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又想卖弄了,老毛病了。快,尝尝…”
乔大人像是献宝似的一脸期待,眼神催促贺惜尧赶快喝一口尝尝。
小小的瓷杯里盛着一口便没的茶水,茶水黄绿明亮,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贺惜尧小啄一口有点苦涩,而后却是浓醇回甘。一口饮下,如大地回春,感受花开遍地的心情舒畅。
“怎么样?这茶不错吧!”
贺惜尧现在可明白为什么乔大人要刻意说明自己的年岁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此人爱装嫩呢。
他真想念公堂之上的乔大人,板板正正,严严肃肃的样子。总好过现在的乔大人,虽然更和善些,但总透露着要探究什么,用糖衣炮弹靠近他的危险感觉。
“草民,不懂茶。这茶挺好喝。”
贺惜尧想结束喝茶的这段,哪怕把他送回大牢。茶是好茶,抵不过人别有所图。
“喝完茶,去我府上住几日,这案子没那么快结案,你现下还不能离开。”
乔大人喝着茶,闲聊似的说出他的要求。
“如果案子需要我留下,我可以住在客栈,等候差遣。”
他应该表达的很清楚了吧,他有地方去,不想住在乔大人家里。这个拒绝的,够明显吧。他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挽留,让他走!让他走!
“既然如此,那便住在府上客房吧,你的行李我已经安排手下放在你房间了。”
乔大人小口啄了一下茶水,说完此话也不看贺惜尧,全神贯注的看着楼下,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能说什么,还能用什么做最后的挣扎!这乔大人不止有两副面孔,还喜欢强人所难,贺惜尧认命的低着头,狠狠地灌了一杯雨前龙井,犹不解恨,一连倒了好几杯,一饮而尽,似要喝垮了乔大人!
如此的发泄不满,也不过螳臂当车,蝼蚁的呐喊如同哑巴说话,白费力气。
茶馆晚上供饭食,喝了个茶饱,还吃了个哑巴亏,他一点吃不下了。
贺惜尧找了个借口,早早出来。乔大人告知他他的住处在衙门后面,从县衙绕过去便是。
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他无心欣赏,一路往西门走去。临走时,乔大人交代的,城门会在太阳落下后关闭,但又值班守卫,叫一声会开门。这是他的规矩,他称之为夜不闭户,是他廉明有方的见证。
他有气在胸,哪里听得了这些,草草拜别了。如今想来,能在关闭城门后还能随时叫开的,确显本事。
他从大牢出来,身无分文。西门有甚,他不知晓,只是胸闷烦扰沿着街道一路走。这便到了西门,索性就出来了。
城外当然是一片耕地,但比起城内的喧嚣,他更喜欢此时的安静。现下太阳还未落山,所到之处一片旷野,种田的农人还在忙碌,远处的炊烟被风斜斜的吹着。
风卷着花香和草香闯进鼻腔,混合着一肚子的茶香,难得的心旷神怡之感。他张开双臂,将胸腔彻底打开,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得以释放。
“又见面了。”
是谁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开心的收起双臂,面对来人。
“难得见你这么开心,还以为你是块木头疙瘩呢!”
这次的女侠穿着农家女的衣服,朴素的很,头上围着布巾。
贺惜尧收起笑容,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为了缓和尴尬,他开口询问道:“女侠怎的在此?”
“自是有任务在身,旁的就别问了,道上规矩。”
既然女侠提点了,他便点头表示懂了,不再多说。
“那女侠这是进城还是已经完成任务了?”他是想问她是不是这就要走了,但他觉得太过直白,不好意思说出口。
“完成了,但也没完成。其实,走也没关系,不过想知道个究竟才留下的。”
听到这里,他知道女侠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甚为开心。
开心之后他又觉得无话可说,无事可做。他与女侠的交集只有交易,再无关系。他一直想为女侠做点什么,原本想送一只簪子,没想出刻什么,荒废至今。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对女侠一无所知,怎能送出合她心意的礼物?可他又不能直白的问,只能心里捉急。
“你怎会在这儿?”
女侠和他一同看着风景,不经意的问了问题。
“这里发生命案,我受牵连逗留至今。原本上午还在大牢,如今刚获自由,出来走走,但命案未结,这方河镇暂时走不了。”
说起这件事,他的疲惫感又涌上心头。
“吃饭了吗?”
女侠得了答案,未再深究,又抛出问题。
“没有,陪乔大人喝了一下午茶。”
“走吧,一起吃饭吧。”
女侠得道回答,率先走在前面带路,也不管贺惜尧是否同意,就这样走了。
贺惜尧没想过要不要一起去,腿比意识更先一步做出反应,跟了上去,甚至小跑着争取并行的机会。
他比她高许多,一起走,他还要减小步伐才能并肩齐驱。他面上不动声色,偶尔会斜眼偷看她,心里却是小鹿乱撞,呼吸都显得急促了。他努力平复心情,觉得这心跳有点不由自己,难道是因为遇到女侠太开心了?
“是我走的太快了?你气息不稳,是不是平日里练功偷懒了?”
叶无忧感觉到贺惜尧气息紊乱,停下脚步,没等他回答,就先一步动手过招。杀手动手快狠准,不留一点空隙给敌人,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贺惜尧被猛的攻击后招招落后挨打,到后面又找回了招式,一步步找到了节奏,挽回了劣势。但要打赢一个江湖杀手,他的历练不够,火候还欠缺。
叶无忧对招后连连赞叹,此人成长飞快,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江湖高手。
贺惜尧渐渐找到对方招式的规律,追平了局势。但他心里不平,他对女侠关心的态度暖了一下,哪怕这种关心是用这样“见人就打”的方式。
比武过招终于在叶无忧的收手中结束了。
“不错,你的资质比大多人都好,假以时日你的功夫会在我之上。”
被女侠夸,他开心极了,低头勾笑,心里甜甜的。
他们不再说什么,又是叶无忧带路,他们走了很远,大概觉得要走出方河镇地界了,他们才停下,在一处简陋的房子前停下。
贺惜尧打量着这个陋室,和他们习武的山上那个茅草屋不相上下了。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家,更不可能有什么吃食……
“说来,你又会打猎又会烧菜,这顿饭你来很合适。我等着,你去打点什么,别太久,我饿了。”
贺惜尧听完女侠的话,石化了。
他以为的吃饭是跟着女侠有饭吃,没想到竟是如此吃饭。他此时觉得,女侠和乔大人很是般配,都是一样凭着一厢情愿强人所难!
他像淋了雨的鸟儿瞬间打了蔫儿,脊背塌了下来。不吱一言,忘了一眼四周,了解环境,然后向一个方向走去。
再回来时贺惜尧手里拿着什么,怀里鼓鼓的,由远及近。
叶无忧一直关注着贺惜尧走时的方向,她并不担心他,纯粹是……真的饿了。
“你再不回来,我就该吃土了。”
叶无忧一脸委屈,可怜巴巴的。这个样子的女侠是贺惜尧从未见过的,她此时和农家妹妹没差,可爱至极。
“呦!”叶无忧看清楚那只脱了皮,处理好的兔子,她拱了拱手,佩服至极!
这下好了,兔子直接上火烤,而火,她早就生好了。她心里开心,这小子的执行力完美到她的心坎里,美哉美哉!
贺惜尧掠过火苗看着被照亮的那张明艳的脸,不由得开心。他掏出怀里的果子,在身上蹭了蹭,递过去,被接住,毫不犹豫被吃掉。他心生欢喜,那欢喜催着他做的更好,更好,然后……讨她更加欢喜。
他将其他果子捏碎涂抹在兔子身上,也装了一些在兔子身体里。
“这是做什么?”
叶无忧好奇的问。
“这果子果香浓郁,图在兔子肉上减了几分油腻和土味,增加一些果味,这样吃起来嫩滑爽口不干涩。”
贺惜尧耐心解释。
叶无忧不再说话,两眼直勾勾盯着兔子。滋滋冒着油,除了柴的焦香,还有果子被烤熟的清香。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催促着:“好了没?”
“再等等吧。”说着贺惜尧用小刀在兔子身上插了几刀,划了几下。
叶无忧饿的两眼无神,看火光的眼睛都快涣散了,迷糊了。看着贺惜尧的动作,还是由衷赞叹,专业!
贺惜尧又从怀里掏出一株草递了过去,叶无忧好奇的接过来,呆愣愣的看着他,似在问这是什么?
“这是仙鹤草,刚刚打猎发现的,就带回来了。此物可以令人迅速增强体力。”
原来贺惜尧是怕她太饿,没想到这小子木头一般却心细如发,行为暖人。叶无忧手里摆弄着仙鹤草,尝了一口,而后拿了一块布巾包裹起来放入怀中。
“怎么不吃?”
贺惜尧疑惑的问。
“这兔子肉都快到嘴了,干嘛浪费这等好药,当然得留作当用时用了。”
贺惜尧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话听着像女侠的心思,什么时候都不会亏了自己,极尽所能占到便宜。
吃了兔肉,他们谁也没再说什么,女侠没说话,他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吃完了,女侠开始送客休息,临别前嘱咐他,就当今天没见过。
他当然会如此,她是杀手,他现在牵连在凶杀案中,无论如何都不该有交集。
半夜了他才回到西门,贺惜尧停在门口,不忍叫门。干脆窝在墙根,等天明再进城。
这一夜,他,无眠。仰望星空,想了家人,想了爷爷,想了师父。最后定格在远处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那里还有刚刚一起吃兔肉的女侠。
他的人生,似乎并不寂寞。有聚有散,有悲有喜,更有……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