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的朗读声像团被揉皱的棉絮,闷在闷热的教室里散不开。金成奎把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他故意把作业本往地上一摔,弯腰捡东西时用全班都能听见的音量嘟囔:“有些人啊,看着人模狗样,家里有个杀人犯爹,真晦气。”
后排立刻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几个女生飞快地瞥向靠窗的位置,太悟正低头演算数学题,晨光从他耳侧流过,把侧脸的轮廓刻得像块冷硬的玉石,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丝毫未乱。
“成奎,你说谁呢?”前排的男生揣着看热闹的心思追问,笔尖在课本上转得飞快。
金成奎往太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嘴角挂着寻衅的笑:“还能有谁?就那个整天装模作样的太悟呗。”他突然提高音量,像是怕前排听不清,“听说他那个爹根本不是亲的,是他妈带过去的继父!整天在家打老婆孩子,最后把人杀了,判了十五年牢呢!”
“杀人犯”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太悟的耳膜上。笔尖猛地戳穿草稿纸,在白净的纸上捅出个黑洞。
记忆突然被拽回十二岁那个暴雨夜。
客厅的暖光灯忽明忽暗,继父郑勇哲的皮鞋踩在积水的地板上,发出黏腻的“吱呀”声。他又喝醉了,手里攥着皮带,铜制的带扣在昏暗中闪着冷光。母亲蜷缩在沙发角落,棉质睡衣被撕出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
“跑啊?你再跑啊?”继父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每说一个字就往母亲身边逼近一步。太悟躲在餐桌底下,透过桌腿的缝隙,看见母亲的肩膀在剧烈颤抖,像风中快要折断的芦苇。
皮带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脆得可怕,混着母亲压抑的呜咽和继父粗重的喘息。太悟死死咬住拳头,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不敢出声,每次他哭喊着扑过去,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殴打。继父最喜欢揪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说他是“拖油瓶”、“贱种”,说要不是因为他和他那个病恹恹的妈,自己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有次继父把滚烫的烟头摁在母亲手背上,太悟眼睁睁看着那片皮肤瞬间皱缩成焦黑的墨点。母亲没哭,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那天晚上,她把太悟搂在怀里,用冰凉的手反复抚摸他的头发,轻声说:“太悟啊,等开春了,咱们就走。”
春天终于来了,母亲却以“死亡”的名义永远离开了那个家。法庭上,太悟看着法医出具的“杀人抛尸”报告,听着律师陈述继父长期家暴的证据,最后看着法官敲下法槌:“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他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有他知道,母亲此刻正躲在几百公里外的寺庙里,穿着素色僧袍,法号“慧静”。是他伪造了现场,是他引导了证词,把“过失致人死亡”变成了“故意杀人”,只为让那个恶魔多坐几年牢。
昨天深夜,监狱打来的匿名电话还在耳边回响。继父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嘶哑而阴狠:“小杂种,我知道她没死。等着,我出去,一定找到你们……”
“喂!太悟是不是吓傻了?”金成奎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粘稠的回忆。太悟猛地回神,发现全班的目光都黏在自己身上,像无数只潮湿的虫子。金成奎还在得寸进尺地拍着桌子:“杀人犯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啊,听见亲爹的事都没反应……”
“啪——”
课本砸在课桌上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仁夏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银灰色的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金成奎,你嘴巴放干净点。”
金成奎脸上的笑僵住了,搓着手赔笑:“夏哥,我就是……”
“就是什么?”仁夏一步步走过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就是觉得强五集团的私生子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护不住自己想护的人?”他故意把“私生子”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炫耀某种隐秘的特权。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谁都知道金成奎是靠着给仁夏跑腿才在班里站稳脚跟,此刻被正主当众呵斥,脸涨得像煮熟的虾子,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太悟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金成奎的挑衅,而是想起继父电话里的威胁。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金成奎那张得意的脸,又落在仁夏故作正义的侧影上。阳光从窗棂漏进来,给这出闹剧打了层虚假的柔光,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我不在乎。”太悟开口时,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把被笔尖戳破的草稿纸撕下来揉成团,扔进桌角的垃圾桶,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种话,十二岁那年我就听腻了。”
走廊里的风带着粉笔灰的味道,卷着他的衣角往楼梯口跑。金成奎的窃窃私语、仁夏的刻意维护,都被抛在身后,像落在尘埃里的纸屑。他推开天台的铁门时,铁锈摩擦的声响惊得一群鸽子扑棱棱飞起,灰黑色的翅膀在湛蓝的天空下划出凌乱的弧线。
栏杆上还留着前几届学生刻下的字迹,“到此一游”的涂鸦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太悟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教学楼的影子在操场上投下巨大的菱形,穿着校服的学生像移动的棋子,在棋盘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他摸出藏在校服内衬的旧手机,屏幕上是昨晚给寺庙打去的未接来电——母亲一定是吓坏了,才不敢接电话。他必须尽快凑够钱,让她走得更远些,最好离开这个国家。
铁门再次被推开时,太悟没有回头。他听见仁夏的脚步声停在身后三米远的地方,带着某种犹豫的试探。风把对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送过来,和天台角落里堆积的灰尘味格格不入。
“刚才的事,抱歉。”仁夏的声音比在教室里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金成奎那家伙脑子不好使,我会教训他的。”
太悟终于转过身。仁夏站在逆光里,发梢泛着金边,像幅精心绘制的油画,可那双眼睛里的精明却藏不住——就像猎人在陷阱边假装同情落入陷阱的狐狸,眼底却闪烁着捕获猎物的兴奋。太悟心里清楚,这场戏从一开始就是仁夏编排的,金成奎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甚至能猜到仁夏的目的,无非是想看看自己的底牌,掂量掂量是否值得拉拢。
有趣。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人把心思花在这种小打小闹上。
“没关系。”太悟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却让仁夏莫名觉得后背发紧。“口舌之快而已,伤不到我。”
仁夏脸上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手腕,藏在袖口的系统手环传来微弱的震动,视网膜上的面板突然亮起:【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稳定,对宿主无明显敌意。好感度 1,当前总值-6/100。】
【喵指导:宿主,目标人物似乎接受了您的歉意!不过……】系统的电子音突然变得犹豫,【根据微表情分析和行为模式推演,对方大概率已察觉您的策划行为。本次行动暴露意图概率78%,被反利用风险评估91%。建议宿主尽快进修《基础心理博弈》课程!】
仁夏的笑容僵在脸上,像被泼了盆冷水。他看着太悟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小看这个“杀人犯的儿子”了。对方的镇定不是麻木,而是……不屑?这种认知让他有点羞恼,甚至生出一丝莫名的烦躁——他讨厌这种被看穿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你好像……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仁夏试图挽回些什么,没话找话地说,“换作是我,被人这么说,肯定受不了。”
太悟靠在栏杆上,目光投向远处的监狱方向,那里的高墙藏在城市边缘的雾气里,像头蛰伏的巨兽。“在意有用吗?”他轻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我继父判了十五年,还有十年就出来了。比起这个,几句闲话算什么?”
仁夏愣住了,他没料到太悟会突然说起这个,更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坦诚。一时间,准备好的拉拢说辞全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太悟。
太悟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你刚才在班里帮我,不是单纯看不过去,对吧?”他没有用问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强五集团的私生子,在学校里需要盟友,而我……看起来像是个合适的人选?”
仁夏的心脏猛地一跳,系统警报突然在脑海里炸响:【警告!意图暴露风险激增!建议立即转移话题!】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在太悟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里败下阵来。
“是又怎么样?”仁夏索性破罐子破摔,挺直了背脊,眼底闪过一丝属于强家人的狠劲,“我承认,我需要帮手。而你,韩太悟,足够聪明,也足够能打,更重要的是,你有野心——我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了。”
他向前一步,语气带着蛊惑:“跟我合作,我能给你想要的。钱,地位,或者别的什么。我们可以一起往上爬,把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都踩在脚下。怎么样?”
这是仁夏的底牌,也是他的真心。在强家受够了冷眼,他太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盟友,太需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依附父亲的废物。
太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快速盘算。强五集团的私生子,意味着资源、人脉,还有对抗家族的迫切需求。这些,恰好是他现在需要的。母亲的安全,继父的威胁,未来的路……他需要一个跳板,一个能让他快速积累力量的跳板。
仁夏,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心思浅了点,手段也稚嫩,但胜在够直接,也够有**。这种人,只要给够甜头,就能牢牢绑在自己的船上。
“可以。”太悟看着仁夏惊讶的表情,缓缓点头,“不过,不是你给我想要的,而是我们互相成就。”他伸出手,指尖因为常年握笔而有些粗糙,“我会帮你站稳脚跟,甚至……拿到强家的继承权。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的资源。”
仁夏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握住太悟的手,对方的掌心很凉,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喵指导:叮!目标人物同意合作!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结果是好的!奖励技能点1,积分200!】
“好!”仁夏的兴奋压过了之前的疑虑,他用力握了握太悟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一起……”
“登上顶峰。”太悟接过他的话,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看看那里的风景。”
仁夏笑着点头,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完全没注意到太悟收回手时,指尖在裤缝上轻轻擦了擦,仿佛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天台上的风还在吹,卷着两个少年各自的心思,往不同的方向蔓延。仁夏在盘算着如何利用太悟的聪明才智,早日摆脱“私生子”的枷锁;太悟则在思考如何借助仁夏的资源,为母亲铺就一条更安全的路,同时……等待十年后那场不可避免的对决。
他们的同盟像一根用利益和算计拧成的绳索,看似坚固,却处处透着危险的缝隙。仁夏以为自己找到了趁手的武器,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对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太悟,看着仁夏转身离开时那略显雀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