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跪雪
我看着他那双被怒火和失望填满的眼睛,心已经痛得麻木了。像是心口那个刚刚结痂的洞,又被活生生撕开了一次,但这次,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他甚至没问我一句“是不是你”,没给我半点辩解的机会,就直接给我定了罪。
“不是我。”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因为虚弱发着颤,却异常清晰,“我没见过这珠子,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院子外头,更不知道我的帕子怎么会包着它。”
“证据确凿,你还敢嘴硬?”他一把夺过那珠子和帕子,狠狠摔在我面前。珠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滚到角落去了。“这难道不是你的帕子?这珠子难道不是在你院外找到的?沈清辞,你真让我恶心!”
“恶心……”我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很想笑。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眼眶却先酸了。原来在他心里,我已经这么不堪了。
“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才让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连御赐之物都敢偷,还敢构陷他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冷得像三九天的铁板,“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就去外面跪着!好好反省!什么时候认识到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北风“呼呼”地刮,隔着门窗都能听见那鬼哭狼嚎似的声音。
云舒“噗通”一声跪下来,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砖上,“咚咚”作响:“大人!大人开恩啊!夫人身子还没好利索,身上还有伤,这冰天雪地的跪下去,会要了夫人的命啊大人!”
“再多说一句,连你一起罚!”顾言深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不为所动。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一边一个架起我就往外拖。她们的手像铁钳子,掐得我胳膊生疼。
我没挣扎,任由她们把我按倒在院子正中央的雪地里。
冰冷的雪瞬间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裙,刺骨的寒意像千万根钢针,从膝盖的骨头缝里扎进去,迅速窜遍了全身。心口的伤疤在低温下开始突突地跳着疼,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的血腥气。
身后,传来苏浅语假惺惺的劝解,声音透过厚厚的门帘,带着一股虚伪的热气:“言深哥哥,算了吧,姐姐或许只是一时想岔了……外面这么冷,万一……”
“她敢做,就得敢当!”顾言深的声音斩钉截铁,接着是扶着苏浅语离开的脚步声,“你身子弱,别为这种人气坏了,我送你回去。”
厚厚的门帘落下,彻底隔绝了花厅里的光亮和暖意,也隔绝了我和他之间,那最后一点,我以为存在的、微弱的联系。
雪,越下越大。一片片鹅毛似的雪砸在我脸上、脖子上,睫毛上很快结了一层白霜。
寒风像刀子,刮过我的脸颊和脖颈。膝盖从最初的刺痛,慢慢变得麻木,最后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里啃咬。我跪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体冻得失去了知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只有心口那一点点、对过去残存念想的温热,还在撑着我不立刻倒下去。
我看着眼前漫天飞舞的白,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他把他那件墨色绣着银云纹的、带着体温的斗篷披在我身上,眉眼带着笑,声音清朗地说:“沈姑娘,雪天路滑,小心脚下。”
那时候的心动,像小石子投进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没想到,那涟漪的尽头,是今天这样冰冷彻骨的绝望。
原来那片刻的温暖,不过是通往这漫长苦寒的一段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