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容颜与亭中身影在步一乔眼中交替浮现,她忽然觉得手中的铜镜重若千钧。
“所以……孙权才会对我这般特别?一见钟情的不是人,是这张脸?”
小乔甚是疑惑。这姑娘的想法总快得令她跟不上。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位庐江本地权贵,恭敬地引着孙权往后院走来,而亭中的步练师也在侍女的陪同下盈盈起身。
两人在梅树下不期而遇,孙权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彬彬有礼地还礼。
身边的其余人不知为何纷纷走开,小池边只余孙权与步练师相对而立的身影
步练师微微欠身行礼,姿态优雅如画;孙权则抬手虚扶,举止温文有礼。
好一对璧人。
她想起自己与孙权的相处。
他会毫不客气地敲她的额头,会因她任性而无奈叹息,会在她涉险犯傻时毫不客气地教训她。
那些她以为的“特别”,此刻在步练师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原来他并非不懂礼数,只是不曾对她用这份礼数;他并非不会庄重,只是不愿在她面前这般庄重。
步一乔紧紧攥住手中的铜镜。所以他会心悦自己,不过是因为这张与步练师如此相似的脸。
历史早已写好了故事,不是吗。
“当真是……相敬如宾。”她轻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小乔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轻叹一声:“一乔……那二人不过初见,不必太过忧心。我相信仲谋对你——”
“你不是熟知三国历史吗?难道不知道孙权和步练师的故事?”
“你知我那时年纪尚小,许多细节早已记不清了……”
“是一见钟情!孙权可是看了一眼就决定要娶她,然后余生都——”
步一乔拔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小乔惊愕的神情,瞬间气势全无,轻轻拥住小乔的身子,声音低了下来:“吓到你了……对不起。”
“确实吓到了。”小乔抚着步一乔的后背苦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失态成这样。”
步一乔不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对相谈的身影。
“我没事……”
这话不知是在安慰小乔,还是在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匆匆穿过庭院,在孙权耳边低语了几句。孙权神色微凝,对步练师礼貌地颔首示意,便转身离去,步履匆忙,似是前方有紧急军务待处。
步练师独自在原地站了片刻,久久凝望着孙权远去的背影。随后,她也转身,在侍女的陪伴下悄然离开了水榭。
一场看似精心安排的“偶遇”,就这样戛然而止。
小乔轻轻握住步一乔的手,发现她掌心一片冰凉。
“看,并非如你所想那般。仲谋他——”
“他走了,是因为军务,而非因为不愿见她。若无事打扰,他们或许会相谈更久,不是吗?”
步一乔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镜。
“小乔,你说……若我早些知道自己长得像她,是不是就不会……”
晚风拂过,吹动一树梅花,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沾了她满肩。步一乔将铜镜轻轻塞回小乔手中,勉强笑了笑。
“外面凉,我扶你回去吧。”
*
到底是步一乔变了,还是所面对之人不同的缘故。
上一次,撞见孙权和徐夫人,步一乔敢怒敢言。可看着孙权和步练师,她竟挪不动脚,怯懦到想要跑开。
孙权踏着月色回到老宅,发现厢房空无一人,提着灯笼寻至书房前,果然在石阶上找到了那个蜷缩在寒风中的身影。
好在她将自己裹得严实,孙权稍稍安心,撩起衣摆在她身侧坐下。
“想什么呢?神情这般凝重?”
“挺好的,步小姐。”
孙权蹙眉看向她:“又来。”
“我认真的。”
“既是认真,为何不敢看我?”
“因为我不想看你。”步一乔转过脸去,“我果然,还是没法嫁给你。谢小姐也好,步小姐也好,你都娶了吧。不为别的,也为你江东考虑吧。若是与张昭和四大家族闹翻,你的位置岌岌可危啊。谢氏和步氏能给你带来不少好处,为政治联姻,也是你主公的职责所在。”
孙权蹙眉更甚。
“我不过去处理些事物,怎的回来人又变了?”
“大抵有病吧……”
步一乔自嘲着站起身,在朦胧月色下回头望向他。
“我问你,你当初是不是因为我的脸,才喜欢我的?”
孙权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
“我要听实话。”
他沉默良久,终是低声应道:“……是。”
“建安七年初遇时,你是因为这张脸,心生悸动、情难自抑,所以答应我的,是吗?”
“……是。”
“比起我的性子,你更心悦这张脸,是吗?”
“这是何问题?”
“回答我!”
他闭了闭眼,喉结微动:“……是。”
步一乔轻轻颔首,嗓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
“这样啊。我知道了。”
她转身,走得很慢。走出两步后,停下。
“你知道我腹中的孩子,怎么没的吗?”
“……知道。”
“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吗?”
“……知道。”
答案出乎步一乔的意料,她惊愕地回头。
“你知道?”
孙权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后道:“瞒着你,我派人彻查了此事。”
步一乔怔愣许久,忽地冷笑。
“知道是谁,有何感想?”
“……很失望。”
“只是失望?”
孙权微微颔首,“叔弼与我相差不过一岁,且我自小待他宽厚。他竟——”
“停!”步一乔打断他,“这是你查出的结果?”
“我还在你房中,发现了一块残余的布料。是你反抗时留下的吧。”
他是说当时自己留在房中的桌案上,引贼人上钩的碎步?可那不是孙翊和徐夫人发现的?怎么成他孙权发现的了?
两个人看似在说同一件事,又好似没有。
“那明显是一块有灼烧痕迹的布,怎么可能是手撕下来的!”
“灼烧?”孙权反问,“那件衣裳,是你烧的?为何?为了包庇叔弼?包庇下药害你之人?”
“孙翊是被孙辅以徐夫人母族性命相胁,不得已而为之!”
“孙辅向来针对的是我,又为何要对你下手?”孙权起身,步步紧逼,“除非他早知道你腹中是我的骨肉。可这件事,本该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步一乔话到嘴边突然顿住,在月光下死死盯住孙权沉静的面容。一瞬间,所有线索在她脑海中串联成线。
她缓缓勾起一抹苦笑道:“好啊孙仲谋……绕了这么大圈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坦白。”
“所以,究竟是什么,逼你对自己狠心至此?”
夜风掠过,吹起步一乔散落的鬓发。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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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不想生。”
六个字轻轻落下,却让孙权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里是三国乱世,他是东吴开国皇帝的长子,将来必将卷入后宫之争的一员。”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备受宠爱长大,然后深陷他父亲亲手布下的局,与手足相残到两败俱伤后,或流放,或赐死。”
*
正史所载,孙权晚年,因长女全公主孙鲁班与太子孙和之母结怨,不断进谗,更联合朝臣拥立鲁王孙霸。加之孙权态度暧昧,终酿成惨烈的“二宫之争”。
朝臣为此分裂对立,太子党核心陆逊竟被孙权活活气死。
这场内斗持续八年,最终以太子孙和被废、鲁王孙霸被赐死告终。东吴元气大伤,根基动摇,埋下了覆灭的伏笔。
自读罢《吴书》,步一乔最厌一人,毫不掩饰,那便是孙鲁班。
而此人,正是步练师之女。
“二宫之争”本与步练师无关,步一乔心中清楚不该牵连。可——若非孙权对步练师极尽宠爱,进而娇纵孙鲁班至此,东吴又何至于衰亡得那样快?
步一乔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忽又警觉,怕孙权盛怒之下有何举动,悄悄向后退了半步。
孙权静立不动,他没有怒,也没有问,只是那样看着她。良久,才低低开口:
“所以……你因尚未发生的未来,便判了我们的孩子死刑?”
“那不是‘尚未发生’,那是注定会发生的历史。你比我更清楚,帝王之家,何来骨肉温情?”
“你口口声声的历史,写的真是你我这一生么?”孙权向前一步,“你凭什么认定,你我之子,定会走上那条老路?”
“因为你终究会成为吴大帝,因为帝王的权术与制衡,早已刻进你的骨血里。”步一乔再次后退,“纵使你今日爱我宠我,来日为了朝局平衡、为了制衡士族、为了你心中的江东,你依然会将他当作棋子。”
话音落下,庭院陷入一片死寂,孙权沉眸久久凝视着她。
步一乔紧张到咬唇,连连后退到脊背抵上冰凉的廊柱。
孙权忽然笑了,走到她跟前。
“不爱听我说话,一意孤行,还总给自己招惹是非,我为何偏偏心悦你这样的姑娘?”
“那是你的事儿……”
“当初你将身孕一事告知我,我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若你不想要这孩子,只管告诉我,我都依你。”
步一乔张了张口,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寸寸松动。
“那为何……为何还要设下这样的局?逼我说实话?”
孙权轻轻摇头,“我设局,不会用你的安危作筹码。”
“我设局,也没用你的安危呀。”
“但你伤了自己。”他声音陡然转沉,“步一乔,你对自己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也是在剜我的心?”
孙权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真不知该说你傻,还是聪明过了头。我既应允只与你一人成婚,何来后宫?与谁相争?你本就不在你所熟读的史书之中,又如何断定,眼前的路必会走向史册所载的结局?”
步一乔突然一声笑,是解开心结的笑。她伸手勾住孙权的腰带,将人轻轻拉近。孙权却反应极快,抬臂撑在她身侧的廊柱上,未将重量全然压向她。
得逞的步一乔仰起脸,眼中漾起狡黠的光,顺势将面颊埋入他衣襟间。
“主公今夜……可愿与我在书房,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