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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珍莓招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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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的脚可不能留一丝一毫的伤疤,你可看仔细点啊大夫。”青驹搭在大夫肩上,凑的比谁都近。


    “放心放心,小姐只是磨破了皮,”大夫被盯的不自在,“这药膏每日涂抹三次,伤口不可见水,最好也别穿鞋袜,过几日保管是恢复如初的。”


    “真的吗?”青驹又确认。


    “尽可放心。”大夫提着药箱出去了。


    “哦?又一样?”青驹看着桌上三瓶同样的药膏,“这能行吗?我再去请一个...”


    宣卿撑着头打了个哈欠,她都被迫在床上躺一天了,“小伤嘛,别再让人来烦我了。”


    “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上的怎么能叫小伤呢?”青驹端过水盆,打湿手帕又在擦拭伤口周边完好的皮肤,“这要是留点疤,让陛下看到,属下肯定要人头落地了。”


    “不是刚上过药嘛?”宣卿看着那双因为练剑满是厚茧的手正给她上药,他很小心,仿佛被自己的手蹭到都会令她受伤。


    宣卿差点忘了他也才十九岁,相识以来的日日夜夜,她总看到他在自己的小院里不眠不休地练剑。她也问过一个人要怎么练?回答是影子。他平日里有时戴露指手套,有时用黑布缠个几圈,就连她也很少看见...这厚厚的茧就是他从一众暗卫中脱颖而出来到她身边的原因,只是会看的人心里森森的疼。


    “上次都是两个时辰前了!”


    “你去买点吃的...醉排骨、荔枝肉、水晶肴肉、珍珠海米煨鹌鹑、牡丹卷儿,还要一只烤鸭!”宣卿只管说,也不想此地有没有。


    “且不说有没有,公主哪吃的下这些...而且这...这好像全是荤菜吧!”


    “当然是我们两个人吃的。”宣卿直接躺下,“本公主要睡一会儿,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不到一个时辰,青驹还真都弄来了。就是看着像是盯着大厨拿不同的食材做成有模有样的高仿菜。


    “这什么?”宣卿拿筷子指。


    “东坡肉味道的水晶肴肉。”


    “这个呢?”宣卿较真。


    “珍珠海米煨老乡鸡。”


    “这?”


    “百花卷儿,差不多嘛!”


    “你!”


    “这个真是烤鸭!公主请用膳!”


    虽然完全不符合预期,但是味道不错,两人狠狠大吃了一顿,待青驹收拾完屋子,宣卿正坐在窗边品那所谓的“百花卷儿”:“你去买辆马车,明日我们启程回建都吧。”


    “公主不是不想回去?”青驹虽然这么问,还是打开包袱取了些银钱。


    “这样路上可以慢点,还能到处看看。”


    “不愧是公主。为了多玩会儿也是想尽办法喽。”


    青驹买的马车也够大,铺了柔软的毛毯。宣卿睡了一觉后,发觉外面逐渐喧闹起来。她掀开帘子去看,此处是徽州最热闹的街口,长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捏面人的摊子被小孩子团团围住,绸缎庄前的贵妇们手执团扇挑选着华贵的布料,赤膊的汉子正从嘴里吐出巨大的火球,茶楼里飘出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


    “小姐小心点...注意脚!”青驹一边牵马一边回头,把宣卿往马车里塞。


    “听,”宣卿指着街角一棵葱郁的大树,“有琴音。”


    青驹便驾马过去,果然有清越的琴音,绕到树后出现一位素衣木钗的少女,她正在抚琴。琴案前放了一竹篮,里面只有零星几枚碎银和铜钱。


    宣卿费劲吧啦地从马车中挪出来,坐在青驹旁边,双脚垂在空中,随着琴音晃来晃去,鹅黄的衣摆随风而动。


    抚琴的少女并没有受到外界干扰,她极为熟练地弹奏完一曲《阳关三叠》,将双手轻搭在琴弦上,帷帽下的眼睛在宣卿腰间的玉佩上停留一瞬。


    青驹在竹篮里放了块银子:“我家小姐喜欢,请再奏一曲吧。”


    “小女息和羽,承蒙小姐抬爱。”息和羽束起袖管,摆了个架势,使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弹法,竟奏出激昂杀伐之音,是《广陵散》。


    青驹顿感杀气骤起,伸手就去扯公主衣角,宣卿却拍了拍他,连连称赞:“紧张什么?弹《广陵散》就是要有此等气势,从柔婉到刚烈,转换得行云流水,姑娘的琴艺已然超过宫...呃...公认的非凡琴师了。”


    青驹只好收回手,将信将疑地看着面前的琴女。


    一曲终了,宣卿不禁鼓掌:“赏。”


    青驹叹了口气,又放下一块银子。


    “姑娘琴艺了得,怎会在此卖艺?”宣卿问。


    息和羽这才抬头,帷帽下露出一张清秀脸庞,气质脱俗,她笑着开口:“家父曾是乐坊的琴师,一年前因病离世,小女家道中落,不得已而为之。”


    宣卿是又欣赏又不忍,点点头:“姑娘若是无处安身,不如跟我走吧,有姑娘在,我府上那些不中用的琴师皆可遣散了。”


    “小姐!”青驹忍不住提醒。


    “多谢小姐赏识,只是小女...还需考虑一下。”息和羽擦拭琴弦,动作缓慢仔细,那琴被她保养得极好。随后她取出琴袋,包好后抱琴起身,“巳时已过,小姐不妨到寒舍小坐,吃过午饭后我再给您答复。”


    息和羽的家是某个巷尾一处幽深僻静的小院,门楣和院墙上搭满了凌霄花,花期刚过,已谢了不少。院中有几块田地,被石子路围住,种有稀疏的野菜。只有一处琴案,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是主人用心。


    “姑娘家还真是隐蔽!”青驹走进小院。


    “在此处弹琴就不会惊扰旁人了。”息和羽进屋放下琴袋,端茶出来招呼二人坐在石桌边,爬藤的叶子投下大片阴影,遮去了不少正午的阳光。


    “你家就你一个人啊。”青驹端起茶又闻又看,试着抿了一口,确认没问题才递给宣卿。


    “小女与家父相依为命,家父死后,就没有亲人了。”息和羽没喝茶,拿起帷帽又往外走,“小姐想必吃不惯普通菜肴,我去集市上买些回来。请在此稍候。”


    待息和羽走远后,青驹将小院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才老实坐下:“公主也太莽撞了,如果她是骗子劫匪怎么办?”


    “以琴交友,怎么会交到骗子呢?”宣卿噘嘴。


    青驹连连摇头:“公主喜琴,她又是孤女,哪有这么巧的事。”


    “伯牙与钟子期也是机缘,碧鸳师傅常说,人生在世总要逢几段奇遇的。”宣卿不以为然。


    “属下从来都说不过您。”青驹叹气,公主自幼性子直爽,遇到人总往好处想,讲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明明心不够细,看事说话却又和明镜似的,颇有点大智若愚的意思。


    宣卿抻了抻腿,她只穿了袜子,走哪儿都是青驹抱着去的,简直像半个废人:“再说了,在城里怕什么?难道她还能叫一群豺狼把我吃了不成?”


    青驹也不让着:“说不定现在就去叫了,看公主一脸富贵样,猜您是什么世家贵女,要把您绑了去恐吓骗钱呢。”


    “你在宫外真是胆大包天,敢处处顶嘴,小心本公主回宫了告诉皇帝哥哥,让他打你的板子!”宣卿抬起下巴装腔作势。


    宣卿一自称本公主,就是那股娇蛮劲儿上来了,这种时候说点狠话也不必放在心上,青驹又沏杯茶点头哈腰着递过去:“属下好怕,属下知错了,公主殿下消消气?”


    “这还差不多。”宣卿接过茶,表情骄傲,“本公主心里有数,况且有青驹在,本来也不用怕什么刺客劫匪的。”


    约莫半个时辰,息和羽挽着竹篮回来了。


    “息姑娘坐下休息吧,我来做饭。”青驹立刻迎上去,实则是怕息和羽动什么手脚,“我嘴笨,不会跟小姐聊天。”


    阴阳怪气的,宣卿心想。


    没多久石桌上了满满当当的菜,青驹怎么说也是在御膳房仔细学过做饭的人,是唯一能满足刁蛮公主任何要求的全面发展的暗卫。午饭一切正常,息和羽看着也确实坦坦荡荡,青驹稍微放下心来。


    宣卿吃饱后肚皮眼见着圆了一圈:“刚同息姑娘说的,考虑如何了?”


    青驹凑过去低声说:“小姐!您真要把她带回去啊?万万不可啊!”


    宣卿哼了一声: “有何不可?她都无依无靠了,本小姐要成为她的依靠!况且我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反悔?”


    青驹急眼:“人也不用这么言出必行啊!!”


    宣卿反问:“我什么时候不是言出必行?”


    “说要罚我的时候!”


    “多嘴!”宣卿骂道。


    息和羽不回答,只是思索片刻,又进屋去了。


    “这是干什么去了?”青驹不解。


    不久息和羽出来了,手里端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茶具,为宣卿重新沏了杯珍藏的好茶。


    “欲以真情酬挚友,当将佳茗奉知音。”息和羽行了个大礼,将茶奉给宣卿,“得小姐赏识,三生有幸,小女愿意。”


    刚过徽州边境,马车上又多了一个人,到建都城的路程还得足足两天。这一带全是密林,遮天蔽日的树木衬出阴森的氛围,林中窸窣声阵阵,像有孤魂野鬼一般。青驹嘴里叼根杂草,牵着缰绳,下巴抵住膝盖愁眉苦脸。


    “你看上去不太高兴。”息和羽先开口。男女有别,青驹不好对她搜身,就要求她坐在青驹旁边,禁止和公主单独相处,被当贼防,按理来说该郁闷的是她才对。


    “你是小姐从外面捡回来的第八个人,哎。”青驹有气无力,手指玩弄起缰绳,“希望后头可别再捡人了。”


    息和羽点点头:“八个人,真是家大业大。”


    “我们小姐那可不是一般的家大业大,你去了就知道咯!”青驹来了兴致,一夸公主他就有劲儿,“去年冬天路过青州,正遇上大雪,天寒地冻的,外头连人都见不到一个,却偏偏有只手。你说多吓人?小姐冷得直跺脚,非让我从雪堆里挖出一对差点冻死的乞丐兄妹,那俩人还不如你呢!真真是什么都不会,直接打发去学堂了,希望过几年能学成点什么吧。”


    息和羽记得青州是苦寒之地,在极远的西北边,她不曾去过。青州边境线上的伏牛山脉巍峨陡峭,据说有身形庞大的异兽在其中居住,就连流出的河水也是褐色,相传叫赤水,不知道传言是真的假的。越过那层层山,就到了北燕国。


    “还有前年...前年那丫头更是离谱,一个小哑巴...低头!”青驹伸手按下息和羽的头,腰间佩剑出鞘,伴随着金属碰撞声,几柄飞刀掉在地上,马受了惊,发出一阵嘶鸣,被青驹费力勒住。


    息和羽吓傻在原地,那声音近在耳边,她的头发被削掉两缕。要但凡青驹反应点,她现在恐怕已经下地府见到阎王爷了。


    马车停住,周边树林中探出十几个黑色的身影,有的站在树上,背光看不清一点脸。息和羽盯着青驹那已经回到鞘中的剑,有些惊讶:“剑长翅膀了?”


    “碍手碍脚的,你进去吧你!”青驹一把将息和羽塞进马车,拉上车门,独自挡在前面。


    息和羽刚进马车,看到一脸云淡风轻的宣卿,不禁道:“您还真平静。”


    “习以为常。”宣卿耸肩。


    四面风声骤紧,树叶摩擦发出阵阵哗哗声,光影模糊不清,那些黑衣人也不动,只听见其中传来一声厉喝:“交出马车中的姑娘,饶你不死!”


    “藏头露尾之辈!”青驹眼中没了笑意,嘲讽道,“你倒不如说说要的是哪位姑娘?”


    他话音未落,黑影从各方飞掠而出,电光火石间,青驹已连续与几人交手。有三人先倒地不起,喉间鲜血直流,将身下的土地染成红色。青驹叉腰站在马车顶上,意气风发,他已甩掉鲜血将剑收入鞘中了。


    三把大刀从马车后袭来,看样子打算直接劈开马车。青驹当然不给机会,他身形一闪,一个飞身下去,瞬间拔剑斩断了三人的手筋,大刀随之哐当落地,三人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踉跄退后。


    “你的剑真快啊。”像是首领的人走上前,他头戴沉重的铁面,手里的武器十分怪异,锁链长长拖在地上,满是尖刺,尾部连接一个巨大锋利的铁钩,上面同样布满细密的刺,一看就叫人难以接近,“早就听闻建都皇城中有旷世的瞬隐一剑,与他交手的人甚至看不清剑的全貌。那是两代皇帝最信赖的暗卫,用来保护尊贵的小公主。既然你出现在这儿,马车里的人果然就是......”


    “真抬举我!其实并非是看不清。因为我嘛,从来不打比我厉害的,没我厉害的话...看清也就死喽。”青驹手搭剑柄,话锋一转,“你的武器更特别,看着倒不像是南盛国的东西。”


    有五人想趁着谈话间隙偷袭,大刀几欲碰到马车正门,同时蒙面首领舞起锁链,铁钩瞬间飞来,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指青驹眉心,青驹脚尖一点,踩在铁钩上借力翻过马车,力度之大令铁钩重重插入地面。


    接着青驹的身影从马车正面倒悬刺下剑,一时间剑光如雨倾泻,像分身一般同时接住了五人的进攻,那些大刀纷纷被打飞,他的长剑好似一条游龙,直取刺客咽喉,顷刻间血花纷纷炸开。


    有刺客临死前看清了,那是一把澄澈晶莹的长剑,银色的剑柄处镶有五颗赤色宝石。明明这剑专刺要害,剑身却好像没沾过半分血气,修颀秀丽。


    这是青驹最爱惜的剑,每天要擦两遍,睡觉都得放在床上,剑名三千六百两,是十三岁那年公主从建都城最有名的珍宝阁花了三千六百两白银给他拍来的。如果哪天他和剑一起掉进水里,他肯定毫不犹豫就会让岸上的人去救剑。


    死了八个,废了三个,还剩三个,外加蒙面首领,青驹暗暗在心里数了数,顺手又打回飞来的铁钩。


    一声响亮的利器碰撞声,蒙面首领收回铁钩,上面留下了一道极深的剑痕,他使了个眼色,剩余的三人也趁势先后冲上来猛攻,看着凶悍,实则大刀挥舞得杂乱无章,像是佯攻。于是青驹余光一瞥,果然那首领又扔出铁钩,这次不同,那铁钩极速飞向马车的窗户。


    青驹暗骂不好,踩上刺客身体跃过去,直接伸左手抓住了铁钩,右手出剑将锁链斩断。有人掷出一颗弹丸,紫色烟雾弥漫开来,待退去后,活着的刺客全部消失了。


    只剩铁钩落在地上,青驹看着满手的血沉默不语。没能抓住活口审问,真是失职,回去要怎么和皇帝交代?况且刺客似乎不是南盛国人,甚至想取公主性命,绝非单纯的谋财。而且他们又是如何发现的公主,又如何埋伏得如此巧妙......如果是息和羽在通风报信,那刺客们第一次出招,飞刀明明要的就是息和羽的命,做戏也做的太过于危险了。他呆立片刻,收起铁钩和剑坐回到马车前,右手伸进去要包袱。


    “你受伤了?”宣卿的声音传来,听上去有些急切,她递出包袱,人也想跟着钻出来。


    青驹只接了包袱,又关上门:“小姐别看。”


    宣卿又想起以前了,好像每次都是这样。遇到危险时说一句“公主转过去”,然后只有噼里啪啦一阵打斗声,受伤了又要说一句“公主别看”。结果就是,青驹总是打发她在后头,将她保护得很好,一点血腥场面都不愿让她见。


    竟然认为本公主如此没用,难道我堂堂天家之女看点血腥便会被吓住么?想到这里宣卿有些气了,索性直接拉开门出去,看到青驹嘴咬布条,正用右手笨拙地给左手涂药,连血都擦不干净。


    青驹还以为是息和羽,头也不回道:“息姑娘来的正好,帮我...”


    “对不住呀,不是我。”息和羽在马车里淡淡回应。


    青驹没来得及惊讶,手就被一把扯过去。公主鼓起腮帮子,掏出她绣着小花儿的干净帕子帮他擦血,又上药又包扎,都把他弄疼了。


    但他咬着牙大气不敢出。


    “本小姐今天看到了!”宣卿给他绑了个有点难看的结,又去收拾包袱,“怎样呢?看了会怎样呢!”


    “小伤而已,也不碍事....”


    怕污了公主的眼睛,青驹不敢说,估计说了这句公主更要生气。先帝驾崩这两年,公主越发叛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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