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乔大人看着第二个男子问道。
“在下言庆生,京城人,家中世代行商,此次来方河镇是听闻这里出了个矿山,我来此地考察。”
此人说的不假,三个月前有人挖到了矿石,但一个月前已经证实里面的矿并不多,不成规模,是废矿。
“看来京城做生意的大户也非事事消息灵通啊!”
乔大人并不是在挖苦,只是觉得这样的事虽需要打探,也不用当家人亲自走一趟,光是听闻便千里迢迢而来,说服力不够。
“大人,此人在矿山消息未出时便到了咱们县,已有三月有余。”
捉拿可疑人的那个衙差站出来,提出疑点。
“哦?看来言大商人消息并不闭塞,竟可未卜先知。”
乔大人大概知晓此人来方河镇并不单纯,至少不是因为生意,如此遮遮掩掩,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人英明!在下的确是提前知晓矿山之事,做生意的耳听八方方能八方来财,这不足为奇。”
言庆生文质彬彬,说话慢条斯理,言之凿凿,逐一而破。
“方河镇好山好水,自有京城比之不及的风景明秀。言某得知此地出银矿,本想差人探听虚实,后闻此处山水文风别有风情,便生了到此一游之心。此乃公事私心,让大人见笑了。”
一番话严丝合缝,合情合理,有公事有私心,好一个“借公徇私”的理由。
乔大人听完,略加思索,也是思无所思。便不再提问,开始询问第三个人。
“大人,小人名唤柳穆,乃是走南闯北的玉石人,拿着几块原石叫卖,开出的玉石也可为其加工首饰,祖传的手艺,得个温饱而已。”
言外之意,这人就是走到哪就在哪儿做玉石生意,每个落脚地,走哪算哪。
“大人,此人走街串巷,在本县逗留已有十日,未做成一单。但杨家出事后,此人突发横财,挥金如土,而手中原石无一卖出!”
捉拿嫌疑人的衙差又点出问题所在,然后走回原位,不再言语。
“柳穆,你作何解释?”
乔大人眼神锐利,冷光寒骨。柳穆瞥了一眼,不敢直视,冒着冷汗,眼珠子滴溜溜转。
“从实招来!”
乔大人着实没了耐心,一下惊堂木敲出了镇魂声。吓得柳穆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却一言不发。
“柳穆,难道你想大刑伺候?来人!”
乔大人的并不能他回答,就不耐烦的招呼人要“大刑伺候”了。
“不不不,大人,大……我,我……我说。”
此时的柳穆吓得结结巴巴,嘴上打结,生怕嘴边的话赶不上大人的上刑。
“小人虽是游商,也会……做……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十日前途经临县,恰逢冯员外小孙子满月,小人去献石讨些赏银结实了府内小厮,与他做了……做了点生意,得了钱财。”
“是何生意如此生财?”
乔大人好奇的问。
“是……是……趁人不备,偷了冯员外所孙子,绑……绑架勒索……”
闭着眼说完最后一句,柳穆瘫软在地,如一瘫烂泥。心里默念着:这下,死定了……死定了。
“刘大刘二,去临县探查虚实。将这三人暂时关押,等查清他们的口供是否属实再行判决。”
衙差将三人带了出去,估计是关进大牢了。贺惜尧如旁观者进入了梦境,梦里演绎着一场县老爷英明决断,一丝不苟的审案过程,虽然没有大快人心,惊心动魄的场面,但他依旧心神激荡,肃然起敬。
“缸子,你可有话说?”
被点名了,他晃过神,不知县老爷要他说什么。按他推断,他应该无罪的,今日审案结束了,都没有他什么事。怎滴现在抓着他问呢?
“小人,小人无话。”
要他说什么?他一脸茫然,看看县老爷,看看沈师爷。心疑着,莫不是刚刚走神错过了什么?
“莫要慌,本府想问你对这三人可有疑惑之处?”
县老爷看出了贺惜尧的满脸疑惑,刚刚审案的严肃脸柔和下来,略带微笑,似在闲聊。
“小人不敢妄议。”
贺惜尧不敢多说,怕惹火上身。纵使知道这县太爷是好官,他也不敢造次。
乔大人站起身,走下堂,挥一挥手示意衙差离开。
“无妨,现在审案已经结束,只是探讨案情,集思广益,对审案也是有好处的。”
县老爷完全放松了心绪,说话的腔调都变了,竟有点……小儿淘气的感觉。
“来,沈师爷也来参与参与,给我点思路。”
“大人,容我把这记录做好吧。”
沈师爷正在焦头烂额的对证记录,上面字迹潦草,他得趁热乎劲整理出来,否则哪怕是他自己的字迹,他也未必认得了。
“走,喝茶去,我请吃饭。沈师爷你且忙着。”
说着便拉着贺惜尧往外走了,沈师爷顾不得回话,再回神人已经不见踪影。
“你觉得石头的话可信吗?”
乔大人与贺惜尧一同走着,刚刚他走在后面,乔大人说话都要频频回头。他最后忍不住,非要并肩同行,好一同说话。
不得不说,私底下的县老爷幽默又接地气,毫无架子,甚至像毛头小子对什么很是好奇。
贺惜尧也看到了不耻下问,他一直以为乔大人总是发问是明知故问,现在看来很多时候都是在征询意见,然后判断可行性。
“小人觉得可信,他的证人就在本县,很好查证。”
乔大人点着头,不语。
“那姓言的商人呢?”
“小人在醉香楼也曾招呼不少大商客,他们出行大多车马相送,下人随行。谈的是行商之道,生意大经,却无一醉酒贪欢者。或许是小人见识浅薄,京城的商人略有不同吧。”
“这到不难,可以查一查他近三个月的行程,若是游山玩水乐不思蜀一查便知,若不是困于山水,便是困在人情。当查一查。”
乔大人低着头,言语极低,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那……最后一个呢?你觉得如何?”
乔大人好像忘了最后一个嫌犯的名字,停顿片刻。
“柳穆不老实,他说的话可能有隐藏,需要多加证实。此人贪生怕死,杀人应是没胆量的。”
听了贺惜尧的看法,乔大人也甚为赞同,喃喃道:“此时发生在临县,如果刘大查出什么,那柳穆只能送到临县府衙了。”
不知不觉乔大人向前走着,继续呢喃:“这么说,最有可疑的是京城来的富商,他一个商人怎么能与杨家有牵扯呢,得好好查查。”
等乔大人从案情中“醒来”,他已与贺惜尧有五十步距离了。他小跑着折回来,抱歉的说:“见笑了,走,喝茶去!”
乔大人不见外的搂着贺惜尧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倒是让贺惜尧不甚自在。再说他比乔大人高出许多,他只得佝偻着身体,好生难受。
两人到了无叶茶楼,乔大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招呼贺惜尧坐在对面,两人相视而坐,旁边就是窗户。
楼下是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人来人往。叫卖的吆喝声,拨浪鼓的声音由远而近,好不热闹。
贺惜尧犹豫再三,决定开口问询小乞儿的事儿。
“大人,被杨家案件关着的乞儿,他是无辜的,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
“那孩子是被吓到了,被找到的时候身上一堆的伤,有躲藏时不慎造成的摔伤、擦伤,还有……自残的伤口。他,唉,可能在现场看到了什么。”
乔大人说道那乞儿很是怜惜,有不忍与无奈的交织。
“我还以为是动了邢。”
贺惜尧不好意思的说着实话。
“我虽为本县县令,办案却极少动用大刑。屈打成招可非君子所为。”
乔大人得意的自我夸赞,脸部表情也甚是夸张,逗的贺惜尧哈哈大笑,失了态。
“我乃京城尚书令之子乔子恒,虽看起来老成,却不过二十五岁。”
乔大人说道自己老成时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肉肉的脸,有些失落,好像自己没有貌若潘安而黯然神伤。
但于贺惜尧而言,乔大人的话无异于在交换他的身世。他知道聪明的乔大人一定对他的身世有所察觉,就如醉香楼的那些人一样,只是乔大人好奇之余还在追根究底。
他并不作声,看着窗外,也在思考说些什么。
“那孩子现在在牢里比较安全,他可能看到了案件过程,或者目睹了凶手,都有可能。他的伤看起来严重,不过皮外伤,养养便会好。”
乔大人盯着贺惜尧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知道他防备心重,也不做拉扯,干脆转移话题。
“乔大人明察秋毫,百姓之福。”
贺惜尧有些坐立难安,乔大人的恩威并施,让他不知所措。
“大人,老规矩,您慢用。”
贺惜尧抬眼看了一眼来人,衣着考究,不像是伙计,应是这里的老板。
这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神兵天降啊,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解救了他。
“多谢李掌柜。”
李掌柜笑笑,瞧了贺惜尧一眼,很识趣的离开了。
“来,尝尝。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乔大人给他们二人各倒一杯,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是好茶,但他不懂茶,怕品不出什么。
“茶道不同饮酒。酒乱人性,穿肠而过,露出的往往是丑态。茶却是百味丛生,什么水泡出什么茶,火候,心境的不同,茶的味道也不同。”
啊!乔大人究竟想说什么呀!贺惜尧心里紧张万分,坐不住了,好想马上就走,哪怕跳窗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