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在床上瘫了两天。
像条离水的鱼,张着嘴,喘不上气。胃疼稍微好了点,但心里那个窟窿,呼呼漏风。
手机一直静音。她没看。不敢看。
第三天早上,阳光有点刺眼,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里射进来,正好打在她脸上。
她眯着眼,烦躁地翻了个身。
睡不着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胃里空得发慌。她挣扎着爬起来,头发乱得像草窝。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剩半盒牛奶,过了期的。还有两个干瘪的苹果。
她拿出牛奶,看了看日期,叹口气,还是倒进杯子,仰头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激得她一哆嗦。
算了,死不了。
她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女人。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脸色蜡黄。
真丑。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
得动一动了。再这么躺下去,真要发霉了。
她换了身能出门的衣服,抓起手机和钥匙,慢吞吞地下了楼。
小区门口有家早餐店,热气腾腾的。她走进去,要了碗小米粥,一根油条。
粥很烫,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暖的米汤滑进胃里,稍微舒服了点。
旁边桌是一家三口,小孩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事,父母笑着应和。
她低下头,专心喝自己的粥。
吃完,付钱。走出早餐店,阳光照在身上,有点暖意。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周末的上午,街上人不少。遛狗的,买菜的,逛街的。
每个人都好像有地方可去。
就她没有。
她走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几个老头在下棋,争得面红耳赤。
没什么意思。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解除了静音。
叮叮咚咚,一堆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提示跳了出来。
大部分是工作群的。还有几个妈妈的未接来电。
她划拉着屏幕,心一点点提起来。
没有陈律师的。没有李律师的。
他们好像真的把她忘了。
也好。
她点开妈妈的未接来电,正准备回拨过去,手指却顿住了。
说什么呢?
说她快被工作逼疯了?说她可能马上要失业了?
算了。别让她担心了。
她关掉通话界面,手指无意识地继续往下滑。
突然,她停住了。
脑子里,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
不是看到的。是感觉到的。
冰冷的石头地面。跳动的烛火。还有……一种混合着绝望和一丝狠劲的情绪。
很淡,一闪而过。
像风吹过水面,留下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是沈清辞。
苏晴猛地坐直了身体,握紧了手机。
连接……没断?
还是,这只是她自己的幻觉?因为她太惦记那边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再次捕捉那种感觉。
没了。
只有公园里嘈杂的人声,和下棋老头的争执声。
她靠在长椅背上,心里乱糟糟的。
那小姑娘,到底怎么样了?
沈清辞被抬回西院的时候,已经烧得迷迷糊糊。
春桃和福伯找来的那个嘴巴严实的大夫忙前忙后,煎药,敷额头。
她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清醒的时候,能感觉到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昏沉的时候,就陷在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她好像又跪在祠堂里,冰冷刺骨。又好像看到王氏那张扭曲的脸。有时,还会闪过苏晴那个世界的一些碎片,会跑的“铁盒子”,亮晶晶的“高楼”……
混乱不堪。
但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没松。
她在等。
等父亲那边的反应。
她让春桃传出去的那几个词,像几颗小石子,应该已经投进了父亲那片深不见底的心里。
能激起多少波澜,她不知道。
只能赌。
药很苦。她皱着眉,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像吞咽着活下去的希望。
春桃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小姐,您何苦这么折腾自己……”
沈清辞没力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折腾,就是等死。
折腾,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傍晚的时候,药力上来,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睁开眼,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春桃趴在床边睡着了。
窗户外,好像有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压得极低的说话声。
“……真的胡言乱语?”
“可不是……守着祠堂的张婆子亲耳听到的,什么‘星桥’‘死局’的,反复念叨,吓人得很……”
“老爷那边……”
“老爷让请大夫了……看来是信了几分……这要是中了邪,可怎么好……”
声音渐渐远去。
沈清辞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父亲信了。
至少,信了她“不对劲”。
这就够了。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赌对了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要把这“不对劲”,牢牢坐实。
她需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被“邪祟”缠身,或者说,被某种“不可知”力量影响的人。
怎么演?
她想起苏晴。那个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不管不顾劲头的女子。
如果是她,会怎么演?
大概……会更夸张吧?
沈清辞的嘴角,在黑暗中,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有了点模糊的方向。
苏晴在公园里坐了一下午。
直到太阳西斜,寒意重新漫上来。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往回走。
心里的烦躁感,并没有因为出门散步而减少多少。反而因为那个一闪而过的,关于沈清辞的模糊感觉,更添了几分杂乱。
回到家,屋里一片冷清。
她打开灯,暖黄色的光线驱散了些许阴暗。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一条新微信。
是林薇。
“晴晴,你怎么样了啊?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的,吓死我了!周末出来吃个饭呗?我请客!咱们好久没见了。”
后面跟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
苏晴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
出去吗?
跟朋友吐吐槽?也许心情能好点?
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就觉得累。从里到外的累。
她回了一句:“没事,就是最近太累了,想自己静静。过阵子再约。”
发送。
然后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自己去厨房烧水。
水壶又开始嗡鸣。
她靠着流理台,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发呆。
工作。沈清辞。未来。
一团乱麻。
水开了。她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浓郁的,带着点焦糊味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端着咖啡,走到窗边。
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经连成一片。像一条沉默的,流动的星河。
她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得做个决定了。
关于工作。不能再这么耗下去。
要么,低头,按陈律师说的做,把那狗屁“技术处理”搞出来,赌一把。
要么,硬刚到底,然后准备卷铺盖走人。
没有第三条路。
她看着窗外那些灯火。每一盏灯后面,可能都有一个像她一样,在挣扎,在纠结的人。
真他妈没劲。
她仰头,把剩下的咖啡一口灌了下去。
苦得她皱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