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满地月光回到院子时,正厅的灯已经亮了。林淑月刚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见两人进来,连忙擦了擦手:“可算回来了,饭菜刚热好呢。”
小奚许是白日里玩得太疯,此刻歪在椅子上打着哈欠,面前的小碗里还剩小半碗粥。林淑月给她夹了块软乎乎的豆腐,她才勉强吃了两口,就揉着眼睛说困,被林淑月抱去里屋睡了。
饭桌上只剩三人,林淑月看着江知渺,语气里带着些心疼:“往后你在作坊忙,我就按时给你送饭过去,免得总忘了吃饭,伤了胃可怎么好。”
江知渺舀了勺鸡汤,笑着应道:“那就有劳五姐姐了。不过若是我回来得晚,你们也别像今日这般等着,给我留些饭菜就行,热一热照样能吃。”
林淑月这才点头应下,又给陆汀驰添了些饭,三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饭。
江知渺先去沐浴,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带着水汽的清香走进书房时,陆汀驰也刚沐浴完,身上那件玄色的常服还带着皂角的淡香。
“你倒来得巧。” 陆汀驰抬眼看向她,将手边的干布递过去,“刚想叫你,案上的笔墨都备好了。”
江知渺接过布擦了擦发梢,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人共用一张案桌,中间隔着半尺的距离,却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江知渺铺开宣纸,提笔琢磨着话本的开篇,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在纸上奋笔疾书,陆汀驰则翻看着卷宗,偶尔在旁边的小册子里记下些什么。
窗外的夜风格外清爽,卷着院角的桂花香溜进窗来,拂过案上的烛火,也拂过两人低垂的眉眼。烛影摇曳间,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轻浅呼吸,却半点不觉得尴尬,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江知渺写得累了,抬眼时正好撞见陆汀驰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在烛火下撞了个正着,又都默契地移开,嘴角却各自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夜又深了些,江知渺笔下的宣纸已经写了十几张,字迹从最初的拘谨渐渐变得流畅,陆汀驰的手拿着墨锭在砚台里磨了又磨,江知渺将最后一滴浓黑的墨汁落在纸上,砚台便空了。
她捏着笔杆愣了愣,手腕酸得有些抬不起来,对面的陆汀驰已经合了卷宗。“今晚先休息吧。” 他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
江知渺点头,刚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陆汀驰:“对了,你明日若是有空,帮我看看这开篇的文笔如何?哪里需要改,可得记得提点我。”
陆汀驰望着她,指尖在案上轻轻点了点:“好。”
江知渺这才出门,抬手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廊下的风带着夜露的凉,吹得她打了个轻颤
第二日天光大亮,江知渺照旧去了作坊小院。刚在棚下指点女工们调配新一批的玫瑰胭脂,张管事就匆匆从院外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夫人,王府的人来了,说是马车就在门外等着,请您过去一趟。”
江知渺眼里瞬间亮了起来,终于来了。她连忙放下活儿,转身往自己屋里跑,边走边吩咐:“把昨天新做的胭脂每样都拿一盒。”
不多时,女工捧着个描金漆盒进来,她仔细检查后将盒子盖好,又对着隔间里那面小铜镜理了理衣襟。身上穿的是件浅碧色的罗裙,领口绣着几簇淡粉色的桃花,鬓边插着支珍珠步摇,走动时细珠轻晃,倒也添了几分灵动。确认发髻没散,裙摆无褶,她才提着漆盒走出院门。
车夫见她出来,忙不迭地躬身将她扶上马车,江知渺颔首浅笑,马车里的软垫上还留着淡淡的熏香,她将漆盒放在膝头,心里已经盘算起待会儿该如何向王妃介绍这新做胭脂水粉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穿过长街,不多时便来到了藩王府前,江知渺刚下车,就有一位身着翠色裙装的丫鬟走上前来,恭敬地躬身:“林夫人,王妃已在院里等候,请随奴婢来。”
江知渺颔首应下,跟在丫鬟身后往里走。穿过一道道雕梁画栋的游廊,廊下悬挂的灯随风轻晃,廊外是修剪整齐的花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才来到一座雅致的院落前,院门上挂着 “凝香院”的匾额,院里种着几株玉兰,花瓣洁白,香气清幽。
丫鬟柔声禀报:“王妃,林夫人到了。”
江知渺走进屋,只见王妃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穿着件淡紫色的锦缎衣裙,发髻上插着几支珠钗,显得雍容华贵。屋内的圆桌上已经沏好了茶,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显然是早有准备。
江知渺连忙上前,盈盈福身行礼:“林沈氏,见过王妃。”
王妃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连忙起身拉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林夫人,不必多礼。”说着,便拉着她在软榻旁的椅子上坐下,“快坐,一路过来想必累了。”
江知渺谢过坐下,将漆盒放在手边的小几上,轻声道:“惊扰王妃了。”
王妃笑着摆摆手:“怎么会。上次宴会结束后,总也不见你来府里走动,我这才特意派人去请,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江知渺闻言,心里放松了些,语气也自然了许多:“自然没有,王妃有请,是我的荣幸。”
王妃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江知渺:“尝尝这个,是府里新做的。”
见江知渺接过去,她才继续说道:“我平日里也没太多爱好,无非是看看书、听听戏。可看来看去、听来听去也就那些,都有些倦了。你那日在宴会上讲的故事,我很是喜欢。”
她眼中带着期待,“不知林夫人能否为我讲完?”
江知渺咬了口糕点,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她笑着点头:“能得王妃喜欢,自然愿意讲给王妃听。”
王妃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的期待更甚。江知渺清了清嗓子,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西游记》的后续。她一会儿学着孙悟空的桀骜语气喊 “妖怪,哪里跑”,一会儿模仿猪八戒憨态可掬的嘟囔,连唐僧的慈悲、沙僧的忠厚都刻画得入木三分。
屋内的茶盏换了一壶又一壶,王妃听得入了迷,面部表情随着江知渺的讲述不停变幻,听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被冤枉时,她蹙着眉露出愤愤不平;讲到女儿国国王与唐僧的纠葛,她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而当狮驼岭的恐怖景象被描述出来,她又忍不住攥紧帕子,脸上带着几分惊恐。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透过窗纱洒进屋内,将两人的身影染上一层暖光。江知渺终于讲完了那九九八十一难,话音刚落,王妃还沉浸在故事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这般精彩的故事,当真是闻所未闻。”
“王妃若是喜欢我还会些别的”,说着江知渺拿起手边的木盒,将其打开递到王妃面前“这里面是我自己做的脂粉膏和润肤膏,手艺粗浅,不知道王妃是否看得上。”
王妃低头看去,只见盒内的脂粉细腻得像上好的瓷粉,用指尖捻起一点,滑腻如酥;旁边几碟胭脂颜色各异,正红明艳、绛红沉稳、水红娇俏,皆是悦目得很。她拿起那盒 “润肤膏”,揭开盖子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杏仁香,忍不住赞道:“这质地、这颜色,竟是比我用过的那些贡品还要好。林夫人有心了,我很是喜欢。”
两人就着这些脂粉又聊了许久,从用料说到调香,王妃对江知渺的巧思越发欣赏。江知渺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不敢再叨扰王妃休息。”
王妃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急什么,留下用了晚膳再走。”
江知渺连忙婉拒:“多谢王妃好意,只是家中还有琐事要处理,改日再陪王妃用膳。”
王妃见她坚持,便让丫鬟取来沉甸甸的银锭,递到江知渺面前:“这是给你的,今日听了这么好的故事,又得了你这么好的东西,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江知渺连忙摆手推辞:“王妃能听我讲故事,已是天大的恩赐,断不敢再收这份礼。”
王妃见状,故意板起脸,假装不快:“怎么,是嫌银子不够多?”
江知渺见状,知道推脱不过,连忙说道:“王妃误会了,若是王妃用着这些脂粉觉得好,往后多帮我在旁处推荐推荐,便是对我最大的赏赐了。”
王妃闻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倒是会做生意。放心,这般好东西,不用你说,我也会跟姐妹们念叨的。”
说罢,她吩咐车夫备车,亲自送江知渺到院门口:“路上小心,改日得闲了,我再请你来讲故事。”
江知渺福身谢过,在丫鬟的带领下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