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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百花宴当日

作者:寒江戏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百花宴当日,晨光熹微,崔府门前已备好两顶软轿。崔月一早便起身梳妆,侍女琅环为她精心打扮:一身桃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罩湖蓝点翠珍珠云肩,云髻高绾,两侧各簪一支展翅欲飞的碧玉蝴蝶簪,行动间流光溢彩,娇艳夺目。她对着菱花镜左右顾盼,自觉如春日最灼灼的那枝桃花,这才满意地颔首。


    行至门前,恰见崔雯也正出来。只见她穿着一袭宝蓝织银缠枝莲纹高腰长裙,颜色沉静如夜穹,反倒衬得肌肤欺霜赛雪。秀发挽作低髻,仅簪一支素银嵌白玉兰簪子,耳畔垂下两缕微卷的墨发,除此之外再无点缀,通身上下竟寻不出一丝杂色。她静静立在晨光里,宛如一株悄然绽放的兰草,温婉大方,自有一股沉静气度。


    崔月上下打量一番,见对方如此素净,心下当即判了高下,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胜利的弧度。她微扬下巴,目光掠过崔雯发间那支不起眼的玉兰银簪,心中嗤笑:庶女便是庶女,登不得台面。这般想着,胸中那点因崔雯近日反常而生的郁气顿时散了不少,连带着步伐也愈发轻快骄傲起来。


    两人一艳一素,先后上了轿。轿子平稳前行,穿过逐渐喧嚣的街市,直奔裕王府。


    裕王府邸并不似寻常勋贵之家那般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反倒似沉潜的蛟龙,于低调中尽显磅礴王气。朱漆大门洞开,门前石狮威严肃穆。下了轿,便有衣着体面的王府内侍躬身引路。从偏门而入,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径通向深处,两侧古木参天,奇石林立。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满园竞相绽放的珍奇花卉。虽是初春,许多花木尚未苏醒,但裕王府中的牡丹却已盛放如锦。姚黄魏紫,丹砂玉版,皆是宫中花匠以暖窖熏蒸、地火龙温养等秘法精心培育,方能抢在时节之前绽放,这般手段,非天家富贵不可为。各色牡丹自是国色天香,冠绝群芳。但更多是些叫不上名目的异卉,高低错落,看似随意点缀于山石林木之间,实则暗合自然妙趣,于不经意处显露出皇家苑囿的非凡手笔。馥郁芬芳氤氲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早已有不少妙龄贵女漫步园中,一个个云鬓花颜,衣香鬓影,环佩叮咚。她们或三五成群低声谈笑,或独自凭栏佯装赏花,眼波流转间,却都不约而同地、若有似无地飘向园门方向,翘首以待着今日宴席的真正主角。


    崔月一入园,目光便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并非为寻那裕王,而是要找出崔雯的踪影,好实施心中盘算。奈何园子颇大,人影绰绰,一时竟未见。正蹙眉间,却听两声熟悉的呼唤。


    “阿月!”


    抬眼望去,只见身着鹅黄撒花软烟罗襦裙的许秋燕,正拉着陈云芸快步走来。抬眼望去,只见身着鹅黄撒花软烟罗襦裙的许秋燕,正拉着陈云芸快步走来。身为许家实际上的掌事者,这位看似甜美娇憨的少女早已将家族权柄悄然握于手中,此刻却仍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她梳着双丫髻,各簪一支小巧玲珑的银丝缠珠蝴蝶簪,步履轻盈,笑容甜美,宛若一只不谙世事的林间小鹿,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她亲昵地挽起崔月的手臂,姿态自然又热情。


    一旁的陈云芸则是一身蓝绿绣竹叶梅长裙,墨发半披,仅用一支青玉竹节簪松松挽住部分发丝。作为陈家独女,她身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与人交谈时,嘴角总是噙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从未达眼底,眼神深处时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仿佛在盘算着什么。她步履从容,落后许秋燕半步,气质文静沉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淡笑意,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无丝毫失礼之处。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偶尔掠过周遭繁华时,会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淡漠,仿佛眼前这一切喧闹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阿月这身衣裳当真耀眼,这满园春色竟都成了你的陪衬呢!”许秋燕刚站定,便笑着奉上赞美,语气娇憨真诚,眼底流光溢彩,任谁看了都觉得她发自肺腑。


    崔月闻言,心中受用无比,脸上笑容更盛,方才那点因寻找崔雯未果而生的烦躁也淡去了些。她矜持地抿唇一笑:“就你嘴甜。”


    陈云芸亦微笑着颔首附和,声音温和:“秋燕说的是,阿月今日确实光彩照人。”她的赞美听起来同样真诚,却比许秋燕多了一份沉静的力度,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令人更觉可信。


    三人略作寒暄,崔月眼波一转,压低声音,将话题引向崔雯,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与一丝急切:“别提了,我正找她呢。你们是不知道,我那好妹妹自落水后,像是彻底换了个人,滑不溜手,让人憋闷得紧!今日必要想个法子,好好挫挫她的气焰才好。”


    许秋燕听罢崔月对崔雯近来“滑不溜手”的抱怨,那双总是漾着天真笑意的眼睛微微一转,唇角便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她声音清脆,带着惯有的娇憨,仿佛只是提议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打压崔雯?这太简单了。”她轻轻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阿月,你想,要想彻底毁掉一个人,硬碰硬往往落了下乘。最高明的法子,是先让她意识到有个甩不脱的麻烦如影随形,让她时时刻刻绷紧了神经,变得焦躁不安。这人啊,一焦躁,就容易出错。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她出错,等她出一个足够大、大到能让她身败名裂的错。”她的话语条理清晰,与她甜美的外表形成一种微妙的反差,仿佛这不是恶毒的计策,而只是一条显而易见的道理。


    崔月闻言,眼中立刻闪过亮光。许秋燕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心中最深的渴望。一旦崔雯身败名裂,家族必然厌弃,届时还有谁会偏袒一个给家门蒙羞的庶女?自己心头那根刺自然也就拔除了。她不禁颔首,深以为然:“秋燕,你说得在理。只是……”她语气带上几分烦躁与困惑,“我此前也不是没试过,派人时时给她添堵,寻衅挑事,可她竟像是浑不在意,拳头打在棉花上,反倒让我自己憋闷得很。她如今……沉得住气得不似寻常闺阁女子。”崔月并非全然无脑,她也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崔雯近来的变化确实蹊跷,让她以往的手段都失了效。


    许秋燕歪着头,做思考状,指尖轻轻点着下巴,旁人看去只觉是一副俏皮模样。沉吟片刻,她眼中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道:“既如此,我们便先试试她的‘脾气’,看看这沉静底下,到底是真的修成了一潭静水,还是勉强压住的火山。这百花宴上,人来人往,‘意外’总是难免的嘛。”她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在规划一场有趣的恶作剧,但内容却不容小觑。


    就在这时,一旁的陈云芸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眉头。她一直安静听着,目光似乎落在远处一株罕见的绿牡丹上,仿佛对这边的密谈兴趣缺缺。然而,在许秋燕话音刚落的瞬间,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拉了一下许秋燕的衣袖,动作快而隐蔽,除了许秋燕和正对着她们的崔月,旁人绝难察觉。那是一个微弱的制止信号。


    许秋燕感受到衣袖上的力道,侧头瞥了陈云芸一眼,嘴角那抹无所谓的笑意加深了些,显然并未将这点劝阻放在心上。她甚至反过来,用眼神示意陈云芸稍安勿躁,带着一种“我自有分寸”的意味。


    陈云芸接收到她的目光,并未再有多余动作,只是那抹极淡的蹙眉痕迹悄然散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她转而将视线移回,仿佛刚刚只是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她轻轻开口,声音温和舒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恰好接在许秋燕关于“意外”的建议之后,却又像是刚刚神游回来,完全没跟上两人激烈的思路,自顾自地沉吟道:“阿月,你方才说崔雯妹妹落水后像是彻底换了个人……我忽然想起前些时日翻看杂书,见到一种邪异术法的记载,说是能夺舍他人性命,再占据那人的身体,以他人身份存活于世。言行举止虽与往常无异,内里却早已换了个灵魂。”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处,带着一种探究的、近乎学术讨论般的平静语气,轻声问:“你说……这情形,与崔雯妹妹如今的状况,是否……有几分吻合?”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甚至带着点书呆子的迂腐气。既没有肯定,也没有怂恿,只是抛出了一个惊悚的可能性。


    然而这话落在崔月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她一直觉得崔雯的变化诡异非常,远超寻常的性情大变,却苦于找不到合理解释。陈云芸这番话,给出了一种可怕却又能完美解释一切的可能性。是啊,若非邪祟作祟,夺舍重生,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落水之后变得如此彻底。那种沉稳、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势、那种让她屡屡受挫的无力感都有了答案。


    崔月猛地看向陈云芸,眼中充满了震惊与豁然开朗的激动。她暗自吸了口气,心想:这陈云芸平日里不声不响,没想到心思竟如此敏锐深沉,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个想法骇人听闻,却恰恰解开了她心中最大的疑团。她几乎是立刻就在心里认定了这个方向——无论是不是真的,这都将是一把对付崔雯的绝佳利器!


    “云芸,你……”崔月压下心头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惊讶而非狂喜,“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的确……的确太不寻常了!”她没有立刻表态信不信邪术之说,但显然已将这个念头深深植入了心底。她不是傻子,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但陈云芸提供的这个思路,完美地契合了她的观察和困惑,为她后续的行动提供了一个极具杀伤力的“理由”和方向。她开始飞速思考,如何利用这个“邪术夺舍”的说法来做文章。


    许秋燕在一旁,看着崔月的神色变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的、近乎嘲讽的笑意,但面上却适时地插话进来,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巧妙地将话题从虚无缥缈的邪术拉回到具体的行动上:“哎呀,云芸你看的都是些什么怪力乱神的书呀,吓死人了。”她娇嗔地轻轻推了陈云芸一下,随即又转向崔月,笑容甜美依旧,“不过阿月,管她是变了个人还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呢,试她一试便知!走,我们先找到她,瞧瞧她在这百花宴上是如何‘光彩照人’的,顺便……给她添点小‘惊喜’,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么沉得住气?”


    她这话既接上了陈云芸抛出的骇人猜想,暗示了试探的必要性,又将计划拉回了她最初提出的、更实际更容易操作的“制造意外、试探脾气”的层面上,显得进退有度,不会过于激进而引人怀疑。


    崔月此刻心中已有了计较,既有短期试探的计划,又埋下了长期泼污的种子,只觉得思路豁然开朗。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矜持又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好,就依你们所言。我们先去找到她。”她目光扫过眼前两人,一个热情献策,一个“无意”点拨,都正合她意。她自觉掌握了主动权,整合了二人的“建议”,形成了自己认为最完美的计划。


    于是,三人各怀心思,表面上依旧言笑晏晏,宛如只是结伴赏花的普通闺中密友,沿着蜿蜒的□□,融入了熙攘的人群之中,开始刻意搜寻起崔雯的身影。许秋燕依旧活泼地引领着方向,不时与相识的人打招呼,仿佛全心沉浸在宴会的欢乐中;陈云芸依旧安静地跟在半步之后,目光平和地掠过四周繁花,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邪术之说真的只是她一时书痴发作的呓语;而崔月,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心中反复推敲着刚刚得到的“启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妹妹,实施她心中的“大计”。阳光明媚,花香馥郁,却丝毫照不进也染不香这三人之间涌动的暗流。


    对于许秋燕和陈云芸的关系,没错,是百合啦,而且有一个专门的番外讲两个人的自己的故事,更新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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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百花宴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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