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寂沉沉,一轮残月高悬于天。
文墨手握腰间宝剑看着窗外,那身上金甲,也披了月光,那头上金盔,掩去了女儿的娇妍,尽展露出来少年的意气。皎洁倾泻一地,她仿佛看到父兄在那片皎洁中同她笑。然而下一刻,消散不见,眼前只有不断漫延的静默,将目之所及,衬得冰冷。
“将军,茶来了。”
副将叶衡手里端着茶盘走进房中,见将军握剑站立于窗前,分明像是赏月,那身影却又透出一股悲凉。他放好茶盘,说到。
文墨转过身,走过去,端起陶制茶碗,绕着长桌慢慢的走,长桌上放置着一张地形图。茶碗在她手中冒着热气,她低头看图的时候,轻饮一口。
“敌人此时正当困顿,倘若此时突袭,你以为如何。”
平平的声音,又厚重犹如那缕漫散的茶香。明明看来还是少年,气质却又透出丝丝沉稳,纵然未尝破敌,但将军眼中,却似那碗陶,萃过烈火。
叶衡抱拳,“将军,敌军扎营之地,于我们并无地利掩护,突袭恐为敌军察觉。”
文墨闻言,缓缓饮完碗中剩茶,嘴角牵起淡淡微笑,“甚好,那便即刻点骑兵五百,携火箭,随我前往突袭敌营。”
诶?叶衡吃惊的看着将军,世子作为大将军之子,他思其也当有大将军遗风一二,但怎么好似……又过于单纯?就算借夜色掩护,但在地势不利的情况下,突袭成功的把握实在不大。莫非将军让他安排出去的传言其实是真的……
不不不……
叶衡又摇摇头,他绝对不肯相信心中敬仰的大将军,他的孩子会连他都不如。一叶障目,怎见泰山,对对对!将军定然是要迷惑敌军。叶衡赶紧想到。这么一想,他便也这么认定了,遂不迟疑,前去点兵。
须臾,整整齐齐五百骑兵便排列于文墨面前。
文墨骑上马,“此去,大火烧敌营为首,杀敌次之,不得恋战。”
“是!”
士兵回到。虽不知何意,但俱以军令为听从。
顷刻间,泥土飞踏,五百骑兵向着敌营而去。
伴着马蹄声,文墨也一路思索。当下于她而言,守城并非有利形式,澄王已经攻到了北逸城,而那澄王据说已聚四十万兵力,其领兵打仗乃是同她爹一样水平,只怕北逸城危矣。敌国此次有六十万兵力,而她手中仅有三十万兵力,而本该前来兵力支援的,便是离她所在的雪沐城最近的手握重兵的澄王。然澄王突然起事,其余地方藩王根本不及反应以及调动兵力。而且看澄王一路进攻路线,大有和敌军连军之势,一旦澄王攻下北逸城,北逸城易守难攻,那么澄王定会分兵而来合围自己,一旦自己失守,那么就算往后造反不成,澄王亦能凭此自立。所以在文墨看来,她唯有击退敌国,再转身攻打澄王,才能解下这场危机。不,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并不多了,她还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大力击溃敌军,才能赶在北逸城破城前与韩胜会合,围灭澄王。而以敌我兵力看来,这是一场必须要以少胜多的战役。这样的兵力悬殊,若是仅靠两军对阵,是没有办法取胜的,就算再强大的军阵也经不住敌方人数优势的冲击。而她深知那些以少胜多的战役,往往得靠智取。
当初她知道自己会是新的镇南王,但并不认为自己就能成功当上大将军,成为大将军麾下或许更适合她的资历。因为兄长文规,并不爱好领兵征战,更善文章,而且兄长病弱,故而父亲并不曾带他到军中历练。但不知是否出于信任,皇上居然还是让她接任了大将军。在那八百里加急的一来一去间,她从女子文墨,摇身便成了大将军文规。
在她心中,她没有认为父亲是在支持自己,也没有认为父亲的决定是为了保护自己。她更认同父亲是作为自己的伯乐存在而做出这般决定,因为看到了她的光点,因而不再拘泥于一格,父亲,完全的信任了自己,相信自己有能力独自走下去,所以放手一搏。而皇上,无疑也给了她又一层信任。
有时候,一个女子,终其一生,能在这个世上做的事,并不多。倘若能识文断字,已是幸事。然而若要平常似男子那般文能科举取士,武能疆场杀敌,却是不可及的天方夜谭。只是在历史的进程中,重重封锁下,仍是不乏存在过那些优秀的女子,她们以自身的品行与才智,让男子也为之拜服,她们,如明星汇聚。所以文墨认为,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成为不输于男儿的女子。用行为,去应证父亲的决定。
而这场战争,不是她的首胜,便是她的终结。她,没有败的资格。
“将军,此去离敌营十五里,据探马打探,敌军每隔百米左右便设置一岗哨,共设了三重岗哨。不提防御设施,敌人光是巡营士兵就得有五千。咱们,能过去吗?”
黑暗中,叶衡说道。
“能否想办法摸掉岗哨。”文墨道。
“第一道没有问题,第二道第三道难。”叶衡回到。
“好,那便先摸掉敌军第一道岗哨,随后无视后面的岗哨,直奔敌营而去。”文墨又道。
“将军,若不能避过岗哨,夜袭便没有意义了啊。而且敌人巡营兵过来,我们只有五百骑兵,恐怕都过不去,就算勉强过去了,被敌军包围,都再回去不得。”叶衡又神情担忧,“我等将士为国捐躯,自是无妨,可将军乃三军之首,怎能有失。”
文墨听闻,心中很是欣慰,道,“噢,既然过不去,那便不过去便是。”
淡淡的声音,风轻云淡。这场突袭,怎么在将军看来仿佛就像一场儿戏。这叫叶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前方的路,明月朗朗,叶衡突然停止前进,一把拽住文墨,“将军,不如回去,突袭,有我们足矣。”
叶衡曾是父亲麾下,其在军中威信不输将军文规,而下见他只一示意,士兵皆纷纷跟随。
文墨看着叶衡,“何以如此言语?”
叶衡手里抱拳,“将军有令,末将不得有违,然将军为大将军血脉,末将不忍将军血脉有失。”
文墨点点头,“将军果然忠贞,如这耿耿明月。”
继而她又说到,“此次突袭,我只意在袭扰敌军,无意交战。待弛近敌营,令骑兵三百每隔一百米停在原地待命,余下两百骑兵随我袭营,不管能否靠近敌营,只一箭而返。”
“原来如此!”
叶衡恍然大悟,虽然不知道将军为何会如此做,但想到将军至少没有无视将士们的性命,他还是很高兴的。
月色如银,洒满大地。
今夜,同前一个夜晚,好似并没有什么区别。
哨兵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一点声音,前方漆黑一片,他看过去,却没有看见人影出现。难道是风?他思索着,却也打起精神,更加警觉。但下一刻,只觉有什么划过脖颈,他在一瞬间倒下,再发不出一点声音。在最后的意识丧失之前,他看到夜色中,敌军骑着一匹匹战马走过。
马啼声,震溃耳际。
“快报信!敌人来袭!”
哨兵点燃草垛,下一刻一支飞箭正中他的胸口。
“有敌情!有敌情!”
看见前方火焰,哨兵急忙点火,击鼓示警。只见茫茫夜色,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哨兵赶紧骑马奔逃。
“敌人突袭,随我迎战!”
一时火光一片,擂鼓齐鸣。巡营将军呼泽应召集麾下,严阵以待。
须臾哨兵骑马奔回,单膝跪于马下。
“敌人来了多少?”
呼泽应问。
“约有两百骑兵,敌人来势汹汹,几乎无视我方岗哨。”
呼泽应闻言,不由冷笑,“两百骑兵,也敢前来突袭。”
“带头的,是敌方将军。”
哨兵又道。
“什么!”
原本打算让手下先行防守,听到哨兵的话,呼泽应一下来了精神,“你可看清了?”
哨兵点头,“看不清面目,但那人走在最前面,金甲头盔是将军规格。”
“你是说那小将军,亲自突袭,还只带了两百骑兵。”呼泽应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是。”
哨兵答到。
那文规只带了两百骑兵,如果见突袭不成,必然退去。可击杀敌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能错失。
呼泽应想了想,便令撤开障碍,与其让他逃走,不如引他近前。
不多时,马蹄四起,果只两百余敌人骑兵而来,而那最前方,果是敌将文规。听闻此人年少畏战,无有谋略。此回又突袭不顾岗哨,看来果然如此。
“通通退后,再引敌兵靠近!”
虽然见那文规来势汹汹,但己方已有准备,自然不怕。呼泽应更怕错过击杀敌将的机会。
但见前方一片火箭,纷纷而来,径直落往身后的营帐。
“不好,莫非敌军是冲粮草而来!”
呼泽应后发后觉,然而那敌军一射便转身而退。那文规更是在转身之际,朝他射来一箭,却未射中,箭矢仅从他脸侧飞过。
“追!”
呼泽应怒不可遏,下令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