贺惜尧将水壶递过去,让叶无忧喂一些水。他开始在屋里翻找,一圈下来什么也没找到。 想来也是,如果有吃的,这孩子怎会饿晕呢? “我去邻居家讨些吃的。”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敲了最近一户人家的门,连续敲了几户都无人出来。 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村口,还是那个大娘,在村口坐着望着远处,像是在等人。 “大娘,村里为什么没人呢,我敲了很多家都没人应。” “嗯,他们都出去打猎了,就在那边的山林里。已经五天了,都没回来。” 五天没回来!难怪那孩子快饿死的模样。 “有些人家里该是有人在的,像老婆子我这样腿脚不方便的,还有些孩子太小去不了的,都在家里。” “为什么敲门没有回应呢?” “或许,没了吧……” 这话风轻云淡,像是早就知道,也像认命了般。 她的眼睛从远处飘来,带着一丝黯然,在袖口里摸索半天,摸出小半块黑不溜秋的东西,仔细看像是高粱面儿的饼子。 “他们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都活不了了,我这老婆子还等什么?” 贺惜尧救人心切,拿了饼子跑了回去。 “这……太硬了,喂不下去。” 叶无忧看着那孩子,皲裂的嘴唇已经张不开了,水还好,这样的食物对他这样的身体状态,实不友好。 “无忧,你把孩子抱出来,带去村头大娘那边。” 贺惜尧觉得现在天儿还早,这里空气不好,阴冷潮湿,不利于身体恢复。村头有阳光照进来,也好晒晒他的霉气。 “听大娘说,有力气的都去山里打猎了,五日未归,老弱病儒在家,大多应该也是这种情况,我去挨家挨户看看。” “好。” 叶无忧听完没多说什么,抱着孩子出了门。贺惜尧开始一家一家查看是否有人,最后与叶无忧相遇。她放下孩子,从村头也开始挨家挨户查看情况。 他们长吁了一口气,好在没有饿死的,但是也差不多了。都像吊着最后一口气…… 贺惜尧从几户人家翻找出一些高粱米,不多,这东西硬的很,更不好消化。 “无忧,你在这里照顾他们。水我已经在烧了。” 他看了一眼正在蒸腾着热气的锅子,那是他一直背着的。里面放了他采摘的仙草和灵芝,虽说不能吃饱,但暂时可以恢复他们的意识和体能。 “我去山里看看,找点能吃的。” 看到叶无忧点头,他立刻起身走向山林。 “年轻人,危险,危险呐!” 村头的大娘手伸在空气中挥舞着,声音细小而无力,但依旧挡不住担心劝阻的心意。 “大娘,您别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叶无忧并不在看大娘,而是躲在锅前放柴、熬住。 大娘有气无力的瘫坐着,粗喘着气。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大娘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还有一丝温暖和幸福感,她想这便是要死的感觉吧,并不那么可怕。 叶无忧很忙。煮好的汤,她一碗一碗的盛上,然后在锅和病人之间反复穿梭。 总算都喂完了,她觉得……伺候人比杀人难。 不多久,贺惜尧从远处走来,手里提着东西,背篓里似乎也装着东西,沉甸甸的使他有些弯了背。 叶无忧站在村头的高处,贺惜尧一眼看到了他,他直起背将手里的猎物摇晃在半空,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如暖阳般的少年带着灿烂的笑容和遥望到爱人的快乐。 “无忧,难怪他们五日未归,这林子近处什么都没有。” 贺惜尧一边说,一边放下背篓。 “这兔子你怎么打到的?背篓里又是什么?” 叶无忧很担心,其实她想问没什么他怎么打到的东西。 “ 我很幸运,走了不远,碰到了一条大蛇,就捉了来,正好蛇汤最补。” 无忧抬眼瞧了,果然是条大蛇,和她的大腿差不多粗。 “那兔子是蛇刚捕的,正在吞的时候被我打死了,就一起带了回来。” 叶无忧听着贺惜尧的话,从他的喘息声判断他身体无恙,应该是没有费什么力气。才放心的露出笑容,算是无声的夸赞吧。 “我去生火。” 叶无忧起身去生火,贺惜尧也不休息,直接去处理蛇肉和兔子。 蛇肉一部分剁成泥丢进刚刚的汤锅里做蛇羹汤。另一部分他摸上盐挂在通风处风干,不然很快就会腐烂。留了一小部分,与兔子一起架火烤。 好在怀里的香料都在,虽说不多,也能让肉味增香不少。 第58章 黑水村救人 入夜了,夜里的风裹挟着湿气,更加冷的彻骨。 食物散发出的阵阵香味,随着丝丝寒风透入人们的身体,无孔不入的钻进耳鼻口中,唤起了人们对食物的渴望。 老人和孩子都醒了。他们先是茫然的看着四周,而后慢慢挪到生火的地方,自觉的围坐一圈。 大娘自然也醒来了,她知道的最多,所以最先意识到是这两个陌生的年轻人救了他们。 她道着谢,村民们流露着淳朴的眼神,同样表达着谢意。 就这样贺惜尧和叶无忧像是客栈里的伙计,忙前忙后,给他们的客人张罗着饭食。 吃饱喝足,他们都不愿离去,围在火堆前,老人们在寒暄,孩子们在追逐打闹。 大娘说,他们是逃难一路南下的,走到这哪哪儿都不通的地方落了脚。说是这般隐蔽的地方才能隐世避祸,原本生活还算可以。 大家开垦荒地,建房屋,做耕田。依山傍水,还可以打猎为生。可后来山前的猎物被打的多了都精了,只能走的远些,再远些,到后来只能成群结队往里面走。 这田地终日见光少,饶是有水,也结不出多少果。 原先千余人来此定居,最后剩的不过百号人。潮湿的空气让他们时常生病,原先是有个大夫的,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没了。 “为什么不出去呢?” “年轻人都想出去,说是只有出去了才能找到活路。” 大娘眼泪婆娑,眼神空洞。 “几年前来了一场大灾,进出的山路早就堵死了。这里就像一个坟墓,每个人都在等死。” 贺惜尧不好意思的看着叶无忧,他们的确是非常手段来的这里,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蠢事了。 大概了解了情况,大部分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天色已晚,家里有孩子的早就瞌睡连连,熬不住了。 大娘邀请他们去家里住,就在第一家,她家儿子是现任村长。 眼前的屋子盖的是好,里面被打扫的很干净,东西摆放整齐。一看就知道大娘是个手脚麻利的精明人! 他们把那个男孩也留了下来,他一个孩子住他们不放心。大娘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第二日一大早,贺惜尧出门时,大娘早就站在村口张望了。他现在知道她在等她的儿子,今日已是第六日了。 贺惜尧和大娘打过招呼,又进了那片林子。他想趁着早上找点吃的。 心里想着能遇到村里的那些人更好,顺便将他们带出来。 六日了,想要探寻什么踪迹不是很容易。 贺惜尧努力往里面走,飞身站在最高的一棵树上,眺望的那一刻,他震惊了! 到处都是树,层层叠叠,像是在山体铺了一层绿色的布,一眼望不到边,一眼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树还是树。 “难怪他们一伙人五六日出不来,相必是迷路了。” 他想到尚语说过的一句话:人是最懂得趋利避害,追逐生机的。 那么,如果他们还活着,必定在这山上的某处打转。 他一个人去寻找一堆人随时会移动的人,太难了。要想办法把他们招引过来,让他们寻他而来,那就简单多了。 贺惜尧想到这里,并不着急寻人。而是飞下树身,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昨日那些村民吃了不少的肉,他们体虚,最好食用一些温和的食物。 “如果有米和面就好了。” 贺惜尧嘀嘀咕咕,碎碎念,他自嘲,这深山里怎么可能有这些。 寻寻觅觅良久,在峭壁上寻到几株草药,补气养血,最好不过了。还摘了不少的果子,他尝过了,味道不错,捡红透了的摘了一些。 这些哪里够吃呢?总想带些好的回去,结果什么都没碰到,哪怕一只兔子。 苦恼见,熟悉的声音传来,隐约还有求助声夹杂着,听不太真切。 贺惜尧听力极佳,随着生源快步跑去,不多时他看到四五只野猪正围着几个人。 地上都是血,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看不出是人的,还是猪的。 贺惜尧才管不了那许多,既然是人,他得救!说时迟那时快,他一箭一个,箭箭落在猪的脖颈处,箭身没入,箭头从另一端出来。 那几头猪着实壮硕,硬生生在原地转了几圈,有的横冲直撞,疼的嗷嗷叫,最后还是倒地动弹不得。 被围攻的几人惊魂未定,看着惨死的猪,再看看拿弓箭的贺惜尧,并没有见到救星的放松,而是如惊弓之鸟,抱着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他。 “莫怕,你们是……黑水村的吗?” 他们三个人打着哆嗦,低着头。有一人突然瞪大了眼睛,询问着:“你见到我的阿狼了吗?我……我儿子?” 贺惜尧并不知道他所说的阿狼是谁,但他能断定他们就是进山未归的村民。 看他们三个的样子,应该没有力气做什么了,能自己走就不错了。 贺惜尧说:“等会儿,我带你们出山,去黑水村。” 听到黑水村,剩下的两人眼里都有了光。 贺惜尧看着死去的三头猪,太重了,他能带走一头就不错了。 他从背篓里拿出绳子,将两头比较大的猪捆绑起来,然后飞身站在一棵粗壮的树上,使劲儿往上拉。 他可是用了吃奶的劲儿才将那两头猪悬挂着吊在树上,那高度足有十层楼那么高。除非是会飞的,否则会爬树都难吃到一口肉。 飞下树,贺惜尧抽出随身的刀,三下五除二将猪肢解,内脏全部抛在远处,骨头带了几根,回去好熬汤。 “走吧。” 贺惜尧朝那几个已经石化的人说着。 他们估摸着也是第一次见到做事如此麻利的年轻人,看他的眼神已经不似在看人了。他们心里一定是像神一样膜拜着。 贺惜尧不敢耽搁,他所在的位置比较远,要走出去他自己没问题,但那三个人的体力来说能在日落前走出去,勉勉强强。 她把水给了他们,还让他们嚼了补充体力的草药。 村口还晒着他腌渍的蛇肉,能勉强吃上一顿饱饭。他担心贺惜尧一个人会很辛苦,还要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急迫之心溢于言表。 “大家快走些,如果天黑了,危险会很多。” 大家听到天黑都像看到鬼一样,脚下的步伐都快了。看来他们是在那处密林里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惊恐难安。 谢天谢地,可能草药的作用吧,也可能大家和他的心一样,想要迫不及待的见到家人。终于在日落之前走到了村口。 “我儿回来啦,我儿回来啦!” 站在村口的大娘激动的迎上几步,嘴里念叨着。 “娘!” 大娘的儿子跑过去,一把抱住大娘,哽咽的声音似乎隐去不少的衷肠。 剩下两人也是一刻不停歇的往家里赶。 “娘,我在这里。” 一个稚嫩的声音拦住了女人的脚步,她一个回头。她的儿子就坐在火堆旁,他小小的身子蹲在那里,很难让人发现。 “阿狼!” 女人跑过去,将儿子抱在怀里,劫后重逢,她喜悦非常。 贺惜尧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他会忍不住想哭。看到叶无忧在看他,便走了过去,一把抱住她。 她,也抱住了他。 温暖的怀抱总是让人心安,给人勇气。贺惜尧贪恋这样的温暖,无忧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欢喜,与她在一起的快乐,会让他痴迷。 “你猎到野猪了?” 从背篓里传来的野猪的腥味儿钻进了叶无忧的鼻子,她一把推开他。 捏着鼻子,嫌弃的说:“好臭…” 叶无忧抬起手臂,左右闻了闻,的确不好闻。他尴尬的说:“等会儿做好饭,我去洗澡。” 话音刚落,叶无忧去刷锅烧水。贺惜尧去洗肉剁馅儿。 如果有年份就好了,可以包饺子。但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连盐都没有。 他带出来的调料用的差不多了,盐带的最多。但是人太多,也就用的多,眼看也只够再做两三顿饭的量了。 贺惜尧做了一锅丸子汤,有肉有汤,还在附近摘了野菜放进去。 汤很鲜,好吃又好喝,吃饱喝足身上热乎乎的,充满力量。 “娘,明日我想再进山。” “进山做什么?” “还有一批人没出来,他们与我们产生分歧,我们分成两队,各自找路……” “娘,不想你去。” 大娘低着头,轻轻地说着。声音小的能被一阵风卷走。 “可他们几十条人命,我身为村长不能不管。” “可他们也没听你的,中途与你分道扬镳。那便是各自奔命啊,如若不是你回来,他们定然也不会再去找你。” 人性究竟如何区分善恶?他不知道,但人终究会趋利避害,所以才有聚有散。 “如果你是村长,你会去救人吗?” 叶无忧在一旁轻声的问着,倒不像要问出个答案。 “不会。” 叶无忧听到答案才正经八百的面对他,收起了漫不经心。 “那片林子太大了,普通人回不来很正常。明知是死,为什么还要去?况且自己的母亲还在,若回不来,她该如何活下去。” 贺惜尧望着满天繁星,他心里其实是纠结的。一面是见死不救,一面是母亲的死活。 “救人,如果是力所能及的帮助,帮了又如何?但若是搭上自己一命去救人,也未必能救得,我觉得这是凭心的意气用事,鲁莽至极,也愚蠢至极!” 叶无忧不说话,撩拨着柴火,烧着手中的柴。 “的确,救人得看能力,不能靠一腔热血的责任感。” 贺惜尧心事重重,夜色见晚。他欲言又止,却开不了口。 “你想——去救人?” 叶无忧看穿了他的心一般,突然开口。 “嗯。” 贺惜尧不想再隐瞒,无忧心思通透,是明白他的。 “一起去吧。” 叶无忧递过来一个火把,他竟不知她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么粗的火把。 “你等到这么晚,不就是想趁黑进密林吗?这火把我缠了一层猪油脂,很耐烧的!” 贺惜尧接过火把,笑的像孩子一样。 他们一起进入密林,纵身一跃,踏着树往深处飞去。 第59章 悠然香带来的伤 夜色浓烈,繁星点点,脚下却是如同黑色漩涡一般,看一眼都会被吸进去。 他们二人手持火把,风呼啸而过,卷着火光东南西北的吹着。 贺惜尧屏气凝神,如此黑夜眼睛已是无用,耳朵最能派上用场。 他们寻找每一处可能会出现亮光的地方,如果他们活着,必然会想办法生火。一来取暖,二来驱赶野兽。 而他们的火把也是指路明灯,倘若那些人没有生火,看到火光必然会惊呼。 为了避免下到人,他们选择低飞,在树枝间穿梭。 “我们分开找吧。” “嗯。” 叶无忧提议分开找,贺惜尧觉得这样可以扩大范围,就同意了。 “无忧,不管有没有找到,天一亮就回村子。” “好。” 叶无忧不久看到一处微弱的光,不一会儿就很快熄灭了。尽管如此,她还是锁定了那个方向,一跃飞了过去。 空气中还有烧焦的气味,叶无忧晃动着火把,在不远处的地方看到一个脸朝下趴着不动的人。 她小心地靠近,用脚踢了踢,没有动静。最后给那人翻了身。 “杀……杀……” 那人只是念叨着杀这个字,很快没气了。 她背起那人,在林子上空停留片刻,再没见到火光,也没有人求救,带着尸体回了村落。 贺惜尧那边找了很久,才见到有人呼救。漆黑的一片深渊里,他缓缓降落。 只听一声:“去死吧。” 一个闷哼最后倒地。 贺惜尧好忙挥动着火把查看,只见一个人保持着背后捅刀的姿势。 刀子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寒光,刀上沾着的血,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滴滴答答,哒哒滴滴。 听着有些诡异,有些瘆人! “为什么……” 杀人还未说出口,那人咧出一丝笑。 “我杀人?他该杀!他该杀!” 然后那人发出一阵阵大笑,笑的惊天动地,笑的……惨不忍睹。 笑声停止的那一刻,那人举刀……自杀了。刀直直的插在胸口,他吐着血,流着泪,想要说什么,却一下子……戛然而止。 贺惜尧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热又发冷。他没有搞清楚什么事,他们便死了。 犹记得那人死前说的话,他该死?为什么该死? 贺惜尧在周围又找了一圈,又发现几具尸体。 尸体上有野兽的抓痕、咬痕,还有刀伤。确切来说,他们的死因,是被人杀害的。 联想到刚才那人说的话,他判断,可能是这群人内讧。那人大开杀戒最后…… 这么多人他带不回去,哪怕叫人也无法带回了。这里距离村落太远,他们会武功,来去自如。如果一步一步走过来,三天三夜也不可能到达。 “既然带不回去,把你们埋在这里,希望你们能早日安息投胎去吧。” 贺惜尧几掌劈下去,一个大坑出现了,他将这些人埋在了一起,立刻个碑。上面写着:黑水村村民。 那个杀人的罪魁祸首被他带回了村子,他需要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天大亮时,叶无忧已经在那里等着贺惜尧的出现了。 她觉得这个村子并不是那么简单,至少不像他们看起来如此淳朴。 这个村子的秘密她并不好奇,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等阿尧回来了,他们会离开。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又是死人?” “嗯。” “我也带回来一个。” “无忧,这些人应该不是逃难来的。” “你怎么知道?” “他们各怀鬼胎,进这林子应该不是为了打猎,应该有别的目的。” 贺惜尧一路走来,披星戴月,却抑制不住的害怕。 “想走,没那么容易!” 村长从身后悄悄出现,让他们错愕万分。 “不好,是悠然香!” 贺惜尧听到叶无忧的话,马上封了她的穴道,一个纵身抱着她进了密林。 贺惜尧觉得气血在逆行,但他不敢放松,他们需要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至少要离村子远一些。 地面一处反光照了过来,贺惜尧心喜。那里应该是一处湖,他强忍着气血翻涌,却无力安然落地。 凌空一口血喷出,落在叶无忧的后背,他仰躺着抱着叶无忧往下坠。 在地面砰的一声,他觉得内脏在颤抖在挤压在搅动,一口血随着咳嗽咳了出来。 等他慢慢缓过来,他慢慢伸出的手,几次抬起来掉下去。如果再不解穴,他一旦昏过去,他们就会处于危险之中。甚至可能会被野兽生生啃食! 禀着一口气,他迅速解穴。 叶无忧麻利地从贺惜尧身上滚下来,摸着他的脉搏,冷静地问:“伤哪儿了?” “这里,好痛!” 贺惜尧用沾着血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个手指节粗细的树枝扎进胸膛。 血从伤口处如溪流一般流淌出来,染湿了衣衫。 叶无忧第一次有痛哭的冲动,她杀人无数,就算身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如今看着受伤的贺惜尧,她……哭了。 一边划入不争气的眼泪,一边掏出随身带着的伤药。 “有点疼,你,你忍着。” 叶无忧嘱咐着,又狠狠地抹去泪水,攥紧树枝,猛的一抽。 在树枝离体的那一刻,贺惜尧想用笑容安抚她的情绪,却没想到痛哭与笑容挤压一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他瞪大了眼睛,里面装着他忍受着的痛哭,气血逆流使得身体负荷不住。他昏死过去了,血悄悄的蜿蜒而下,聚集在地面。 “你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都会受伤,不是在流血,就是要流光了血。” 叶无忧渡完真气,将贺惜尧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柔柔的抚摸着他的头。 幸好当时贺惜尧封了她的穴道,她才没有吸入太多悠然香。否则只要她动用真气,气血上涌,轻则吐血重伤,重则经脉受损,死路一条。 没错,现在的贺惜尧就是这种情况,经脉有了损伤,别说武功,连轻功一时半刻都用不了。 悠然香名字听着雅致,却是极其霸道的东西。它没有毒,无色无味,却会使人经脉逆行,不可动武。 这是药王谷专门研制出来,对付武功高强的武林人士的。 价格高的离谱,用材也是或贵或稀有。这药在武林中视为禁药,毕竟是练武之人,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但近几年,这药却在朝廷中屡次出现,大有针对武林人士的意图。 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小村落竟然有这种药香,她再次怀疑那个村长的身份。 嘴角勾起一丝冷血的笑,无论什么身份,伤了她的人,都该是……死人! 第二日,叶无忧见贺惜尧仍没有醒来,又再次渡真气给他。 期间,贺惜尧醒来,感觉到真气在输送,马上凝神静气,使真气在体内正常游走。 贺惜尧已经发现自己的经脉受损,虽说不严重,却不能再动用武功。 不仅如此,短时间内他会异常虚弱,需要叶无忧不时提供内力输送,直到完全康复。 无忧应该也是知道的。他一面开心,他们不会分开,一面纠结,会不会给无忧造成麻烦。 虽说将要入冬,但还未下雪。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洒下来,不晒又温暖,着实是令人心中欢喜的天气。 今日,便是如此。天气晴朗,枝杈里透进来的光,暖洋洋的。 他们所在的湖大概是小动物们饮水的聚集地,晴朗的午后,阳光充足,水质清澈。时不时成群结队来一批动物,它们好像商量好了,排着队。这一批喝完,那一批上来。只是它们不同的物种从不直接见面。 心照不宣的各自饮水,然后离开。谁也没有在这个地方动手打架,这里成了和谐之地,共生的天堂。 “这里,很美!” 贺惜尧发出赞叹。他想起前几日村民的自相残杀,眼前的“和平共处”显得尤为珍贵。 “肉,也美味!” 叶无忧发出不合时宜的赞美,让贺惜尧没来由的噎住了思绪。 “嗯,想吃哪个?” 叶无忧挑了挑眉,像是在提醒他。 哦,他现在比普通人还不如,没办法去打猎物。 他在想,如果他跑起来,应该比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大爷都不如吧。 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贺惜尧屈膝慢慢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 还好,没什么事。和往常一样! 起身时他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他把玩在手上,似乎在感受手感。突然间,眼神锐利,手上的石子猛的发出,他的胸口随之而来的一股刺痛,让他弯下了腰。 那石子在很近的地方落了地,一群正在喝水的鹿听到不正常的响动,都纷纷抬起头。 它们观察许久,见没有别的动静,又小心翼翼地低头喝水,没多久就成群的离开了。或许是怕危险降临,它们的警觉性一向很好。 叶无忧不经意的皱了皱眉,瞬间化作一丝微笑,就在贺惜尧转身的一瞬间。 “你想吃什么去猎来,我来做。” 贺惜尧认命的放弃自己狩猎了,露出大大的微笑说道。 那微笑他自己看不到,她却看出了里面隐藏的情绪。尴尬又难过,难以逞强又不得不妥协的心酸。 第60章 金幻儿到玲珑镇 贺惜尧他们前脚刚走,金幻儿便找了过来。身边带着一个面容出尘,不染尘埃般的男子。只是那衣着……实在配不上这般谪仙般的人物。 那身衣服可能是黑色的,但穿的久了,颜色变得不黑不灰。衣服上每隔一寸便有一处补丁,五颜六色,形状不一,能找到这些布料补上去的,也算是人才了。 从上打量到下,也就那双鞋子能看出,此人或许只是服饰品味不佳,并非丐帮之人。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金幻儿。亮红色的裙衫,灵动的脸庞,手腕上最流行的手镯还带着清脆的铃铛。金步摇不是那种夸张的,小巧而鲜活,那一串紫藤花摇晃起来,像是生了香,亟待绽放的模样。 “卢太守,我是药王谷的关门弟子,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金幻儿报的是药王谷的身份,主要这身份单拎出来,进哪个权贵的门都是会以礼相待的。 卢太守并不质疑她的身份,因为她一身的药草味儿,不难猜她经常与药打交道。 “姑娘有何事,可直说。” “九年前,安荣镇贺家被灭门,当时您是那里的县令。” 金幻儿并不着急说下去,而是观察着卢太守的反应。毕竟这件事发生快十年了,尘封的记忆需要慢慢唤醒。 “你与贺家什么关系?” “这件事说来……话长。” 卢太守为人谨慎,尽管话长,也要知道来龙去脉才放心与她继续交涉。 “当年我的姑姑与家人走失,却是有心人的算计。后来她被送入后宫,生下一子,最后被当年当御医的贺长年偷偷抱出宫。” “你怎知贺长年将皇子抱出?” “我们找到当年当差的宫门守卫,那人交代,贺御医拿了辞官文书连夜出宫。他那时神色慌张,抱着医药箱,本想检查,却被一个宫人叫去了。” “后来听说我姑姑难产而死,孩子也没能活下来。奇怪的是当时接生的宫女一概不知所踪,而叫住他的宫人也没说什么重要的话,他思来想去是有意放走贺太医的。” 怕卢太守不信,她再次抛出有力证据,继续说道: “贺太医当年在姑姑怀孕期间,负责为她诊脉。况且贺家小儿子的年岁推算,当年贺夫人并没有怀孕,怎可生子?” “所以,你怀疑,贺家小儿子是……皇子?” “我是怀疑,所以来找卢太守求证。” “当年惨案发生在我调任期间,像是有人执意不让我插手案子,没过几天新来的知县就来交接了。” 回忆种种的确蹊跷,他想查清楚再走,奈何也有身不由己之处。 “贺家五口,死了四人。贺家小子不在其中,杀人现场干净利落,不是普通寻仇人,而是一刀毙命。我想如果那孩子在场,也一定不会活着。除非……因缘际会逃了出来。” “我怕他会遭仇人追杀,对外宣称一家五口均已毙命。毕竟人已经被烧,肢体残破不全。新来的知县并不关心案子,没有多做追究。” 金幻儿开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子,看来还是有收获的,至少姑姑的孩子可能还活着。 “您……有灭了贺家的杀人凶手的线索吗?” 卢太守摇了摇头。 金幻儿面露不甘,却转而重新振作。 “多谢卢太守提供的信息。说来那孩子今年也有十九岁了,大人请帮我留意。这是我姑姑的画像,都说男孩像母亲多一点,如果有相似之人,您通知我。” 金幻儿提笔写下探花楼的地址。 卢太守看着远去的二人,心里盘算着。 他心里早有怀疑,尤其是看到一张与皇帝有几分相似的脸时。 他长得并不像他的母亲,而与尚语一样,长得像父亲。 初见时,他就有点震惊。今日与金幻儿说的话联系在一起,我确认无疑。 尚语口中的暮微,就是皇子!或许也是当年贺家惨案死里逃生的小儿子,贺惜尧! 真是人生如戏啊!亲兄弟见面不识,却依旧成了好兄弟。 若他所猜不虚,当年的惨案或许与国舅有关,而他亲生母亲的死或许也与尚语的母亲脱不了干系。 他们今后会以何种方式面对彼此呢?卢太守也是复杂的很,他觉得贺惜尧的存在,是大玥国的变数,是劫是灾,却独独不是好事。 他在确定贺惜尧身份的那一刻,选择隐瞒他的踪迹。这是为他好,也是为所有人……都好的。 如果有一天所有真相注定瞒不住,或许那就是命,他担心的事情就该发生。 天意如此,那……随了天意又如何呢! “大人,殿下和南知都不见了。只留下这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卢太守看着尚语留下的字条,一脸的无奈。 “师兄,我走了。我们有缘再见!尚语字。” 师兄?有缘再见?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他以为在玩过家家吗? “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卢太守的笑容里有嘲弄有……温柔。在他心里,对师兄这个身份有一丝亲人般的暖意和包容。 “他也该出去历练历练,多经事是有好处的。” 他猛然觉得,或许陛下默认的也是如此考虑吧。虽说现在陛下与国舅那边明面上看着和睦,却暗中在较劲,无非是国舅家势大,即便尚语未来登基,也是一种难以衡量的威胁。 如果陛下知道贺惜尧的存在,那么尚语还会是帝位的最佳人选吗? 他……不敢揣测。那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场面。 出了门的金幻儿并不着急离开,而是瞧着太守府的门若有所思。 “怎么了?” 无恙关心的问着,脸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得了金幻儿一记白眼。 无恙怎么也不明白,金幻儿时常白眼相对,却从不说为何不满。 他曾问过,金幻儿只回答:“看你不爽!”再继续追问,她什么也不肯说了。 “卢太守没有说实话,至少有隐瞒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 又一记白眼挖了过来,金幻儿撇人的白眼可谓五花八门,玩出了花样。 “一个做官的,能为灭门案做到如此地步,九年不忘,犹记在心。却避重就轻,知之甚少。不奇怪吗?” 金幻儿定睛瞅着无恙,直到把他看的脊背发直,也不敢大气喘一个。 “为官的,注重的不是结果,而是利害关系。他隐去的就是我们想要的。” “那……怎么撬开他的嘴?” 金幻儿无语死了!她怎么就把他请下山的呢?哦,是他说可以帮到她。 帮?他帮了什么!只是开始给了一点点线索,剩下的是她自己摸索、思考、查实的!他就是个跟屁虫,再没给过她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我探听过了,卢太守最信任的是身边的师爷柳如风。此人能文能武,长得也不错,从他这里下手,应该可以查到点什么。” 别的不说,那柳如风真的长在了她的审美上,风度翩翩,不失风雅,更不失……温度!比这个面瘫脸强多了! “一条鲤鱼精,你确定?” 什么!鲤鱼精!柳如风竟然是鲤鱼精! “难怪这么优秀,原来是鲤鱼成精!” 无恙难以置信!重点难道不是他不是人吗? “他不是人!” 无恙再次提醒她重点。 “切!他刚都说了他是鲤鱼精,自然不是人。我又不耳背,理解能力不差,听得懂人话。” “你们人类不是最怕精怪吗?” 金幻儿听的不耐烦,他今天怎么这般啰嗦! “精怪有什么怕的?人家辛辛苦苦修炼出了人形,原身就已经不存在了,从里到外都是人模人样。有差吗?” 金幻儿像是要发泄不满,双手叉腰,像要干架。 “且不说修炼之苦,单说他能文能武,就已经甩了正常人好几条街了。这般努力你瞧不到,就只在乎人家是成精的!成精的怎么了?人家伤天害理了还是比你优秀你嫉妒了?” 无恙被怼的哑口无言,云淡风轻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金幻儿实在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被这样指着鼻子骂了,都不带动怒的。 无趣的很,她懒得计较,白白生了一场气,都饿了。 无恙看了看远去的背影,眼神无波无澜,手里却不自觉握了拳头。 等他反应过来,觉得莫名其妙,不是金幻儿,是他自己。竟然有一丝丝怒气让他不自觉的握了拳头。 已经上千年了,他头一次有生气的概念和体会。 看来,这次下山,是对的。 无恙移形换影,很快跟上了金幻儿,被她嫌弃的直撇嘴。直到他答应可以撬开卢太守的嘴,她方给了点好脸色。 酒足饭饱,金幻儿不想耽搁,她想知道的一定要立刻马上就解决,否则她寝食难安。 “你打算怎么撬开卢太守的嘴?” “用这个。” 无恙拿出一粒药丸,纤细修长的手指尖,重点不是那粒药丸,而是在月光下白的发光的手指。 “你的手……好漂亮!” 金幻儿看的入迷,她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有如此漂亮的手呢!想她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饶是护手霜一天涂八百遍都是一副死相。 她看的痴迷,他勾起嘴角,难得他有她喜欢的地方。 当然金幻儿没看到那抹淡淡的笑容,否则绝不会痴迷于一双手,差点口水直流。 她动情的上手摸了摸,这触感,如同抚摸一匹上好的绸缎。又如她洗涤双足时那泉水轻抚的柔软,很是爱不释手啊! 无恙托着下巴,欣赏着她,对他的欣赏。 第61章 爬墙问问题 “你为什么大半夜叫我来爬墙?” 金幻儿无语无奈,愤愤到。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特意强调。 “这个点儿哪个不是睡的像死猪一样?” 外加一记白眼,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千个了。 “这个点儿爬墙,会省去很多麻烦。” 无恙正经且严肃的说道,为了证实自己的严肃性,他特意凝了眉头。 景怜香说过,要想表达自己很权威,这表情一定要会。 算了,看在他有了表情变化的份儿上,让让他吧。毕竟都把孩子逼的去脸谱上找表情了,她还能怎么苛责? 无恙说的没错,太守府虽然已经没有前几日的重病把守,内部护院也不是吃素的。一一放倒造成的影响大,且耗时。这中间如果有变数,她很可能竹篮打水。 两个轻功极佳的人,黑衣黑面,如入无人之境。 普通护院哪怕有些功夫,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所以他们畅通无阻。 卢太守还在秉烛办公,无恙比划着,让她留在这里守着,他去隔壁。 隔壁虽然一通黑,但听说柳如风一向与卢太守形影不离,他的房间就在卢太守房间旁边,既是方便工作,又是行保护之责。 那么,无恙是去解决柳如风了吧。金幻儿心里想着。她武功并不高,可以说几乎没有,但轻功极好。这是她唯一肯下功夫学习的东西,为了关键时刻逃命用的,必须好好学! 无恙很快回来了,向她挑眉,意思应该是搞定了。 金幻儿用下巴挑着门口那两个护卫,意思也很明了,搞定他们。 无恙收到信息,马上一个闪身来到他们跟前,点了穴道。 金幻儿差点石化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是从一端闪现到另一端的!这……应该不是功夫吧?用科学无法解释的算什么? 金幻儿像是看一座金山银矿一般,眼睛闪闪发亮。这条大腿又细又长,虽然抱着硌得慌,但着实有安全感,她要狠狠地紧紧地抱住,不放! 无恙用眼神暗示金幻儿可以进去了,奈何她此时一脸痴傻,神游太虚的样子,实在……让人无奈。 无恙移神幻影,将金幻儿一把抱起,堵住嘴巴,进了卢太守的房间。 “他为什么……看起来呆呆的?” 按理说,有人闯进来,有常识的都会大喊救命,或者质问一句你们是何人,才是正确打开方式吧? “他只是中了幻术,神智并不清醒。但是……可以有问必答,绝无虚假。” 无恙慢条斯理的解释着,然后示意她赶快提问。 金幻儿也知道现在不是问幻术的问题的时候,她迅速调整心情,开始发问。 “你可知当年虞美人是怎么死的?” “难产。” “有没有可能是他杀?” “不知道。” “贺家小儿子叫什么?” “贺惜尧。” “你可曾见过他?” “有。” “他在哪儿?” “走了,不知去向。” “他可用真名?” “不。” “现在叫什么?” “暮微。” “可有人与他在一起?” “有。” “何人?” “江湖女杀手叶无忧。”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金幻儿有点不解。但是想问的也就这么多,最重要的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金幻儿有点失望,但是至少知道自己的侄儿尚在人间,相必找到他,爹爹应该会很欣慰。 她没什么可问的了,刚想叫上无恙离开。一道身影破门而入,一道寒光迫近,饶是金幻儿没有武功也能感知危险降临。 说时迟那时快,无恙瞬间移动挡下了这一剑。与来人在房间里打到了院子,你来我往,看不出谁更高谁落了下风,感觉不分伯仲。 柳如风的剑像是长了眼,在手里变化着姿势,又快又狠又准!她看花了眼,就在她揉眼之间,寒光再次光临,迎面而来。 这一剑直冲喉间而来,太快了,她来不及躲闪,只好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无恙挡在了她身前,穿胸一剑,剑端还滴着血! 金幻儿从怀中掏出药粉洒了出去,空中踢了柳如风一脚,对方回避,顺势将剑拔出。血肉被割裂的声音在这空寂的深夜尤其的清晰。 她顾不得许多,一把抱起无恙飞走了。柳如风着急查看卢太守的情况,没有及时追去。 无恙身受重伤,身体不能自已。无恙拖着他,飞出城门,逃到山上密林。 “你这身无二两肉,没想到如此的沉!”谁说女人需要减肥的,男人更应该减肥才是。好歹让她救人的时候省些力气! 话虽如此,她一刻不敢耽误。将无恙放在地上,检查伤口,月光下是胸前一摊乌黑血迹,倒不是中毒,而是血色朦胧,很难看清血的颜色。 金幻儿不敢生火,怕对方追出来,目标太显眼。好在她是大夫,还是药王谷的人,区区剑伤,小意思! 她熟练的上药、包扎。 等将人处理好后,她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四周看了一眼,再看看昏睡的无恙,她叹一口气。 “金羽阁的老大就是这种水平?太糊弄人了吧?” 不怪她有这样的感慨,要知道金羽阁的门徒众多,遍布天下。不说打探消息的本领,单说杀手素质来说,从无失手。 金羽阁的老大更是神秘的存在,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心里的高大形象怎么也是武侠小说里,丐帮洪七公那样的吧? 洒脱随性,认真起来片甲不留。怎滴是没过几招就被人捅的形象呢?这……不科学!这……金羽阁老大她也当得! 密林深处没有鬼怪,倒是有不少深夜觅食的野兽。它们瞪着绿光,露出獠牙,缓缓的靠近。 无恙察觉到危险靠近,一个眼神扫过去,狼群谨慎又小心的退了回去。 看着旁边熟睡的人儿,无恙想用手指去摸,却发现手上都是血迹。他才自嘲的笑了笑。 景怜香说的没错。女人就喜欢示弱的男人,她们有极强的保护欲,这是天生母性的特征。 没错,他是故意在她面前受伤,然后装晕。这样她的心就会柔软,慢慢地对他展现柔情。 而柳如风也没有令他失望,很快醒来,“配合”他演了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 无恙看了看胸前包扎的一丝不苟的伤口,没有疼痛,不知道是伤药的作用还是本就不痛。 他已经上千年没有受伤,没有痛感了。这样的时光像是空白一样,无欲无求,心无波澜。 但被那一剑刺穿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异样,有一丝抽搐的痛感,酥酥麻麻,而后火辣辣的像在燃烧。 他……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她的怀抱他感受到了,是暖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金幻儿身上的时候,她不自觉的伸了个懒腰。这一觉,她睡得极不舒服。虽然她发现自己和无恙依偎着睡着了,身体酸的很,没有在床上睡得好。 她很负责任的查看无恙的伤口,没有发炎,愈合的很好。 上过药,金幻儿思考着该如何将这像牛一样死沉的男人运出去。 因为逃命,她没觉得什么,现在发现没有追兵,她犯了难。 “奇怪了,这也该醒了,怎么还在睡?” 金幻儿正纳闷,无恙的眼睛就这么水灵灵的睁开了。 四目相对,他们互相凝视对方,仿佛在暗暗较劲,看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你的眼睫毛好长啊!” 金幻儿发出长长的感慨,里面似乎有羡慕嫉妒和比不过的无奈。 金幻儿的话让他哭笑不得,他露出一丝惨白的笑容。 “还是别笑了,怪迷人的。” 金幻儿语不惊人死不休,她总是能在无关紧要的事情里抓重点。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无恙再一次抛出问题,在这个寻找答案的路上,他充当的永远是跟随者。 意识到这一点的金幻儿十分不满,跟着她满江湖的跑,是什么乐趣吗?明明他有一个强大的情报网! “你这伤都没好,养好了再说。” 金幻儿也没有什么想法,只知道一个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怎么找?大海里捞针的难度! 金幻儿想出一个最原始而朴素的方法,她拿出地图,让无恙丢石子,碰到哪里去哪里。虽说有些儿戏,不过也遵循了天意。 这边的金幻儿,已经决定了目的地,为了养伤他们的行程安排的并不紧张。 而被无恙施了幻术的卢太守,睡了一觉变好了。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幻术,不过是被致幻的药粉控制罢了。柳如风马上在空气中闻到了南风草的味道,看来是想要从卢太守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中了南风草的人会很快失去这段记忆,既然来人并没有伤害卢太守的意思,他也不必太在意。 出乎意料的是,卢太守也没有提及此事,哪怕刘大已经向他汇报有刺客的事情,他也没有太多反应。大有不了了之的意味,他可能心里有了猜测,柳如风想着。 为了卢太守的安全考虑,柳如风在他的房间布置了一些机关,防止再有人闯进来。这次没有伤害到大人,下次就不一定了。 卢有为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却被一句话噎了回去。 柳如风面色凝重的说:“做好管,大多命不长。我没有希望你长命百岁,只要在八十之前平平安安就好。” 听听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就是……为什么是八十岁? 第62章 黑水村的消失 在山里留了几日,他们并没有留在固定的地方。贺惜尧已经没事儿了,受损的经脉逐渐恢复,说来也奇怪,贺惜尧总是受伤,但他的恢复力也是极强的。 这算什么,因祸得福吗?贺惜尧开玩笑的说,这样的福气很好,至少没有其他人受伤。 也是这句话让他意识到,如果他不执意留在某些人身边,伤害也会随之离开。如果是他受了伤,好像身边的人就会安然无恙。 “如此一来,我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他意识到这一点,很开心。因为他找到了能留在她身边,又不会伤害到她的方法。 “你……嘀咕什么呢?” 叶无忧好奇的问着,贺惜尧像是被抓住小辫子一样紧张的挪开脸。 叶无忧没有继续追问,她不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追问到底。 “你的伤好了,这仇也该报了吧?” 她的话让贺惜尧一惊,他心里没有怨恨,这么多日了,他早就放下了。更何况那些人没有武功,都是普通人,也走不出去,放在那里自生自灭也算惩罚。 “你……这么天真,活该受伤的总是你!” 叶无忧一副看不争气的孩子似的厌恶的看着他。 “敢伤我的人,必须死!” 叶无忧说着话,并没有生气的情绪,就像上街买菜一般,淡淡的口吻,说着让人不安的话。 “瞧到旁边的那块地吗?那可不是野生的,明显有人种的。能得种子,还可以在密林深处来去自如,怎么会好心的拖着一群人进来……只为打猎?”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将人带进密林,全……杀了?” “你到底还不笨。” 想想都会脊背发凉,汗毛直立。怎么会有人如此恶毒,杀同族人呢! “人,是最复杂的。不用想那么多,只要不招惹,我们也沾不到他们的因果,但如果他们主动招惹,我就是他们的因果。” 叶无忧的理智与冷酷一点都不会让他害怕,反而觉得很有安全感。 “少废话,跟着我。” 叶无忧不想再说什么,像带着被欺负的孩子找人家讨公道一般。 贺惜尧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保护的温暖,十年了!这个女人不会被他牵连,还挡在她面前护着他,喜欢他。 他的心里升腾出一丝喜悦,喜悦越来越大,膨胀到全身被胀的暖暖的,膨胀到嘴咧的大大的,怎么也合不上。 很快在叶无忧的带路下,他们又来到了这个村落。这里还是初次来时那般寂静,寂静的甚至有些可怕。 那个等儿子的婆婆没有在村口,四周的庄稼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草比庄稼茂盛。 贺惜尧悄悄地走到前面,他常年与野兽打交道,对危险有敏锐的触觉。再加上上次受伤,来到这里,他本能的想保护叶无忧。 “有人吗,活着的都给我出来!” 叶无忧才不管那许多,既然是来寻仇的,畏畏缩缩的干什么。 “活着的,能喘气的都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过了许久,久到他们以为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村尾处蹒跚着走来一个人,由远及近,并不着急。 “是……大娘!” 贺惜尧与叶无忧对视一眼,他们也好奇,怎么大娘会从村子里面走出来? 她面容憔悴,泪眼汪汪,像是大哭过一场,眼白处通红一片,乍一看像是从地狱走来的恶鬼。 “是……你们啊。” “你儿子呢?” 叶无忧并不想多费口舌,冤有头,债有主。 “死了。全死了。” 大娘眼神淡然,嘴唇发白,也不看他们,只是径直走到村口大树下。那时她在这里坐着等她的儿子,一日又一日。如今,不用等了。 “死了?怎么死的?” 叶无忧问着,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原本就是黑水村的,他爹是村长,后来偶然发现这里有一处水源,里面流淌着黑色的水,查看后发现是黑油。我不懂,只知道那黑水燃烧起来火很旺,风吹都不灭。” “再后来,他爹上报县里,没有回音。以为这事儿不了了之了,哪想到一群官兵突然来了村子,说是征用他们去采集黑油。” “我们哪里有反抗的权利呢,便被带到了这里,安家落户,帮他们采集黑油。三年,三年呐,村里的人死了不少,他们根本不拿我们当人看。病了直接卖了,吃的少,干的多。就因为他爹为村里人出头,被活活打死了。此后再没有人反抗,直到有一天地动山摇,那些官兵守在出口处,都往外撤离,却独独抛下我们。” “我们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想我们离开这里,让我们自生自灭。” “留在这里,没了供给,活不下去。我儿子就继续当了村长,带着大家伙进山林打猎。东西越吃越少,那些畜生机灵,只能越走越远才能打到猎物。” “有的人进去了再没有出来,这样的事儿多了,也就没人愿意进去打猎了。吃的少了,开始吃人。有几家的孩子开始莫名其妙就没了。后来才发现是被吃了,我儿子去理论,他们说肉你也吃了,怎么算?” “可他是被骗的,被骗的呀!如果他知道那时人肉,断不会去吃的。” “他不想这样看着村里人越来越疯狂,就出主意说自己发现了出口,让他们年轻气壮的一起先出去,安顿好了再来接其他人。” “他想在林子里将人都杀了,杀了他们,那些没良心的畜生…” “你儿子又高尚到哪里去?他杀了人,还害得阿尧筋脉受损。我们至少救了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 叶无忧戳穿了他们的伪善,继续说道:“我们初见时,你故意引我们去那寡妇家,也是有目的的吧?” 当初她就奇怪,她家明明更大更舒适,也没其他人,她为什么单单让他们去那寡妇家呢? “我以为她没有跟去。她生的好,死了男人,就开始勾搭我儿子。如果不是她,我儿子能自己走出去,又何必大费周章杀了这些人?还不是想收拾了那帮畜生,与她在这里长相厮守?” “在这里……有什么好待的?他这是要断了自己的活路!我……我不能让她耽误了我儿子的生机!不能!” “可她若没了,你儿子还愿意出去?” 大娘瞪大了眼睛,像是被说中了般,不可置信。 “是啊,他……也跟着去了。” 贺惜尧觉得不对劲,中途跑去村尾那个寡妇家。 孩子死了,寡妇死了,村长……也死了。只是孩子和寡妇是被毒死的,村长是肚子上插了一把刀,看来像是自杀。他的手还覆在寡妇的手上,睁着眼,不肯闭。 他又挨家挨户进去查看,所有人都一样,中毒死了。 贺惜尧说与叶无忧他看到的情况。 “既然你儿子死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的仇也算报了。” 叶无忧说完,转头拉着贺惜尧的手,说了句:“走吧。” 他们离开了这个村子,贺惜尧不忍心,回头看了一眼。只那一眼,大娘已经吊死在大树上,她面对着村子,像是一种忏悔,又像是无声的控诉。 “她,活不成了。” “嗯。” “当年林府那个管家,也是这般,万念俱灰,用最极端的方式写出了无声的诉状。” “你当时也……在场?” “嗯。所以啊,有时候人的死亡大多不是生老病死,而是被礼教和无脑的裹挟压迫着选择死亡。死亡很容易,活着却很难。” 叶无忧看着他,表情淡淡的说着:“所以,你要珍惜我。否则我会去寻找别的快乐,不会在你这棵树上吊死的。” 贺惜尧有点好笑,但发生这样的事他又笑不出来。露出的表情像哭一样,难看死了。 叶无忧没有纠结他会不会保证什么,拉着他的手继续走。贺惜尧像要证明自己不会离开她,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明显感觉到她放松了心情,手指没那么僵硬。 她不是无情的,只是有时候她会有自己的理解。尤其是对生命的理解,太多的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性别、甚至生活的方式、婚姻以及前途。 挣扎是人生的全部过程,而未知的结果虽然重要却如此遥远,她不想想那么多。珍惜当下,享受快乐,努力工作,安度晚年,是她见惯了生死后所要求的最理想的生活。 如果里面会一直有贺惜尧,那么她是幸运的,如果失去了他的日子,也不过是一场相逢与错过。 她心里这么想,也这么做。只是事情没有发生前,谁不是自己的主宰者呢。 “我们做点善事吧。” 叶无忧突然停住脚步,对着贺惜尧说着。 “去收个尾,让善恶终有报。” 贺惜尧似乎想到了什么,疑惑的问着。 “去找那个将军?” 叶无忧看了他半天,久久移不开眼。他被盯得不自在,干脆一把扯进怀里,既缓解了不舒服,也得了……舒服。 “你倒是不笨嘛。” “我本来就不笨。” 阳光洒在那片黄灿灿的麦田上,橙黄的麦穗低着头,一群山羊成群结队啃食着。一些进了养肚,一些掉在地上,随风吹散,或许来年这些地方还会结出麦穗。 第63章 小无忧的成长 不要试图改变什么,如果你除了同情,什么都给予不了。 有时候你会发现,哪怕是一丁点的同情都是一把利刃,它摧毁的不只是当事人,还有更多更多的……随之变得不幸的人。 这是叶无忧从12岁就懂得的道理。那时候她学成下山,完成她人生中第一个任务。 任务完成的很顺利,她在回程路上碰到一个小女孩儿,与她的年龄差不多大。 那个女孩儿在野地里挖野菜,这样的事情她第一次经历。她在山上的时候是里面最小的,大家都喜欢她,让着她,在武学上更是被细心教导。 只是是兄弟们在下山后都心照不宣的各自生活,不再往来。这是对彼此最大的保护。 叶无忧蹲在小女孩儿旁边,观察许久,小女孩儿心无旁骛的挖着野菜,有时会拍掉上面的土,塞进嘴里咀嚼。 “好吃吗?” 小无忧好奇的问。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 “不好吃,挖来做什么?” 小无忧不明白的发问。 “饿。” 小女孩儿的反应很迟钝,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 “喏,这个给你吃。” 小无忧听到女孩儿说饿,好心的将自己的饼子拿了出来。 女孩儿不敢去拿,怯生生的看着饼子。饼子散发着她从未闻过的香味,诱惑着她。然而天生的怯懦又让她望而却步。 小无忧把饼子放在她手上,大大方方的说一一句:“吃!” 女孩儿盯着饼子看了一会儿,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 女孩儿的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小小的舌尖舔着嘴唇。 “怎么不吃呀?这个可比野菜好吃吧。” 小无忧看着女孩儿将饼子放进怀里,不解的问着。 “我想,留着给阿娘和弟弟妹妹们。” 小无忧问过才知道,她家里有五个弟弟妹妹。他们家就在附近的村子,她阿娘时常让她来这里挖野菜。 小无忧是孤儿,从记事起她就在金羽阁,那个破破烂烂却很温馨的地方。她从来不愁吃,所以看到相仿年纪的女孩才心生怜爱。 小无忧将剩下的饼子和十两银子拿给女孩,让她回去。她的阿娘看到银子必不会再让她出来挖野菜。他们应该可以很轻松的过一年。 就当日行一善,小无忧心里乐开了花,觉得做了一件好事。 她很好奇,女孩儿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她的阿娘会怎样爱她。她带着好奇偷偷的跟在女孩身后,看着她进了一户人家。 她听到女孩儿将银子和饼子交出来的时候,她的阿娘如天降横财一样开心,马上交代她去田里将她爹叫回来。 见没什么事,小无忧开心的离开了。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既圆满的完成了任务,还帮助了他人。 回到金羽阁已经是五日后了,老大说过事情办好马上回来。她耽误了一点点时间,所以加快了脚程,在规定的时间回来复命。 也许是小孩子藏不住心事,她还是将小女孩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本她想让老大夸夸她,也许只是想分享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的心情。 “你……回去再看看吧。” 老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她去小女孩儿家里看看。 五日后,确切来说,已经过了十日。那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耕田已经荒废,杂草丛生。小小的村落已经一片狼藉破败,看着不像有人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她放眼望去,荒无人烟,她连问也找不到一个人。 凭着记忆,小无忧去了小女孩儿家里。院子里到处是被刨开的土,墙上都是洞,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 在屋门口处她看到了血迹,一小滩然后又一滩。触目惊心! 这个村子只有六户人家,但都荒废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小无忧纳闷着,却寻不到答案。 一个村子十日内破败无人,县令不可能不知道。小无忧想起老大说的话,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一定要寻个真相! 黑夜里,小无忧像一只飞来飞去的燕子,悄悄进了县令的房间。 将致幻的粉末洒在县令鼻尖。 “杏花村六户人家都去了哪儿?” 那是村口上的一块木头上写的,她想应该就是村落的名字。 “全死了。” 小无忧如晴天霹雳般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得到的却依旧是“全死了。” “他们怎么死的?” “严刑逼供,忍受不住……死了。” “为什么要逼供?他们做错了什么?” “偷盗银子,拒不认罪。” “偷谁的银子?” “永安钱庄的银子。” 小无忧不明白,她都已经给了十两,怎么会再去偷盗?那银子可不少了,能买不少东西,就算天天吃饼子也能吃上半年了! 永安钱庄?或许问题应该出在那里,该去问问一个小小农户如何能惦记到钱庄里的银子。 她问了县令永安钱庄老板的住处,一路寻了过去。 “大哥,还是你有本事,亏空的钱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两个男子在一处角落房间喝酒,他们的谈话吸引了小无忧。 “我正发愁如何与爹爹交代,谁想到他会此时查账。” “这不,替咱们背锅的人,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两人同时碰杯,一饮而尽。 “小小农户,拿着十两过来换零钱。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哪里来的?给他十辈子都不可能掏的出来!” 呃!一个饱嗝带着酒气喷出来,对面的男子嫌恶的往后躲了躲。 “大……哥,说的……对!他的钱来路不明!” “好在,他这钱怎么都说不清楚来历,什么一个女孩儿给的?你我都有女儿,她们缺银子花吗?不缺!但是她们手里有钱吗?” “没有!” 对面的男子做了抢答。 “给钱的女孩找不到,那钱谁说的清楚,不该是他们的,自然就是……我们的!” “大哥说的对!我们的!” 就算再不了解真相,这两个男人的对话也拼凑出了真相。 小无忧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她第一次遇到如此不要脸的衣冠禽兽!气煞她也! 一把致幻粉撒过去,两个人呆若木鸡,任她摆布。 小无忧命两人将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的写出来,按上掌印。让他们跟着自己走,一直到县衙门口。 命他们脱光了衣服,她将他们绑在了两边的石狮子上,一边一个,他们白嫩的肌肤在月光下白的格外耀眼。 两张认罪书定在衙门上方的牌匾上。 第二日,这样的盛况引来不少百姓,县太爷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得不将两人重判。或许是永安钱庄的老板从中周旋,只判了三年牢狱之刑。 没过两日,大雨交加,一道闪电劈在了永安钱庄,屋瓦四溅,火光冲天,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怎么也浇不灭。 百姓纷纷传言,是杏花村的村民心有怨恨,上告天庭才降下天雷,惩罚坏人,也算恶有恶报! 回到金羽阁的小无忧郁郁寡欢,她很懊恼,也不明白,明明是做了好事,为什么却生了祸端? 她给钱有什么错?是那钱庄的东家生了一窝豺狼虎豹,天生的坏胚! 可是,她若没有给出十两银子,他们也不会有那一遭。终究是她的善心害了一村子人的性命。 “人各有命,本该依命而活。你的出现扰乱了他们的因果,自然破坏了他们的本命。” 老大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云淡风轻的说着。 “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有仁心,为何不可施以援手?” 小无忧愤愤不平,她是施以援手的确造成了恶果,但这就代表善心不可以存在,她有饼子有钱,就该放在自己怀里,让他们忍饥挨饿? “有仁心的确是好事,但一时的同情,给予的福报,是你有的,却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福祸相依,大多数人得到福报最后都是以祸收场。天地不仁,并非视他们为刍狗,而是告诫他们,有多大的能力够的到怎样的生活。凡是靠自己才靠的住、靠的牢。” “我明白了,我只是一厢情愿在施善,这是我自以为的善心。但对他们来说,这是他们接不住的祸端。” “贫穷总有其根本,不治根源,一时的乐善好施,不过是望梅止渴。但其隐藏的祸患却是无穷的。” “老大!” “嗯?” “咱们金羽阁不该是杀手组织。” 无恙疑惑的偏头过来。 “你参悟的如此透彻,咱们该改成道观,普度众生。” 小无忧施了个道家礼,一溜烟的跑走了。 她怎知道,曾经的他做过同样的事,犯过同样的错误。 人心难测,又充满诱惑,他游走在人间几百年,却不得道理。只是起起伏伏的心实在复杂,最终选择在这金羽阁赏尽日升日落。 几百年又过去了,他的心平静许多,却有浇不灭的火苗,拱着火,撺掇着他寻找答案。 小无忧第一次下山就长了教训。她再也不会贸然干预他人因果,哪怕她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也不轻易尝试。 她曾懊恼的孤独,渐渐地成为了习惯。她也明白了是兄弟们下山后不再联络的良苦用心,不过多参与他人因果,是对他们的人生最大的尊重。除非……她可以改变他们的根源之苦,成为人们希冀的人生贵人。 她……不是。她只是一个杀手。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有的只是生死。 第64章 平安县逗留 气呼呼的无忧带着贺惜尧离开后,本想着去为黑水村村民报仇。 可心里总是像扎了一根刺,她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放弃了。 杀一个人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但每个人都该有属于他自己的因果,她强行破坏,也终会干扰其他因果。 她是杀手没错,但她是任务所需。如果这事儿是黑水村村民的委托,她可以毫不犹豫。如今自己以什么身份呢? 贺惜尧看出叶无忧的踟蹰和犹豫,提议在县上小住几日。 这个县很大,名叫平安县,附近的确有军队驻扎。 虽叫平安县,却一点都不平安,这里时常有霍乱。因为是交通要道,四通八达的枢纽,所以来往的人比较杂。 他们这几日风餐露宿,的确需要休息。贺惜尧选了一家最大的餐馆,既提供住宿也提供饭菜服务。 这与他曾经工作的醉香楼很像,大酒楼好的地方是服务好,出入的人不会太杂,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两个人一人一个房间,一直昏睡到第二日晌午。最先走出房间的是贺惜尧,他出门后先是问隔壁的姑娘有没有出来过,得到否定的回复后又点了几样饭菜,让他做好后送到他的房间。 没过多久,饭菜送了过来,叶无忧也醒了。她出来后,贺惜尧听到声音,马上迎了出去,两个人在门口碰到了。 “无忧,吃饭了。” 贺惜尧拉着叶无忧的手进了房间,叶无忧看着冒热气的饭菜,爽朗一笑。 “我这命真好,醒了就能填肚子。” 满桌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她喜欢吃肉,口味重的。几个菜里只有一份炒时蔬,也算是为满桌的肉加了一点绿。 他们都饿了,贺惜尧为叶无忧夹菜,叶无忧吃下去,说:“自己吃自己的吧,你也饿了一夜了。” 他们各自吃饭,没有再言语。贺惜尧知道叶无忧独自一人闯江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他尊重她,却没办法制止不去照顾她的行为。 他知道,这些所谓的照顾可能都是多余的,但这是他唯一表达自己爱她的方式啊。他吃着饭,夹着菜,眼睛不自觉的向叶无忧脸上瞟。 “你怎么老是偷看我?” 叶无忧实在憋不住了,吃个饭,要看她八百遍! “我……我也控制不住。就想多看看你。” 贺惜尧放下碗筷,握住叶无忧的胳膊,其实他想拉手,但碗筷已经占据了她的一双手。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看着叶无忧直勾勾不明所以的眼神,他从手臂滑到衣角,最后委屈的低着头,收回了手。 “我不能理解,那你想看就看吧。” 叶无忧无奈的说着,继续吃着饭。 贺惜尧听了话,心里泛着酸。没来由的,他红了眼。 “你怎么了?” 叶无忧看到贺惜尧的脸色不好。 “我没事。” 贺惜尧强装镇定,并不知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哭腔。 “怎么会没事呢。” 叶无忧放下碗筷,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烫。又把了脉,也还好。 叶无忧握着他的手,贺惜尧顺势躺在她的怀里,方感到一丝安心。 “我,有点患得患失的感觉。” 贺惜尧觉得叶无忧太冷静又太强大,自己……总是想在她的言语行为里找到爱他的证明。 他常常觉得,自己才是沦陷的那个。 “为什么?” 叶无忧满脑子的问号,她难道表现得不明显吗? 呃,好像也没那么明显。叶无忧搜索了一遍,好像也没为他做什么……但是,谁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做什么?难道带着他,跟着他,保护他,这些不算吗? “你想我,为你做些什么?” 贺惜尧抱着她的腰,脸贴在她的怀里,温暖的直想睡觉。 听到叶无忧的话,他也愣住了。他……也不知道呀? 她的独立让他觉得自己很多余,他想要做的,恰好都是她不需要的。但他还能做什么?他不知道,他感到沮丧,感到无措,感到悲伤…… “吃完饭,我们出去走走吧。” 叶无忧说着,既然贺惜尧什么也不说,那就走走,散散心。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不需要我,我……会突然很沮丧。” 这话说完,叶无忧沮丧了。她只是拒绝了他夹菜而已,这就是不需要他了?加个菜,她自己会,她这不也是关心他,让他好好吃饭吗! 哎呀!这男人长得俊,有一身本事,咋就这么……内心戏如此丰富呢! 头疼,十分头疼! 贺惜尧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心理活动,他知道自己很……矫情。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她的独立让他恐慌,她的强大让他不自信。 热闹的大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饶是他们刚刚吃过饭也会被吸引过去。 叶无忧被一个卖簪子的摊子吸引过去,在那里挑挑拣拣,似乎没有喜欢的。又跑到一处卖镯子的摊子,看了半天,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放下了。 “怎么,都不喜欢吗?” 贺惜尧追上去问着,他倒不觉得她会因为价钱而放弃。 “嗯。簪子都太花哨了,不适合我……我的工作。手镯我更喜欢为我的工作有用处的,比如可以放个针,或者袖剑什么的。” 贺惜尧记在心里,他觉得他可以帮她实现。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有点用途的,他内心窃喜。 最后叶无忧走进一间成衣铺,他下意识打量自己一番,的确他们都需要再买一套衣服了。 “掌柜的,如果要量身定做,几日可拿货?” 那掌柜一听说要定做衣衫,马上乐呵呵的走出柜台。 “姑娘打算做几身?可有想做的款式?” “四身,我们一人两身。款式就按照这个和那个来做。” 叶无忧指着左侧挂着的男衣和右侧边儿上挂着的女衣说着。 “好,那姑娘选下布料,这里都是时下最流行的。” 掌柜走到柜前推荐五颜六色的布料,那些布料不用看就很丝滑,做成衣衫穿上定是舒服的。 “这些都不要,用这两块布就行。” 叶无忧走到最边上,那里有两块看起来很结实,又不华丽的布料。 “这,这些布做成衣衫可……”不怎么好看还没说出口,便被叶无忧拦下了。 “掌柜的,多少钱,几日可拿货,定金多少?” 掌柜一听,也免去了口舌。 “裁剪成衣,一共2两。定金1两,后日便可来取。” 掌柜命人过来量了尺寸,贺惜尧看出掌柜脸色不好。 说来也是,既是来量身定做衣裳,却挑选了最便宜的布料。他本以为是大客户,却没赚到钱,失望至极了吧。 贺惜尧听过钱数,很快将定金付了。叶无忧没有说什么,转身去量尺寸。 出了成衣铺,他们随意走在大街上,两个人都很无聊。 并排而行的两个人,一个英气干练,一个俊俏。不时有人瞧上两眼,贺惜尧的心思都放在叶无忧身上,叶无忧的安静让他恐慌,他怕自己的“多愁善感”会让她退避三舍。但,他就是改不掉自己患得患失的想法,他也很沮丧,也很无助。 叶无忧却没想那么多,既然已经到了这里,经过了这么多事,不如就好好休息,反正她也没得到新的任务。这是很好的两人相处增进感情的机会。 走了一会儿,远远的看到一处挤满了人,打听了才知道是有一恶霸在调戏良家妇女。 叶无忧当时就急了,她平生最讨厌这种仗势欺女人的行为!既然遇到了,断不能坐视不理。 她一把推开人群,走进了现场,贺惜尧紧紧跟着。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着嫩绿色裙衫,眉宇间与叶无忧有些相似,尤其是她一抬腿一过掌,干净利落。看来也是一个练家子,只是对面的仗势欺人的男子带的打手太多,她明显落了下风。 叶无忧进来后,一个抬腿加入战斗,三下两下解决了那几个人。 小姑娘见有人帮忙,还是个武功高强的姐姐,开心极了。 “多谢姐姐相助!” 小姑娘很有礼貌的谢过救命恩人,然后恶狠狠的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呦!我报上名,你能奈我何?” 那个仗势欺人的男子很是嚣张,他身形高大,一副贵公子模样,只是做的事却很难为他的尊贵加分。 “怎么,敢做不敢当?” 小姑娘双手环胸,说话时看他的眼神带着轻蔑。 许是被那讥讽的眼神刺激了,男子上前一步,抬头挺胸说道:“大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万小晗!” “不认识。” 小姑娘很认真的摸着下巴,似乎在搜罗认识的人里是否有这一号。 像是被羞辱了般,万小晗气愤万分。见形势不妙,他的随从拦着自家少爷,生怕吃了亏不好回去交代。 “我家少爷乃是平安县县令之子,平时甚少出门,今日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那随从本想用县令威慑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不再追究。 “呀!是万鹏的儿子,我道是谁这么嚣张。” 小姑娘直呼对方父亲名字,说话的口气倒是比对方更加嚣张。 “姑奶奶谭少坤的独生女,回去告诉你爹,他自会帮我收拾你!” 不等对方出声,小姑娘跑到叶无忧面前,淘气的吐着舌头。 “姐姐,你武功真好,能做我师父吗?” 讨好的表情,古灵精怪的性子,很讨喜。但叶无忧并不买账,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 谭少坤的名字虽说大多数人不太熟悉,但万家小子一定是知道的。他现在是摸了老虎屁股,不止瑟瑟发抖,还心惊胆战。 时常听父亲说,谭将军为人奸诈,与他爹并不和睦。只是看在他在平安县的治安维护上从无纰漏,他爹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现在在想如何向父亲交代,他“调戏”了人家闺女。 第65章 谭霜出现 万鹏在家中等着儿子归来,他早听说自己儿子做的好事,还敢大庭广众自报家门,这算什么? 家门不幸,愚蠢至极! 万小晗也不甘心就此认罚,自投罗网。回家后立即去了他娘那里,算是搬救兵。 他娘是平安县的,也算是当地的书香门第,温婉贤良。当初万鹏求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如今两人依旧恩爱有加。 朝廷几次要给他升迁,他都要打通关系留在此处。一来夫人娘家在此,避免她忧思家乡。二来,远离朝堂做一对神仙眷侣也不错。 时间久了,朝廷以为他有叛逆之心,查探之下却发现平安县在他的治理下一派繁荣,并没有招兵买马的异象。他能在这里还多亏了是国舅爷的儿时玩伴,两人关系匪浅,算是成全他婚姻美满的守护者。 “我儿回来了。” 柳慧芳亲热的迎了过来,一日不见也不知他在外面怎么样,还是挺担心的。 慧芳拉着儿子的手,询问道:“在外面可有吃饭?要不要娘再做些吃食?” “娘,我闯了个祸。” 万小晗歉疚的低着头,哪里还有在外面的嚣张气焰。 慧芳看着儿子的模样甚有悔意,也不好苛责,便温声说:“发生了什么事,说给娘听听。” “我遇到了谭将军的女儿,她横冲直撞,我的头发勾到了她的发簪,她以为我是登徒子,我们吵了起来,最后儿子气不过,让随从打了她。” 万小晗很平常的说出来龙去脉,最后强调一句:“她有功夫,没吃什么亏。我也是才知道她是谭将军的女儿,早知道就让着她了。” 慧芳听的清楚明白,摸了儿子的头。这算是安抚他的情绪,她这个儿子她是知道的,虽说脾气随他爹,一点就着,但心是好的。 “不管是什么人,女孩子家是注重名节的。如果是误会,就要说清楚。你让随从打人家,万一不会武功的,岂不是要被打死?” “娘知道,你最是恼怒别人误解你。但男子汉大丈夫总要做出表率,而不是用武力解决问题。” “娘,我是知道错了。可是那是谭将军的女儿,我要怎么和爹交代?” 慧芳起身,说道:“娘和你一起去找你爹,但事情需要你自己和你爹说清楚。” “谢谢娘!” 万小晗撒娇似的扯着娘亲的胳膊,和他娘一起出了门。 看到自己的儿子与他娘一起来,万鹏就知道他儿子又找了帮手。 他们夫妻俩交换了眼神,万鹏无奈的坐着,等他儿子开口。 “爹,晗儿知错了。不该在外惹事。” “你倒说说,自己惹的什么事?” “儿子不该与人口角,说不过就动手。” “错!” 万鹏压下怒火,瞧了慧芳一眼。 “你是县令之子,在外代表你爹我。你若有理,据理力争不算什么。但不该说不过打不过还要拉出你爹我的名号来丢人现眼!” 万鹏越说越气,吹胡子瞪眼,难以抑制。 “你说你,你说你……” 他能说什么,他真想打一顿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碍于夫人在,他不敢。 “晗儿,既然事情已然发生了,说说该如何补救。” 慧芳看着自己夫君实在气愤难消,将话题转到如何解决上。她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虽莽撞,却也是读书人,担得起责任二字。 “儿子既已做错,也知大庭广众不该对一个姑娘家动手。我这就带着厚礼登门道歉,负荆请罪。” 虽说他这儿子吃软不吃硬,脾气上来什么都不听。但也知道轻重,冷静下来既能认错又能改错。就是……他这老子算是好命,能遇到压制自己脾气的夫人,他这儿子……唉! “子不教父之过。爹随你一同去吧。” 万鹏怕自己儿子一人去会吃亏,那谭少坤可最是会护短的,要是知道自己闺女被欺负了,那晗儿就是送羊入虎口。 “娘去准备厚礼。” 慧芳却不担心,在平安县虽说她的夫君与谭少坤不和睦,但也从未出过大乱子。也算是另一种和平相处,足见那谭将军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万家父子带着礼品登门造访,谭将军有些诧异。他还不知道自己闺女已经出逃一天,最近公务缠身,少有闲暇回家。 今日也是忙里偷闲,回来看看自己闺女有无惹祸。 惹祸二字并非冤枉。他这闺女从小古灵精怪,上墙爬寨,下水捞鱼,不安分的很。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时不时会偷跑出门,大祸没有小祸一堆。 这不,他刚进门,就有找上门来的。 “万兄怎滴有空来我这儿?” 谭将军看到万小晗带着一堆东西,不免有些疑惑,不会是……上门提亲! 老实说,这万家小子他是看不上的!和他爹一样,脾气爆,虽说他爹把平安县治理的井井有条,但和他家闺女那是绝对八字不合。 两个臭脾气的人,能过到一起吗? “臭小子,过来。” 万鹏将儿子叫过来,虽说语气不善,却也没别的意思。 “谭……将军。今日路上遇到谭小姐,发生口角,多有冒犯,特来赔罪。” 谭将军一听就知道,唉~她闺女又闯祸了。但占了是姑娘家的便宜,又碍于她的身份,才让人误会是旁人的错。他这老父亲可知道自己闺女的德行,她要是不占便宜就算吃亏了。 “这错也认了。我……本将军自是,原谅了。” 这下轮到他们父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样,求得了原谅? “你们没听错。既然你们态度诚恳,还带了赔礼之物,足见诚心。礼物我代小女收了,原谅之意我也代小女转达了。” 谭将军这几年被登门造访的人练就了一层厚脸皮,还是第一次招待这样的情况。说实在的,他有种熬出来了的爽感! 万鹏父子俩一脸的蒙圈,但还是客客气气的道了谢,回了家。 两个人像做梦一样,怎么能如此顺利?这边道歉,那边就原谅了?他审理案件多年,推搡不认罪,哪怕事实就摆在眼前还能无理搅三分的事情,他司空见惯。 面对谭将军,这个战场上的鬼面罗刹,私底下的笑面虎,那是他闺女,视若珍宝,如今……不了了之? 他一定藏着坏!在闷大招! 上次在他那里吃亏,还是三年前。他打赌帮他抓住一个团伙掠货的事件,三天为限,赌注是当年农收的四成给他充当军粮。 他,输了。 后来,他百般调查才发现,那是他谭少坤的自导自演! 果然,笔杆子的斗不过枪杆子的!狡猾至极! 谭将军送走了万家父子,派人出去找他的闺女。这个时间人家道歉的都回了家,她怎么就不知道滚回来! 谭霜死缠烂打跟着叶无忧他们到了落脚处,她还是第一次进酒楼客房呢!他爹管得严,不让她夜不归宿。 “姐姐,你救了我。我想请你吃饭。” “我们萍水相逢,谭姑娘,我说的直白点,也算是警告,现在就离开,否则……不客气。” 叶无忧一掌拍在实木方桌上,那桌子应声四分五裂。 贺惜尧知道无忧说到做到,她向来不交朋友,更不喜欢与什么人亲近。现在已经算是她容忍的极限了,再纠缠会发生什么,他不可想象。 “谭姑娘,天色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贺惜尧好心提醒,他不想让无忧生气。 “我不走。” 谭霜伴了个鬼脸儿,识趣的走出房门。 “小儿,开间上房。” 隔着门都能听到谭霜的大嗓门,小细音儿。 谭霜走后,叶无忧的神情从严肃到缓和,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贺惜尧有点不解,面对他的脸上大大的问号,叶无忧淡淡的说:“谭将军的女儿,送上门的机会。” 贺惜尧这才知道叶无忧一路上的排斥是装出来的,她就是要让谭霜缠着她,然后“勉为其难”的成为朋友,最后帮助她靠近谭将军。 他的笑容有点破碎,那一刻巨大的差距让他有点清醒,又有点沉沦。 她步步为营,处处谋划,只为了等一个机会,让她为当初那句:“走,替他们报仇。”成为现实。 她那么聪明,那么狡猾,又能轻而易举的实现自己的承诺。而他呢?似乎忘了自己,忘了他的……家人。 她就是他的一面镜子,他越是盯着看,越是心虚,越是……难看。 那天夜里,他做了梦,梦到那个充满火光的夜,梦到死去的爹娘和兄姐,他们来不及道别,就那样看着他,一点点远去。 他惊出一身汗,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他再也无法入睡,将早已做好的木簪拿在手中摩挲。 木簪打磨的油滑锃亮,乌木的黑就像叶无忧的为人,一身黑衣,及腰的黑发,夜光中黑的耀眼的眼睛。她的身影与乌木簪子融为一体,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最完美的簪子。 沉甸甸的簪子重量,可以感受到内心闪闪发亮的金子,既是真实的存在,也是实心实意的惦念。 “她,应该会喜欢。” 贺惜尧一直找不到机会将簪子送出去,却成了他思念佳人的念想。 第66章 入将军府 找到谭霜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一群官兵团团围住了酒楼,掌柜的吓得半死,结果一看来人竟是自家人。 没错!这平安县最大的酒楼正是他谭将军的产业,只是谭霜从未来过,掌柜的并不认识。 说来这酒楼虽是谭将军的,却少有人知。当官的很是忌讳自家产业暴露在外,大多都是暗自经营,只要不深究便可。 佟掌柜当然不会主动提及自家主子,只当是官爷有事询问,照常应付即可。 “不知官爷有何吩咐?” 佟掌柜恭恭敬敬,来人是谭将军的左右手李祥,自然知道是自家产业。 “这个姑娘,昨夜在这里住宿。她,可还在店中?” 佟掌柜看了一眼画像,马上认出了画中人。 “这姑娘还在店中,未出房门。” 李祥听闻小姐还未起,不便进去带人。便让自己手下先离开,告知将军情况。他自己留下来,等小姐出门后再带回去。 喝了一肚子茶水,李祥依旧有耐心。谭霜听到旁边房间轻响,跟着姐姐的那个男子应该醒了。她早就在房间里等的无聊,听到声音马上跑到房门口探出头来。 “谭小姐,早。” 贺惜尧见到探了个头的谭霜,有点可爱,打了个招呼本想去找叶无忧。 “去姐姐房间吗?” “嗯。” “我也去。” 谭霜从探头直接走出房门,要和贺惜尧一起找叶无忧。 贺惜尧没有拦着,这是与谭霜认识的好机会,叶无忧的话他记得。 门没敲响叶无忧已经出了门,与他们俩在门口相遇。 “姐姐,早!” 谭霜像要刷存在感一样,从贺惜尧身后跳出来打招呼。 “早。” 叶无忧淡淡的回应,然后做出邀请,说道:“去楼下吃饭,一起吧。” 说罢率先往楼下走,她当然知道楼下有人在等谭霜,现下一起出去,正好让对方知道他们是被谭霜死缠烂打的。 “姐姐,我还是第一次住在外面,兴奋的一夜没睡着。” “姐姐,我们早上吃什么?我是头一次在外面吃早饭。” “姐姐,等会吃过早饭,我们去哪里?” “姐……” 当谭霜看清楚楼下喝茶的人的脸时,她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她的好日子……到头了,收她的人来了。谭霜垂头丧气的样子可怜兮兮。 一只叽叽喳喳的雀儿,突然噤了声,好不习惯。 叶无忧知道缘由,自然不去戳穿,贺惜尧倒是关心的皱了下眉,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萍水相逢,他不想转化这样的关系,擦肩而过,点头就走,就很好。 他觉得,不过多与他相处的人才是安全的,不会沾染他的霉运。 谭霜依依不舍的看着叶无忧,然后慢吞吞的走到李祥那边。 “祥叔,你怎么……来了?” 虽说是明知故问,她像被抓住小辫子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不想被戳穿。 “夜不归家,小姐,你可知将军有多担心?” 责备的话被这身材魁梧的莽夫说出来,一点威慑都无,反而有一种护犊子的关心。 “祥叔,我错了。我交了新朋友,怕他们跑……不告而别,才在这里住下的。” 谭霜心虚的往叶无忧那边瞥了一眼,怕说的话太过直白,才中途改了雅词表达。 听到小姐说朋友二字,李祥明显警惕几分。要知道想要接近将军的人很多,一种是想巴结的,一种是想要他命的。 而那两位,有功夫,是江湖人。具体什么身份,他还要查证,总之,在这之前谭霜不可以靠太近。 “小姐,现在与我回去,否则将军怪罪下来,我不免会受皮肉之苦。” 谭霜是他看着长大的,知道她敬他,所以用这样的话最能让她心软。 “祥叔,我会回去的。只是我想与他们多待一日,或许他们这一走就再没有机会见了。” 李祥并不想答应,他能看出是自家小姐喜欢他们。他们并没有凑过来说什么,或许只是他们有过人之处能让小姐另眼相看。 “谭小姐,我们今日就走,你回去吧。” 叶无忧瞟了一眼,他们早已落座,也吃上了早饭。 “为什么?” 谭霜几乎脱口而出,她知道这么问有些不合时宜,但她就是舍不得。 “你为何偏偏要跟着我们?” 叶无忧不回答,反而问她。 “谁要跟着你们,我是要和你做朋友,与旁人无关。” 谭霜回答的坦荡,率真的性子很是洒脱不羁,甚是惹人喜爱。 “为何?就因为我会功夫,懂拳脚?还是说我路见不平,喜欢我了?我可不希望你以身相许。” “你要是男儿,我还不一定喜欢你呢!” 此话一出,当场的三个人哑口无言,惊了一身冷汗。 看出他们的反应,谭霜怕姐姐误会,忙解释说:“哎呀,我是说能打的男人我见得多了,我爹军中什么样的没有?可像姐姐这样凭自己得一身俊功夫,锄强扶弱的,我就见过这么一个!好稀罕呢!” “你不是也有功夫吗?羡慕我作甚?” “我虽与父亲在军中长大,也习得三脚猫的功夫,但女子也有一颗江湖浪荡心呀!” 谭霜诉说着内心的抱负,也为自己不能得偿所愿而呐喊。 “我想自己能够像父亲一般驰骋杀场,杀敌卫国。或者像姐姐一般,在江湖中锄强扶弱,让自己所学有所用之处。而不是花拳绣腿、强身健体,……父亲说,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 她,不想嫁人。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做更多,而不是被安排着,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人,过不想过的生活。 她害怕,害怕成为别人口中的女子,如是那样,她更想成为一个男人。 她看着叶无忧,像是羡慕,像是她身上有她渴望的一切。她最终暗淡了眼眸,垂下头,说:“我们走吧。” “你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与你回将军府,与你在府上相伴一日。” “真的?” 谭霜像是得到什么宝物般,又用渴望的眼神祈求着李祥。 “嗯。” 李祥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虽说他们有可疑之处,但在将军府想必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因为将军府的守卫……固若金汤。 小厮丫鬟都是有卖身契的,也懂拳脚功夫,关键时刻,就算是厨房里的烧火夫都能抵挡一二。 将军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可谓智勇双全! 就算他们俩心存歹念,进了将军府,也算是落了虎穴,自己找死! 叶无忧邀请谭霜一起吃早饭,之后在李祥的带领下,进了将军府。 见到有两个生面孔,谭将军不免好奇,李祥道出来龙去脉。 谭将军客客气气的向他们道谢,谢他们救了自己女儿。 为了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谭将军答应留他们做客,并安排午膳一起吃。 席间美酒佳肴,好不欢愉。 叶无忧的话,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在平静的湖泊丢了一颗石子。 “谭将军,可知黑水村?” 叶无忧直白的提问,很符合她的个性,却让桌上的两人不甚开心。 谭将军脸上不悦,言辞也有些僵硬。 “知道。” “据我所知,黑水村村民都在无情崖,你们见过他们?” 李祥略有迟疑,好奇问道。 “见过,不过……他们都死了。” 叶无忧也不兜圈子,直接告诉他们黑水村村民的结局。 “哼!死的好!” 谭将军捏碎了酒杯,可怜气愤到了极点。 “想让他们死,直接杀了岂不痛快。为何让他们……生不如死?” 叶无忧问道。 “你是来报仇的?” 李祥怒目而视,双手攥拳好像随时准备一战。 叶无忧起身一个脚踢,勾起凳子朝谭将军飞去。 谭将军像是早有准备,起身躲闪,两个人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谭霜喜欢叶无忧不假,但如果她要杀自己的父亲,她是万万不能这么看着。 谭霜和李祥第一时间加入战斗,贺惜尧一个飞身,先是点了谭霜穴道,将她带到一边。再回去与李祥缠斗。 四个人,一对一。 谭将军的武功不在叶无忧之下,他们缠斗许久,不分胜负。贺惜尧虽然武功高强,却有意相让,他只想缠住李祥,并不想伤他性命。 叶无忧打的有些吃力,从腰间抽出软鞭,带着内力输出,所到之处四分五裂,一片狼藉。 谭将军轻松应对,战场杀敌,他耐心十足,对待一个女娃娃,他更是不在话下。 叶无忧知道自己遇到了强敌,此人不是普通武将,武功路数带着江湖气。她感觉谭将军在消耗她的体力,像是在逗她玩儿一般,引她发怒,看她无能为力。 贺惜尧看出端疑,他一个闪身,趁其不备,点了李祥的穴位,转身与叶无忧二打一。 两个高手,一前一后夹击,饶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很难一一应对他们的招式。 未免伤及贺惜尧,叶无忧收了鞭子,赤手空拳与谭将军缠斗。这也给了谭将军很大的发挥空间,他不用着力应对鞭子的突然袭击,拳头虎虎生威,拳拳到肉入骨。 贺惜尧眼看一击重拳落下,叶无忧躲闪不及,只能硬接。贺惜尧飞身上前,一脚踢出,转移了谭将军的攻势。谭将军转而攻击他,两人你来我往,贺惜尧将他引出房间到了院中。 将军府中的护卫团团包围过来,叶无忧挡住他们,几个鞭子下来,打伤一片。 谭将军见势不妙,不再相让,几击重拳重重的落在贺惜尧胸前,他连连后退稳住阵脚。 “无忧,快走!” 贺惜尧吞下翻涌的血,出声提醒叶无忧。 此时的谭将军已经朝叶无忧打过去,攻势也狠厉起来。 贺惜尧看着官兵重振旗鼓,一波手持弓箭的士兵对准叶无忧,只待她超出谭将军的近身范围,便万箭齐发。 他的胸口很痛,胸骨好像断裂了般。 怎么办?贺惜尧焦急的想着办法。 贺惜尧一个起身,飞身到谭霜那边,一边喊到:“无忧,快走!” 谭将军见此情形,也飞扑过来,一掌打在贺惜尧的后背。贺惜尧猛的喷出一口血,疼痛让他瞬间倒,又吐了一口血。 与此同时,弓箭手的箭如雨般落下,纷纷对准叶无忧。 叶无忧鞭子一挥,箭如长了眼般,又飞了回去。弓箭手一一倒下,死伤一片。 那鞭子如长了脚的蛇,一圈一圈缠住了谭将军,生生捆住了他。 “谭少坤,你敢伤他!” 叶无忧飞身一掌将要劈下来,却听到贺惜尧虚弱的声音:“走,走……” 一声声重复着,他的眼睛虽望着她,却眼神涣散,看得出他伤的极重。 叶无忧思考片刻,收了掌式,一把抱住贺惜尧翻墙而逃。 待谭将军挣脱鞭子,他们已逃出将军府,他无心再追,上前解了闺女和李祥的穴道。 “爹!” 谭霜甚为担心,先是查看父亲有无受伤。而后一把抱住父亲,心有余悸。 她知道错了,是她引狼入室,差点闯了大祸。 第67章 一滴伤心泪 “好闺女,爹爹怎会有事呢,放心吧。” 谭少坤乐呵呵的安慰谭霜,他是真的没事,但也从这件事上看出闺女的成长,甚是欣慰。 “爹,黑水村是怎么回事?你招惹了江湖人的追杀?” 谭霜着急的想知道来龙去脉,她不相信她爹是滥杀无辜之人,但叶无忧也不像蛮不讲理的江湖人。究竟怎么回事? “闺女长大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晓也无妨。” 谭少坤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 “一年前,黑水村村长发现了黑油,他上报给我。这东西用在战事上是如虎添翼的,但无情崖处邻国交界,一旦敌国发现不免一场争夺战。” “所以,我本想秘密着人开采。但黑水村其他村民知晓后起了贪心,他们鼓动村民一起出动,先行进入无情崖。一部分利欲熏心的村民竟然私自开采倒卖,既然他们只讲利那我只能抛开德行。” 要知道黑油流入世面必然引起多方关注,到时候战火四起,平安县恐难安宁。 “我派人封锁了消息,制造地震假象,将黑水村封锁在了无情崖,断了他们的出路。那黑油也封在其中,运出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谭霜觉得父亲做的虽绝,却有他的道理。一时之间她也很难判断对错,父亲身为将军要做的是保卫平安县太平,这一点他做到了。 “既然只是村民,为何会有武林中人为此事找您麻烦?” 谭霜想到叶无忧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分明只是听信一方之言,没有给父亲辩解的机会。 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怨气的,毕竟在她心里对叶无忧是有崇拜与羡慕的。 “这,爹也不知道……” 谭少坤也颇为疑惑,难道这两人去过无情崖?看他们的武功,的确可以来去自如。那地方,普通人可能会误打误撞进入,要出来确实难得很。 黑水村村长是个大义之人,但在村民与他之间却犯了糊涂。他知道谭将军武艺高强,为了防他,竟然准备了悠然香。 这个村子的人都不简单,心眼儿一个比一个多,有私卖黑油的,还有卖情报给他的,更有撺掇村长做出错误决定的……一个村子只出了村长这么个大义之人,却最后被自己人害了性命,全村不得善终。 有时候他在想,这黑油不是证实村长人品的,倒是用来考验村民人心的。贪念一起,不能承受其重的人必然被其反噬。 “好了霜儿,早点去休息吧。” 谭少坤打发了闺女,他有另外一件事忧心忡忡。 当年,也是这样的月夜,他杀了贺家全家。他怎会不知,贺家是五口而非四口,他就是想给贺家留个苗儿。 毕竟他当年受过贺太医的恩惠,才有了霜儿这个好女儿。皇命难违,他不敢用全家人性命去赌,至少违心遵旨。 而今看到同行的那个男子,他有些恍惚,太像了!他与年轻时候的皇上……太像了! 怎会这样? 难道当年传闻是真的?贺太医带走了良妃之子?那……他究竟有没有杀死皇子?按照年纪来说,当年杀死的那个男孩儿应该不是,从未出现的那个孩子……是……皇子? 那么,今日见到的,很可能是贺家最小的孩子,良妃之子! 想到这里,谭少坤惊出一身冷汗。他坐立难安,急匆匆去了谭霜房间,见还未熄灯,敲了房门。 “爹……” “霜儿,今日被爹打伤的男子,你可知叫什么?” “霜儿不知,只听过姐姐叫他阿尧。” “可知他姓什么?” “不知。”谭霜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现在才发现,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便领回了家。她……竟如此没有危险意识,险些害了父亲。 “嗯,霜儿早些休息吧,其他的爹会处理。” 谭霜乖巧的点了点头,关上门。她的脸上满是歉意和伤心,却也知道什么都不做,才对爹爹最好。 她暗暗发誓,从今之后好好习武,绝不偷懒。以后少出门,不给爹爹招惹是非,更不会结交不必要的朋友。 既然她的抱负是上阵杀敌,如爹爹般保家卫国,那么潜心学习武艺兵法比羡慕他人牢靠的多。 谭少坤回房间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查清当年贺家人口最为关键。便差人去安荣镇打探消息,不论户籍还是邻里的口述都不放过。 如果他所猜不错,那么朝堂局势将会有变。他……很难置身事外了。 月色当空,皎洁明亮,然而脑海中那团火却在记忆中整整烧了十年。 冤有头,债有主。该来的,总会来了,逃不了,逃不掉…… 逃出城外的叶无忧,从未如此狼狈过。她一向单打独斗,却不会这般鲁莽。她的每一项任务都会摸清楚对方的底细,最后一击即中,不拖泥不带水。 如今,她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它似乎不太由自己做主了。 他,到底是自己的劫还缘? 她借着月光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男子,脸色惨白,嘴角还有大片血迹。 “唉,可能我才是你的劫,自从遇到我,你哪一次不是重伤?” 她究竟怎么了?本该借机会与谭将军多了解情况,怎滴就动手了呢! 她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是她害得贺惜尧再次受伤,反而觉得是他拖累了自己,真该打! 叶无忧不敢在城外逗留,一路向无情崖附近的山林逃去。 那里丛林密布,山峦叠嶂,纵然是谭少坤也不敢贸然动用大批士兵去那里搜索。 她带贺惜尧来到了之前的那片湖,生了火。她解了贺惜尧的衣服,仔细的查看伤势。胸骨断裂,需要接骨,这个不难,手起手落,三下两下便接好了。 最后渡了内力,上了药,折腾了一夜,她筋疲力尽的躺在旁边……呼呼睡着了。 贺惜尧醒来时,胸口疼的厉害,但也无大碍,相必是无忧救治了他。 他此时还动弹不得,眼睛盯着叶无忧的睡颜,慢慢的将手伸过去,把挡在她脸上的头发撩开。最后,覆在她的手上,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一头鹿在舔他的脸,他是被这黏糊糊的舔舐感扰醒的。 贺惜尧无奈的用手隔开,阻止那头鹿继续舔舐他。胸口的疼痛让他无法起身逃离,只得开口求饶。 “小鹿,麻烦你去吃那边的草,我不是你的食物。” 那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又瞧了瞧他,才抬腿离开。 看来万事好商量,也适用于动物。他庆幸,自己遇到一头好说话的鹿。 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判断应该有蛇在靠近他,可他还没看到。 即便看到又能如何,他无法动弹,好像只能任人宰割。他胡乱摸索着,手边什么都没有,又在胸前摸索一阵。还好,找到了那把随身携带的小刀,那是爷爷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他右手握着刀,闭着眼睛,等待那条蛇的靠近。 几乎同时的,蛇咬着他的手腕,他的刀插入它的身体,蛇牙再没有机会拔出来,它便死了。 软踏踏的身体,下部分压在他的手腕处,下部分瘫在地上。 “不知道,无忧回来,会不会开心?” 还记得上次他抓到一条蛇,她还有些兴奋,夸他蛇羹做得好。 蛇羹二字在他脑海里迸发出火花,瞬间炸开。 “那蛇,有毒!” 是了。那蛇名绿尾,除了毒牙有毒,蛇肉也有迷人心性的作用,会让人变得暴力狂躁。使用的时候加入青芜草可抵消毒素……奈何当时他~没想到。 难怪无忧会那么莽撞的动手,原来是他闯下的祸端。 那些村民……也可能因为蛇肉……他们的死,他也有责任。 他恨恨地用力锤着地,手腕牵动着蛇身,一起抖了几抖。这才让他清醒几分,他抬起双手,用左手将蛇牙拔出。伤口处的血并未变色,他知道,自己的血依旧可解百毒。 叶无忧从天而降,背后拿了个大包袱。还未落地,便看到一人一蛇,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阿尧,你没事吧?” 贺惜尧看见他便露出微笑,虽然唇色依旧惨白无力,身体不能动弹,却显露出他并无大碍。 “没事,不必担心。” 贺惜尧淡淡的说着,抬手展示手腕,那血顺势而下,如一条小河。血色鲜红,伤口处的牙印很深。 叶无忧从胸口摸出伤药,又从贺惜尧的衣服上撕了一条布。却被贺惜尧拦住了。 “无忧,喝一口我的血。” 叶无忧蹙眉看着他。 “在黑水村时我们吃了蛇羹,那蛇的肉有毒,会令人暴戾。喝了我的血可解毒,好在当时你吃的不多,否则运功后会发狂。” 叶无忧找到了困扰她多时的答案,难怪她会那么莽撞不受控制的出手打谭少坤。 叶无忧将唇覆在他的手腕处,轻轻吮吸。那轻柔而温暖的触感,瞬间如电流般直冲大脑,又四散至四肢百骸。 他的心在狂跳,他的身体酥酥麻麻,一阵悸动,就像飘荡在云层之上,此刻他拥有从未感受过得快乐。 贺惜尧觉得很热,脸很热,耳朵很热,身体很热,手也胀胀的,软软的。 他不由自主的伸开手指,触碰到叶无忧脸的那一霎,又缩了起来。 他……在做什么。似乎不能抑制的,他想触碰眼前的人,想抱住她,想…… 一滴泪从眼角划过,眼睛痒得轻轻闭上。 只是片刻,叶无忧的唇离开了他的手腕,令他难以自抑的红温如退潮般消散。心,也空落落的,像是被挖空了般,有点凉。 “这条蛇可以直接吃吗?有毒吗?” 叶无忧丝毫没有察觉贺惜尧的异样,她的心和眼都放在那条蛇的身上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送上门的猎物省去了她自己动手,只可惜她只能简单烤烤,少了贺惜尧的厨艺,也只能糟蹋了这上好的蛇肉。 “无毒。” 与此同时,一滴泪悄悄滑落。她终究没那么在乎他,甚至他都不如那条蛇的肉来的有吸引力。 她为什么会说喜欢自己?他从来没有问过,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值得她喜欢。 如今,他觉得,是他放不下这份喜欢。而她,或许只是一时的喜欢,而这份喜欢并不长久。 第68章 解开心结 “阿尧,你最近吃的很少,你瞅瞅,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的厨艺是差了点,这也是没办法啊!她平时都是这样的,能凑合就凑合,等他好了大不了带他去吃点好的。 叶无忧有点心疼的看着贺惜尧,他不像是会挑嘴的少爷,怎得现在什么都不吃,几口就打发了。 “我只是没胃口。” “你没胃口也要吃呀,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好?” 叶无忧着急的说着,这都五天了,虽然可以行动了,身体却越发虚弱。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睛无神,时常瞧着湖面发呆。 “我带你出去吧,这里毕竟不是养伤的好地方。” 贺惜尧的身体的确已经好了,但心里却像堵了一块石头,坠得慌。 “好。” 面对有些沉默寡言的贺惜尧,叶无忧露出几分无奈。 “阿尧,我好像……克你。”叶无忧将憋了几天的话终于吐了出来,顿时轻松许多。 “虽说我不信这些,但事实上,自从遇到我,你就一直在受伤。” 所以,这是在铺垫吗?觉得他们并不适合在一起? 他的心在痛,他的血都是凉的,他的头有点疼,眼睛酸酸的,看向她时,眼泪簌簌下落。 他还没有等到宣判,眼泪就已经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你哭什么?” 叶无忧看到贺惜尧流泪的时候,心都漏了一拍。 还未来得及问清楚,人已经跑了过来,用手背帮他擦掉眼泪。 贺惜尧觉得自己很懦弱,竟然在喜欢的人面前哭, “难道你也这么认为?”叶无忧慌乱的解释道:“虽说事实胜于雄辩,但也不是不能破解,不如我们进庙拜一拜吧。” 她自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这是她想到的唯一有效的办法了。 “万一拜过之后灵验了,你也少受着伤,百利而无一害。” 叶无忧试图劝说贺惜尧,不过这话她更像在说服自己。 如果让金羽阁的师兄师姐们知道自己会进庙求仙,恐怕她要被笑掉大牙的吧。不管了,万一有效呢,岂不是救了阿尧。 贺惜尧有种春回大地,大地回暖,万物生长的感觉。她,竟然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觉得他是累赘。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无忧,却被对方迅速拉住手,不由分说道:“走吧,找个庙,顺便找个好地方,你这身体经不住折腾了。” 原来,是他想多了,无忧没有想和他分开。 平安县还真有个香火很盛的地方,名曰无望寺。叶无忧稍稍问一问,大多都推荐她来此处,据说很是灵验。 贺惜尧有点不解,他们得罪了谭将军,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不怕被追杀吗? 叶无忧却毫不在意,她说平安县能在一个县令和将军手中繁荣至此,那么这两个人都算是个人物。 她当初冲动了些,未问清楚情况是她的问题,待到合适时机,将事情解开也并不是无可能。 她总觉得,这样能称之为人物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所以,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两人进了庙,潜心拜佛,所求之事却不同。叶无忧希望佛祖保佑贺惜尧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贺惜尧却希望所有坏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莫要牵连无辜,尤其是不要发生在叶无忧身上,如是非要有人承受恶果,那便他来承受。 路人都在提求签,一求一个准。贺惜尧问道:“无忧可想求签解惑?” 叶无忧摇摇头,她有什么可求的?没有。她想要的都已经拥有了,来此处也不过求个心安。 贺惜尧有些不好意思的扣扣手指,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说道:“我有。你……等等我。” 他想求的,他现在已然拥有。但他想要求个果。他想问问佛祖,他和叶无忧在一起,能否有结果。 贺惜尧虔诚的摇着签筒,一根竹签掉落,他只看了上面几个字,已然神情黯淡。下面的签文他已无心再看,只将它放回签筒。 如果他看过便不会一直惴惴不安,小心翼翼了。虽是下下签,签文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惜,有时候人的胆怯,容不下半点闪失。 “怎么如此失望?求得什么,这般不好?” 叶无忧看着贺惜尧的面色难看,神情恍恍惚惚,极其落寞。 “我想问何时能为父母兄姐报仇,可惜,并不如愿。” 他撒了谎,而这个谎言就像一语成谶般如影随形。 人真的不能随便说说,因为很可能会成为谎言中的梦魇,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曾经的话终会成真。 “这件事,你大可放心。”叶无忧给他吃定心丸,保证道:“我们……我们这样,你的事当然就是我的事。我们一起报仇。” 贺惜尧很感动,他觉得自己不再一个人。他总觉得自己不祥,他在乎的人总会离他而去。 如今有人爱他,他同样抱之以爱。心中的柔软让他情不自禁,抱住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以前他不自信,总在等无忧主动。 这次,他也会随心而为,主动拥抱。 他的拥抱,轻轻地,单薄的胸膛并不温暖。叶无忧却对这样的主动很是欣喜,毕竟有所回应的情感才不算是一厢情愿嘛。 他们相拥着,确定着彼此的喜欢,享受着彼此的喜欢。 树上的鸟儿成双成对的飞过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它们落在枝头唱歌,又飞到屋檐下停留,最后飞到空中肆意翱翔,又如蝴蝶般辗转飞舞。 空气里好像撒了蜜糖,甜丝丝的。心是甜的,闻到的味道是甜的,看到的一切也都不一样了。东西还是那个东西,却好像更加生动的闯进眼帘,变得鲜活无比。 贺惜尧从胸口摸出簪子,有些羞涩又坚定的展现在叶无忧面前。 “这是我亲手做的簪子,你……可喜欢?” 叶无忧拿在手上,抚摸着,欣赏着。她很快发现了端疑,拆开木簪,里面的金子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这个簪子很实用啊!” 她很喜欢,真的很喜欢。市面上的簪子大多很花哨,不适合她的职业。这个簪子就不同了,无论何时她都可以带着,样子很保守,却很符合她的审美。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簪子内有乾坤,金子的灌入使得木簪更有韧劲儿,作为武器很是合适。 贺惜尧小心的观察着叶无忧的反应,直到她露出欢喜的表情,他才放宽了心。她是喜欢这份礼物的,他的第一件礼物。 “帮我戴上吧。” 叶无忧将簪子递过去,她看过戏文,喜欢的人送的首饰,要亲自戴上才更浪漫。 她也是没想到,戏文里的唯美一幕,今时今日她也可以感受到是何等心情。 快乐会让人沉醉,同样也会在快乐中做出不同于平日性格的事情。就像现在的叶无忧,她的笑容灿烂无比,她从未如此开怀的咧开嘴笑过。 阳光下,一对有情人在爱意满满的氛围里,表达着彼此的心意,时间带走了过去,却定格在了毫无遮掩的笑容里。 “好看吗?” “好看。” “是我好看,还是这簪子好看?” “你,好看。” “好烂的问题,哈哈哈哈!” 叶无忧并不在乎问题的答案,她似乎只想问出世上女子都爱问的问题。但她的笑告诉她,这些问题都不适合她,不是不在乎,而是不匹配。 “今天高兴,请你吃好吃的。” 叶无忧拉着贺惜尧的手,走出寺庙,走在大街上,走进那家最大的酒楼。 他们俩原本就住在这里,还是自家小姐的朋友,掌柜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做上宾款待。 掌柜的行为让叶无忧断定,谭将军并没有追杀寻找他们。 最好的菜,配上最好的酒。叶无忧今儿高兴,酒性大发,喝了不少。 也是这个时候,贺惜尧发现他的无忧是个酒鬼,好酒。 醉醺醺的无忧,呼吸里带着酒精的味道,打着饱嗝。 她拉着贺惜尧飞上了屋顶,一边喝酒一边看星星。 天上的星星很漂亮,这边闪过那边闪,仿佛彼此有感应。瞧!它们遥相呼应,似乎也是心意相通,哪怕隔着千里万里。 夜里的风凉凉的,像是往骨缝里钻。这样的风吹的叶无忧不舒服,酒劲儿上来了,晕晕乎乎。 她干脆躺下,眼神涣散,看不出在瞧着什么,又瞧到了什么。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贺惜尧笑的无奈又宠溺。叶无忧开心时是个酒蒙子,还喜欢撒酒疯。 可笑又可爱,谁能想到,拉着人在屋顶喝酒看星星的人,是个杀手? 贺惜尧抱起叶无忧回了房间,盖好被子便离开了。 这几天,他如翻山越岭一般,先是质疑无忧的爱,又自我怀疑。 如今彼此的感情又精进不少。无忧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打破他的“不确定”,她是察觉到自己的心思的,却又保留了他的自尊心,悄悄地给与安抚。 这段感情,对无忧并不公平。他该全心全意的对待,不该唯唯诺诺,陷入心魔。 无忧是一个懂得自己要什么的女孩子,如果不爱,又怎会做这么多? 倒是他的不配了,做了那么多假设,来干扰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也该心无旁骛的付出,才配得上这样好的女子! 与她在一起,全心全意的爱,全心全意的付出,哪怕天不遂人意,能与这样好的无忧在一起过,也该此生无憾的。 何必纠结明日如何,结果怎样。爱吧,她值得。 第69章 爱的表达 这几日,叶无忧可有口福了。她也奇怪,明明是想让阿尧长几斤肉,没想到,肉都长她身上了。 罪魁祸首,还能是谁? 阿尧的菜,最先让佟掌柜刮目相看。他只想借长悦楼的厨房给叶无忧做好吃的,自从他想通了之后,就发挥所长,激进弥补。 佟掌柜从一开始的不屑,但后来甘拜下风,一直追着贺惜尧,非让他留在长悦楼做大厨,开出的月薪也是十分诱人。 好说歹说,贺惜尧留下几个菜谱,可惜没有一个厨子能做出他的味道。 佟掌柜最后放弃了,与贺惜尧处成了往年好友,每每出了新菜,打着试菜的名义,他先入了口,啧啧称赞。 最后,佟掌柜与叶无忧成了……酒友。一起吃着贺惜尧做的美食,喝着佟掌柜私藏的美酒,两人好不快活! “佟掌柜,无忧,你们……”少了点,这是他第几次劝阻了? 两个酒鬼在一起,会怎样?天天醉! “老弟,老……弟,这菜不错!对得起我这陈年佳酿!” 刚与叶无忧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后还不忘夸一夸贺惜尧的菜。 “酒,是真不错!佟掌柜,再来一杯!” 叶无忧举杯就碰,碰完就喝,一饮而尽。一坛酒,他掂了掂,所剩无几。 他对酒向来无感,别的不说,沾酒就醉这一点,他就与酒无缘。 贺惜尧有时候是羡慕佟掌柜的,他能与叶无忧畅饮,志同道合。他却只能做个倒酒的小厮,在他们旁边伺候着,多少有点泛酸。 他的厨艺是佟掌柜欣赏的心头肉,可令他拿出珍藏多年的酒。可叶无忧不同,她的心里,酒是第一位,并非如佟掌柜般因着欣赏他的菜才端起杯中酒。 这一点,他是吃味的。他希望他的菜,他的手艺能在她的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至少能比过她爱的酒。 因着这一点,他牟足了劲儿,可一次次的失望让他认清了现实。 他有一百道一千道菜可以征服佟掌柜,却无法做出一道菜足以让叶无忧放下手中的酒。 贺惜尧不服气,叫着劲儿,默默地以无忧忘酒为胜,绞尽脑汁想着菜谱。 他,没有赢。却带火了长悦楼的生意,很多名流慕名而来,非要尝一尝新厨子的菜。 当然,万小晗和谭霜也是慕名而来。大家都是听说长悦楼来了个厨子,每日都有新菜,每一道菜都令人垂涎三尺,念念不忘。 自是有人不信,前来挑衅,尝过之后,果真如传闻般。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神乎其神的传开了。 之所以令人念念不忘,是因为贺惜尧从不重复菜肴。做出的菜都是非卖品,专供叶无忧,只是因为多出的会卖掉,才引得众人前来。 因供不应求,每日只能先到先得,与价格无关。这一规矩一出,开门时经常门可罗雀,甚至有人为此竞价,场面混乱不堪。 “这世上,竟有我吃不到的东西!哼!今日吃不到,我拆了这楼…” 万小晗不耐烦的等在队尾处,看着人山人海挤不进去的状况十分恼怒,他真想一掌劈开这人群! “呦!我道是谁如此大言不惭,原来是万小公子。” 谭霜听闻长悦楼来了新厨子,做的东西均是仙品,人间难得尝一回。她心痒难耐,今日特来见识一番,没想到竟碰到这小子在此口出狂言,还真是本性难移。 “谭小姐,有礼了。” 见来人是谭霜,万小晗收起暴躁,恭敬谦和的回应。 “万公子,有礼。” 既然万小晗不想惹她,她也不想招事儿,彼此以礼相待。 “你去找佟掌柜,我要雅间,其他人……清场。” 万小晗与随从低语交代,随从领命转身从后门跃入。 “谭小姐,之前多有得罪,今日有幸,万某想约谭小姐品尝新菜,可否赏脸?” 万小晗虽说继承了父亲的暴戾脾气,却也有母亲的悉心教导,他更懂得自我控制。 在这一点上,他相当自信。他不必像父亲需得找到如母亲般的人儿才能得到救赎,他自己就可以自救。这是他倍感骄傲的事情。 谭霜自然是愿意的,与万家打好关系,于父亲而言,还是有好处的。 “好,多谢万公子。” 不多时,万小晗的随从回来,带着他们从后门进入酒楼,一路引到雅间。 佟掌柜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出门解释,告知大家长悦楼今日休息,不对外营业。 如此既能招待万公子,也不必得罪了其他贵客。 安排妥当后,佟掌柜进了雅间,招待好今日贵客。 “万公子,真是稀客呀!” “听说佟掌柜近日得一厨子,做的菜千金难求。” “只是谣传,本店并未聘请新厨。” 佟掌柜讲出来龙去脉,他知道贺惜尧并不会久留,这菜便不可能一直供应。 不如说了实话,免去以后的麻烦事儿。 “原来如此。”万小晗得知缘由,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今日能否吃到传闻中的美味佳肴。 看出万公子的意图,佟掌柜拍着胸脯保证道:“今日的菜肴我已为万公子备下,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谭霜叫住佟掌柜,她在意的不是能否吃到什么,而是好奇做菜的厨子与他的爱人。 这等神仙眷侣的故事,打动了她,她更好奇他们的是怎样的人。 “可否见一见这两人?” “嗯?佟掌柜,我也想见一见。” 万小晗也觉得难得,这样的人见一见不会亏。 “见我们?你确定?” 在佟掌柜“撵走人”的时候,叶无忧就察觉不对。没想到来的人竟是他们俩,真是不打不相识,他们今日倒是凑到了一起。 听到声音,谭霜猜出是谁,立即站了起来,神情中有紧张与愤慨。 “谭姑娘不必紧张,今日见面也算有缘。” 叶无忧也想去一趟谭将军府,向谭将军道歉的。这几日她左思右想,发觉那黑水村的人却不老实,死到临头依旧害人不浅。 “有缘就算了。姐姐既然在,我正好把事情说清楚。” 叶无忧不客气的进了包间,坐在了对面,贺惜尧紧随其后,面无表情的坐在了她旁边。 “我问过我爹,那黑水村村民都是黑心的,不仅要把黑油占为己有,还买了悠然香杀害我爹,只是我爹对他们的事情了如指掌,才先下手为强。” 谭霜眼神肃厉,继续说道。 “这样一群人,你们若还想着为他们报仇,大可再来,我与我爹在将军府随时恭候。” 谭霜说完,并不想与他们同桌吃饭,起身便要走。 “谭姑娘,上次是我鲁莽了,改天会登门道歉。” 叶无忧没有拦着,只是承认了错误。 “谭姑娘,无忧只是先前中了蛇毒,才性情暴戾,冲动下动了手。我们与黑水村村民也只是萍水相逢,被其蒙蔽欺骗才生了打抱不平之心,没想到……得罪了。” 贺惜尧第一次说了这许多话,他知道叶无忧看着冷面无心,却对谭姑娘心生好感,不想他们继续误会。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长了教训。本就不是一路人,还是江湖不见吧。” 虽然话已经说开了,但涉及到父亲安危之人,她还是有嫌隙的,不愿再多有交集。 “哎!等等我,等等我!” 万小晗听出了其中意思,不知怎的,也不想与这两人同桌吃饭,便起身追了出去。 “小姑娘,倒是挺有趣的。” 叶无忧有些欣赏谭霜了,做人很有原则,又有责任感。面对亲情友情分的清楚,倒是个明白人。 “还有心情吃东西吗?” 贺惜尧拉着叶无忧的手,怕这些人对她有所影响。 “怎么没心情?我心情好的很。” 这次她没有喝酒,与贺惜尧坐在上好的雅间,你一筷我一筷,给彼此夹菜,难得的二人时光。 “阿尧,明天我们就走吧。” “嗯,好。” “我准备了一份道歉礼,晚上我们一同去送。” “为何是晚上?” “我怕谭姑娘性子上来,恩怨分明,拒绝我的道歉,面子里子都挂不住。” 贺惜尧被这句话逗笑了。自从他们在一起,好像他变白了不少,稚嫩的面庞多了几分英气。 “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是叶无忧第二次夸他,如此直白,毫无修饰。 那次,她夸了他,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这次,贺惜尧没有害羞,很自然的摸了摸叶无忧的脸蛋,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无忧。” “嗯?” 来自胸膛前的疑问,见贺惜尧没有回答,她满脸疑惑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睛澄澈而明亮,她的眼睛纯粹又充满问号。 贺惜尧一把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极不自然的解释道:“我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嗯,好。” 叶无忧像小猫似的蹭着他的胸膛,她分明听到他的心跳快了几分。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能亲到了。她有点怒其不争,多好的机会,就这样被他硬生生按了回去。 “哼,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再不亲,老娘自己上!” 叶无忧在心里想着,她是很期待阿尧主动的,但是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第70章 酒后吐真言 夜里,毫无预兆的飘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很快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一时间,地上是雪,墙上是雪,屋顶是雪……他们被雪包围了。 “雪这么大,晚上还送礼吗?” 贺惜尧并不在乎去与不去,和叶无忧在一起,哪里都好。 “的确有难度,雪这么大,很容易暴露。” 叶无忧当然不喜欢下雪天,会增加任务的难度,最重要的是……好冷。她不想出门! “不如,再多留几日?” 贺惜尧觉得这样的天气,出行有些不便。他盯着夜色里飘荡的无数白点,雪与血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情不由沉重。 他们,还是有共同点的。他们,都不怎么喜欢雪。 “嗯,留下住几日,等雪停,化了再走。” 叶无忧看着窗外,又瞧了瞧脸色淡然明显不是很开心的贺惜尧。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喝一杯?” 贺惜尧不胜酒力,无忧自是知道的,但她眼神放光,着实想来一杯,他不想驳了她的意。 “我去拿酒。” 叶无忧手指敲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雪无声的落下,每一片都落入黑暗,却侵袭着她的心。 她能看出阿尧有心事,也大概猜出与报仇有关。想来,这仇也有十年之久,他这一路迷茫又无助,总是在等待,自责与焦虑中度过。 所以,他习惯了把心事藏在心里,慢慢生根、发芽,只是这过程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他会考虑,他们之间的感情与报仇之间的关系吗? 至少,他现在是想与自己在一起的,她能感受到贺惜尧隐忍而深沉的爱意。 酒喝了两瓶,贺惜尧被灌了一杯,晕晕乎乎。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没试过。这次倒是可以验证是否传言属实,还是狗屁不通的胡诌。 “阿尧,你对我可是真心?” “嗯,真心。” “你对仇人,可有猜测?” “在京城。”贺惜尧说完,又加了一句: “在,皇宫。” “你怎知,就在皇宫?” “尚语,是我弟弟。” 叶无忧的酒差点喷出来,虽说她也觉得两人有些相像,但人家毕竟是皇子,阿尧怎会与皇家有牵扯呢。 “尚语,他告诉你的?” 叶无忧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之前应该不曾见过。尚语也不一定知道他们是亲兄弟,阿尧怎会如此笃定? 贺惜尧摇了摇头,像是讲着别人的故事一般慢条斯理的说着:“我猜的。” “玲珑镇那次被围剿,只有我是被刺杀的目标人物。我那么……普通,却非杀不可,联系到我与尚语的相似样貌,我猜,我们该是兄弟。” “我打听过,卢太守就是当年安荣镇的知县。能让卢太守无法处理的案子,一定不是案子本身有多难破,而是不能破,无法破。” “我爹是太医,年纪轻轻却辞了官,不回家乡,却甘愿窝在偏远的县城,远离京城。一定是要隐藏什么秘密,那个秘密与我和父母兄姐相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相似处有关。当初娘告诉我,我长得像外祖父,我引以为傲,现在想来不过是安慰罢了,我却当了真。” 贺惜尧好难过,伤心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趴在桌子上,哭的像只被人遗弃的猫,可怜又无助。 “还要喝一杯吗?” 在叶无忧心里,酒是可以忘忧的。不是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 贺惜尧像个听话的小孩子,给什么吃什么,哪怕是酒,他也顺从的喝下去。 含在嘴里,好辣,最后只好咽了下去。 “你,猜到仇人是谁了吗?” 贺惜尧摇了摇头,委屈巴巴的撇着嘴。 他的确猜不到,如果他是皇子,那么他也是个不被期待的皇子,所以才会被爹爹藏起来。 能在皇宫中让一个刚出生的皇子收到威胁,那么权势不容小觑。况且那人可能已经发现他的存在了,否则不会派出那么多人围剿太守府,这般兴师动众,不计损失,他必死无疑! 倘若那人知道他还活着,那么追杀会继续吧?他不能在这里暴露,他要去京城,那人的老窝,这样他才能引蛇出洞,让幕后之人露出真容。 “你和我会有将来吗?” 贺惜尧没有听清楚问题,耳朵不听使唤了,脑子迷迷糊糊,他感觉身边好安静,他好热。 叶无忧懊恼,如果知道阿尧这么快醉酒昏过去,她就先问最后一个问题了。干嘛要留到最后呢?前面的那些不喝醉也能问啊! 她将贺惜尧安置在自己床上,她去了他的房间。自己也喝了不少,但是她清醒的很。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所有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都有清晰而连贯的联想。 原来,他不是傻傻的听从命运安排的可怜虫,而是一直在默默地努力寻找真相。 如果真相是一张撕碎了的纸片,又被风吹的七零八落。那么,他在做的便是寻找收集所有的纸屑,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原来,他并非那么怯懦不自信,而是害怕失去而选择远离。 原来,他是渴望得到亲人的,哪怕对方一无所知,他还会傻傻的付出,不求回报。只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弟弟。 他应该也会知道,或许那个他爱着的弟弟,就是他成为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他,依旧不曾产生敌意。 这是善良吗?他比自己善良。至少,如果她猜到这一点,这个弟弟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亲近。 她,会憎恨,会摧毁,会仇视。唯独不会云淡风轻的祝福,殷殷勤勤的付出。 贺惜尧醒来后已是一天一夜了,他恍惚觉得还在那天夜里,他和无忧在喝酒。 他从床上醒来,却没看到叶无忧,而他意识到他在无忧的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满脑子的问号,他起身出门,差点撞在门框上。 “你的酒量太差了,以后还是改喝茶,比较适合你。” 站在门口的叶无忧正要出门,却看到刚要出门的贺惜尧,一副酒醉迷糊的样子。 她手上端着一碗粥,还有一点小菜,看来是要送给贺惜尧的。 “我……不太会喝,一点就醉。” 贺惜尧柔柔太阳穴,承认自己薄弱的一项,老老实实,态度端正。 “吃点东西吧,一天一夜过去了,是该饿了。” 难怪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对不上日子的感觉,原来已经一天一夜了。 雪已经停了,但地上的雪很厚,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脚印,抬眼望去,看行人的样子,积雪已经没过腰部。这雪,下的真大! 喝了酒,他觉得肚子不舒服,并不饿,也不想吃东西。但毕竟是无忧送来的,他很难拒绝。 贺惜尧吃的很慢很慢,一口一口,看不出粥有多好吃,也感觉不出有多好吃。 一个认认真真,慢慢吞吞吃东西。一个若有所思,却思无可思的凝视门外正对着的一棵盆栽。 见贺惜尧吃完了粥,叶无忧看着他,开了口:“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神情严肃,口吻平淡,这样说话的叶无忧,让贺惜尧有点害怕,怕她要说的话。 但,他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像一个等待母亲发话的乖宝宝。 叶无忧心疼的看着这样的阿尧,他从来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和他人的审判,在能力范围内获得自己想要的,能要的。 “你的母亲很可能是金老板的妹妹,当年生子难产而死的良妃。” 贺惜尧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虽然他已经有所察觉,他可能是皇子。但被人告知,他还是诧异,眼神里还多了一丝慌张。 “金老板,之前有找过我,也就是林府那次。虽然我没有亲自动手,也算完成了任务。林府老爷当年为了巴结京城官员,诱拐了金老板的妹妹,她最后辗转被送去皇宫。” “当年良妃与皇后几乎同时怀孕,良妃却先行产子,无奈难产,母子都未能保住。同时一直为良妃看诊的太医贺长年连夜辞官,下落不明。” 话音一落,许久的寂静无声,似乎连呼吸都没有,安静地有些可怕。 “你,还要报仇吗?” 贺惜尧没有思考的马上点头,却未看她一眼。 叶无忧没有说什么,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或许只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 如今倒好,他们都没话可说了,空气安静极了,她想说什么,却实在找不到。 “阿尧,兄弟,你可得帮帮老哥呦!” 佟掌柜的话打断了此时的平静,像在湖面扔了一颗石子,唤醒了贺惜尧的意识。 贺惜尧下意识的起身去迎佟掌柜,温声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小老弟,你也瞧见了,大雪封路,我这掌勺的大厨他来不了了!” 佟掌柜着急的直跺脚,脸上的表情从着急到无奈,相当生动。 “我去便是,您别急坏了身子。” 贺惜尧听懂了佟掌柜此番来意,自告奋勇开口帮忙。 佟掌柜没想到如此顺利,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哈哈大笑。 他可能在想没有看错这个年轻人吧,虽说平时话少,对人对事冷淡了些,却是明事理好帮人的。 “好好好,阿尧,这几日不白干,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虽说大雪封路,可住店的客人也不少,这么多张嘴,都要照顾好。 佟掌柜庆幸,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却有人为他排忧解难。这场雪不仅兆丰年,也着实旺他。 叶无忧能断定,贺惜尧是在逃。 他早就理清楚了其中关系,但他没有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怎么办。 作为杀手,她知道要杀一个人,最是简单。但要抽丝剥茧,寻找真相,让自己在真相里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却是很难。 他的没有答案,也给了她答案。 第71章 新奇的礼物 自从贺惜尧被佟掌柜征用以后,叶无忧无聊的时间就更多了。她经常一个人出去溜达,当然走的不是正门,也不是正路,而是屋顶。 自然,也不能用走来形容。外面的世界一片沉默,大家困在家中动弹不得。 有些人闲得无聊,开始清扫自家门前的积雪,然后堆在门口,如此越发~出不去了。 叶无忧对于“人间烟火”无感,尤其门窗紧闭,四下无人的情况下,她能看什么?又能干什么? 索性,飞出城外,外面的世界似乎比“人间烟火”更加壮观而辽阔。 层峦叠嶂的山,一个挨着一个。山峰上的积雪,像她吃过的乳酪,白的发光。 这时候山上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冬眠的已然冬眠。无法冬眠的也屯了“粮”,动物与人一样,会过日子。 但也有例外,比如若在这样的日子里看到厚厚积雪上的脚印,那么……就是上天送她的礼物。 当然,都是她闲来无聊,顺手牵来,然后转送给贺惜尧的礼物。在这上面,她乐此不疲,总觉得阿尧在收到礼物时脸上的喜悦,就是她外出寻找“礼物”的动力。 她喜欢送礼物的过程,并不在乎结果。因为她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说呢,都不能珍藏。 前天她在长悦楼院子里看到天上飞过一只大雁,她一个石子打下来。那大雁肥肥大大的,还没死掉,她背到厨房,给贺惜尧一个惊喜。结果,被佟掌柜看上了,好说歹说卖给了他。 昨天她去外面,看到一头鹿,高高大大的鹿角着实好看,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鹿角带了回来。犹记得那头鹿失去鹿角那一刻的忧伤,让她不禁想到爱哭的贺惜尧,心里还泛起一丝不忍。 奈何既已拿下,还能装回去不成。左右等上几年鹿角还能再长成的,但是这礼物不送,她全身都难受,只能委屈那头可怜的鹿啦! 至于今天送什么,那要看老天的安排,还有哪个倒霉蛋儿自动送上门来了。 今日的阳光很好,相必很多动物会走出来,如她一般晒晒太阳,溜达溜达。 踏雪无痕般的飞在枝头上,偶尔她会停留在树顶,左右观望。 这般好的天气,她就知道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这不,远处便有一个小东西,悠哉悠哉的晃荡着。到了近处一看,是只拥有漂亮羽毛的山鸡,在白雪的衬托下如一幅画,更像穿着五彩斑斓的羽衣的女子,在阳光下跳着轻盈的舞姿。 这样的山鸡,她不是没见过,在她眼里,好看抵不过好吃。不过,既然是送人,当然好看比较重要。 一片叶子飞过,无声无息,那只山鸡突然倒地。叶无忧用身上的鞭子将山鸡一下弄到自己怀里,这小东西羽毛柔柔软软的,摸着好舒服。 她刚要回去,从山洞里又走出一只山鸡,身后还跟着两只小的。 这样的阵仗,她很难不知道,它们是一家人。叶无忧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山鸡还了回去,索性不是为了吃肉,它没有受伤。 那只山鸡落到地上后,很敏捷的站了起来,马上带着那几只鸡麻溜的进了山洞。叶无忧有些好笑,原来那只山鸡是在装晕,它机敏的样子让叶无忧有些好笑。 这一幕让叶无忧也失去了再打猎的兴致,干脆直接回去。 在接近长悦楼的路上,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儿吸引了他。 她倒不是一个人美心善的人,也可能是恋爱的原因,她最近的心情好,总会做一些日常不会做的事。比如这次,她好心的停了下来,去探查那小乞丐的死活。 他是幸运的,遇到了从未日行一善却做了善事的叶无忧。在他还未冻死前,将他带了回去。 贺惜尧在厨房里忙活,心里却在犯嘀咕,往日这个时候无忧都会带点什么回来了,今日怎么迟迟不见身影? 人,最不禁念叨。这不,叶无忧抱着一个乞儿来到了厨房。贺惜尧和其他厨子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她这是哪一出。 “叶姑娘,平时你送的都是动物,今儿怎滴改送人了?” “呦,还是个小娃娃。” “什么小娃娃,分明是个乞丐。” “哎呦,厨房重地,别弄脏了地方,佟掌柜是爱干净的。” 厨房里的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越来越离谱。 “无忧,带去我房间休息吧。一会儿我让人送一碗热粥过去,给孩子暖暖。” 贺惜尧从纳闷中回过神,开始怜悯这个孩子。 等一切结束了,他立刻拿了做好的糕点回房间。这是他特意做给无忧的,还有那个孩子的份儿。 那乞儿在雪地里冻得太久,嘴唇发紫,全身发烫,烧的很厉害。 叶无忧将乞儿的衣服都脱了,泡在温水里,洗干净,找了贺惜尧的衣服穿上。粥是喝不下的了,她吩咐厨房做了姜汤,一碗一碗趁热灌进去。 贺惜尧进屋时,那孩子已经没那么烧了,体温降下来了。 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贺惜尧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孩子……很像他照顾许久的那个乞儿,那个……死去的孩子。 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眼睛瞬间湿润了。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样脸,上面很干净,苍白中泛着红晕。 “知道你心软,还不如带回一只猫狗,免得惹你掉泪。” 叶无忧虽是这么说,但心也软了下来。她扬起袖子擦掉滑落的泪水,晶莹剔透的小珠子,一个挨着一个,商量好似的排着队。 “一个男人,如此爱流眼泪,还这般惹人心疼。他是唯一一个爱哭却不让她厌烦,反而怜惜的人。” 叶无忧心里喃喃着,虽是埋怨,却仿佛在嗔怪自己,怎么就喜欢他的柔软呢~ 贺惜尧顺势覆在她的手上,就这样摸着他的脸。温热的鼻息呼在她的手腕上,热热的,痒痒的。 她感觉这股若有似无的鼻息顺着她的手腕一直往上流动,爬上她的脸,骚动着她的心。知道游经四肢百骸,最后冲上脑门,她才觉得脸上滚烫般的不自在。 她挣脱着,将手抽出来,双手捂在两颊,想给它们降温,更想掩盖自己的“罪证”,不被发现。 叶无忧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让贺惜尧有些好笑。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格外迷人。 她不自觉的用自己的唇盖在上面,从未有过的柔软,像触电般的酥麻让两个个人瞬间僵硬。 她凭心而为,却觉得美好至极。蜻蜓点水般触碰后,心满意足的咧出大大的微笑,却看见贺惜尧纯真的眼睛里泛着点点柔情。 贺惜尧此时如坠云端,飘飘然的找不到落脚点。 叶无忧那样的举动,让他猝不及防,却感受到了无限美好。仿佛他在山上看过的彩虹一般绚烂,犹如火烧云一般震撼。 等他从美好的幻境中走出来,眼前的无忧让他莫名悸动,无法克制的站了起来,亲吻了上去。 他的吻很拙劣,只是有样学样的用刚刚叶无忧的方式回应着,不自觉的用舌尖舔舐着她的唇。 叶无忧从一开始的被动化为主动,两个不懂接吻的人,因为彼此的试探,完成了真正的深情一吻。 叶无忧喘息着,她从未如此缺氧过。她更好奇,为什么贺惜尧不会粗喘,像她这样需要更多的氧气。 他的眼神依旧那么纯粹,但笑容中多了主导权的胜利姿态。她不服! 看来,她要多练练自己的肺活量了。按理说她不该那么菜,毕竟贺惜尧的武功在她之下。只是接吻而已,她却落了下风! 这只是她脑中一闪而过的不服气,转而便被唇齿间贺惜尧留存的气息勾去了魂魄,陷入甜蜜的回味中。 贺惜尧何尝不是呢,一吻过后,他的命都给了她,觉得世间再没有什么抵得过叶无忧的美好。 佟掌柜得知叶无忧捡了个乞儿,热心肠的他前来探望,还说要给乞儿找个房间住下。贺惜尧没有同意,现在孩子还没醒来,无人照顾是不行的。 佟掌柜称赞贺惜尧的仁义,命人搬来一张床,放在边儿上,方便他休息和照顾孩子。 这孩子遇到他们两人也算命不该绝,估计上辈子没少做好事,这辈子不用早早投胎。 次日,小乞儿缓缓睁开眼睛,以为自己死了。 他心想着,人死了也不错,活着的时候他都没住过这样好的房间。 温暖的床,暖和的被子,屋子里香香的,只是……他的衣服不太合身,长了的袖子被卷了几卷,正好在手腕处,腿上也是如此,这分明就是大人的衣服拿给他穿的嘛。 怎滴地府也流行小孩穿大人替换下来的衣服吗? 吱呀一声,门开了。贺惜尧端着药和粥走了进来,看到那孩子醒了,很是开心。 “你醒啦。” 他笑着走过去,淡淡的笑容如春风拂过,很是好看。 “你是阎王还是牛头马面?地府的人也怪好看的。” 小孩子童言无忌,说着心里所想,倒是让贺惜尧怔住了,有点不明白。 “地府顾名思义当是在地下,你能见到青天白日就该明白,这里是人间。” 叶无忧解释着,就是有点拗口,只有贺惜尧心领神会,明白过来。 “你还活着,是她救了你。” 贺惜尧眼睛看着叶无忧,告诉那孩子救命恩人是谁。 “谢谢姐姐!谢谢哥哥!” 小乞儿在街上要过饭,嘴甜得很。得知自己没死,还遇到了好心的哥哥姐姐,开心极了。 贺惜尧亲自喂粥,一口接一口,小心翼翼的照顾。 叶无忧看到贺惜尧的无微不至,突然想到,如果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她会很轻松。贺惜尧一定会将孩子照顾的很好,不像她,她可没这样的耐心。 第72章 离开平安县 “哥哥姐姐,我现在好了,谢谢你们收留我!” 那乞儿感激的跪在地上,咣咣磕了两个头,站起身继续说道:“我没什么可报答的,请哥哥姐姐告知姓名,我长大了如果有出息一定去找你们,送上大礼。” 小乞儿很是懂事,并没有赖在他们身边的意思,这让贺惜尧心中愈发不忍。 “如果我……长大不了,下辈子我再给你们当牛做马。” 小乞儿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转而咧着嘴笑着说。 叶无忧自是从未想过要这孩子报答,她也是平生第一次发了善心。但也收获了一枚美好的吻,算是救了这小子的答谢,她还有什么可期待的,不,她什么都不需要。 小乞儿的话落在贺惜尧心上,重重的,沉沉的,他负荷不来。 “你,叫什么名字?” 贺惜尧轻轻地问着,眼神里流露出怜悯和同情。 “没有名字。” 小乞儿摇摇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是孤儿,他以为他会死在那场大雪中,无声无息的。 “贺惜尧,我的名字。” 贺惜尧真诚的回答小乞儿上一个问题,然后以询问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不嫌弃,就叫和贺一凡。” 冠以他姓,平凡一生。他多么想救赎曾经的那个乞儿,却无能为力。眼睁睁见他没了生气,最后亲手埋葬了他。 如今,似乎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不想这个孩子还是那样的命运,没有名字,只有苦难。 “我,有名字啦!” 那乞儿眼睛里冒着光,开心的如同树上的雀儿,叽叽喳喳的重复自己的名字。 “我有名字啦!我叫贺一凡,贺一凡…” 叶无忧意味深长的看着贺惜尧,他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那么……他的未来,他是想有未来的… 贺惜尧探寻的眼神看过来时,叶无忧从思考转换成同意的微笑。她当然不会反对,这个孩子是他的生机,果然,错失了山鸡,送了个孩子,却是个大大的好事! 这大概就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她的运气,好像从没差过。 哄睡了一凡,叶无忧等在桌前,差点睡着。 “出去说吧。” 叶无忧也不打算说什么前缀,但以防万一还是出去说比较好。 “嗯。” 贺惜尧点着头,跟着叶无忧出了门。 叶无忧直接带他到了自己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贺惜尧关上门,坐在了旁边。 “你,打算带着他?” 贺惜尧知道她说的是谁,他有些心虚的低着头,觉得他今天有点自作主张了。 他没有征求无忧的意见,擅自做主,无忧很可能会怪他,毕竟他已经是个拖油瓶了。 “对不起,我看他实在可怜。” 贺惜尧像做错事的孩子,承认错误,试图得到无忧的谅解。 “你用自己的姓为他取名,是想认作弟弟还是做你的儿子?” 什么!贺惜尧被最后两个字震惊到了!他完全没有往那边想,只是觉得有缘,想给他一个名字,总不能让孩子姓旁人的姓,他没有这样的权利。 “姓和名都取了。你打算如何安置他?” 这的确是个问题。 他和无忧都没有这样的条件,他们居无定所。更何况他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都不适合带着这个孩子。 “不如,托给佟掌柜吧,他人心善。我们留下一笔钱,佟掌柜会悉心照顾的。” 对于叶无忧的提议,贺惜尧是赞同的。和他在一起,有的只是危险。救他是要他平安长大,不是和自己冒险,卷入更大的灾难里。 “最近天气好,雪融的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好。” 看出贺惜尧的心情不怎么好,叶无忧走过去抱住他,他的头贴着她的肚子,手揽着她的腰。 原本只是偶然落脚之地,却因为一场大雪,平白无故多了一份牵挂。 这里的人都很好,老实本分做生意的佟掌柜,与他一起工作在厨房的伙伴们,他们化作生命中每一帧融入到了他的生命里。 好希望,自己是个普通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忙碌在人间烟火之地,有幸福温暖的家。 可是,他的出生就带着灾祸。给他的母亲、贺家、所有遇到的人带来了灾祸,甚至殃及性命。 他欠了很多人一条命,又该如何偿还呢? “走之前,还有一件事得办。” 叶无忧拿出一个小本子,得意洋洋的。 “要送给谭小姐的歉意。” 贺惜尧有点疑惑,待他看清楚上面的字,才知道原来是一本武功秘籍。 “为何送这个?” 谭霜是个姑娘,她爹更是武功高强,他有些想不通。 “谭小姐,志向远大,却拳脚不佳。这个适合姑娘去练,会让她在武功上有所精进。” 叶无忧一个自豪的挑眉。 “她会因为这份礼物,感谢我的。” 当天夜里,他们一起去了将军府,那里依旧戒备森严。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贺惜尧准备了弓箭,带着武功册子的剪精准的射进了谭霜的房间。 他们悄无声息的隐没在黑暗中,也离开了逗留多日的平安县。 “将军,您让我接近的人叫贺惜尧。” 前来复命的小孩正是叶无忧救了的乞儿,原来他是谭将军安排去接近贺惜尧的。 一来探查他的真实身份,二来借机留在身边做个内应。 “果然是他。” 谭少坤了然于胸,心里的大石彻底沉在了心里。 “他们已经离开了,我被留在了长悦楼,托付给了佟掌柜。” 男孩儿恭敬的低着腰,问道:“将军,接下来该如何?” 既然确定他是贺惜尧,那么这个人最后一定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不如守株待兔。 谭少坤给了他指使,男孩儿领命出去了。 这个男孩儿是他特意从军营中挑选出来的,生兵蛋子,孤儿,懂得察言观色,算是机灵的。 十二岁的年纪却只有九岁的身体,九岁……该是能让他回忆自己身世的年纪,他们不一定同病相怜,却可以唤醒他的仇与恨。 当年的他杀了恩人,也失了兄弟,如今窝在这里,虽是有了安乐窝,却总是不得安宁。 毕竟他用了别人的身份,苟且偷生至今。该还的债总是要还的,他有些迫不及待…… 冬日的风凛冽的有点不近人情,贺惜尧和叶无忧相依在一起,守着柴火,彼此温暖着。 “谭小姐会收下你的好意吗?” 贺惜尧没话找话,他好想打破他们之间的宁静。 “我送的这么有诚意,又送进了她心里,她自然是会欣然接受的。” 其实,贺惜尧就不该问。叶无忧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自信的有些盲目,他从未看到过她除了自信和臭屁以外的状态。 她的生命里充满了无限生机,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打倒她,也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有所顾虑。 她总是想到什么就去做,好像枝头的鸟儿,飞走也是一瞬间的事,毫无预兆。 所以,之前他才没有安全感。他好怕她是一时兴起,不喜欢了,也就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夜空中闪过一条长长的白色光影,好像陨落的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 这是金羽阁传递的消息,一旦夜空出现此象,说明情况紧急,务必速速来报。 “怎么现在来任务?” 叶无忧不耐烦的嘀咕,这个时候走,就只能把贺惜尧扔在这里了。她责怪着任务来的不是时候,但也不得不快点离开。 “我有任务,现在必须离开。你往北走,有个县叫华光县,你在那里最大的酒楼等我。” 不等告别,叶无忧一个飞身就离开了。寒风肆意的夜里,就这样丢下了他。贺惜尧的眼角泛起泪光,带着离别的忧伤。 他伸出手却连叶无忧的衣角都没够着,他好想问,能不能带着他,他如今武功也不差,能帮到她的。 可惜,她扔下了他。他,也没有拦下她。 漫漫长夜,贺惜尧睡不着,撩拨着火苗发呆,看似在想什么,却是大脑空空。 他觉得一旦遇到叶无忧的事情他就会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人家一个姑娘都比他洒脱,他却总是悲歌伤秋,愧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去想,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摒除在外。 不管以后如何,现在他们是在一起的,这便是好的。 天快亮的时候,远处有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的听力一向很高,哪怕东西不在视线范围内,他都能先听到动静。 贺惜尧谨慎的躲在旁边的树后,观察声音之处。那个方向出现了一个地点,一点一点变大,他以为是熊,却觉得不太可能,这样冷的天气熊应该冬眠了。 再近一些后,他看清那是个人! 山上的雪有的地方化了,有的地方没化,他所在的地方还是有一层厚厚的积雪的。 他与无忧一路飞来,轻松得很。这里雪虽厚,却不会泥泞,所以他们选在这里休息。 那个人走的很吃力,却没有停下过,一步一步,目标很明确的向他这里靠近。或许是这里有火光,才会来这里寻求帮助的吧。 无忧说过,出门在外,要谨慎小心,不能大意。人可以心善,但防人之心也要有。 贺惜尧虽有猜测,但并不确定。他躲在树后耐心等待,看清来人后他忧心的走出来飞了过去。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贺一凡! 第73章 贺一凡的出现 “一凡,你怎么来了?佟掌柜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贺惜尧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贺一凡,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为什么? 贺一凡同样震惊不已,他遵照将军之命远上京城,连夜赶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要等的人! “阿尧哥哥!” 哇的一声,哭声震天!贺一凡虽说去过军营,可一天兵未当过。以前四海为家,朝不保夕,如今依旧如此。 总算有了差事,不必上战场,可任务却是盯人!好吧,盯个人而已,总比杀人好吧。 阿尧哥哥对他很好,像亲哥哥一般,可还是扔下了他。 谭将军只是发号施令,一个铜板都没给,就让他一个人去京城。他的衣服还是那一身,当初无忧姐姐给他换上的,不合身的衣服。 只这一身单衣,谭将军也不怕他死在路上。呜呜呜,想想他就想哭!没爹没娘的孩子怎么这么命苦!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全发泄了出来。贺惜尧抱着贺一凡,手足无措。他还是很心虚的,毕竟他主动抛弃他的,这和无忧抛下他一样,贺惜尧当然知道其中滋味。 “对不起,是哥哥的错。” 贺惜尧只能一个劲儿的承认错误,希望贺一凡能够感受些,不要再哭了。 贺一凡孩子气的哇哇大哭,哭到了贺惜尧的心里,他九岁之后再也没这么放肆的哭过了。 一边是羡慕,一边是心疼。贺惜尧抓起衣袖给他擦泪,却发现贺一凡冻得嘴唇发紫,全身哆哆嗦嗦。 “你是偷跑出来的?” 贺惜尧看清楚他的衣服就猜到了,他托付之人怎会有假?佟掌柜断不会放任他不管,再说他还留了不少银两,定会让他衣食无忧的。 贺一凡还穿着他的衣服,冰天雪地的,他才刚刚好,就这么跑出来了。 如果不是遇到他,恐怕他都未必走出这雪山!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怕,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贺一凡身上。 攥着的手,缓缓输送内力,好让他感觉暖和。 这样的温暖,应该就是娘亲怀抱的感觉吧。 他从出生便没有了亲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人。 没有人关心过他冷不冷,热不热,饿不饿,好不好。大多时候他是被嫌弃的,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二岁,跑去军营当兵都被嫌弃个子矮,太瘦了,当不得兵。如果不是谭将军相中了他,他可能就被扔出军营,自生自灭了。 这个冬天很冷的,他会冻死在某个角落,或许也算个解脱。 没想到他会遇到贺惜尧,待他如亲弟弟般,无微不至。虽说开始他是为了任务,现在他觉得任不任务无所谓了。他不能出卖哥哥,这世上对他唯一好的人! “嗯,我一醒来,怎么都找不到你们,佟掌柜说你们走了,但是他也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 贺一凡拉了拉披风,裹紧自己。 “我一着急,就跑了出来。我想找你们,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呜呜呜……” “你们……你们抛下我不管我!呜呜呜!” 贺一凡哭的稀里哗啦,他是真的很伤心,那几天是他此生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可惜,再一觉醒来,他又成了被抛弃的那个。他怎能不伤心,怎能不难过呢? “哥哥,再也不抛下你了。去哪里都带着你,你……别难过了。” 贺惜尧承诺着,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平时都是他难过的想哭,这下他可体会到叶无忧的无奈了。 带孩子,可真难! 贺惜尧一边劝着,一边输送内力。虽说天气不错,可山上的风还是很大。贺一凡穿着单衣,单鞋,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住。 好不容易贺一凡收了眼泪,稳定了情绪。贺惜尧带着贺一凡快速穿梭在林间,几个跳跃越飞越远。 贺一凡开始很害怕,后来却觉得很刺激。小孩子其实很容易熟悉情况,一旦相信一个人,就会放松,享受飞翔带来的快乐! 贺惜尧也很开心,他其实很怕寂寞,一个人行走在世间,像被抛弃的,被人不要的东西般。如今有贺一凡同行,也不错。 等到了京城,再好好安置他。 无忧走的时候手指的方向应该就是北边,贺惜尧是个路痴,但他没想到叶无忧的方向感也不怎么样。所以,总之,一个指错了路,一个走错了方向。 抱着贺一凡赶了半天路,终于来到了一个镇子。 镇口有个高大的门楼,门楼上写着三个大字:翠林镇。 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实在不习惯。心里盘算着给贺一凡买几件冬衣,准备好干粮。嗯,还要顾一辆马车,毕竟有孩子在,不能让他吃苦的。 贺惜尧拉着贺一凡的小手,怕他跟丢了。长长的披风拖在地上,上面沾了湿泥,越拖越沉。 贺惜尧左顾右看,找成衣店。 “请问,哪里有成衣店呢?” 贺惜尧在一个卖菜的摊位前恭敬的作揖问着。 卖菜的老伯打量贺惜尧一番,觉得这孩子甚是有礼,便指着前面的方向道:“前面路口右拐,走到头左拐,就能看到一个牌子写着李氏布庄,那里既卖布也卖衣,而且价格公道。” 卖菜的老伯之所以这么说,是瞧着贺惜尧一身素衣,长得好看却衣着朴素,肯定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多谢老伯。” 贺惜尧恭恭敬敬的道谢,拉着贺一凡向所指方向走去,寻找那个布庄。 李氏布庄并不好找,按照指示他依旧没找到。还是贺一凡眼尖,瞧见了布庄牌子,他们才兜兜转转找对了。 布庄牌子挂在二楼,那个楼面很是破旧,一楼的门是关着的,上了锁。二楼的梯子在最左侧,先进窄巷,里面很是昏暗,走五步才能发现楼梯。 这楼梯踩上去吱呀的响,许是听到了动静,从上面走来一个大婶。 她虽是中年发福的身材,面容却姣好。笑起来很是和善,令人心安。 “听到声音,就知有贵客到了。两位,小心脚下!” 大婶提着一个小灯笼,一边提点小心,一边为他们照亮。 贺惜尧拉着贺一凡小心翼翼上了二楼,抬头一看果然是布庄。 里面摆满了布,两侧也有成衣挂着,不同款式,不同布料,看着都是普通人穿的,没有很贵的衣服和布料。 “掌柜,可否给他推荐两件冬衣?” 贺惜尧抚摸着贺一凡的头,抚摸间内力在缓缓流入。虽是布庄,里面没有炭火,很冷。 大婶瞧了一眼贺一凡,又看了看俊俏的少年郎。他们的衣着都很普通,也大概知道他们的所需。 “有的,待我拿来。稍等。” 大婶走到右侧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又从柜台附近拿出一套衣服。 她走到贺一凡跟前,将两件衣服分别挂在他身前比划着。 “嗯,都是合身的,料子也都耐磨耐脏。你们可喜欢?” 大婶是看着贺惜尧问的,毕竟给钱的人最能做主。 那两件衣服都是素色衣服,一件黑色,一件灰色。虽说是冬日里,这样的颜色是基础款。但,对一个孩子来说,不免少了活力。 贺惜尧扫视一周,指着展示的一套衣服说:“这件可否拿下来试穿?” “当然可以,不过这件价格稍贵,料子好。适合过年穿。” 大婶一边说,一边留意着贺惜尧的脸色。见他对价格没有什么态度变化,果断的将衣服取下来,在贺一凡身上比划。 是合适的。蓝色细布料,上面有螺旋纹,领子和袖子是绿色的布条,蓝绿相间很是好看。 单单是这么比划着,都衬得贺一凡可爱又精神,仿佛合该是他的衣裳。 “掌柜,这两件还有这件,我都要了。” 贺惜尧琢磨着冬日里天气阴晴不定,多准备几件衣服,免得没有换洗的。 大婶听着笑不拢嘴,忙不迭的将衣服拿到柜台叠好打包。 “一共二两银子。” 贺惜尧伸手掏银子,不经意瞟到贺一凡的鞋子,湿了不说,还漏了几个洞。 “掌柜,您这里可卖鞋子。” “呦,这个我这里可没有。客官若是买鞋,出了门右拐再右拐,有一家鞋店。他家的鞋厚实!” 贺一凡已经傻眼了,他竟然有新衣服了,还是三件!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他不可置信又难掩的开心。 爱不释手的摸着那件蓝色花袄套装,惨白的脸上尽是笑意。 “掌柜,您这里可有地方换衣服吗?” 贺惜尧看到贺一凡的样子,也很开心,便想让他尽快穿上新衣服,再去找鞋店。 “里面有个房间。” 贺惜尧带着一凡进去,起初他有点不好意思,耐不住衣服的诱惑。 就这样,在贺一凡的帮助下,他换上了那件漂亮的衣服。 在穿的过程中,他便不自觉的咧开了嘴,穿上后更是合不上了。 告别了布庄老板,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鞋店。 这家店就在主路位置,虽说门店不大,却摆满了鞋子。一个中年男子正在里面修鞋,见有人进来,忙放下活儿走过来招呼。 “客官,来买鞋子吗?谁穿?” “他穿。” 贺惜尧说着,没看老板一眼,只顾着上下左右寻找中意的鞋子。 “孩子穿的都在那边。” 顺着老板指的方向,果然,各式各样的鞋子映入眼帘。 比起大人的鞋子,孩子的鞋款式更多,看的人眼花缭乱。 “他穿多大的鞋?” 这倒是问住了,贺惜尧也不知道,一脸雾水的看向贺一凡。那老板同时也瞧了过去,一瞬间四只眼看的贺一凡不知所措。 “我……我,不知道。” 贺一凡双手攥着衣角,吓得低下头。 “哦,我瞧着这双差不多。” 老板没有纠结,看出他们应该说不出答案,便推荐了一双鞋。 “你且坐在这里。” 老板从刚才修鞋的位置拿了一块干净的布,蹲下给贺一凡擦了擦弄湿的脚,然后将鞋穿上去,左右探了探,说道:“果然合适。” 贺惜尧却觉得这双鞋与他穿的衣服并不相配,他对穿着并不讲究,但不知怎的,就想给贺一凡好的。 “老板,那双靴子可有他能穿的吗?” 老板顺着手指看过去,那是一说黑色兔绒厚底棉靴。 “有,当然有。” 老板连连应答,麻溜的去找鞋子。他当然要积极响应,那双鞋抵得上试穿鞋子的十双了。 贺一凡穿上靴子走了几步,如同踩在棉花上,暖和又轻便,实在好看又喜欢。 “老板,这双鞋也帮我包起来吧。” 老板听到刚才试穿的鞋也要了,忙拿起来去包好。 给了钱,他们要去找客栈了。 第74章 人口失踪 悦来客栈,本镇最大的客栈。 贺惜尧住进去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里是个镇子,街道上却冷冷清清。如今住进客栈,也无甚客人,掌柜无精打采的拨着算盘,唉声叹气。 他不是个好事之人,尽管有诸多不解,却还是放在心里,不曾问出口。 “阿尧哥哥,这里好冷清,不如平安县热闹。” 瞧!就连贺一凡一个孩子都觉得冷清了。眼看就要过年,不该是这种景象。 “我们只住一日,明日我们准备好东西就走。” “嗯,知道了。” 贺一凡乖巧的说着,贺惜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我去让掌柜的把饭食拿到屋子里吃,你乖乖等在房间里,不要乱跑。” “嗯,我不会出去的。” 贺惜尧看了一眼乖巧懂事的贺一凡,微笑着出了门。 贺惜尧询问掌柜的做几道菜送进房间,又讨了一壶茶收自己端进房间。 虽说是本镇最大的客栈,却没有一个伙计,就连厨子也没有,全是老板一人负责。不,还有他的夫人,烧热水时,他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才知道那是掌柜的家人。 这个镇,如此贫困吗?虽说往来的人不多,但看房屋街道并不差,怎滴都不出行的吗? 贺惜尧满心的疑问,端着茶水回到房间。推开门却没看到贺一凡,他的心漏了一拍。 贺一凡答应他不会出门,他便不会出去,如今房间里到处找不到人,他有不好的预感! 贺惜尧冲出房间,去找掌柜。掌柜依旧托着腮,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 “掌柜,和我一起来的男孩不见了,你可有看到他出去?” “什么?又不见了!” 掌柜的瞬间清醒,扯着嗓门叫了起来。 又!为什么是又? “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惜尧听出不对劲,慌乱的问着。 “乔娘,乔娘……” 掌柜的一边喊着,一边跑去厨房。 “乔娘,你可看到一个男孩儿?” 乔娘一脸迷茫,然后摇头。似乎感觉不对劲,问道:“又丢人了?” “既是孩子,可能贪玩,我们一起到各个房间找找再说吧。” 掌柜的脸色沉重,虽是说找,语气里却充满了消极。 他们找了一圈,仍是没有找到,掌柜的瘫软在凳子上。 “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掌柜的用拳头捶打着脑袋,带着哭腔,再抬头时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贺惜尧听着着急,看到眼泪后更着急了,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乔娘走向前,一脸的疲惫与伤感,却不忘安慰贺惜尧说:“那孩子,可能被掳走了。” “掳走?什么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什么人能有这等能耐,能将人悄无声息的带走。他甚至一点察觉都没有,房间里更是没有挣扎的迹象。 “相必你也看到了,街上本来就没什么人,家家闭户不出,我们做生意的也难。” 掌柜一把擦掉眼泪,红着眼继续说道:“一年前,镇上突然有人消失,一开始是乞丐,后来是外乡人,再后来是本地人。他们都是突然间消失不见的,官府也寻不到,活不见人死不了尸。” 乔娘突然拉着贺惜尧的手,急忙说着:“你快去报官,孩子刚丢,说不定能找到!” “对,你说的对。”掌柜立马站起来,拉着贺惜尧的胳膊,说着:“走,我带你去衙门。乔娘你关好门窗,切莫出门。” 来到衙门,衙差听说又有人丢了,连忙去汇报。 迎面撞见自己的头头,问清情况,马上说:“汇什么报!再汇报人都跑远了,快去叫上兄弟,一起出去找人!” 这里的衙差效率很高,奈何找到天黑一无所获。 “奶奶的!别让我抓到他们,抓到了拔了他们的皮!” 高衙卫啐了一口痰,他对掳人之人深恶痛绝,他的七岁儿子就是被人掳走的,至今连尸骨都找不到,不知是死是活…… 贺惜尧的心已经凉透了,他一想到贺一凡可能已经没了命,就发颤。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他不死心的问着,毕竟已经一年了,丢了那么多人,人心惶惶的,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吗? 高衙卫无奈又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 “最开始都是在夜里,丢了的人都是乞丐,年轻的甚至是小孩,有老乞丐来报官。我们加强了夜里巡逻,后来是在客栈里掳人,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门窗没有被破坏,人却消失了。” “半年前,这里再没有外乡人来过,大家都绕道而行。本地人开始丢失,如今青天白日都会平白消失……大家都穿是妖邪作祟,请了道士做法,道士平白失踪,干脆大家紧闭门窗,不出门了。” 如果说能做到毫无痕迹的掳走人,一般人是做不到的。房间里没有挣扎反抗的痕迹,不是主动离开就是被迷晕带走的。 一凡不会主动离开,只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走的。 悄无声息,不露痕迹?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如果是打晕了,那人一定要进了房间走到跟前,如此一来很容易暴露自己。 迷晕?迷晕需要迷药,可是房间里没有迷香的气味。 怎么做到的?难道真的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人…… 贺惜尧想到动物修仙,要换成人形,再修炼。那么脱去本体之前,它应该是有人的意识的。 动物最通人性,可修仙的动物怎会伤人?岂不是断了修仙之路,自掘坟墓? 他,想不明白,但要想办法就一凡。 “高衙卫,刚刚您说一年前开始有人失踪?” “嗯,短短一年,失踪近百人。” “一年前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高衙卫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回忆,然后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与往常一般。” “一年前的确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过,一年半前倒是有特别的事儿。您忘啦,那时候镇上来了个道士,挺年轻的,说是能治疑难杂症,还把马员外家的幼子治好了。” 旁边的跟班儿小豆子提醒着,继续说道:“那孩子的病请了多少大夫都说活不过5岁,道士一来便有起色,足足治了半年,如今生龙活虎。” “的确,还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大夫,真是神医呀!” 高衙卫流露出敬佩的神色,足见那道士厉害之处。 “那道士半年后离开了?” 贺惜尧反问道。 “应是离开了吧,反正只听说孩子治好了,也未再见过那道士,相必已经离开了。” 贺惜尧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但又不知哪里不对。 “可否带我去一趟马员外住处?” 贺惜尧恭敬的问高衙卫,算是请求。他想问一问那道士的情况,或许会有线索,这是他的直觉。 “好。我带路。” 高衙卫感觉贺惜尧是个可靠的,虽话不多,却心细稳重,提出的问题带着思考的角度,让他不自觉的信任。 “这马员外自从幼子病好了,就搬到了郊外,就在城西,新建了大宅子,足有三百亩地大呢。” 高衙卫一边走,一边介绍。 冬日虽说冷了许多,但并不影响人们出行,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这是他对冬日的印象。 可这里除了看到家家户户烟囱冒烟,连个人影都没有。难怪刚进镇子时只遇到了一个上年纪的大娘问路,人真的很少,能看到的也是上了年纪的。 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 真是个壮丽的庄园!贺惜尧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高大的围墙,挡住了里面的风景,庄园周围全是树,仿佛一道防护遮盖住里面,不被外人窥探。 门口旁边有一个小房子,里面大概住了两人,白天夜里两人轮流守在门口。 贺惜尧的第一感受是,有点防贼。但仔细想想,更像是欲盖弥彰,做贼心虚的掩饰。 “说来也奇怪。本来马员外是本镇有名的商人,虽说算不上首富,排上前三不在话下。但住上这样的庄子还是让人意外的,镇上首富都望尘莫及,不晓得最近马员外做的什么生意,这般富有。” 铜墙铁壁般的庄子,一开始是令人羡慕的,但时间久了,却透着阴气,诡异的很。 高衙卫想不通,有钱人的头脑大多和他们不一样,或许等他有钱了也会如此吧。喝酒聊天的时候大家伙也会拿这马员外打趣,做着各种揣测,却也是消遣而已。 高衙卫让守门的人去汇报,他们等在门外,过了许久,那人才来传话,让他们进去。 其实,进入这个门,里面是什么,他高衙卫也是第一次见识到。 里面种了许多树,高的矮的,密密麻麻,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在冬日雨雪过后,地面潮湿的很。 好在一路铺了石砖,一块足有一米长,半米宽,整整齐齐,很是平整。 下人在前面带路,高衙卫左右观望,他是出于好奇。而贺惜尧不经意的观察着四周,是为了探究某些东西,他说不上来,全凭直觉。 这里的房子并不多,可见马员外家人口很少。可为何不在繁华之地住着,偏在郊外建如此庄园? 贺惜尧心里装满了疑惑,只待见到马员外,一探究竟。 第75章 炼药 黑暗的地牢里,火光冲天,如同永不落幕的太阳,里面的人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累了便睡,眼神木然。 “醒醒!吃药了!” 木然的人们突然眼里有了光,他们一哄而上,抢夺着向他们撒来的药丸。 躲在角落里的贺一凡惊恐万分,他在房间里等着阿尧哥哥。客栈掌柜来敲门,他刚把门打开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这里除了无处不在的光亮,就是这些人。他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发呆,就是没人说话,无论他问什么,始终没有人理他。 还有这些药丸,从他进来到现在已经是第三次喂药了。除了药丸,没有任何东西,偶尔会送一些水。 贺一凡很饿,肚子咕噜噜的叫着。那些药丸是什么?大家每次都会哄抢,像吃饭一样。他不敢吃,他害怕。 但是,好饿呀,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支撑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贺一凡饿的四肢无力,第四次喂药来了,他想爬过去抢,却动弹不得。一颗药弹了过来,打在他的脸上,落在了他的怀中。 红色的丸子,闻起来没什么味道。他瞧了瞧周围的人,每个人都在吃,没有什么症状。他刚想往嘴里放,就有一个声音传来。 “别吃,千万别吃。” 贺一凡左右张望,没有人看他,似乎是幻觉。 他再次想将药丸吞下,那个声音又传来了。 “不要吃。” 贺一凡攥紧了药丸,最后没有吃下去,反而饿晕了。 贺一凡是被吵醒的,很吵,吵的他没办法不睁开眼睛。 有个披头散发的人在发疯,到处抓挠咬,就像疯狗一般。好在引来的送药的人,他们打开牢笼,将发疯的人带了出去。 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原本因为饿而虚弱的身体,不再无力,也没有饿的感觉。 那个疯了的人再没有回来,贺一凡觉得应该是药有问题,把人吃疯了。但是除了药丸没有吃的,他最后还是会屈服的,他该怎么办? 第六次喂药又开始了,他放弃争抢,不是什么好东西,饿死比疯了强。 贺一凡蜷缩在角落,不争不抢,不吃不喝。这一幕引起了送药人的注意,他打开门,将贺一凡拎了出去。 “你小子是个聪明的,他们这一批药人已经试药五日了,没一个成的。你没吃药,正好试试新药!” 炼药的道士改进了配方,要找新人试药,他们还在苦恼没人,恰好发现了这个小家伙。 “还挺老实,老实的好,免得受罪。” 拎着他的大汉,碎碎念,带着他七拐八拐进了一处房间。 里面还是灯火通明,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房间里正中央有一个炼丹炉,里面的火烧的炉子通红。 烟雾缭绕的如同进了仙境,还有一股药味窜进鼻子,却并不难闻。 “道长!道长!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大汉扯着嗓子喊人,屁大点的地方,他却懒得找人,反而站定在门口。 “怎么是个小娃娃?不是说了吗,这是造孽的事情,就不能抓几只动物来吗?” 小道士皱着眉,不悦的说:“不能人试药,带走带走!” 大汉极其不耐烦,但又不能得罪了小道士,只得握住拳头,低声下气的应着。 “是我说错了,这是给您打下手的娃,不试药。” 随后眼珠一转,试探的问道:“要不,还是把药给我,我拿出去试?” 小道士将一盒药扔了过去,头也不抬的嘱咐着:“莫要用人来试,观察反应。” “每次都这么说,一年了也没炼成不死人的,糊弄鬼的小道士!” 大汉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他的声音极小,或许只是腹诽。 那人离开后,小道士收了眼底的光,手里摆弄着那些药材。 “你的药,是给人吃的吗?” 贺一凡质问着那个小道士。 “马员外说可助我炼成凝血丹,那是一种可以生养精血、延年益寿的药。” 小道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他给我提供药材,我炼制丹药,算是我治好他儿子的报答。可是,他骗了我!” “你是说,他拿活人试药吗?” 小道士听了这话才抬起头,凝视着贺一凡,没有敌意,只是那么呆呆的看着。 “死了好多人。但是我的药是没有毒的,怎么会死人呢?” 小道士拨弄着那些药材,这里的每一味药都是无毒的,即便没有凝血丹的功效,也不会致死。 但是,他看到了,看到马员外抓来的那些人,很多都死了。 他开始变得消极,放慢了进程,他甚至哀求过马员外放他离开。 小道士永远都忘不了马员外的表情,傲视一切,如视蝼蚁般看着他。 “凝血丹我要定了,他们的命在你手里。” 他的初衷是救更多人,却不想死在他手里的人,更多! 小道士为了让马员外放弃炼制凝血丹,编了一个谎言。 凝血丹需要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百毒不侵之血。 这世上极为罕见,百毒不侵之人需要从小喂食毒药,从而产生抗体。他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他自己是不相信的,因为没有人可以食百毒而不死。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过,哪怕他自己亲食毒药,尝试百草,却只挨过最多五味,已是极限。 小道士不过为了拖延时间,如果能打消马员外的痴人梦也是好的。 他放弃了,哪里有什么凝血丹,不过他的痴人梦罢了。他想造福后世,却弄巧成拙,他的药丸不仅不能救人,反而害了人! 他,会下地狱的吧。 马员外是个瘦小而精明的人,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令人无法忽视。他的一言一行儒雅而有礼数,在贺惜尧看来却带着疏离和冷漠。 “我这庄子自建成就少有人来,不知高衙卫有何公干?” “是在下求高衙卫引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马员外。” 论有礼,贺惜尧的礼数从来端正。书生般的面容令人心生好感。 马员外看着贺惜尧,这幅面孔是他从未见过的,看一眼便惊为天人。 “问题好说,来人!看茶!” 马员外的话音刚落,两个长相清秀的丫鬟端着茶水进来了。 “上好的碧螺春,尝尝吧。” 马员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扑鼻而来的茶香引得高衙卫喉咙一动,情不自禁也喝了一口,觉得不错,又喝了几口。 贺惜尧并不想喝,但见二人都喝了,出于礼貌他也喝了一口。 高衙卫很快感觉不适,眼前模糊,来不及开口便晕了过去。 贺惜尧惊的站了起来,发觉茶水不对,立即看向马员外。 “你,竟然没事!” 马员外喜出望外,莫名激动又开心的样子让贺惜尧不明所以。 “来人!” 声音落下,一群手拿武器的护卫井然有序的从门口进来。 “拿下,要活的。” 说完,马员外悠然坐下,继续品茶。 贺惜尧当然不会束手就擒,继而与他们打了起来。 同样动手的还有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在地牢中叶无忧本想多待几日,探查更多消息,奈何偏偏看到了贺一凡。 眼看着贺一凡被带了出去,等到又有人发疯的时候,叶无忧抓住时机打死了护卫,直接冲了出去。 她一把抓住那个带走贺一凡的大汉,掐着脖子高高举起。 “你带走的男孩儿,现在在哪儿?” 大汉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挣扎几下却挣脱不开,为了活命,他指着方向,告诉她人在哪里。 叶无忧拖着他的胳膊,在地上拖拽着走,遇到牢笼就打开,里面的人从木然到清醒,再到疯狂,冲出牢笼,四散而去。 大汉的背后留下一道道血痕,叶无忧嫌恶的扔下已经断了的手臂,看到不看一眼,便继续向前走。 地牢的守卫并不多,可能是觉得不会有人有能力逃出去吧。 走到最里面,是一道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叶无忧披头散发,脸上涂抹着东西,身上也是污秽不堪。这几日的牢狱让她备受折磨,奈何大家都是如此,她只能伪装下去。 “小道士,还不出来吗?” 叶无忧千辛万苦来到这地牢,找的就是他!这个让翠林镇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之一。 贺一凡看着眼前如鬼魅般的女人,害怕至极。他甚至躲在了小道士的身后,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角。 “你莫怕,她是找我的。” 小道士并不怕叶无忧,他甚至觉得不管此人是来救他还是杀他,都无所谓了。 小道士摸了摸贺一凡的头,安抚着他。然后走向门口,走到叶无忧跟前。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人的审判。自从知道马员外用活人试药后,他的信念便动摇了,马员外拿那些人作为要挟,他救不了他们,死不了也逃不掉。 “贺一凡,过来。” 除了贺惜尧和无忧姐姐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就连谭将军他都没告诉。 “姐姐,无忧姐姐?” 贺一凡试探的叫出叶无忧的名字,对方却没有回应,只是丢下一句:“跟我走。” 叶无忧带着小道士和贺一凡出了地牢。 重见天日是有点像劫后重生一般,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仰望着蓝色的天空,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第76章 取血炼药 “师兄,好久不见。” 叶无忧从假山出口处走出来便去找她那位多年不见的师兄。 她从天而降,一手一人。一个是小道士,一个是贺一凡。 贺惜尧听到熟悉的声音,赶忙确认,他欣喜若狂。看到叶无忧旁边的人是贺一凡更加激动。 此时的场面很是混乱,那些缠着他的护卫像是没有痛感一般,只是一味厮杀,没有任何防卫。 “还是瞒不过你们呐。” 马员外施展武功飞了出去,顿时所有人停下了打斗。 “师兄,你可知错?” “错?我有”何错? 马员外傲视群雄,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没有任何凶相,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般,他没错,错的是你们! “小师妹,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马员外大手一挥,一张硕大的金丝网落下,直冲叶无忧而去。 叶无忧解下腰间长鞭,长鞭如蛇般舞动,奈何那网如渔网般看着不大,洒下来却无限张开。 贺惜尧眼睁睁看着叶无忧被金丝网缠的紧紧的,挣脱不开。 他纵身一跃,同时夺了护卫手中的刀,空中劈下,金丝网却纹丝不动。 “哈哈哈哈!没用的。这网是金线所织,刀斧砍不断!哈哈哈哈!” 马员外嘲笑贺惜尧的徒劳无功,而后眼神变得狠厉。 护卫们用力抽紧金丝网,凌空飞起,将叶无忧缠绑在一颗大树下。 任凭叶无忧再怎么使用内力也无法震碎金线,逃脱出去。 “小道士,我说过会祝你完成心愿,炼成凝血丹,你为何如此?” “我炼丹为救人,不是杀人啊!” 小道士看出形势不利,也不做挣扎,只是发泄心中不满,怒吼着。 “自然是救人,我不就是那个需要被救的人吗?” 马员外不怒自威的说着,语气里的理所当然一点都不收敛。 “从古至今哪一味药不是人试出来的?他们不牺牲,何来惠及后世?” 马员外徐徐走来,走到小道士面前,拍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劝着:“我们做的事,现在不能让人理解,可却是后人乘凉之作。何须自责?” “等后人得了恩惠,谁人还会记得为了它,究竟死了多少人?他们只会庆幸他们能够活着,好好的活着。” 马员外背过手,走了回去,念念有词的说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哦对了,你要的百毒不侵之人,我找到了。送上门的。” 马员外瞅着贺惜尧,继续得意发言:“如果我们做的事是伤天害理的,老天又岂会送上一份大礼?” 连老天都在帮他,他需要的都来了。他怎么,会错呢? “不,不,不对。你说的不对。” 小道士虽是这么说,意识已然不清醒了。只是他天性纯真,本能的抗拒不对的事情。 “我是骗你的,我炼不出凝血丹,才撒了谎。” 小道士解释着,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极力劝说马员外。 “即便放干了他的血,也炼不出来的。” 马员外听完,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你是否在骗我,不重要。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炼丹师吗?” 他像看孩子般看着小道士,展示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这么大的庄子,用来藏几个试药人岂不,大材小用?” 马员外转而对着贺惜尧说道:“年轻人,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伤的不只是你。” 一时间那群逃出地牢的人被驱赶了过来,他们神色慌张,如同受惊的羊,挤在一起相互慰藉相互取暖。 “我的炼丹房在庄园之后的山上,你炼制的丹药大多是补药,对他们身体无害。但是,我让人在你的丹药之上加了料,通过你对草药的认识,扩大了炼丹的可能性。” 小道士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难怪!难怪这一年多来马员外都在哄着他将他毕生研究的草药都写出来,样貌、名字、功效,尤其是那些罕见的,有特殊用途的草药。 他明明说,那些他只会派人搜集,供他研究而已。为什么? 他好傻!好天真!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小道士露出痛苦的表情,可马员外没想放过他,要在伤口上撒把盐。 “小道士,你信口拈来的谎言,其实也非错的。这百毒不侵之血不但可以炼成凝血丹,还会大大增加他的功效。” 马员外当然不是偏听偏信的傻子,他的炼丹师都是个中行首,即便不知道药方,只要拆解药丸也能研究大概。 随口一说?他能有如今的成就,就是胆大敢赌! 百毒不侵之躯确实罕见,能承受百毒而不死的人或许只有眼前一个。他的血有多难得,不用他说。即便炼不成凝血丹,单单这一身血也能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马员外从袖口取出一把刀,一步一步走向贺惜尧。这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他想要的,他也不得不给。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让人动手?” 一把刀就这样递了过来,贺惜尧知道他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他接过刀划开手臂,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此时已经有人拿着器皿接住落下的血。 “他的血很金贵,丹药没有炼好之前,人不能死!” 马员外有点累了,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阿尧,你怎么样?” 地牢里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照的人发慌。 “我没事,只是取了一点血而已。” 贺惜尧安慰着无忧,可唇色苍白,说话声音虚弱无力,都无法证明,他没问题。 “阿尧,你无论如何都要撑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叶无忧的任务是查清楚里面的状况,后面会有人来接应,这是他们金羽阁内部处理家事,不是她一个人的任务。 “无忧,你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 她的功力被封,哪怕没有被捆绑,她也做不得什么。 “那是你师兄,为什么会害你?” 听到这个她就来气,又不得不解释给贺惜尧。 “我这是清理门户,他如今所作所为可不代表金羽阁,我们也不再是师兄妹。” “马员外为什么非要炼凝血丹呢?” 贺惜尧搞不明白,马员外有财富,又出身金羽阁,一身好功夫。有什么必要非做这害人的事情? “他有消血症,此症之人自我供血不足,凝血丹可以恢复他的供血能力。” 小道士突然说话,却仍是自言自语的样子。 “当年我来到翠林镇,马员外本着试一试,让我为他儿子治病。我一眼认出是消血症,娘胎里带出的,治不好。” 高衙卫插嘴道:“传言是你治好了他儿子。” “不,在救治半年后,他死了。” 小道士毫无波澜,像是讲故事般,冷静地可怕。 “我在救治三个月的时候,提出了凝血丹。但也只是我的想法,里面的药材珍贵又罕见,不是我这个穷道士能得到的。但消血症我见过,也一直在研究,这么多年也有了个大概的方子。” “马员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求我研制,不遗余力的寻找草药。奈何他儿子没能等到凝血丹,就死了。此后,马员外疯魔了般催我炼丹,找人试丹。” “院子里的护卫,之所以不知疼痛,我想他们可能在丹药里加了幻影草。那草迷人心智,可控人心。” “阿尧的血真的能炼成凝血丹吗?” 叶无忧追问道。 “嗯。我没说谎,但也不算说谎。我从来没见过百毒不侵之人,料想他得不到那血。” 谁成想,不止有这样的人,还能不请自来呢? 小道士自知铸成大错,无力回天。他的心智被摧,生无可恋。 “小道士,凝血丹炼成后,马员外的消血症会痊愈吗?” 叶无忧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自然是有效果的,但究竟服用多少会彻底痊愈,需要慢慢观察。” 叶无忧一个无奈的白眼飘过。 “那如果要用光阿尧哥哥身上的血才能治好,岂不是要阿尧哥哥的命!” 贺一凡倒是聪明,想到这里,后面的话几乎变成了哭腔。他不想让阿尧哥哥死掉,他冲到护栏边上伸手想要够贺惜尧,奈何手臂不够长。 贺惜尧放了五碗血,身体虚弱,靠在墙边休息。护卫将他放在这里,他没有力气动弹,只得靠着墙休息。 “一凡放心,他们炼丹没那么快再放血。” 贺惜尧安慰着,他很累,不想再说话了。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叶无忧想到了什么,问着小道士。 “你的药是补药,为什么人吃了会疯?” 小道士一番苦笑。 “再过几天,我们都会发疯。” “这里没有夜晚,只有白天,每天只有药和一些水,怎么会不疯呢!” 小道士笑着哭着,眼泪掉了出来,却咬住嘴边不发一声。 “对不起,是我错了。” 小道士说完,从胸口抽出内丹,一把将要捏碎它。 贺一凡瞧着不对,握着小道士的手不放。 “小道士!你做什么?” “你是妖身化人,修仙之人?” 叶无忧看到内丹,身体前倾着问道。 “快!把内丹送回身体,否则他会消散的!” 贺惜尧恍惚间听到内丹,睁开眼看到小道士手里有个发光的金色小球,不由分说一股内力将它送回小道士身体。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虚弱,又动用内力,让他气血翻涌,难以自抑。 小道士并没有因为得救而开心,反而喃喃道:“我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要救我。” 贺一凡不解的说:“你是被骗的。” 小道士说:“我咎由自取,何必开脱。” 叶无忧听了不开心的质问道:“小道士,你现在死了一了百了。为了让你炼丹抓来的人你不管了?” “我,救不了他们。” “不还有我们吗?等出去了,你要用自己所学,继续悬壶济世,才不枉费死去的人。有用的人活着才有用,死了……可输不了罪。” 小道士似乎被这句话点亮了□□,肿的像杏仁的眼睛看着叶无忧,里面还蓄满了泪水。 “瞧我作甚!养精蓄锐,万一打起来,我顾不得你们,你们要有自保的体力!” 叶无忧一记白眼挖过来,哭哭哭!就知道哭!她怎么这么背,遇到的都是爱哭鬼! “你也自身难保,就嘴最硬。” 小道士一边回嘴,一边挪了过来。 他左右瞟着,悄悄将一个药丸塞进叶无忧手里。 “吃吧,吃了就能保护我们了。” 叶无忧迟疑一下,将药丸吞了下去。当时就觉得封死的穴道畅通了。 “我就说嘛,活着的人才有用。” 小道士不语,只是勾起了嘴角。 第77章 山洞遇困 “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 暴怒的马员外,踹翻了桌子和凳子,只因为那些炼丹师炼不出凝血丹。 其实,并不是炼不出,而是时间过于仓促。马员外怕时间久了节外生枝,毕竟小师妹来了,其他师兄弟很快也会来的。 他已经成为了弃子,就要多为自己打算,做好万全准备。 “主人,时间太短,又不是换血那么简单。这是炼药,需要把握分量和火候,不能操之过急。” “你说什么?” “不能……操之过急。” 马员外的突然停顿,着实吓坏了护卫。他小心翼翼,结结巴巴的回答。 “不是这句,上一句。” “时间太短?” “下一句。” “没有直接换血那么简单……” 对!换血!他怎么没有想到呢!既然百毒不侵,那必然是世上无双之血,换到自己身上,还怕它小小的消血症吗? 马员外眼冒凶光,一副贪婪的嘴脸尽显无疑。 “走,去地牢。” 马员外不相信那些炼丹师,唯独信任单纯无害的小道士。若能让他执行换血,才算万无一失。 地牢里每个人都无声的坐着,充满火把的地牢把每个角落都照的亮亮的。待在这样的地方,时间久了脑袋疼,眼睛也不舒服。 “小道士,可想救人?” “你会有此好心?” “当然,这几个人放不得,之前试药的那些倒是可以回家了。” 小道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他,最后全闭上了,吐出几个字:“条件。” 马员外出乎意料,这小道士长了心眼,变聪明了。 “帮我换血。” “你说什么!” 小道士激动的跳了起来,继而感到:“你是疯了吗?” “我不想疯,我想活着,好好的~活着。” 马员外面对跳脚的小道士慢条斯理的解释,也不生气,反而像老师对待调皮的学生,很有耐心。 “你知不知道,换了血,他会死的!” “那你知不知道,不换血,我会死?” 两个人脸对脸,眼对眼。沉默了许久,小道士有那么一刻觉得,马员外说的……也对! 他划拉着后脑勺,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可以取血炼丹,一样可以治病,他也不会死。” 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小道士不想再争论,干脆一屁股坐回去,两眼一闭,躲清净。 “我等不了了。要么现在换血,要么我现在开始杀人,直到你愿意为我们……换血。” 马员外一挥衣袖,他的耐心在刚刚都用完了。 “你去准备,每隔半炷香杀一人。” “哦对了!从现在开始,杀一个人。” 马员外像在玩儿小道士,一边挑衅,一边逗弄他,全然不顾他人生死。 “等等!” 贺惜尧看着护卫领命提人来杀,赶忙叫住了马员外。 “我,我……愿意换。” “什么?” 叶无忧急得站了起来,“你想死?” 贺惜尧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想死,但也不想旁人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混账话吗?”叶无忧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一屁股坐回去,吐了几口气。 缓过来后,耐着性子说教着:“你给他换了血,你死了,他活了。他还会抓人杀人,杀更多人,一个都不放过。” 叶无忧一副恨铁不成钢,又不得不拿出耐心,掰开了揉碎了说。 “你现在觉得是自我牺牲在救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另一种方式的助纣为孽?只有死人才……无用。” 说完,拔出头上的簪子,顷刻间插入对方心脏,没有一刻迟疑,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刚刚还威胁所有人的恶人,就这么……死了? 叶无忧看着众人呆愣的模样,赏了他们一记大大的白眼。 有时候,坏人往往死于“无聊”,偏偏喜欢听人吵架。 她可是杀手!杀手! 她杀人从来干净利落,没那么多废话。 见主人死了,那些护卫从震惊中没有出来,和小道士他们一样,呆愣着。 叶无忧慢慢起身,走到门口,一掌劈开了锁链。一把扯下来,踢开门。 回过头,瞅着他们说道:“喂!走不走?” 大家像跟班小弟一样,点着头,默默跟着叶无忧。 叶无忧用同样的方式开了门,将贺惜尧抱了出来。 “小道士,有没有药让他恢复快一点?” 小道士已经满眼崇拜了,连连点头,能为女神鞍前马后,他的荣幸啊! 他亲自喂了一颗药丸,领功似的说道:“十全大补丹,一颗神清意爽,百病全消!” 叶无忧剜了他一眼,不相信的说:“有这么好,炼什么凝血丹?怎不给马员外留着?” 小道士被戳到痛处,无力反驳,像吃了瘪似的,闭上了嘴。 叶无忧走到马员外身边,弯下腰拔出她的簪子,在马员外身上擦干净,又戴回头上。 “还是阿尧送的东西实用。” 叶无忧真心夸赞,贺惜尧一脸黑线。 小道士看着马员外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马员外的尸体踢了几脚。 叶无忧没好气的说:“瞅你那怂货样儿!活着的时候踢你算有种,死了才踢是孬种!” 叶无忧的嘴是淬过毒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刀刀精准狠辣的插在小道士心口。 他被说的不止无力反驳,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贺惜尧吃了药,很快恢复了体力,拉着贺一凡跟着叶无忧出了地牢。 地牢里的人都救了出来,他们只是关久了,神志不清,身体没什么大碍。 叶无忧让他们自行离开,有的人想报仇,情绪激动,叶无忧也不拦着。 “想报仇就报仇,马员外死了,这里的护卫吃了药神志不清,受了控制,和你们一样,你们还想怎么报仇?” “这是马员外的窝,值钱的东西不少,你们自己分,剩下的官府自会处理。” 那些人觉得在理,一哄而散,到各个房间里搜刮值钱的东西,每个人都满载而归。 他们的脸上没有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面对死亡的阴霾和无助,取而代之的只是……活着。 马员外有句话说得不错,叶无忧很认同。此事虽然死了很多人,但很快就会被遗忘。 人呐,不会为死去的人活受罪的。 “各位,我要回去复命了。后会有期!” 高衙卫向众人告别,他还要汇报情况,估计还会再来一趟,做善后。 “小道士,贺一凡,你们在此处等着。我和阿尧去后山一趟。” 小道士马上想到后山还有炼丹房,据说还有很多炼丹师,他没见过,很想见识一下。 “无忧姑娘,你也带上我吧。” “想看看?” “嗯。” 小道士很是期待,陪着笑,求着情。 “既然如此,一起吧。” 总不能单独扔下贺一凡吧,大家一起也有个照应。 听到可以一起,最开心的莫过小道士和贺一凡了,他们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可惜,他们刚进了山洞,洞口就塌了下来,紧接着里面传来爆炸声,一阵地动山摇。 贺惜尧猛的抓住叶无忧和贺一凡护在身下,躲在墙体边上,小道士也算机灵,找了个地方好好蹲着。 许久之后,四周安静下来,再没有石头落下,仿佛尘埃落定。 叶无忧和贺一凡被护着自然没什么事,他们被石块埋在下面,可以动弹的空间有限。 贺惜尧用身体为他们遮挡,身上承受着石块,却不怎么好。 “阿尧?阿尧?” 叶无忧推动他的身体,却不见回应,她知道这么多石块砸在身上,怎会没事? 叶无忧动用内力,将石块弹开。周围地上都是掉落的大大小小石块,铺了一地。 贺惜尧有内力护体,却也被砸的不轻。尤其后脑被砸破了,头上、脖领、后背都是血。 呼吸微弱,失血过多,处于昏厥。 “为什么每次受伤的总是你!” 叶无忧愤怒中带着无奈,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在受伤。 总是徘徊在生死一线,却每每都能化险为夷。尤是这样,她也不想看到他这般模样。为了旁人,不顾自己死活。 “小道士!还活着吗?” 叶无忧没有救治贺惜尧,而是寻找小道士的踪迹。 “我在这里,这里,我出不去了!” 小道士被困在石块之中,正因为如此,他才毫发无伤,性命无忧,连擦破皮都没有。 叶无忧一掌劈下去,石块四分五裂。小道士活蹦乱跳的蹦了出来,活像猴子出世! 瞧着小道士生龙活虎的样子,叶无忧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一个舍人救人,伤痕累累。一个傻里傻气,无灾无难! 人和人的命咋就不一样呢! “过来,救人!” 叶无忧命令的口吻,小道士如临圣旨,麻溜跑过来。 “尧哥,伤的不轻呀!” 小道士除了会炼丹,治病救人的功夫也不简单,不谦虚的说,很厉害。 “他被砸中了头。” 叶无忧一记白眼,心里想着这还用你说!长了眼的都能看得到! “能不能治好?有没有药?” 叶无忧忍住想揍人的冲动,言简意赅的发问。 “必须能,肯定有!” 小道士自豪的拍着胸脯,他身上别的不多,药多的是。 他熟练的扯下一块,包扎脑袋,止住了血。 又掏出一粒药丸,送进贺惜尧嘴里。 “搞定!” 小道士凌空打了个响指。 “小道士,你能行吗?阿尧哥哥怎么还没醒?” 小道士不满意了,扯着贺一凡的耳朵,耳提面命道:“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云实。还有,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我知道了,知道了,云实哥哥,快放手。” 吃痛的贺一凡求饶着,嘴甜的像抹了蜜。 第78章 消失的翠林镇 没过多久,金羽阁的人来了,他们将困在山洞的人救了出来。 贺惜尧伤的过重,此时还在昏迷中。叶无忧带着他们直接住在了马员外的庄园里,这里的人都被金羽阁的人带走了,说是解了他们的控制再放其离开。 “无祭师兄,怎就你一人过来?其他师兄呢?好多年不见,还以为这次可以聚一聚。” 叶无忧有些沮丧,除了无祭师兄,其他人他都不认识,明显应该是师兄的下属。 虽说金羽阁阁主从不过问他们的行踪,如何生活也是一概不必上报,哪怕脱离组织都不必打招呼,直接失联,则生死不论。 她走南闯北这些年,见过的师兄不多,能联系到的不过无祭师兄和景怜香而已。 “他们不便前来,怎么只有我来,失望了?” “有点儿,多年不见,我怕是他们站在这里我都很难认全了。” 叶无忧苦笑着,这能怪谁?还不得怪他们老大,金羽阁阁主! 他们的老大将他们带上山后自生自灭,他们能有此成就,也只能归功于自己了。 她有时候会想,老大为什么救他们,他本就不喜热闹,偏偏弄了他们十几个娃儿带在身边。 这么多年,金羽阁能在江湖中有如此声望全赖大师兄无祭。 是他组织师兄弟建立情报网,建立杀手组织,大家有了赖以生存的方式。 老大并不干涉,也很少过问,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只凭他的心情。 马员外本是她师兄中最早成家的,他曾提及自己原有幸福的家庭,父母对他极好,奈何天灾**,他成孤儿。 这翠林镇山清水秀,明灯淳朴,成家后自动脱离组织,做生意,安稳度日。 谁成想却他却有如此变故,疯魔至此呢! “小师妹,咱们中还在金羽阁的本就不多了。再说人各有志,来去自由,我们不便强求。” 说的是呀,金羽阁是无祭师兄的心血,他都无所谓,她又何必在这里伤怀。如此一来,岂不是伤了无祭师兄的心? “师兄,有一天你可以考虑自立门户。” 叶无忧说者无心,可无祭却一挑眉,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一闪而过。 “师兄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这次能过来也是因为多福的事情,自家的事我要亲自处理的。他既然已死,事情也算了了。此事不宜声张,更不能让官府知晓与金羽阁有牵连。” “师兄考虑周全,我会小心行事,不会暴露身份。” 她还不能离开,一凡说过他是被客栈掌柜迷晕带到此处的,那么这人口失踪一事就不简单。 她总觉得有一张大网罩着她,可心里却隐隐有些疑惑不得其解。 既然阿尧伤重需要修养,不如留下几日查清楚来龙去脉。 “阿尧还没醒,我会在此地多留几日,最近我要休息一阵子。” 师兄应该明白她的意思吧,她想休息,暂时不接活儿了。 听到阿尧时,无祭明显一怔,很快恢复如常。 “哦?找到知己了?” 意味深长的调侃,叶无忧满不在乎,大大方方的承认。 “嗯,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大概是我成亲了。” “师妹,你好伤为兄的心呀,怎么成亲都没想过让师兄喝杯喜酒吗?” “师兄,你是金羽阁话事人,你来喝喜酒我还有安生日子吗?” 叶无忧送上一记白眼。他们这个组织本就见不得光,还是相忘于江湖的好。 再说了,多少师兄弟的喜酒都是悄无声息的办的?怎没见他愤愤不平? “师兄,你的终身大事再不解决,再过两年你就没人要了。” 真的不得不说,她这师兄长得……只比她家阿尧差那么一点点,伯仲之间。 长得这么好看,却无心寻花问柳,浪费了这张脸!不过,幸好他爱事业多过爱美人,否则她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说不准,还在金羽阁的“豪宅”里看老大的背影发呆呢。 “我走了。” “师兄,慢走。” 叶无忧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她这师兄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她没有多想,这么多年了,难为师兄扛起金羽阁。老大真该为师兄发一面劳模的锦旗,顺便将金羽阁的阁主之位让出来。 刚推开门,迎面跑来的贺一凡撞进她怀里。他们俩都没有防备,撞的极重。 “臭小子,你走路能不能长点眼呀!撞死老娘了!” 叶无忧看清来人,张嘴抱怨,她压住自己的愤怒,没有暴出粗口。 “对不……起。” 话刚说完,哇的一声就哭了,稀里哗啦的掉眼泪。最后一边哭,一边往屋子里走。 “阿尧哥哥,我……好疼啊!” 走到贺惜尧床前,慢慢扑进贺惜尧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好不伤心。 “喂喂喂!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会哭?” 叶无忧翻着白眼,已经无奈到无力了。而后后知后觉的看着贺惜尧,惊喜万分。 “你,醒啦!” 贺惜尧醒来时,看见一个道士,一个孩子站在床前看着他。 他好像并不认识他们,但还是很有礼貌的问了句:“你们是谁?” 小道士担忧的看了一眼,说了哭:“完了,失忆了。” 然后一通检查,最后确定是后脑有血块压着,导致失忆。 “这位姑娘,你又是谁?” 叶无忧瞬间觉得不对劲,贺惜尧的眼神清澈,和原来无异,但少了对她的爱慕与平时的谨小慎微。 “他失忆了。”小道士解释道:“可能是石块砸中脑袋,里面有血块压制,可能血块消失了也就痊愈了。” “有血块会有危险吗?” 叶无忧并不在乎他失忆与否,会不会伤害身体,能不能痊愈才是关键。 小道士怂了怂肩,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他的脉象平稳,暂时来说没有大碍。” 小道士其实很兴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患者,这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挑战,可以记入书册。 叶无忧看着小道士的表情,有点……无语。怎么最近她遇到的人,大多不太正常? 不可否认的,贺惜尧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不太正常的男子,有时候她会自我怀疑,难道自己本身不正常,才会招这样的? 她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可能是她年纪大了,母爱泛滥! “既然醒了,这里住着也就不方便了。” “说的是,毕竟是个是非之地。” 小道士很赞同,况且他被关在这里一年半之久,这里是他的噩梦。 “走吧,我有个好去处。” 叶无忧不由分说,直接走出门。 “一凡,他们不是爱人吗?怎么……” 小道士满脑子的问号。贺一凡告诉他,他的阿尧哥哥和无忧姐姐是一对。 现在看来,他的话有待考量。他横看竖看都是这个笨小子的一厢情愿,好一个痴情郎,好一个无情女! 他们来到了之前的客栈,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小道士开口道,此时他们已经从客栈中出来,站在大街上。 一个人都没有! “当初我来翠林镇时,这里热闹非凡,虽说是冬日,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这不是很邪门吗?” 确实很邪门,按理说师兄他们前来营救,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高衙卫早该带人过来处理马员外的事情。 还有那些逃出来的村民,应该回了家。他们的出现最能安抚民心,危机已经解除,即便没有鞭炮齐鸣,怎么也该欢天喜地庆祝一番呀。 “确实古怪。” 叶无忧扫视一周,觉得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叶无忧带着他们随意敲了几家门,没有回应,又纵身一跃进入查看。 “这几家,家里都没有人。” 不仅没有人,也没有打斗挣扎痕迹,门窗完好,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我们去衙门看看吧。” 小道士提议,衙门是官府重地,不会有人撒野。 他们满怀希望,最后只有失望。 衙门里空无一人,不管是未曾见面的县老爷还是高衙卫他们,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不死心的又查了几户,空的,都是空的!整个镇的人都消失了! “手段不简单,能让整个镇包括衙门的人都消失,且一点痕迹都没有,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姐姐,你别吓我,你不会说这里……有鬼吧?” “想什么呢,小鬼,这世上怎会有鬼?” 贺一凡紧紧抓着贺惜尧的手,疑神疑鬼的四处张望。 “怎会没有鬼?你还是妖呢!” 小道士不乐意了,他出言反驳,撸起袖子像要干仗。 “我不是妖,我现在是人!” “我都看到了,你身体里有颗珠子,姐姐说你是修炼成人的!就不是人!” 小道士一把将贺惜尧推开,攥住贺一凡的衣领。 他历经千年,修炼成人,其中苦楚岂是他人能想象的。如今一个孩童对他的出身指指点点,还说他不是人? 他哪里不是人了?长得人模人样,而是他已经脱离了本体,拥有人的身体和寿命,怎就不是人了? “你们吵够了吗?” 叶无忧看了他们一眼,再看看即将落下的太阳,心里哀叹:带孩子,真难! 早知道就不让师兄走了,有他在可能会帮她查明真相。即便不能,人多力量大…… 如今这里空了,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畴,况且还不知道人消失的缘由,这里再待下去恐怕会有危险。 撤吧,真要遇到什么打起来,一个啰啰嗦嗦的小道士,一个受伤失忆的贺惜尧,还有一个小拖油瓶,她哪个都顾不上。 第79章 失忆了 叶无忧带他们回到了马员外的庄园,在里面找到一辆马车。 叶无忧驾着马车,他们三人挤在车里,四人上了路。 贺惜尧自从跟着他们走后,很是沉默。不管贺一凡怎么与他亲热,他都没有过多言语上的回应。但,她看得出来,他会本能的护着贺一凡。 他忘记他们是谁,他究竟忘了多少?他的身世他是否记得? 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她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想给他太多压力。给他一点时间吧,怎么着也得让他熟悉了她,然后才能培养感情。 要是尚语在就好了,他的护卫南知是药王谷的人,医术高明,说不定有办法医好他。 或许干脆回金羽阁,老大没准能治好他,毕竟每年发给他们的保命药丸也是药,虽说没见过他炼丹,也不曾见过他治病救人,但能炼制“不死丹”的,医术当是不弱的。 夜深了,车里的人却未睡。不,贺惜尧是闭着眼睛的,不知有没有睡熟。 “云实哥哥,你是什么修炼成人的?” 贺一凡小孩儿心性,好奇心重,他已经琢磨一路了。 小道士倒是大方,直接告诉他:“龟。” 贺一凡噗嗤一笑,指着他道:“大王八!” 小道士有些生气,但想了想,又放弃了,与个孩子计较实在无聊。 小道士哀叹一声,为他解惑,也为自己正名。 “听好了无知小儿。乌龟与王八不是一个物种,我们乌龟性情温和,且多长寿,最重要的是我们吃素!王八性情暴虐,吃肉,我们不是一家。” “知道了云实哥哥,那你怎么修炼成人的?” “我本是大凉山上青云道观池坛中的一只小龟,原本里面的道长道法高深,我听的入迷,经过千年修炼成人形。” 小道士又哀叹一声,贺一凡摇摇头,心想这小道士看着不大,却总是喜欢唉声叹气,装老成。 “原本我修炼很快,奈何道观中的观主一届不如一届,后面我只得靠自己才修炼成人。” “不过,我也是幸运的,那一池就我一只修炼成人。而且最初几任道观观主都喜欢炼丹研药,所以我也痴迷此道,决心在药理上有一番作为。” “云实哥哥,你好厉害!” 贺一凡由衷赞叹,他真是个有本事的人。活了千年就为了成人这一点,他却很难理解。 “但是,你为什么不继续修炼成仙呢?” “成仙啊……我不知道仙人是什么样,过什么生活,要做什么,那些对我来说都是未知。但我熟悉人啊,他们在做什么,能做什么,会得到什么,这些我再熟悉不过,而且我有想做的事情,愿意付出一生去追寻。总而言之,做人我会,做仙我一头雾水。” 哦,好随性的回答。他一定没吃过做人的苦,才觉得做人好。 贺一凡羡慕他,同时也在同情自己。转而看了一眼贺惜尧,他又觉得老天对他不薄,他该知足。 小道士郑重其事的对贺一凡说:“臭小子,我是人,已经没有龟的躯体了。不要再拿我打趣,知道吗?” “知道啦,云实哥哥。” 一凡可不想再被揪着耳朵骂了,那好疼的。 贺惜尧在一旁装睡,装的很是辛苦。他不知道除了装睡,还能怎样融入他们。 他们说,他受伤了,失忆了。他相信,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他的名字。 是他们告诉他,他叫贺惜尧,他们一个个报了自己的名字,可他一点印象没有。 听贺一凡说,叶无忧和他是一对,可他们是怎样的一对?他对叶无忧没有任何印象,叶无忧对他同样没有太多关注。 他就像一个陌生人,突然很多人说认识他。贺一凡对他亲昵的很,他还是个孩子,他会本能的去护着。其他人,他没办法装作熟络的样子。 他好想离开这里,但离开了就没办法找回自己,倘若他们真是自己的朋友亲人,他这么走了,岂不是伤了他们的心? 纠结着,纠结着,他坐上了他们的马车,开启了同行之旅,他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反正他对这些一无所知,去哪儿也就无所谓了。 恍恍惚惚,他被人摇晃着。睁开眼发现一凡在叫他。 “阿尧哥哥,天亮了,姐姐让我叫你出去。” 刚一出车厢,外面明媚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本能的用手遮挡,低着头下了车。 “我打了一只兔子,你去处理。” 叶无忧一把将兔子放进他怀里,然后转头就走了。 “喂!姑……娘,这兔子怎么处理?” 贺惜尧抱着暖乎乎,肉嘟嘟的小家伙,犯了难。是要杀了它吗?它那么可爱,他真的很难下手不知怎么处理。 叶无忧听到他的话,仰天未长啸,但无奈爬满了脸上。 “小道士,失忆就什么都忘了?人忘了,武功,厨艺也都忘了?” “看这样子,应该能忘得都忘了,忘得挺干净的。” 小道士一边捡柴,一边回答,他的柴捡了很多,够用了。 贺一凡跑过来,抓起兔子说:无忧姐姐,你别怪阿尧哥哥,兔子我来处理。 说完呲溜跑去河边,刚蹲下,又跑了回来。 “给把刀。” 叶无忧看着向她伸来的小手,叹了口气,从鞋筒里拔出一把刀,递了过去。 贺一凡再次跑回河边,小小的身躯蹲在那里,就像一块石头。 贺惜尧看着心里愧疚,便走了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 望着贺惜尧的身影,叶无忧无可奈何,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失忆的他对她毫不在意,就像陌生人一般,她心里是有点堵得慌的。 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唤起他的爱呢? “我好像失去了他的爱。” 叶无忧眼里泛着泪光,眼眶有些发红。但很快收拾了心情,去生火,等待烤那只兔子。 “这个我会,你们等着吃就好。” 小道士拿过处理好的兔子,插进准备好的粗木棍子,架在火上翻来覆去。 火势很旺,兔子身上一层厚厚的油脂滋滋的往下落,火一下子升的很高。 贺一凡在旁边用一根木头挑着火,像是在加柴,又像在玩儿火。 叶无忧看着架在木棍上的兔子,越看越想起她与贺惜尧的往昔,他曾经为她烤过的兔子,野鸡…… 他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想到这里她心里泛酸,顾不得许多,猛的站起来,拉着贺惜尧走开了。 在场的人无不意外,包括被拉走的贺惜尧本人。 “姐姐这是……怎么了?” 贺一凡怔怔的问着。 “感情的事,很复杂的。我参悟不了,你一个小娃娃也尚早,我们好好烤兔子吧。” 小道士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没想太多,就投入到他擅长的烤兔肉上了。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虽是冬季,却有春暖花开的盼头。 叶无忧望着近处的河,远处的鸟儿,却抹不去压在她胸口处的大石。她的心会没来由的酸,她的胸口没来由的胀,她的眼睛会不由自主的想要落泪。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忘了她,忘了喜欢她的种种,失忆了。 她可以接受这个事实,却接受不了他们变得陌生。他一句话没说,她一个字没提,他们很有默契的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却更有默契的谁也没理谁。 她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能接受永远被这种失去的感情忍受、折磨。 “我不记得你了,对不起。” 贺惜尧看着叶无忧惆怅的脸庞,有些不忍。他是男子,不该让一个女孩子如此伤心,一路同行,却形同陌路。这对一个姑娘来说,应该很残忍吧。 “你是想重新开始,还是选择放弃这段感情?” 叶无忧直愣愣的看着他,不给他任何逃避或者敷衍的机会。 老实说,贺惜尧被这问题问住了。他……不知道。 但他还是要给这个姑娘一个交代的。他努力思考,认真想着。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沉默,叶无忧觉得这样的沉默就是一种否定。如果他还爱她,还在乎她,他不可能,也不需要这漫长的思索。 贺惜尧努力回想他们的曾经,哪怕一个片段。可惜都是徒劳。 他看着她,这样果敢又明朗的女子,恐怕是不多见的。他应该不是个滥情的人,他们应该有过感情,如果他没有受伤,他们应该依旧在一起的。 他问过贺一凡,他如何受的伤。他说他为了救叶无忧和他才受了伤。 可他不记得了,他有些生气,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他又怎能忘得如此干净,毫无痕迹! 但,叶无忧真的很特别。她像冬日的风,肆无忌惮,随性而为。 他好想抓住她,跟着她一起随便去哪里,感受她的率性与刚毅。 “我可以重新喜欢你吗?” 像是下了很重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做下后,他甚至觉得满心欢喜。 叶无忧诧异的看着贺惜尧,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是以什么想法如此说的?毕竟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怕将他认作另一个人都不过分。 可他却说要重新喜欢她。重新喜欢?也就是现在并不喜欢…… 贺惜尧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如沐春风般,有点孩子气,有点……好看。 在这张脸上,她始终看不到“人情冷暖”,只有赤子之心,让她可以毫无防备的与他相处。 “为什么这么说?” 她想搞清楚,他这么说的意图。 “因为我可能再也遇不到你这么好的姑娘了。” 贺惜尧有点害羞,转而鼓起勇气,又说道:“你一定是特别好的姑娘,才让我奋不顾身。如果就这样伤了你,有一天我恢复了记忆,一定会后悔的。我不想后悔。” 他的真诚一如既往,他的眼神纯粹而明亮。他还是原来的他,只是忘记了她。 第80章 变了一个人 叶无忧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他只是不想伤害她,不想后悔。 重新喜欢?她喜欢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她接受不了,或许是她操之过急,在逼自己也在逼迫他。 叶无忧看着小道士那边,开口说:“兔子烤好了,走吧。” 贺惜尧看着率先离开的叶无忧,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反复想着,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她似乎,并不开心。 他们走了一天没看到村庄和镇子,只得继续露宿荒郊野岭。 黑夜里,生着火堆。贺惜尧的视力和听力变得极好。这是他最先的发现。 贺一凡说过他的厨艺很好,他们认识的时候都是他做饭给无忧姐姐。 不能入眠的贺惜尧看着天上的星星,却听到一旁有了动静。叶无忧起身走开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贺惜尧有些担心,起身往那边走。 叶无忧正在湖边坐着,看着湖中的月亮,喝着酒。 酒味淡淡的,泛着槐花香气,很是诱人。 “既然来了,坐下吧。” 叶无忧知道是贺惜尧来了,就站在她的身后。 “喝吗?” 叶无忧举着酒,看着他。 贺惜尧拿过来喝了一口,很好喝,带着槐花味道,有点酒气,入喉却是有一点甜。 叶无忧从腰间又取出一个葫芦,小小的,很精致,是真的葫芦做成的酒壶。 打开壶塞,清雅的荷花味儿钻了出来,比起槐花味的浓重,它显得沁人心脾的淡雅。 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喝了一口,并排而坐,望着同一湖月光。喝着不同花味的酒,贺惜尧莫名的泛起幸福与快乐的滋味。 他刚觉轻飘飘的,仿佛飞了起来。事实上,他的确站了起来,随着感觉飞到湖水之上。 他任性而为,轻点湖水,纵身飞舞。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玩性大发,看到湖中一条鱼,倒挂着捞出来。一个飞身来到叶无忧跟前,讨赏般的炫耀着:“无忧,请你吃鱼!” “切!哪有请人吃生鱼的?” 叶无忧懒得搭理,独酌着酒,谁爱闹谁闹,她可没空陪着。 “我来!” 贺惜尧拍着胸脯,月光下的他还是那般好看,发着光的少年,怎能不迷人呢。 贺惜尧走过来,一手抓着鱼鳃,不至于令鱼跑掉,一手伸出来想去拿叶无忧鞋筒里的匕首。 他弯着腰,低着头,呼出的气喷在她的脸上,痒痒的,麻麻的。 许是喝多了,他本就不胜酒力,沾点就醉。一刹那,头晕目眩,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 “喂!说好的请我吃鱼呢?” 叶无忧无奈至极,却任由贺惜尧枕着她,在她的腿上睡去。 她摸着他的头,他的脸,他的唇,轻轻地低下头吻了上去,像蜻蜓点水般轻柔无声。 她喜欢这样任她摆布的贺惜尧,不会认不得她而刻意拉开距离,不会让她觉得他是陌生的另一个人。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又放在手里捏来揉去。 月光下的他们如同一对鸳鸯,幻化出了人形,在湖边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贺惜尧有些飘忽,感觉有人拉着他的手,摸上了软软的,凉凉的东西。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他们谁也没有打破平静,看着对方,没有表情。 叶无忧的眼神如泛着涟漪的湖水,一点一点的靠近,碰上了他的鼻尖,碰上了他的……唇。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呆若木鸡。唇上有薄如蝉翼的触感,麻麻酥酥的,牵动着心跟着跳动,一下快过一下,仿佛要跳出来一般,让人想要逃离,好抚慰不听使唤的心。 但他有难以割舍这份柔软与甜蜜,干脆一个张嘴将那份柔软覆了上去,反客为主的含在嘴里,吮吸着,啃食着。 甜蜜的汁水充满口腔,他第一知道原来亲吻如含糖蜜,甜甜的,一点都不腻。 “还请我吃鱼吗?” 深深地吻结束了,他们忘情的相拥在一起。贺惜尧突然喜欢这样的悸动,哪怕心会跳出来,他也愿意。 那条鱼还在岸边不死心的跳着,蹦跶着要落入湖中。 “嗯。” 贺惜尧莞尔一笑,眼睛像闪烁的星星,看着她,而后抽出匕首去湖边杀鱼。 他手上熟练的杀鱼功夫,震惊到了他。他不记得任何事,却在做的那一刻,没有任何犹豫的仿佛做过许多次了。 但他并不在乎这些,反而依旧沉浸在相拥亲吻的喜悦中不能自拔。 他非常缺人,他们曾经就是一对爱人。他心中莫名的欢喜与甜蜜是骗不了人的。 贺惜尧处理好鱼,又在岸边的树上看到果子,一并摘了很多。一部分塞进鱼肚,又拿出几颗放进叶无忧手里。 “刚刚摘的,很甜,你……尝尝。” 贺惜尧满心欢喜的送出果子,期待的眼神看着叶无忧,渴求她的喜欢。 叶无忧尝了一口,笑着说:“很甜。”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烤鱼方法,尽管贺惜尧说着忘记了一切,他依旧会凭着本能做熟悉的事情。 烤鱼的香味很快唤醒了两个吃货,他们也是凭着本能嗅着,然后在香味的诱惑下彻底清醒。 没办法,看着烤鱼被小道士和贺一凡四分五裂的样子,他无奈又宠溺的摇了摇头,起身又去捉鱼了。 酒足饭饱,那两人继续回笼觉。贺惜尧走到叶无忧旁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没有拒绝,又将她抱在怀里,她没有抗拒。 就这样,他们依偎着,睡着了。 清晨醒来的贺一凡和小道士像观赏猴子似的看着相拥而眠的贺惜尧和叶无忧。 “云实哥哥,阿尧哥哥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贺一凡很开心,阿尧哥哥和无忧姐姐又在一起了,那么阿尧哥哥很可能恢复了记忆,连带着他也记起来了。 小道士并不确定,所以没说什么。 他们俩闹出的动静,让熟睡的两人醒了过来。 “阿尧哥哥,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贺一凡见到贺惜尧睁开了眼,迫不及待问着心中所盼。 贺惜尧看到叶无忧也醒了,将她扶了起来,手依旧拉着不放。 “没有。但是我喜欢无忧。” 贺惜尧看着叶无忧,笃定的说着。 “得,早饭都吃饱了。” 小道士哀叹一声,转身往马车走。贺一凡追了过去,下边追一边喊:“云实,你偷吃啥了?” 贺惜尧和叶无忧相视一笑,他们也一同走去马车。 如今赶车的人变成了贺惜尧和叶无忧,看了一会儿叶无忧赶车的样子,贺惜尧主动揽起了这活儿,有样学样做的很好。 贺惜尧往叶无忧那边靠了靠,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赶着马车。 自从昨天夜里的吻后,贺惜尧主动了很多。没有以前的顾虑重重,会毫不犹豫的实施心中所想。这是与失忆前的贺惜尧不同的地方,她想,如果他恢复了记忆,还会是那个习惯把喜欢和心事都放在心里,瞻前顾后的那个少年吗? “无忧,我们这是去哪儿?” “华光县。” “为什么去那里?” 奔波了几日,尽管去哪儿都无所谓,可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贺惜尧安耐不住终是问出了口。 “那里呀,那里我有一个家,想带你去看看。” 许多年前,她在那里买了一盒小宅院,虽说并不大,好在位置很好。地处繁华,想出去逛逛,一出门就什么都有。 她常年一个人,虽说我喜欢与人打交道,但也不是喜静的人。她喜欢看人来人往的热闹,喜欢穿梭在人群里,哪怕没有人在找她,在等她。她就是喜欢,如此她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她有许多擦肩而过的人,与她差点相识,却匆匆而过,那是他们的损失。而于她而言,擦肩而过的交情已经够了,她已然拥有了想要的热热闹闹。 华光县距离京城算是很近了,原本他们也是要北上的。不如去那里静养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我就说今天怎么一起来头顶就有雀儿叽叽喳喳的,原来是有喜事儿!”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我提大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哥,这马车可值不少银子呢!看来是头肥羊!” 一个小弟跑过来,打量着马车,欣喜的向他的老大汇报。 “去去去!马车有什么稀罕,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大汉嘿嘿直笑,越笑越猥琐,叶无忧都能听到他咽口水的恶心样子。 “小公子长得好俊啊,给我们做压寨夫人吧,哈哈哈哈!” 叶无忧两眼上翻,口味真重! 还没等她发火,贺惜尧已经一脚踹过去,纵身一跃,噼里啪啦一顿胖揍。 这贺惜尧失忆了,做事倒是不瞻前顾后了,就连打人动粗也干脆利索。再看那几个打劫的老粗,一个个鼻青脸肿,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好不痛苦… “你们是什么人?” 贺惜尧一脚踩着大汉的胸膛,一边逼问。 “我们……我们是这山上的土匪,平时也就拦路抢劫,混口饭吃。” “哪座山?就你们几个人吗?” “是是是,就我们几个。没……没别人。” 大汉吞吞吐吐,看似老老实实,祈求宽大处理的样子。 “带我们去你们的住处。” “为……什么?” 贺惜尧一个横踢,那大汉被踢出老远,一口血吐了出来,像是肋骨断了。 另一个山贼连滚带爬的过来了,抱着贺惜尧的大腿说道:“我带路,我带路。” 贺惜尧将其余几人绑在树上,跟着那个带路的山贼进了山,一路兜兜转转,终是在一处隐蔽之地看到了一所寨子。 寨子极为干净,不像是那几个粗汉待着的地方。 里面安静的很,仿佛真的没人。 “我只问一遍,还有没有人?” 这话贺惜尧不是在问里面的人,而是对着带路的山贼问的。 山贼看着少年清秀的脸庞,怎么也想不到他功夫了得,竟然将他的老大一脚踹出内伤。心有余悸,连连说道:“有……有。” “你进去,把所有人带出来,所有的。” 贺惜尧的表情极为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略带威胁。 小山贼害怕的点头哈腰,贼眉鼠眼的看了他一眼,就进了一处房间。 里面一下子哭喊起来,听着求饶声该是女人和孩子的声音。 他们被小山贼连拖带拽的弄了出来,只见五六个女人带着三四个孩子,求饶着,挣扎着,却不敢有任何反抗。 第81章 黑虎寨遇险 “你好像,越来越喜欢多管闲事了?” 叶无忧露出玩味的笑,这可和以前的贺惜尧不太一样。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失忆,她一定会认为这是另一个人,只是长得一样而已。 贺惜尧走到叶无忧跟前,与她耳语道: “你不觉得那山贼说话有问题吗?为什么要我做山寨夫人?” 叶无忧严肃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说?” 贺惜尧点了点头,看向那几个女子。叶无忧反应过来,她倒是大意了,没想到却被贺惜尧看了出来。 “几位姑娘,我们是来救人的,可愿意和我们一同下山?” 小山贼不经意间瞧了瞧几位姑娘,倒不像担心,反而有点错愕,不知如何是好。 站在最前面的女子缓步走过来,唯唯诺诺的说:“我们的身家都在里面。” 说完,眼睛瞟着那高门的大房。叶无忧浅笑一下,心想这请君入瓮的戏码来了。 “我们帮你拿了便是。” 说着示意贺惜尧与她一同进去,贺惜尧走在前面,刚走几步,猛的一回身,一个长鞭扬起,灵活自如的飞过来,像吐着性子的蛇,凶猛残暴。 见叶无忧出手了,他一个飞身加入战斗,同时告诉那两人:“你们找地方躲好!” 小道士和贺一凡左顾右盼,寻找最佳的躲避地点,最后小道士抓着贺一凡的手藏到了山石后面。 那山石硕大无比,藏下他们绰绰有余。只是他们忙于躲避,没看到那上面的字:黑虎寨。 倒不是他们不长眼,主要那石头上的字面天面涯,就是不对着人。 大有看了也白看,不如不看的嘲笑意味。 六个姑娘被鞭子袭来,四散而开,施展武功开始与他们二人缠斗,你来我往,打开了。 虽说叶无忧的鞭子厉害,所到之处无一不留下痕迹,但却没有伤到一位姑娘。她们的功夫不在叶无忧之下。 贺惜尧的功夫不弱,他忘记招数,打的随性,让人防不胜防。不过,如此打法甚为耗力,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迟早拖死。 “遇到敌手了!” 叶无忧心里盘算,这几人不是普通姑娘,有如此厉害的功夫,却潜伏在这山上落草为寇,实不简单! 不如留下来查清她们的底细,才好再做打算。想罢,不经意的被一掌打中,胸口一阵疼痛,她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贺惜尧见叶无忧受伤,担心的飞了过来,接住叶无忧。 “你怎么样?” 贺惜尧不知道她是假意受伤,一脑门子的恨意冲上来,他放好叶无忧,纵身一跃上去报仇。 叶无忧来不及抓住他,愣是让他又打了回去!那几位姑娘与他缠斗,虽也占不到便宜,但也没吃亏,她们配合默契,一拳一脚雷厉风行。 她们几个一边打一边退,大有将贺惜尧引进大屋的打算。叶无忧见势不妙,起身追过去,岂料刚进了大屋,一个铁牢从天而降,一下就套住了他们二人。 那观望的小山贼见当家的们将他们拿下了,乐呵呵去找躲藏起来的小道士二人。一把刀就将他们俩胁迫着进了大屋,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麻烦,看到贺惜尧他们被拿了,贺一凡一刻不想躲,阿尧哥哥在哪他就在哪! 贺惜尧扶着叶无忧坐下,淡淡的开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她们应该是修炼之人,不过脱离了本相。那一身功夫不像有门派的样子,到不知是如何习得的?” 六个姑娘年纪不大,却嚣张的很。她们围着铁牢上下打量着他们。 “姐姐,我喜欢这男子,长得好看!” “姐姐,我也喜欢!” 她们五个姐妹同时与姐姐说话,那姐姐就是刚刚率先出来应答之人。 “喜欢便多看几眼,养在寨子里,也算多了个可观赏的活物了。” 那姐姐看了叶无忧一眼,冷笑着说:“你倒是有眼光,既能看出我们是修仙之人,又能得如此男子青睐。” 她又看见一个道士和孩子进来,不甚恼怒。斥责道:“平日里就叫你们老实本分点,没想到你们竟当耳旁风,一点儿没听进去,反而招惹了这几个武功高的,惹下麻烦小心我们都没命!” 小山贼倒是识趣,马上跪下来求饶:“我们已经一年未下山,哥几个只是想去山下溜达片刻,没想到这几个人有这等功夫……” 那姐姐已经听不得什么借口,吩咐道:“二妹,你去山下收尸,活着的也不必弄上来了,做的干净利落些,别让人瞧出端疑。” 穿紫衣的二妹领命出去了。剩下几个妹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再说话。 沉默像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等待死亡却仍旧活着的刹那,最是磨人。 一道无声的飞刀打断了这段沉默,那小山贼喉头正中一刀,瞪大了眼睛应声而倒,手还没来得及触到伤口,便死去了。 贺惜尧紧张的将叶无忧护在身后,生怕突然一刀朝这边过来,防不胜防。 “我就说,老老实实在寨里修行,莫要弄人上山,你们偏守不住玩心。” 那姐姐突然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决断。 “既然这男子你们喜欢可留几日,剩下三个,一个不留。” 说完,便示意几个妹妹动手。 “糟了!” 叶无忧没工夫在这里装伤员了,起身同时掷出几片叶子,将几个姑娘与小道士他们隔开。 贺惜尧劈掌开拳想要震碎牢笼脱身,这笼子竟纹丝不动!他的掌力不弱,将几个大汉震晕过去没什么问题,却奈何不了这小小铁笼? “这笼子是特制的,就防你们这种武功高强之人,你哪怕将内力用尽,恐怕都出不得这笼子。” 寨主姐姐巧笑嫣然,痴笑他们自不量力!她为何要将人引致此处?自是有能让他们逃脱不去的东西等着! 叶无忧也没有闲着,手里不断发出攻势,小道士和贺一凡已经躲到一边。 “一凡,我们可能小命要交代在这儿了。” 小道士苦命的说着,但一点不害怕。 “我相信阿尧哥哥,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这话说的小道士一愣,这是什么话?每次?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这个贺惜尧这么命苦吗?每次都能遇灾遇难! 小道士一边护着贺一凡,一边观察贺惜尧那边。他发现牢笼由一条绳子牵着,那根绳子应该是用来吊着牢笼的。 如果他可以抽动那根绳子,或许就可以重新将牢笼吊起来,那么贺惜尧他们就会得救了! 关键是那根绳子在寨主姐姐的座位上,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靠近。这可怎么办!急刹了小道士,他就像明明得了炼丹的一切药材,却发现无法点火炼丹! 贺惜尧和叶无忧在牢笼里打的并不顺手,那几个姑娘手里拿剑,一不小心就被划伤或者刺到。 贺惜尧心里着急又关心无助,慌乱间他看到那个吊挂牢笼的绳子,想到了什么,纵身一跃,用内力将牢笼托举起来。 既然无法将牢笼打烂,那么将它托起来可能会容易些。 牢笼瞬间多出一个缝隙,叶无忧纵身一滚,出了牢笼。贺惜尧有些脱力的掉下来,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这笼子,难怪破坏不掉,就算用内力将它托起都很难。它太重了! 叶无忧看到贺惜尧摔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样子,心里一痛,却无暇顾及他。以一敌四她打的很是费力,这四位姑娘虽看着瘦弱,力气却很大,估计不是弱小的动物幻化成人。 “你,倒是聪明。” 寨主姐姐很是欣赏的夸着,从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 “越是聪明越是不能留,免得坏了主人的事!” 话毕,一道掌风打来,贺惜尧一个闪躲迎上掌力。 就在这时,小道士看到时机成熟。他让贺一凡等在那里,自己悄悄摸了上去,一把抓住那根粗绳,一点一点用力。 没用,那牢笼太重,他用尽吃奶的力气都纹丝不动! 既然动不了牢笼,那就只能动人了!他瞧着与贺惜尧比拼内力的寨主姐姐,捡起地上的一把剑,一剑刺了上去。 却没想到寨主姐姐早已发现了他的行踪,一脚踹过去,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一口血喷了出来。 寨主姐姐分了心,被贺惜尧一个劲力震了出去,踉跄着稳住身形,但已然受伤。 “小瞧了你们,是我的错。” 寨主姐姐一手抹掉嘴角的血,狠厉中带着毁灭的眼神。 她飞身一跃,踢向墙上一把枪,凌空飞起接枪,然后直直向贺惜尧刺过来。 贺惜尧左躲右闪,那枪却比他更加灵活,一点不受这牢笼的限制,上下左右,无所不在。 他的身上多了许多伤口,血浸湿了他的衣衫,好在是黑色的衣服,否则一定会吓坏了贺一凡。 叶无忧对付四人也很吃力,两个人连连后退,背与背隔着牢笼贴在了一起。 再这么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这几个姑娘实在厉害。 叶无忧发出最后的叶片,一时间漫天飞舞的叶子像她们身上扑去,让她们连连躲闪,一片慌乱。 叶无忧顺势飞起,从牢笼上方越过,扔去飞刀,又转而拽起绳子,一个用力提起了牢笼。 贺惜尧抓住机会扑了出去。他们终于不受牢笼的桎梏,又厮打起来。 他们两人一人带着一个拖油瓶,一边打一边退,终于推到大石旁边。 前面是五个劲敌,不,现在是六个了,那个下山的二妹妹回来了。 后面是深不见底的山崖,跳下去可能粉身碎骨,惨不忍睹…… 第82章 崖底的难兄难弟 什么化险为夷?这分明是同归于尽!小道士心里骂道,愤愤的看着贺一凡。当然后者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看他了,他满心满眼都是受伤的阿尧哥哥。 “你们今天必死无疑,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们动手,你们可以选择。” 寨主姐姐好像第一次发了善心,没那么决绝的要他们的命。 “姐姐,你的善心有点多余。” 那个二妹妹突然发话,一个扬手,无数粉末落了下来,来不及屏住呼吸,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痛处游遍全身,血不自觉的涌出来。 果然是一家人,姐姐不残暴,二姐顶上来。是不是该夸她们做人果决,叶无忧觉得她们才更适合做杀手,而不是躲在深山里埋没了。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将他们举荐给师兄,好好培养,一定是金羽阁的骨干! 不过他们已经没机会了,粉末洒下来时他们身受剧毒,身上好像还挨了几剑。不知道,总觉得身上有东西刺了进去又拔了出来,然后……身体开始下坠。 贺惜尧眼睁睁的看着叶无忧被刺了一剑,那一剑扎的好深,穿过了身体,血顺着剑间滑落,他的心像被刺穿一般的疼。当第二剑将要落下时,他毅然决然抱着叶无忧跳了下去。 反正都是死,他不想让无忧这样被人糟蹋,她们虽是姑娘,却毫无人性,杀人眼都不眨。 小道士抱着贺一凡也跳了下去,他们没有武功,没有贺惜尧和叶无忧的庇佑,他们在劫难逃。 好在贺惜尧百毒不侵,除了身上一些皮外伤。抱着叶无忧慢慢坠入崖底,他当然知道小道士也跳了下来,在着地之后又稳稳的接住了他们二人。 三人中毒,已然昏迷不醒。贺惜尧割伤手腕,一点一点喂他们喝血。然后为叶无忧疗伤包扎伤口,马不停蹄输入内力。 等忙完了,他们依旧没有醒。他在想会不会是血喝的少了,毒性太强? 于是,他毫不犹豫又划上一道,逐一喂血。 如果叶无忧醒着,她一定会送上一记白眼,和一句话:“你们家的血不要钱吧?” 可是,现在的叶无忧脸色苍白,额头沁着汗水,就算是昏迷她依旧皱着眉头。身上的伤在痛?身体里的毒弄得她很痛? 到底是怎样的痛,让她抿着嘴皱着眉,一脸的痛苦呢?贺惜尧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他好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好好学医?如果他懂得医术就不会只是看着她受苦而无能为力…… 他猛然想起小道士懂医术,他还有很多药丸。像救命稻草般他跑了过去,扶起小道士灌着自己的血。 小道士醒了就可以救无忧和一凡,他们都可以获救。贺惜尧一点都不怜惜自己,割下一条条很深很深的伤口,血,很多的血灌的小道士连连咳嗽,还未来得及入喉就被呛得流了出来,沿着脖颈落到了地上,一滴又一滴,形成了一片。 小道士感觉到嘴里的腥气,一阵恶心,再看到身上的血,延伸到贺惜尧的手臂上一道道划痕……他震惊的说不出话! “你不要命了吗?” 小道士将没有咽下去的血一口啐了出来,骂咧咧的吼着。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原本俊俏的小生,一脸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双眼无神,身上、胳膊上、地上……到处都是血! 他是觉得自己血多还是再造功能比别人强,有用不完的血? 除了他,两个晕的,一个傻的!都好不到哪里去。 小道士先是为旁边的贺一凡把脉,只一上手他便知道毒已经解了。 不用看,叶无忧的毒想必也是解了的。贺惜尧的血百毒不侵,这毒虽药性猛烈,在他的血下还是不堪一击。 之所以他们没有及时醒来,是因为毒性过强,对他们的身体造成损害,即便以血解毒还是晚了一点。 好在贺惜尧第一时间放血救人,否则他们都要在西天相见了。不,他是道士,该在地狱相见。或许往好处想,他可能会上天庭,得道成仙… “他们……怎么样?” 小道士看了一眼贺惜尧,他终于明白贺一凡的那句话了。这人是可靠的,但就是实心眼,不懂变通。 “他们都还好,不好的是你。” “我?” 贺惜尧不明白小道士说的话,重复着我,然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了。 小道士无奈的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都不知道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唉,真是个蠢人!” 果然,失血过多!身上的伤口本就多,流血自然也多,这下好了,为了解毒,不惜以命救人,哪里来的傻子! 这失血过多也是能要人命的,血又不可以说来就来,需好生养着,这样的环境……也算可以静养了。 小道士从胸前拿出一个小白瓶,取出两粒药丸,给贺惜尧和叶无忧一人喂了一粒。然后观察四周,这不看不知道,他们的周围全是白骨! 有人的,也有动物的,想来是上面的黑心人做的好事! “如此妖孽,还想继续修炼?这等德行怕是几辈子都修不成了!总有一天灰飞烟灭!” 小道士看着累累白骨,满腔的愤慨,心里咒骂,口中愤愤不平。 崖底植被很多,生长在杳无人烟之地,显得格外杂乱无章。一处低洼地方存了一点水,可能是雨水堆积而成,并不大,但看起来很干净。 小道士掰了一片很大的叶子,卷成桶状,再用一片比较硬的小叶子装水,放进大叶桶中,一趟一趟的给三人喂水喝。 崖上的六人看着他们坠入深渊,得意至极。 “大姐,他们此时想必已经粉身碎骨了吧?” “从这里掉下去哪怕不死,也该毒发了。” “真可惜,如果不那么反抗,还能多留几日。” “可惜什么?以后少招惹什么,老老实实在山上待着,看紧门户。若是此处暴露,主人什么手段,你们心里有数!” “知道了,大姐。” 五个妹妹经此一事都没了往日心性,提高警惕发誓不再贪玩,招惹是非。毕竟主人发火,她们的修仙之梦不仅会磨灭,搞不好会……灰飞烟灭。 她们姐妹六人又看了看崖底,转而回了寨子。 她们只负责守住这里不被人发现,任务重也不重,这么多年都不被人所知,今后也该是如此。只要完成任务,她们就有机会一步登天! 贺一凡是第二个醒来的,醒来后并没有任何不适,除了嘴里残留的血腥味道惊人作呕,身体一切正常。 他先是一脸懵,而后想起了前因后果,马上寻找他的阿尧哥哥。 那一眼,他的心都快碎了。他的阿尧哥哥气息微弱,脸色苍白,摸上去还很烫! “他没死,放心吧。” 一个刀人的眼神让小道士闭上了嘴。 小道士生了火,却无法烧水。现下最好煮些容易入口的食物才好照顾这几个……病号伤员。 奈何需求多,条件却有限。小道士绞尽脑汁,把器皿都快打到那几个骷髅头头上了,最后觉得此举对不起死去的人和…… 唉!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他身上药丸多,食物一点没有。这荒山野地,让他去哪儿找吃的? 他怕有命去找没命回来,毕竟他如此弱小,还是呆在这里等待两位大佬的苏醒吧。 叶无忧的伤势虽重,但有贺惜尧渡过内力,她自身内力也会帮助她尽快修复身体。毒已解,这一两日养好伤没什么问题。 贺惜尧的身体最难恢复,他是亏血加内力消耗过多,如今一阵风都能侵蚀他的身体,让他发烧发热。 这不!人已经烧起来了。 “阿尧哥哥,怎么办?你快醒醒,别死啊~” “你哭丧什么!我在呢,还能让他死了不成!” 你在有什么用?阿尧哥哥和无忧姐姐,一个都没醒! 他就差把庸医两个字说出来了。小道士无奈又语塞,他能说什么?他是道士,不是神仙,怎可能药到病除,点指病消? 小道士说不得什么硬话,当然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嘴硬到:“哭吧,没准能把他们哭醒。” 不说贺一凡还只是掉掉泪,这一说,他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 只听哇的一声,哭声震天!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哭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又无所顾忌,不怕丢人。 说实在的,小道士心里羡慕嫉妒,独独没有恨。很多时候他也想哭,想肆无忌惮的哭,奈何没有听众,也便偃旗息鼓,转而默默流泪了。 “谁呀?给老子闭嘴!还让不让人睡了!” 叶无忧烦躁至极,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没成想耳边一直有人在哭。 这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升天了呢!哭之前就不能探探鼻息,确认好了再哭吗? 她,还,活,着! 这一声怒吼只比蚊子声音大一点。但足够让贺一凡闭上嘴,乖乖的听话了。 贺惜尧也被这哭声吵醒,虚弱的身体一动都动不了,好像千斤压顶般负重不堪。 好不容易手摸上贺一凡的背,就那么一下,硬生生又摔在地上,实在没有力气。 贺一凡高兴的落着泪,又哭又笑,嫌弃泪水迷糊了眼睛,抬起胳膊用力去摸干净。 “阿尧哥哥,阿尧哥哥……” 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用袖子擦去他额上的汗。 贺惜尧嗓子像是封住了,又干又像着火了,发不出声音。喉咙一动一动,他……想喝水,却说不出来,也动不了。 第83章 羸弱的病秧子 小道士看出贺惜尧的情况,一路小跑着送来了水。 几口水送下去,虽是凉的彻骨,却也解了燃眉之急。 贺惜尧烧的厉害,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管其他,稀里糊涂的又昏睡过去了。 “云实,怎么办呀,他的身体好烫。” 贺一凡委屈巴巴的看着小道士,小道士没办法。他这是身体亏损造成的,得慢慢调理。 此时两人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看对方。 为什么不敢看?因为他们谁都没有吃的,也不好现在说想吃什么。 一个不敢去找吃的,一个想吃东西看到负伤的两人心里涌出愧疚而不好开口。 叶无忧突然睁开眼,一个投掷,一声落地的响声。 “愣着作甚!赶紧烤来吃,我饿了。” 叶无忧不耐烦的说着,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的伤口虽未愈合,但已无大碍。如此动作也不过让伤口流出点血,还是值得的。 小道士蹦蹦跳跳,满心欢喜的去捡食物。虽说他是道士,但从不在口腹之欲上束缚自己,毕竟有的吃已是不错了,饿着肚子什么也做不了。 做人嘛,要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他觉得,应当是食食物者都是俊杰,为食物折腰是为活着,折个腰不算什么。 贺一凡却是长大了嘴,被小道士的行为镇住了。他原以为只有如他一般做个乞丐的人才会没脸没皮,放下自尊。谁成想,小道士如此有能耐,也会这样为了吃食放下脸面,不顾一切…… “云实,你……乞讨过吗?” 小道士先是一愣,而后咧开嘴笑道:“何止乞讨,与狗同食都有。” 贺一凡露出怜悯的神情,仿佛找到了同病相怜的同伴。 “我是道士,不是神仙,我的本事都是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可不是凭空长出来的。就算我识得的那些罕见的草药,也都是我历经千山万水,亲眼见过,研究过的,翻烂了医书总结的,可不是哪个师父好心塞进我脑子里的。” 说起自己的本事,他很是自豪。从他的言语中也可窥探他的经历不凡,大多坎坷波折,所以才如此乐观又谨慎,毒舌又良善。 总之,他的性情这般扭捏或许与他的经历有关。贺一凡像是拨开云雾,不再自怨自艾,他看小道士的眼神多了钦佩,心中也有了榜样。 “云实哥哥,学医难吗?你看我可行?” 贺一凡越发觉得学医很有感触,他的阿尧哥哥时常受伤,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他想学医,既能习得本事救人,还可以保护阿尧哥哥。 “学医?那可难了,非一朝一夕之功。它不像习武,一招一式看得见,学医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我不怕,越是难学越是厉害。” “哎,这倒被你说对了。学医虽艰难吃苦,却受益无穷!” 小道士喜欢贺一凡如此说,他觉得自豪又骄傲,摇头晃脑难掩得意之色。 “云实哥哥,求你收我为徒。” 贺一凡说罢,这个叩拜大礼,头磕到结实响亮。 收徒?他真是没想过,十几年来他翻山越岭,寻医问药,独来独往惯了。 有人问他求医,却未有人求他收徒,或许见他过得清贫罢了。想当初在道观,同样是修道炼药,那些个观主可是徒弟无数,个个寻山拜师,却没几个有慧根的,不然怎会门庭没落? “这个,容我想想。” 小道士相信机缘,他与贺一凡的确有缘。但,这个缘字尚浅,或许……时机不对,或许……此缘非彼缘。等等吧。 贺一凡并不担心,做事需恒心,有毅力。拜师哪有那么容易的,想当初他做乞丐,想寻个庇佑都难,何况这等本事比起乞讨,比无可比,有考验是应该的,得让云实看到诚意。 不知不觉,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同样身体恢复的叶无忧和贺一凡在山林里游荡了几日,寻找出路。 这里四面环山,他们所在之地是山与山之间最深的低谷。从上面看深不见底,漆黑的如同无底洞,让人惧怕。 崖底的日子,他们不愁吃喝,贺惜尧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为了让大家能吃到热乎的东西,喝到热乎的水,他耐心的打磨一个木桩,又是敲又是磨,小心翼翼。 有时候贺一凡问他:“你怎么会做这个?要用来干什么?” 他会笑的很温柔,然后摸摸他的头,解释道:“我的怀里找到了这把刻刀,或许我以前就会刻些东西吧。” 他做的认真,耐着性子很快雕刻好了,那块木桩很大,贺一凡要双手环抱才可以。 如此,他们第一次喝上了一口热汤,身体暖暖的,冒着汗,但舒爽的很。 “云实哥哥,你钓的鱼,好好吃。” 鱼汤的鲜美让贺一凡停不住嘴,心满意足之余,他由衷赞叹和道谢。 “他这旱鸭子,等他把鱼钓上来,咱们都成干了。” 叶无忧嘲笑着说道,那语气要多气人有多气人。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好在小道士乐观,即便被嘲笑,还要为自己找补几句:“钓鱼靠的是运气,又不是和鱼比游泳,谁输了自己跳上岸。” “凭运气,说得好!可运气之外是不是得做个鱼竿,弄点鱼饵?你干瞪眼看半天,是在比谁比谁的命更硬,要熬死它?” “我那是在观察,观察哪里有鱼,没准……” “没准,你一个饿虎扑食,与鱼在水里撞个满怀,然后它乖乖被你从水里抱出来,让你吃?” “我……我……”两个我字半天,他蔫了,放弃了挣扎,说道:“我错了。” 叶无忧不知道白了多少眼,才等到这货低头认错。虽然怼他并不会让她更有成就感,但她就是看不惯这小道士偶尔不作为还强词夺理的样子。 贺惜尧看叶无忧碗里空了,接过空碗,又盛了一些。 还是她家阿尧好,生的好看,还会做事。他很少与她争论,从来都会执行。 除了心太单纯,不过经过她的调料,他对人有了警惕心,这让她很高兴,毕竟行走江湖,带脑子比带心靠谱,活的久。 这次受伤是她大意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寨子,打家劫舍而已,却是卧虎藏龙。 那寨子里有专门对付武林高手的笼子,可能还有其他的武器。但单凭那六位姑娘的武功,一两个高手不在话下,怎滴会窝在山上闭门不出呢? 越想越是可疑,她却不想再次冒险。这次如果不是贺惜尧,她恐怕又要见阎王了。虽说自己伤的最重,但全凭贺惜尧不要命的解救,她才脱险。 这点上,他好像没有变过。他以前也是这般,遇到危险奋不顾身的救她,护她。 叶无忧想到这里,看向贺惜尧的眼神灵动而饱含深情。不自觉的笑靥如花,看呆了贺惜尧。 贺惜尧情不自禁的拉着叶无忧的手,又觉得自己的手太凉,将她的手放了回去。 叶无忧没有放过他,反而拉住他的手,逗弄似的拉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撑着脸,饶有兴味的瞧着。 贺惜尧明显笑的不自然,却抑制不住嘴角上扬。最后低着头,在一旁傻笑。 “阿尧哥哥,你又发烧了吗?” 贺一凡看着贺惜尧脸上泛红,关心的问着,起身还要查看。 小道士看出端疑,毕竟他与贺惜尧大不了几岁,虽说男女之情他没有经历过,但还是知晓人间情爱之事的。 他一把拦住贺一凡,出生阻止道:“你操心什么,自是有人操心的。” 说完眼睛瞥了叶无忧一眼,示意贺一凡他的言下之意。 但一个孩子又懂得什么,顺着眼睛看过去,不明所以,又心里着急担心。便走过去,夺过贺惜尧的碗,盛满了鱼汤。 贺一凡满是关切的眼神,抚摸着贺惜尧的后背,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阿尧哥哥,你要好好吃饭,尽快好起来。” 贺惜尧当然知道贺一凡的关心不是随口一说,他对自己像哥哥一般爱护,像亲人一般疼惜他。 “我会好的,很快。” 安慰的话刚脱口而出,喉间一痒,他开始咳嗽。 从轻咳到弯下背的剧咳,他涨红了脸,觉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不用想就知道,他……又发烧了。 叶无忧心里闪过一丝无奈,这柔弱不能自理的阿尧,似乎总是被伤痛折磨,他这副身体,几经折磨,摇摇欲坠,却又能死里逃生,获得短暂的康复。 “你……是不是衰神转世?” 叶无忧百无禁忌的开口,他真的很容易受伤,折腾自己的身子骨。 贺惜尧好不容易控制了咳嗽,抚着胸口,慢慢抬起头。额上布满汗珠,眼神有些迷离。 他这样倒让她心中一荡,憔悴中的美比平日书生般的如玉模样不遑多让,更增添些许柔弱无助之感,更惹人怜爱几分。 叶无忧的眼神多了点不可言喻的情感,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 贺惜尧本想说自己无事,但瞧着叶无忧的眼神,瞬间被吸了进去,一个气血上涌呕出一口血来。 这次他有控制,没有喷在她的脸上,这样的控制也让他接连呕出两口血才舒坦。 贺一凡心里一揪,泪就掉了下来,哭着喊:“云实哥哥!” 贺惜尧的状态的确不怎么好,他会发烧不意外,却为何会吐血? 第84章 拖累 小道士探脉之后,凝眉深锁。这个表情让叶无忧心里一紧,感知到事情不妙。 “云实哥哥,阿尧哥哥怎么样了?” 贺一凡被吓的流泪不止,但还是想知道阿尧哥哥是否有救。 风吹来了,好大的风呀!贺惜尧觉得太冷了,身体打着寒颤。 小道士掏了掏里衣,摸出一个瓶子,打开后却倒不出一粒药丸。他不死心的又掏,一个个瓶子摆满了地上,却都是空空如也。 “黔驴技穷了!” 小道士用拳头砸向地面,他已经没有药可以救治贺惜尧了。 叶无忧听完,沉默片刻,扶正了贺惜尧,准备运功。 小道士立马制止了她,喝道:“这会让他死的更快!” 叶无忧一记刀眼,里面充满了情绪,五味杂陈。 她不想看着他,就这样被痛苦折磨。 “阿尧失血过多,我们所中之毒虽对他没有伤害,但血液流失加上化解毒性超出常人负荷。” 小道士哀叹一声,低着头喃喃道:“此地低洼,终日满脸阳光,阴暗潮湿,并不是养身体的好地方。只是输入内力他毫无招架,内力在身体里游走会让他血气翻涌,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他们中只有叶无忧有机会找到出路,也能轻而易举出这崖底。但,带上他们恐怕增加了难度,如此陡峭的山壁像一刀切开般平滑,直直的冲天而去,高度更是令人哀叹。 小道士心里知道,没有叶无忧,他们这辈子恐怕只能待在这崖底,难见天日。 “他这病,拖不得,时间久了难以恢复,迟早拖垮。” 蛇虫鼠蚁遍地成群,泥泞的路难见干爽。不远处的深潭仿佛来自地下水,源源不断的溢出来,使得地面更难见干。 潭中有鱼,却不是时常都有,看来这潭水连接着地下河,所以才有鱼不经意游到此处。 贺惜尧晕晕乎乎,时醒时睡,眼睛睁开又闭上。断断续续听着他们说话,却仿佛已经置身事外,难以控制这副躯体。 贺一凡不停的流泪已经疲累了,他机械的听着看着,抱着贺惜尧的身子,却觉得他的身体冰冰凉凉,好似没有体温的人。 没有体温,在他的认知里死人才是凉的,可他分明活着,肢体并不僵硬。 他拖着贺惜尧滑落在地上的手,像冰块一般,他放在嘴边呼呼吹气,却始终无法捂暖。 怎么办?怎么办?他会死吗? 贺一凡喉间堵塞,哽咽着,这样的贺惜尧他没见过,但他见过太多的死人。每年冬天下了雪,就有很多人在梦里死去,摸上去硬硬的,冻成了冰块一样。 “云实哥哥,你救救他,求求你!呜呜~我不想阿尧哥哥死掉。” 贺一凡哀求着,他也知道如果小道士可以救,就不会那般说,可能……他也无可奈何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能出去,他会死在这里。” 叶无忧说的很难,好像在说不相干的人一样,冷静而漠然。 她并不是在问小道士,而是重复着她自己的判断,肯定着或许后面的结果。 “是。这里没有药,除了无用的树木枝蔓,还有一些果腹的鱼,我们正常人在这里也生活不了几日。这里布满了不确定的危机,防不胜防。” 是啊,他们像活在这样的条件下,处处防备,避免蛇虫鼠蚁的攻击,正常的睡眠都不能保证。潮湿阴暗的环境,充斥在鼻腔内的腐烂气息…… “我会想办法的。” 叶无忧抬头望着四周,她有查探过,这里很大,但因为地处低洼,很多地方无法正常行走。 如果她施展轻功,一个人可以上去,再寻些结识的藤蔓,或许再下来一个一个接走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她虽大好,行动自如,却很难做这样长时间大难度动作。甚至可能中途导致伤口裂开,增加脱困难度。 “今晚,小道士你值夜,我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我试试,看能否成功上去。” “嗯,但是这面你最好避一避,上面六个姑娘不好惹。” 面对小道士的好意提醒,叶无忧点点头。 “你们休息吧,我去找点东西。” 叶无忧向林中走去,她想找点结识的藤蔓,万一中途体力不支或发生意外,用得着。 贺惜尧混沌中思考着他们说的话,仿佛是要冒险出去。他的身体此时并不好,甚至很糟糕。他觉得他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要灵魂出窍,虚无得很。 “这是……死亡的征兆吗?” 贺惜尧泄气的想着,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至少他救了他们三个,他们都是他的亲人和朋友,他珍惜至极,如此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这好像不是第一次感知死亡,他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他鲜血淋漓,毫无生机的躺在地上,血染红了一片。 躺在地上之人分明就是他,或许他死过一次,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却仍旧不得圆满。天意吧,天意如此,怎能违背? 夜已深,黑夜总是能给人无穷的想象和誓死的决心。 小道士兢兢业业的在守着大家,贺一凡躺在他身边互相取暖,已然熟睡。 为了以防万一,贺惜尧悄无声息的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慢慢起身,小道士察觉动静,他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无声的作嘘。 小道士了然,挑动着火苗,等贺惜尧坐过来。他以为贺惜尧起夜或者想喝水,火上一直煮着水,随时可以喝。 没成想贺惜尧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趁其不备点了穴道,还特意将他的眼睛闭上,才离开的。 贺惜尧走的很慢很慢,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走向他人生的尽头。步履蹒跚,举步维艰。 叶无忧嘱咐过小道士,她一心只想休息好,所以睡得比较沉。往日都是她在守夜,照顾贺惜尧,没日没夜的,才会特意将重任交给小道士,为明天的上崖做准备。 其实她也并非全然无觉,她意识里知道贺惜尧在向她靠近,她也在等着他的到来。只是小道士在场,他如此明目张胆,还是让她既诧异又惊喜,整个心惴惴不安又砰砰直跳。 她是期待的,又装作毫无察觉,仿佛等待猎物靠近,然后……一击即中,让他逃无可逃。 贺惜尧会是什么表情,他是想悄悄来到她身边,然后握着她的手才肯睡吗? 想到这里,心里泛起大大的甜,就快要腻死在里面了。她真想一个起身直接将人拽过来,免得劳累他的体力,让她等的捉急。 嘴上一股柔软覆上来,如羽毛般轻盈,带着他身上的青草味。就当她忍不住要回应这一吻时,她被点了穴道,那轻盈而令人迷恋的吻,赫然消失……她忍不住抱怨,却无端生出一丝恐惧。 他,究竟要做什么? 贺惜尧抱起叶无忧,他的脸在她脸上磨蹭,像小猫亲昵主人般,充满眷恋与不舍。 他的手又细又长,一点肉都没有,月光下透明一般,不像人,倒像是月下精灵。他的五官分明而柔美,泛着光晕衬得他格外动人。 病弱的贺惜尧总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的感觉,小道士时常擦着眼,好像下一秒他就羽化成仙,飞走了。 贺一凡喜欢他,其实另一个原因也是被他不似人间的容貌吸引,不由得想要靠近。 然而,曾经的贺惜尧并不柔弱,反而健壮黝黑,十足的山间野人。 那是,他外貌俊朗,偏黑的皮肤显得他壮硕又健朗。也是这番体格让他忙碌在厨房时颠勺切菜扛大框不在话下,如此也就忽略了他长得还不错的那张脸。 贺惜尧恋恋不舍的抚摸着叶无忧,至少这次他有机会和她告别,有机会这样摸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唇,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舍不得。他,心里装的都是她。虽然他忘记了从前,却庆幸她给了自己重新爱上的权利。 一滴泪落了下来,滴在了叶无忧的唇上,没入口中。 凉凉的,咸咸的,苦苦的……这味道,她不喜欢。 “我不会忘记你的,我希望来世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今生无缘,忘了我吧。” 贺惜尧哽咽着说道,却是字字清晰,温柔里全是不舍。 他再看一次叶无忧,想要把她的样子完完全全刻进心里,永生永世不要忘记。片刻后,他苦笑着,他会忘记她吧,他不是忘记过一次了吗?所以,他才会收到惩罚,让他们的感情无法得到他要的结果…… 他该有此惩罚,她那么好,换作另一个男子,一定不会像他这般,没心没肝,忘了爱人。 “如果下辈子,我还是忘了你,就罚我……爱而不得,孤独终老,只能眼睁睁看你爱别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贺惜尧吻着她的手,像是询问这样的惩罚可合了她的心意,认下这残酷的惩罚般说着:“可好?” 泪水滑落,掉在叶无忧的手上,却像砸在她的心上,一不小心,砸穿了,伤口空洞洞的,泛着凄凉。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等下辈子?为什么他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白头到老? 想到这是一种告别,叶无忧焦急的运功,想要冲破穴道,阻止贺惜尧做傻事! 贺惜尧做好了最后的告别,温柔的将叶无忧放下,缓缓的走向他的末路。 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每一步都很坦荡。心,是平静的,他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也是他最后能为他珍视的亲人朋友……所能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了。 第85章 崖底深潭奇遇 贺惜尧转身看了一眼叶无忧,温柔一笑。好想和她白头到老啊!他的心在颤抖,他的身体也在颤抖,泪水控制不住的流。 情绪的失控,让他的气血翻涌厉害,但他已经没办法再去控制了,任由血液翻涌流淌。闭上眼睛背对着潭水,自由落体。 他的耳朵、鼻子、喉咙里被潭水侵占,好难受!他想呼吸,水更加肆无忌惮涌进他的身体,令他窒息。 他放弃抵抗,流吧,这副身体他不要了,就让他与潭水融为一体,随便被抛弃在哪里…… 窒息感,痛苦一并消失了,他的意识随之而去。 瞧,死亡并不可怕,接受它,就会变得很容易。贺惜尧最后的意识被剥夺了,被潭水簇拥着向更深的地方飘去。 叶无忧一口血喷出,穴道亦被强行解除。她不顾身体的痛楚,向贺惜尧的方向跑去,纵身一跃,没有任何犹豫。 他,不能死!她,不能失去他! 这是占据她脑子的唯一念想,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可以离开她! 谁要来生?谁要与别人长相厮守!他凭什么自作主张为她来世牵线搭桥? 这辈子如果他就这么离开她,她要他永生永世不得转世轮回! 潭水,真的很深!像一头巨兽张着大嘴,吞噬一切即将入口的东西,无一放过。 她看到了贺惜尧,他们一起坠落,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了他。 突然,水中出现漩涡,他们被卷着,天旋地转,相拥的两人……陷入昏迷。 深渊中一条白色如链的物体盘桓而上,近处才发觉原是一条巨大的白蛇,通体白色皎洁如月,煞是好看。他们周身被光球笼罩,白蛇拖着他们向深渊而去。 深渊的底部别有洞天,出口处呈现一个乳白色的天地,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像美丽的装饰。 中间一块巨大的石块被像是一个大大的盘子,圆润光滑。那条白蛇走向圆石,将他们二人放在上面。 “千年不见,原以为你修炼成仙,却没想到你还是少年模样,留在了人间。” 白蛇口吐性子,确是人语。她很好奇,当年的狼君志向高远,一心想要修炼成仙,摆脱畜道,如今幻化人形,却分明仍在人间,未列仙班?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哈哈哈。” 一个沉稳的老者声音回应着,陌生又熟悉。但声音的来源却是少年体内的内丹,此刻它正发着璀璨之光。 白蛇惊讶,内丹确实是老友,声音却不是这少年…… “我的肉身已灭,内丹赠与了有缘人。我对这少年最是牵挂,故留一丝魂魄在上面,关键时刻护他周全。” 老者为白蛇解惑,最后哀叹一声,继续说道:“这少年命运多舛,屡次犯险,动用内丹之力,几乎性命不保。” 白蛇倒吸一口气,连忙问道:“你为何自毁生路?你不是很想成仙修道吗?” 要知道一旦凝结内丹,便说明狼君已经脱了兽体,拥有人的形体样貌,可以说与人无异啊! 哪怕无法成仙,做个凡人也是好的,怎会想不开自绝生路? “千年啊,一百年前我便有了人身。在狼界哪怕百兽中,我的修为至今无可比。” 狼君自豪语气并不收敛,毕竟这也是事实。 白蛇点头肯定,她受狼君影响,寻找修炼之道。分别后,机缘巧合找到这一处绝佳的修炼之地,无人打扰,专心修炼,眼看快要修成人形了。 却没想到在这好事即将发生之时,可以遇见好友,共享幸事,她开心至极。 “为何放弃?即便不成仙,做人也可。” 白蛇心里不解,不无可惜的问道。 狼君开怀一笑,并不可惜,反而多了洒脱之感。 “兽成人容易,人成仙却难。人性多变,善恶循环,悲喜参半,终不得解脱之法。陷在泥潭里,脱不得身,活不得,死不得。” 狼君的内丹之光逐渐变弱,狼君沉默片刻,开口道:“相识一场,终是有缘。可否帮我为这少年脱困,助他们重返人间?” 白蛇点点头,心想,如此也算全了他们相识的情谊。或许,以后天上地下,再难相聚。 “多谢。” 内丹没了光亮,安静的待在贺惜尧体内。狼君的内丹已然如油尽灯枯般,有一条必然消散,那么附在上面的一魂也会消失,世间再无狼君。 白蛇惋惜,眼中滑落一滴泪。然后看着狼君牵挂的少年,他的身体纤弱瘦削,失去身体一半的血液还可以活到如此,只能说狼君的内丹出了不少力,难怪内丹之力薄弱,若有似无。 白蛇咬伤自己的尾巴,又将尾巴抬起,垂在贺惜尧上空,蛇血一滴一滴落在贺惜尧的嘴上,没入口中。 她是世上为数不多的幻花蛇,她的血具有再生血的奇效。所以,她的同类一个个被人类抓捕入药,几乎灭绝。 白蛇想要修炼成仙也是想脱了兽身,保全自己。同类们被绞杀的残忍模样她始终铭记于心,历历在目。她确信成了仙便远离人类,远离灾难! “狼君,你糊涂哇!” 白蛇救了贺惜尧,嘴里喃喃着。贺惜尧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恢复,不再毫无血色,更加鲜活。 她要在二人醒来前将他们送出去,为了狼君它沾了这因果,也不知对她的修行会造成何种影响? 但她并不后悔,兽也通人性,也讲义气。如果她修炼成仙却变得如人一般冷酷无情,忘恩负义,那……她情愿像狼君一样,自毁内丹,灰飞烟灭! 白蛇将人送上岸,立马离开了。她的修炼正在关键时刻,随时有可能成人形,留在他们这里,势必形成新的因果,再难分得清。 修仙最忌讳因果难断! 果然,刚回住处,白蛇便褪去了兽形,变成了一位白如雪,颜似玉的姑娘。 她坚信修炼不可入世,否则贪嗔痴会毁了她的,断了她的修仙之路。 白蛇是对的,所以她成了千万年来第一个成仙的兽。 而其中苦楚很难为外人道。她终是明白为何万物成人才可成仙,为何狼君最后选择灰飞烟灭,那已是另一个百年之后了。 贺惜尧和叶无忧醒来后,他们相拥而泣。贺惜尧感觉自己身体已然恢复,他以为是叶无忧救了他,猜测潭水可能有什么奇效。但却纳闷,既然潭水可救他,却为何这么多日没发挥效用呢? 叶无忧感谢上苍救了他们,或许在这深潭之下有什么神明,他们才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 上一刻还在悲伤,下一刻揪着贺惜尧的衣领,差点托起来。 贺惜尧就这样,上一秒还在庆幸新生,庆幸他还可以继续活着,活着与叶无忧度过更多的日子。这一秒,他被拽起,一半跪在地上,一半悬挂着的感觉,全身只靠叶无忧攥着他衣领的那几道支撑。 他先是错愕,如此姿势对于一米八几的男子来说着实难受。但看到叶无忧的眼神时,他又觉得心虚。 是的,那眼神肃静又如睥睨他如猎物般,久久凝视,让他……胆战心惊… 叶无忧弯下腰,将要与他脸对脸,眼对眼时,一股无名的气势压将下来。当年他打猎面对虎头近在眼前,也是这般……吓人。它面色不动,凝视着他,看的他难以动弹,也是那时他第一次感受到百兽之王的震慑,毕生难忘。 却没想到如今被一女子如此凝视,动弹不得,难怪民间有女子如虎,得罪不得的传闻。如今他也是家有一虎的人了,想到这里,身体便不再难受,反而欣喜的如心中开了花。 “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贺惜尧顺从的点头,说着:“嗯。我记得了。” 叶无忧松开衣领,转身便走。贺惜尧往前一扑,将叶无忧抱在怀里。 他以为这辈子他再也不能抱她了,他以为他的生命结束了,在他二十岁的短暂岁月中,他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幸运的,不幸的。他抱怨过,却依旧心存感激,想要好好活着。 尤其,有了无忧。他想与她长相厮守,与她有个家。 他的泪划从眼中流出,滴落在了叶无忧的脖颈上,瞬间化作滚烫的火焰,融化了她的心。 至少他活着呀,活了下来,这是她奋不顾身求来的,又怎会真的如此狠心不去爱他,搭理他呢? 叶无忧心里叹息,如论如何她很难对这个男人不心软。他很会哭,无声的哭泣像一个个冰锥,刺痛她的心。 他又很会哄她,用他能做到的一切,让她感动,让她很难责备他,不理他,远离他。她是那样自由自在的一个人,却为何偏偏被他困住? 她不解,却不知不觉,心甘情愿。感情的事很难分对错,她往往一边叹息一边原谅,她有时候想想很憋屈,又能怎样? 哀叹过后,叶无忧拉住环在她脖子上的手,语气少了几分强硬,多了几分平和。 “走吧,小道士和一凡被点穴,不安全。” “放心吧,我在他们身上撒了驱虫的草药粉,蛇虫鼠蚁近不得身。” 叶无忧剜了他一眼,贺惜尧马上噤声,乖乖闭上嘴跟在后面。 就这样,惊险的一夜过去了,事后谁也没有再提什么。因为只要谁提了哪怕一句,都会遭受叶无忧的眼神警告,他们很识趣的闭上嘴,包括贺惜尧本人。 第86章 出逃计划 第二日清晨,他们吃饱喝足,开始讨论如何上去的问题。 叶无忧这几日没闲着,已经探查好了,在他们北面那一侧,山体没那么陡峭,虽说高了点,但至少中途有落脚点,意外概率小。 小道士将自己编织很久的长绳索拿了出来,真的……又粗又长。是从藤蔓中取又长又细的编织在一起,为了保险,三条一股,这么一看,能把它带上去也费不少功夫。 他们中目前已经有能指望的了,虽说一夜之间从一个弱不禁风,仿佛下一刻就可能死掉的人,如今变得生龙活虎,病痛全消……实在让人觉得他不是人,不会因为……无私奉献的精神,得天垂怜……成仙了吧? 不管怎样,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最开心的是贺一凡,他的嘴快咧到耳根子了,绕着贺惜尧蹦蹦跳跳的欢呼雀跃。贺惜尧心里也开心,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想要他好好活着,他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我觉得……这个绳索就算了吧。”说完贺惜尧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小道士,虽说会驳了他多日辛勤的好意,但他带着这捆绳索,不亚于带着他们三个同时攀岩,恐怕比这更难。 “这绳索太重了,更何况让你们自己顺着绳索爬上去,太危险。不如我们浪费点时间,无忧和我自己上去,然后我下来逐一带你们上去?” 叶无忧沉思片刻,说道:“不必这么麻烦。我的伤势大好,带着一凡没什么问题,你带着云实,我们一趟都能上去。” 贺惜尧用眼神询问叶无忧的身体状况,尽管他已看出来,应当是没问题的。 叶无忧再次点头,他们之间很有默契。贺惜尧也默许了,他们的商定很快拍了板儿。 收拾停当,他们按照原定计划攀山而上,一切顺利。 四人好不容易到达了山顶,却发现,命运就爱给人开玩笑。他们站在那里,放眼望去,一片……高山,此起彼伏。 “好歹我们上来了,风景也不错。” 叶无忧尴尬的说着倔强的话。 剩下的三个人默默点头,心里却如在沙漠,偶尔席卷而来的一股风,将他们肆意吹到东南西北。 等西北风喝够了,他们商量着原地返回。看这形势,除非从那寨子走,否则他们这辈子休想出得去。难怪这六个姐妹就这么放过了他们,原来是确定他们即便不死,上来也是个死…… 人心,如此险恶。她们倒是找了个好地方。那么,她们想要守护的东西,定是不一般! “我们得商量如何智取那六姐妹。” 叶无忧将问题抛了出来,然后扫视一圈。 “我保证不拖你们的后腿!” 小道士竖起三只手指,信誓旦旦的如同发誓。 贺一凡看了看小道士,眨眨眼睛,心想还可以这样的?他挺起胸膛鼓足勇气说道:“我也能保护好自己!” 贺惜尧忍不住笑意,笑的传不过气。叶无忧一脸的黑线,看着这三个从里到外透着傻气的男人,不两个半!她头一次体会到人是可以被活活气死的…… 看到叶无忧的脸色不对,贺惜尧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说:“我有一个好东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她们。” 然后在袖子里摸啊摸,好像真有什么好宝贝。 叶无忧对着天翻了个无奈的白眼,对待孩子她要有耐心,十足的耐心! 他能有什么法宝?有的话他们不至于跌落山崖,还身受重伤。 没想要摸了半天,贺惜尧真的不知从哪个缝隙里拿出一根不太长,也并不怎么短的香。 “哎?这不是悠然香嘛!” 小道士见多识广,看出是悠然香,然后拿过去鼻子凑近了闻一闻,确定的说道:“就是悠然香!” “还记得黑水村吗?我在离开的时候顺走的。行走江湖,这个能自保。” 贺惜尧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他知道这算是偷,没得人家同意,而且要得到他们的同意恐怕得去地府了。 这话说完,叶无忧反应过来,脱口而问:“你想起来了?” 那两个人齐齐看过来,贺惜尧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在那里,一下子没说话。 贺一凡跑过来,摇晃着贺惜尧的手臂,他楞在那里不知神游何方的思绪终是回过神来。 然后开心而坚定的点头,说:“嗯,我好像都想起来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呢?他不记得了,好像是在从潭水中救出来时,然后他与众人商量如何逃出去。这一环扣这一环,一事压着一事,就这样他也忘了,自己已然恢复了记忆。 贺一凡开心的扑进贺惜尧的怀里,贺惜尧开心的看着叶无忧。他们四目相对,好似久别重逢。 因为小道士没有武功,他留在崖底保护贺一凡,免得到上面分了他们的心。 叶无忧他们选择后半夜突袭,由她拿着不多的悠然香点燃放进卧室,然后进屋进行绞杀。 等他们上了崖,贺惜尧才看到那块巨石上有字:黑虎寨。 他们心中了然,这几个姐妹很可能是虎精修成人形。 进了房间她发现,那六个姐妹睡在一起,并未分房,这好像动物抱团一般。这便好办了,点燃悠然香,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点燃悠然香,大摇大摆走出房间,等香燃尽了,她就可以将六姐妹叫出来约架。 她心中默数50个数,然后让贺惜尧去捡柴分别铺在房间周围,等数数完,放火开烧! 能走出来的就杀,走不出来的烧死了也省去了麻烦。 没成想她们六姐妹机警如斯,刚烧着了,火势稍起,她们从门窗各自跑了出来。 她们刚出来,贺惜尧和叶无忧就开始打,没有给她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看清楚来人,几个姑娘当然认了出来,震惊于他们竟然没死。既没有中毒而亡又没有受伤落崖摔死。 她们也没那么多废话了,收起疑惑,与贺惜尧、叶无忧周旋。 没打几个回合,她们因中了悠然香而气血逆行,内力乱窜,纷纷吐血倒地再不能拼搏。 “无耻!” 那个大姐恨恨地看着他们,咬牙切齿觉得他们如光明正大的打未必有胜算。 “我们若不无耻,死的就是我们了。” 叶无忧说出实话,像这样的敌我悬殊之时,不出阴招如何脱险? “你们究竟在此地守着什么秘密?” 叶无忧逼问她们,奈何这六姐妹没有给他们机会,自知没有生还希望,纷纷一掌拍向脑袋,自绝而亡。 贺惜尧心有不忍却未能拦住,眼角露出一丝不忍。 “若她们向善,也不辜负千年修行之苦。但她们偏助纣为虐,死也是救了他人,解脱了自己。” 贺惜尧点点头,收起不该有的善意。如果他们被俘,何尝不是这样的下场。他又怎能为不无辜的生灵哀叹呢? 等他们转向寨子,熊熊大火已经救无可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将寨子吞没。 “不过是一间房子的寨子,为何需要她们六姐妹看守?” 贺惜尧左看右看也不像有什么重要之物存放之地,旁边的小茅草屋可能是那几个打劫大汉的居所,简陋的很,更不像有什么重要东西藏匿其中。 叶无忧定定的看着燃烧的房屋,它背靠大山,他们脚下不过是一个平台,的确是一个一眼望得到边的地方。这样简单的地方何须看守? 为了以防万一,叶无忧让贺惜尧将几人尸体扔下山崖。之后他们下崖底去接小道士和贺一凡。 小道士站在崖下,他们二人仰头看着,盼着能等来好消息。 这一仰头脖子都僵直了,最后小道士劝说道:“这样好傻,万一他们打起来,扔下来一两个,我们不得被砸成饼?走走走,我们去那边坐着等。” 话说完,他拉着贺一凡强行拽走,刚坐定,只听砰砰砰几声重物坠地的响声。 他们起身看过去,分明是人,但看衣服打扮却不是贺惜尧和叶无忧。 小道士惊魂未定,拍着胸脯,庆幸的说道: “幸好!我们躲的及时,否则我们和她们的下场好不了多少。” 最后瞧了瞧山崖,暗骂着:“这两个人在一起,真是对旁人的死活不管不顾了!” 贺一凡退后几步,仰头看着崖上,担心的说道:“云实,一共六个姐姐,她们都死了。为什么阿尧哥哥他们还没下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放心吧,这六个姐妹都搞定了,还有什么能拦得住他们不成。” 小道士说完又拽着贺一凡往回走,万一又有什么掉下来怎么办,还是走远点保险! 贺惜尧突然拦住了叶无忧,指着烧垮了的房屋道:“山后有洞!” 可能是房屋倒塌了,触动了山体机关,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人高的山洞。 贺惜尧和叶无忧交换了眼神,他们决定进洞一探究竟! 初进时四周很窄,只容下一人行走,走了大概一百步左右,钻出来后是一片平坦而广阔的地面。这么瞧着,是寨子占地的五十倍之多! 他们很快躲到了一处帐篷后侧,听到两个守卫在说话。 “你看,山那边好像着火了,好大的浓烟!” “不用管,看紧了这出入口,只要没有她们老大平姑的信号,我们一概不管,也不能随便出去暴露自己。知道了吗?” “是。知道了。” 两个卫兵说完就再次巡视。 叶无忧掀开了帐篷一角,里面密密麻麻躺满了人,他们一个个闭着眼睛,像陈列的尸体。 “他们身上有很浓烈的幻影草的味道。” 贺惜尧小声的说着,他想起在翠林镇遇到的不怕死不怕痛的那些护卫,心里感觉不妙。 叶无忧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他退出山洞,在外面用石块堵住。 她也不知道这石块能拦得住几时,但不管怎样,这里算是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