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刚翻起鱼肚白,东边的云絮染着层淡金,江知渺穿衣起身。食过早饭后,管事上门,两人直奔作坊小院而去
作坊小院离得不远,出了巷口往南走半柱香的功夫,就见两扇黑漆木门立在街角,门楣上挂着块素木牌匾,没题字。
这院子约莫一亩地大小,青砖铺地,扫得干干净净。迎面是三间坐北朝南的正房,门窗都新刷了漆,透着亮堂,管事说这是原料库房和成品储藏室,墙角特意砌了通风的气窗。
正房两侧各拓出半间耳房,西侧摆着几口大缸,盛着蒸馏花露用的清水,缸边堆着些晾干的玫瑰、茉莉花瓣,用竹匾盛着,透着清甜的香气;东侧的垒了个土灶,灶上坐着铜锅,旁边码着整齐的陶罐,是作为熬制膏体的地方。
院子东侧靠墙搭了排棚子,底下支着八张长案,案上摆些研钵、筛子、小秤等物件
这里已经有了二十个女工整齐站着,见江知渺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动作整齐利落。“这些都是附近手脚勤快的妇人。”管事在旁解释道。江知渺颔首
最让江知渺满意的是院子的水源,除了东西两角各凿了口井,井口用青石砌了圈,架着轱辘,取水方便,院后还靠着条小河,河水清澈,能用来浣洗工具。“您瞧,” 管事指着院墙外,“往南走百十来步就是两家药铺,买药材不用绕远路;北边离衙门近,治安也放心。”
江知渺沿着院子转了圈,指尖拂过棚下的长案,木纹里还带着新木料的气息。她看向那二十个女工,她们眼里虽有拘谨,却透着股踏实劲儿。
她转过身,对着众人扬声道,“工钱是五十文一天,想必管事都跟你们讲了,只要大家踏实干活,别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我也不会亏对大家。”
女子们齐声回:“是”
江知渺开始分工,然后一个一个工序的开始教人,这些女子到是些手脚麻利的,很快江知渺把所有工序都教完了,还在每道工序里面选了小组长,来负责这道工序的质量。
江知渺从袖中取出几张叠好的纸,递给身旁的管事:“这是我画的瓷瓶样式,你拿去窑厂问问,能不能按这个烧。” 纸上画着几种精巧的容器
管事双手接过图纸,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轻轻摩挲,眼里透着稳妥:“夫人放心,城西老王家的窑最擅做细活,我这就去问问。” 他揣好图纸转身要走,脚步却有些微跛,左腿落地时总比右腿慢半拍。
江知渺望着他的背影,想起陆汀驰提过,这位管事原是衙门捕快,三年前追捕盗匪时被马踹伤了腿,落了残疾才退下来。家里有老母亲,以及妻儿要养,仅凭微薄的抚恤金实在难以为继。陆汀驰瞧他为人忠厚,又熟稔这附近的情况,便聘来打理杂事,也算给了条生计。
“张叔等一下。” 江知渺扬声叫住他,从钱袋里取出两串铜钱,“路上买些点心垫垫肚子。”
张管事回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些局促,摆手道:“夫人这是客气了,本就是分内事。” 江知渺直接把铜钱塞他手里,张管事不敢在推脱,只好说:“那我去了,回来给您回话。”
江知渺选了间屋子,当作研究产品的地方,第一个尝试的是润肤膏。她先将杏仁研磨成粉,加入适量的蜂蜡和芝麻油,放在小火上慢慢熬煮,并不停地搅拌,让各种原料充分融合。可第一次做出来的膏体要么太硬,涂在皮肤上难以推开;要么太稀,像水一样不成形。
江知渺没有气馁,一次又一次地调整原料的比例。蜂蜡多了就少放些,芝麻油少了就再添点,熬煮的火候也反复拿捏。光是润肤膏,她就试验了十几次,手背都快成了试验田,终于在地三日做出了一款质地细腻、滋润度刚好的成品。
暮色彻底笼罩下来,作坊里的女工们早已收拾好东西下工回家了,喧闹了一天的院子渐渐沉寂,只剩下江知渺那间屋子还亮着灯,烛火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晕。
江知渺心情正好,不仅因为润脂膏做出来了,而且张管事说窑洞能烧出她想要的样式,说是先烧样品给她看,确定没问题再量产,嘴里就不自觉地哼起了歌,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婉转:“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她越唱越投入,脚边还随着节奏轻轻点着,“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作虚无……”
“能不能再为你跳一支舞,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歌声正酣,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门口立着个高大的身影,江知渺吓了一跳,心脏 “砰砰” 直跳。待看清来人,她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砚舟?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吓我一跳!”
陆汀驰走进来,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语气里带着点笑意:“是你唱得太认真,压根没留意周围。大家都回去了,你怎么还不回?”
江知渺拿起新做的润肤膏:“研究点新东西”。” 说着,她抬眼看向他,“你是来接我的?”
“嗯。” 陆汀驰应了一声,看向润脂膏,又落回她身上,“不过你刚才唱的挺有意思的,是个故事?”
江知渺挑了挑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唱得不怎么样,但是词有意思?”
陆汀驰倒没否认 :“词确实挺有意思,我还没听过这样的故事。听着倒像是你之前说的《西游记》一类,讲的是动物成精?”
江知渺只得悻悻:“好吧。” 古代的乐曲确实可比现代的好听多了,要不是失传以及被盗中国音乐应该还能上好几个台阶
陆汀驰:“你唱的倒新鲜,我都没听过这种故事,可以给我讲一下这个故事吗?”
江知渺定在原地,眉头微蹙地琢磨起来。她想起这个朝代的书不是圣贤书,医书农桑之类的实用典籍,偶尔有些游记,也多是记录山川地理的正经文字,鲜少有供人消遣的话本子。
“咦?” 她眼里忽然迸出点光亮,指尖在掌心轻轻一敲,心里冒出个念头:这倒是个空子。既然胭脂水粉能做,为何不试试写话本子?若是写些新奇有趣的故事,说不定也能受欢迎。
她这边想得入神,半天没接话,陆汀驰倒有些慌了。他瞧着江知渺脸上变幻的神色,还以为自己刚才说 “词有意思” 的话惹她不快了,连忙补了句:“方才是我失言,你唱的其实也很好,调子听着很特别。”
江知渺被他这慌忙解释的模样逗得 “噗嗤” 笑出声,眼角的笑意弯成了月牙,她转身先一步迈出屋子,抬手朝他摆了摆,“走了,回家。”
陆汀驰见她并无不快,这才松了口气,跟上她的脚步。
月光像泼洒的银辉铺在路上,江知渺与陆汀驰并肩走着,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又随着脚步轻轻分开。
“方才我琢磨了件事。” 江知渺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声音被夜风吹得轻轻巧巧
“书铺卖的不是圣贤书就是农桑医书,竟没什么供人解闷的话本子,我想着,不如试着写几本故事,你觉得可行吗?”
陆汀驰侧头看她,眼底浮出笑意:“我看可行。你方才唱的白狐故事,还有先前没讲完的《西游记》,都新奇得很,若是写成话本,定会有人喜欢。”
江知渺停下脚步,仰头望他,眸子里盛着月光:“那你喜欢吗?”
陆汀驰也跟着驻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柄,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我喜欢得不够明显吗?你还欠着我《西游记》没讲完呢。”
江知渺被他逗得肩头微颤:“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步子轻快了些,“今天可不成,我回去要征用你的书房,好好琢磨下先写哪个故事。”
陆汀驰抬脚跟上,灯笼里的烛火晃了晃,映得他眼底的笑意温温的:“尽管用,我还可以给你磨墨。”
江知渺挑眉看他:“你这是盼着我快点写出来?”
“自然。” 陆汀驰颔首 “既能解闷,又能让更多人看到新鲜故事,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