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愿意》 第1章 第一章 今日正是花朝节,对于昙国而言,这是一个热闹的日子,举国上下都因这个节日举行着各种活动盛会。 在昙国西宁郡,有位远近知名的纨绔子,今日也不例外早早来到了街上,他就是西宁郡郡守之子王放。此人今日着了一身雪白锦衣,头带银冠,腰间佩一枚宝玉,和他的仆从在一群人里也算显眼。有识得此人的,远远望见,纷纷避走。只因这王放平日里干多了欺男霸女的事,他爹又是郡守,在整个西宁郡早已只手遮天,以至每每遇到此人上街,百姓都是一副人人自危的模样。 要是平常,这王放早已一脚踏进了那花枝招展的青楼之中,但是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那些平素里不怎么出门的姑娘们今日大多会出来活动,因而这王放才会同他的仆从在街上徘徊。等着一会儿若有中意的姑娘,他好招惹了去。 长长的街道,商铺在两边排开,今日贩卖得最多的便是百花糕,花朝酒,以及花神灯等等与节日应景之物。春风缭缭,在今日也显得分外宜人,空气中一股股花香飘过,使得整个西宁郡仿佛弥漫在了百花之中。 “王公子,新鲜出炉的百花糕你尝尝。” “王公子,刚酿好的花朝酒你来一壶。” 稍懂事的商贩,看见了王放,赶紧上前讨好。 只因平日里都被这恶霸给欺负惯了,生怕一个不慎就被这恶霸给盯上。 不过偏偏这些节日物什王放是一点也看不上的,只因一到节日,这些物什早就提前被人送进郡守府,只有多的没有缺的。故而这下王放看也不看过来讨好的商贩,径直超前走去。遇见一卖糖葫芦的,随手就拿过了一根糖葫芦喂进嘴里,主子横,仆从也横,那仆从见主子拿了糖葫芦,自己也拿一根。 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也不敢吭声,还给赔个笑脸,说句公子不够再取。待二人阔步走远,才无奈叹一口气。他本做这小本生意,头一回不识得这主,伸手制止了,让这家伙给钱,结果这家伙钱倒是给了,也让其仆从给他狠狠打了一顿。他去报官,好家伙又是一顿板子,后来他卖了将近一个月糖葫芦,才卖够那点医药费。他一个平头百姓,家里又拖家带口,哪里经得起这些折腾,后来再不敢惹这王放了。 “公子,快看,那边有扑蝶会。” 仆从眼尖,一眼看见了前方正举办的扑蝶会。赶紧给自家公子报告。王放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朝着前头就走了过去。只见前方整整齐齐站了一排衣着盛装的年轻女子,有的手里拿着扇子,有的手里拿着网兜,都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边上立着一块幌子,上面绣着扑蝶会几个大字。四周围满了前来观看的人。 只见那些参赛的女子,穿花着绿,精致妆容,一个比一个漂亮,王放一个个看过去,看得眼睛都直了。 历来的扑蝶会都是由城中富商轮流带头举办,而今年的举办者是西宁郡富商唐家。人群里都在议论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奖品。 前来参赛的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各自都写着不服,也写着参与其中的开心。 金璃站在第一个,在她旁边是她的邻居钱樱。金璃穿了一身红衣,钱樱穿了一身蓝衣,一个浑身透着英气,一个举止尽显温婉。金璃上来就是挑衅,“姓钱的,读书比不过你,扑蝶我还能比不过你。” 钱樱轻轻一笑,“那可未必。” 钱樱旁边是何洛洛,黄衣俏皮,闻言她也加入了进来,“还有我,除了绣蝴蝶,捉蝴蝶也很行的。” 她们三个因为是邻居,都曾在一处学习过女红,有同一个教书先生,所以相互都认识,也因为认识,所以相互都不服。其中何洛洛女红最好,钱樱读书最好,金璃两不沾落了个活力最好。 其他姑娘则是临时加入互不相识。 现在她们都在等着这场比赛正式开始。 “嗯嗯嗯……” 王放一把从腰间取出扇子,在手上轻轻敲打,“瞧瞧这看看那,个个都是如花似玉。” 仆从赶紧附和,“不知公子看中了哪个?” 王放目光落在钱樱身上,“我看那蓝衣……” 话未说完,忽而一声哐当的锣鼓声响。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王放抬眼看去。 伴随一霎风起,只见一身穿金色衣服的佳人缓缓走出,轻腰细步,鸣佩叮当。其落落大方,颜如舜华,只一出场,便出尘绝绝。 “看起来她应该就是唐家的小姐唐意,早听说是个美人。”仆从朝王放轻声道。 而王放已然看得呆了,“如此佳人,本公子居然今日才知晓。” 唐意站定在台上,目光看过下方的参赛者们,恭整仪表: “诸位好,我是唐意,现在由我来说明本次扑蝶会规则。” “本次比赛,一个时辰内捉到蝴蝶最多者获胜,他人不得帮忙,不得从他人处获取蝴蝶。获胜者将得到上好的绸缎一匹。” “现在比赛正式开始。” 声落,若银铃落耳。 说完,唐意还手一挥,令丫鬟拂柳当场放飞了一整罐提前捉好的蝴蝶。以作应景。 一只只蝴蝶自罐中翩翩飞出,那场面霎时如同一副画卷。 参赛的姑娘们纷纷散开各自去寻找蝴蝶。 “哎哟,是绸缎,这奖品可不赖。” “是呀,早知道我也参加了。” 人群里有未参赛的女子在一旁议论,叫那正在扑蝶的几位女子听了一下扑得更起劲了。 美丽的女子,都正值豆蔻年华,一边扑蝶尽显婀娜身姿,就连溢出的汗水都带着香气,这场景又引得更多人争相赶来围观喝彩。一时间好不热闹。 唐意在上头看着,不由微微笑起来,“到底是节日不同。”唐意作为唐家独女,在家备受宠爱,平素鲜少出门,若非这次主持扑蝶会,她是不会出现的。还有一个原因,作为独女,唐父也对她寄寓了厚望,早早作为接班人培养,故而她亦无暇出来玩耍。故而今日见到了这样热闹的场面,也会心生感慨。 “小姐你猜谁会取胜呢。” 拂柳在一旁说到。 唐意又看看正在扑蝶的姑娘,一眼瞧见了红衣的金璃,只见其他人还在苦苦追着蝴蝶,金璃也不用扇子,也不用网兜,只见她拿着罐子,一转身就是一只蝴蝶入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难度。 唐意不由又笑,轻轻回拂柳,“似乎结果已经揭晓。” 钱樱拿着扇子,她却不是去一味扑蝴蝶,而是见到哪里有蝴蝶,她便走过去轻轻伸出扇子,让那蝴蝶自己停在扇子上,然后她再一个个收进罐子,这样扑蝶的速度会很慢,但她本就玩心胜过取胜,所以并不在乎最终结果。 何洛洛见钱樱单纯享受扑蝶的乐趣,又见金璃一副必胜的姿态,忽而觉得自己有些两难了,本以为还能比一比,结果她愣是半天网不到一只蝴蝶,忙得满头汗不说,还是无用功。放弃吧,又没钱樱那样的耐心。 其他女子也被金璃的进度惊到了,有的加快了扑蝶,有的索性学着钱樱一样跟蝴蝶玩耍了起来。有的甚至蝴蝶也不扑了,直接在蝴蝶中跳起了舞,大有一种不能取胜,那就替你们助乐的姿态。 对她们而言,奖品固然有吸引力,但是扑蝶会不过只是今日的众多活动中的一个而已,待扑蝶会结束,她们还赶着去参加下一场活动呢。 而最终没有悬念的金璃由扑蝶数量达到三十五只而拿到了奖品。 “恭喜你了,金小姐。” 唐意含笑朝金璃表示祝贺。 “嘿嘿,有空到我府中来玩。” 金璃回到。 颁奖完成后,围观的人群也随之一哄而散。 “好了,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见任务已完成,唐意整整袖口,同拂柳转身退去。 仆从见自家公子还呆呆的看着空空的前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公子,人已经走了。” 王放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好,好,好个美人,这回本公子势在必得!” 因而,再也没有了游玩的兴致,那王放转身即带着仆从回府。 回府作甚?那便是央求着他那郡守的父亲要求娶佳人。 对于郡守王正而言,其子王放也正是婚娶之年,而且对于唐家大小姐的名声也甚为满意,故而在王放一提及下,也是欣然同意。当即就要下去聘礼。 唐意同拂柳回到府中,见大堂空空,看来父亲在外还未归来。便在一旁坐下小憩,拂柳赶紧命下人上茶。唐意饮一口茶解渴,见几个家丁在往树上挂花神灯,几个丫鬟在一边写祝福的牌子,又几个在那里剪彩纸。 便对拂柳说:“府中收到的糕点,都拿来给大家分了罢,过了今日,也没意思放着了。” 拂柳会意,便去取来。叫齐了府中下人,都分得点心。 “多谢大小姐!” 丫鬟家丁拿了点心,也齐齐朝唐意感谢。感谢完毕,又各自忙去。 “大小姐,隔壁许小姐邀你一道去拜花神。” 过了一会儿,有家丁走过来说道。 闻言,唐意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又一下隐去,“罢了,还是不去了。” “小姐,我看还是去的好,这拜拜花神多好。” 拂柳在一旁劝到,自家小姐不想去,她可是很想去的。 “我还得处理府中事务,父亲还未回府,今日该是忙禄,不能教他回来还不得休息。” 唐意轻轻回到。 “唉。” 拂柳叹了一口气,也觉无法反驳。 感谢阅读,下章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果不一会儿,管家便拿着一个册子走了进来。 “大小姐,这是近日府中将有宴席的友商名单,是否都按此规格送去贺礼,请小姐批示。” 唐意接过,看了一下,册上写了七八个名单,名单下一行字,写每府贺礼花费约三十两纹银。唐意朝管家点点头,“关系倒是不远不近的,就按册上规格安排下去吧。” 管家点点头,又道,“上月教大小姐学问的先生因急病请辞,他走时推荐同乡李儒可做大小姐的先生。” 唐意点头,“允。” “我这就安排马车接来先生。” 管家回到。 “先生教学,不辞风雨,今即因病请辞,且再备一份厚礼相赠。” “是。” 管家回到。 “那花园更换的假山已经搭建完毕,还有新修缮好的亭子,工人都待验收完毕发放工资。” 管家准备走了,忽而想起来,又转身说到。 唐意想了想,“我已看过,你再安排人查过用料,若无不妥,便将工资发放工人罢。” “是,大小姐。” 管家说完,走了出去。 这一会儿管家前脚刚走,又一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她本是唐意的奶娘,现管着府中丫鬟。 “哎呀,大小姐,今个那不懂事的丫鬟,将你平日最喜欢的那件衣裳给洗破了。”紧接着,又进来一丫鬟,手里捧着一件雪白的衣物,脸上流着泪,可怜兮兮到唐意面前跪下。她心知,这衣裳恐卖了她也不够赔。 “我已责骂过她,恐是不够,只领来待大小姐你亲自责过才好。” 嬷嬷道。 唐意看看衣物,又看看丫鬟,“你叫何名?” 丫鬟轻声,“大小姐,奴婢叫阿尧,平时负责给大小姐浣洗衣物。”又惶恐道,“阿尧不是有意洗坏大小姐衣服的……” 唐意柔柔一笑,面上并未有愠怒,“我知道,我知道,今日如此热闹,阿尧也是想赶紧做完活能去玩耍的吧。” “嗯,是的,大小姐……” 阿尧点点头。她的确是因为想赶紧洗完衣服和姐妹一道去花神面前祈福的,谁知洗得急了,就给洗破了。但没想到大小姐居然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唐意轻轻扶起阿尧,“念你初犯,便不罚你,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大小姐饶过你,还不快快谢过。” 嬷嬷朝阿尧斥到。 阿尧才反应过来,赶紧朝唐意作揖。 “谢大小姐!” 她本已做好了被罚的准备,结果大小姐并未罚她,心中不尽感恩。 “好了,下去吧。” 已完毕,唐意道。 于是嬷嬷,阿尧次第走出去。 “知道了吗,可不敢有下次。再有下次,罚你一年工钱都不够赔。” 一边走,嬷嬷还在一边对着阿尧训斥。 这会又有一家丁端着一个盘子来报,说是布庄最新一批布料已到,特派人来问是否需要给府中定下。 家丁呈上盘子,“这是带来的样料。” 唐意伸手摸了摸,“还不错,定下吧,让明日便送到府。” “是,大小姐。” 家丁说完,转身前去相告。 拂柳看着家丁走了出去,不禁道,“这才一会儿,怎么就这么些事。”她又想了想,其实也习惯了才是,于是又端起茶杯,“我给小姐续茶去。” 刚走一步,便见自家老爷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小姐,老爷回来了!” 拂柳一喜,赶紧给自家小姐说到。 唐意听见,也是一喜,赶紧站了起来,上前迎接。 “女儿,今日主持可还顺畅。” 唐善一进门便朝女儿询问起来。 “父亲,扑蝶会顺利完成。” 唐意回到。 “好好!” 唐善点头称道,又随手把手中一本账簿递给唐意,“女儿呀,以后东街的那间铺子我打算交给你打理,你先看看这本账簿,自个在心里打个底。” 唐意一愣,“这……女儿接管铺子,现在还早了些罢……” 唐善摇头,“欸,不算早了,女儿你尽管放心打理,这次就当给女儿你练手,就算亏本也没有甚关系,爹这里往后要给你打理的铺子多的是,主要是让女儿你先涨涨经验。” “嗯……那女儿且先试试。”唐意点头说到。 “爹要跟管家去谈这回外出经商的事了,府中有事,女儿且代为处理。” “晚膳也不用知会我,晚点让厨房送到书房来就是了。” 唐善说到,一边说一边招呼管家朝书房走去。 “是。” 唐意应到。 管家走到书房前,推开门请老爷进去,唐善走进去坐下后 ,看向管家,“小姐最近处理事务如何。” 管家答,“小姐越发得心应手了。” 唐善点点头,“嗯,很好。” 管家又小心翼翼说到,“不过小姐终究还小,老爷也该给自己寻个人照顾,这样也方便照顾小姐……” “说什么胡话!” 唐善一下有些发怒,“小姐不是有下人照顾着吗!况且我答应过夫人绝不再娶。” “是,是老爷深情,是我糊涂。” 管家赶紧改口。 “嘿嘿,老爷对小姐可真好,既不管着小姐,还让小姐打理铺子。”拂柳感叹的说到。 唐意看着拂柳,“他那是无暇管我呢。” 继而又微微皱眉,“看样子这回外出,又不知何时才会回府了。” 见小姐突然有些伤感,拂柳抿着嘴,亦不敢多言。 唐意又看了一会儿账簿,那边厨房通知晚膳已好。 待用过了晚膳,天色已暗,唐意走出门口,便见外面辉煌一片,原是白日里挂的那些花神灯,在夜里都亮了起来。这夜色,便有了颜色。 唐意便沿着这些灯一直走,一路走到了湖边。一轮明月倒映在湖面上,风吹过便泛起粼粼波光,看着这景,唐意不由停了下来。拂柳提着灯笼,站在她身侧,她见小姐望着水面,但不知她在望着什么。 这时有几个丫鬟也手里拿着许愿灯来到了湖边,看见小姐也在,便纷纷朝她招呼,“小姐!也过来放许愿灯呀!” “小姐,她们在那边放许愿灯,叫你也过去呢。” 拂柳朝唐意拍拍。 “那咱们过去看看。” 唐意点头,朝丫鬟那边走去。 她走过去,只见一个丫鬟挽起袖子,将一盏许愿灯点燃缓缓放上了天空。 上头有字,不过模模糊糊,唐意看不真切,便问一旁丫鬟,“那写的是什么?” “教我明年,逢个如意郎君。” 丫鬟笑道。其他丫鬟皆是一阵低笑。 “教我爹娘,无病无灾。” 另一个丫鬟说着,将手里的许愿灯同样放飞了起来。 “教我再不犯错,好好做工。” 听着声音耳熟,唐意一看,竟是阿尧,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笑了。 “小姐,你也写一个吧。” 一丫鬟将手里的毛笔和许愿灯递给唐意,唐意接过,语气温柔,“好,那我就写一个,愿我爹此行平安。” 她写完,然后也学着丫鬟的样子将许愿灯点燃放到了空中,看着许愿灯徐徐升空,与那明月相映,唐意感觉自己好似真的许了一个愿似的。不由连眼里,也添了几分明亮。 其他丫鬟纷纷将许愿灯点燃。 “看,小姐的许愿灯飞得最远。” “嘿,我的许愿灯在小姐的许愿灯下面。” “嘿,小姐旁边那盏是我的。” 在丫鬟们的簇拥中,唐意一下子心情大好。以至散时还有些不舍。一步走还要三回头的。 拂柳又看出来了,道,“小姐若喜欢,我便天天叫她们来陪小姐放灯。” 唐意认真的看着拂柳,“天天放天天灵么。” “呃这个……这个心诚则灵嘛。” 拂柳道。看来小姐还是保有天真的。这问得她都差点不知道怎么说了。 “嗯,心诚则灵,说得很好。” 唐意点点头。 待沐浴之后,已有些困乏,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却睡得香甜。直至被拂柳的敲门声叫醒。 “小姐,该起来了,一会而还要送老爷出门。” 拂柳在门外说着,唐意一下坐了起来,开门让拂柳进房。 拂柳端着水盆,放在架子上,打湿了帕子让小姐洗脸。待洗完,又开始替小姐梳发。 待唐意穿好衣物走出去,见她爹已经准备好,就等着跟她告别。 “女儿,爹这次要离开不少日子,你在家要看顾好自己。”说着,唐善又看向一旁站立的丫鬟家丁,“如若小姐出了纰漏,我定拿你们是问。” 丫鬟家丁最怕老爷,个个被吓得面色惨白。 “爹,你也要路上小心,女儿等你平安归来。” 唐意眼里含泪说到。总是这样,相聚时光总是短暂,离别总是如此匆匆。她无奈的是,自己无法阻止。 唐善朝女儿点点头,亦是不舍的步上马车。 管家也跟着走上马车。 身后还有几个家丁也各自骑上马。 “出发吧。” 唐善朝车夫说到。 看着马车离去,唐意方不舍的回房。 “驾!” “吁!” 车夫挥了一下马鞭,马车出发没一会儿,忽而前方一队人马抬着一个个箱子出现,好大气势,他又急忙勒住缰绳。 “怎么回事!” 感受到马车一阵晃动,管家赶紧朝车夫问到。 “老爷,有一队人挡在前面了,好像是去我们府上的。” 车夫说到。 唐善拨开帘子朝后一看,果有一队人抬着箱子就停在他的府门前。 “通知唐老爷,郡守大人携礼来见。” 有一人在门前大呼。 “转回去看看。” 他朝管家说着,随即让车夫调转马车。 马车停下,唐善和管家陆续走下马车。 管家看着那人,觉着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便问,“我家老爷在此,你们是什么人?” [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那人听了,两手朝管家拢了拢,“刚才说了,是郡守大人。” 管家笑到,“我看你不像郡守大人”,他又四下看了看,“我看这里没人像郡守大人。” 那人拍拍胸脯,“我是郡守大人派来的媒人,等同郡守大人在场。” 管家又笑,“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媒人张三。可我家老爷不曾同郡守大人说媒。” 张三冷冷一笑,“昨日郡守大人的公子看上了贵府小姐,今日托我来说媒,郡守公子乃人中龙凤,与小姐乃天生一对。” 管家苦笑不得,“哪有媒还没说就过来聘礼的。” 张三又拍拍胸脯,“此乃郡守大人满载诚意而来。” 管家转身,看向自家老爷。 轻声道,“老爷,这哪里是来说媒的,分明是要强娶的做派。” 唐善上前,甩甩衣袖,抱礼道,“郡守公子高才,小女愚钝,不敢高配。” 张三摆摆手,脸上浑不在意,“哪里话,郡守公子,名门望族,竟然已看中贵府小姐,又携礼而来,自然能配。” 唐善又道,“小女尚未有婚嫁之意,还请转告郡守公子另寻佳人。” 张三笑,“这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小姐能嫁给郡守公子为正妻,此后富贵荣华,自不在话下。” 知那王放名声,唐善再次表示婉拒,“还请回转郡守,小女不能高攀。” 张三两手重重一拍,脸上露出一副诡谲的模样,“还请回,怎么回?回去的可不是聘礼,是打郡守大人的脸!你觉得郡守大人希望被打脸吗?” 唐善不由眉头一皱,心知这回是遇上麻烦了。那郡守在西宁郡横行多年,早已是西宁郡土皇帝。 张三见唐善一脸凝重,拍拍手,“我就跟老爷实话说了,这聘礼,既然来了就没有退回去的理,客气点,老爷收下礼好好定个吉时,请出小姐,否则,这先礼后兵的道理,想必老爷自个儿也懂得。” 真是狗仗人势。 管家在心里暗骂一声。 唐善也不曾被人如此威胁,此刻有些愤然,亦不言语,只拂袖而去。 “关好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唐善朝家丁吩咐。 “是老爷。” 家丁重重一声关上门。 张三见门重重关上,心里一怵,心思自己莫非威胁过了头,毕竟这唐家也是富贵主,但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可是郡守大人派来的,那郡守大人是谁啊,是这里的土皇帝啊,唐家就算再有钱也抵不上人家动一动手指头。这么一想,张三又平衡了,只在门外等着。 唐善一进府就赶紧提着衣袍朝自家女儿跑去。 而这时在门口出听到始终的丫鬟也早已将情形告知得七七八八。 “女儿呀,不好了,郡守大人来咱家下聘礼了。” 唐善跑得气喘吁吁,一见到女儿就开口说到。 唐意一把上前扶着自己父亲坐下,“爹莫慌,女儿已经知道了。” 唐善诧异的看着自家女儿,“你知道了,还这么镇定,你是不知道那郡守公子的秉性?” 唐意笑,“女儿当然知道,那王放平素就爱欺男霸女,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 唐善点点头,又摇摇头,“哦,你知道,你知道还这么镇定,你这是准备嫁过去?” 唐意反问,“女儿若不嫁,是否可行?” 唐善摇头,“恐怕不行,郡守之意是要你不嫁也得嫁呀!” “所以女儿呀,爹都慌死了,你咋一点不慌呢。”唐善慌张的看着唐意。 “你可知道,在权势跟前,咱家一个商人根本不值一提。” 唐意笑,“因为女儿已经想好了对策。” 唐善眼里一亮,“不知是何对策?” 唐意先看了拂柳一眼,拂柳会意过去屏退了下人。 唐意道,“待会父亲只管打开侧门,女儿自扮了男装出府,自投奔往东郭郡的舅舅,待明日父亲再回郡守女儿夜为贼人掳走,不知去向。” “这……”唐善有些为难,“这样郡守会信吗?而且说女儿为贼人掳去,怕于名节有亏。” 唐意面不更色,“只要寻不着女儿,即是不信郡守那边也一时没法,况事情紧急,又何在乎名节,待避过此时,往后,再作打算。”唐意面色一沉,“况此事要速决,否则恐生变。”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唐善也觉得没法,只得按女儿说的办。 “小姐,那我随你一道去。” 拂柳说到。 “你是我身边的丫鬟,你要是也不见了,岂不令人生疑,给去话头。”唐意道。 “那我等小姐归来。” 拂柳低头说到。 唐意便转身回屋,待走出来时候已然一翩翩公子。 拂柳睁大了眼,她只知道小姐貌美,却不知道扮起男装的小姐竟是如此俊美。锦衣替裙裾,虽失了几分娇妍,亦增了几分文质。 管家将手里准备好的身份通牒递给唐意。 唐善拿着一封信和一袋钱放进唐意手中,眼中含泪,“到了,给爹报平安。” “嗯!” 唐意点点头,转身走去。 看着唐意的背影,唐善转头看着管家,“今日多领些人进来府中,人来人往的,便好掩饰小姐出府。” “是,老爷。” 管家回着,便就去办。 唐意从侧门走出,雇了一辆马车,直出城外。却不知她的命运至此开始了更改。 在昙国的边境,此刻发生了一件事。 那就是敌国突然对昙国发起了进攻,这使得在边地附近的百姓人人自危,纷纷开始向都城方向迁移。 而敌国之所以突然发起进攻,是因为派出去的探子打探到驻守边关的大将军文行重病。 而文行不只是大将军,也是镇南王。他之所以重病,是因为家中长子文规病逝。文行还有一女,名唤文墨,与其兄文规乃是龙凤胎,二人长相极为相似。文墨幼时因体弱曾在武馆习武,有谋略,常自带领府兵肃清山贼。文行知自己时日无多,也知其女文墨有将才,便言病逝者为其女文墨,又令文墨扮作其子文规。 “父亲何以如此安排。” 文墨不明白兄长病逝,父亲为何反而隐瞒兄长之死。虽然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同父亲一样驰骋杀敌。但当父亲让她代替兄长文规而活下去的时候,她又觉得不可思议。 “父兄皆不在,往后谁还能护你?” 文行靠在病榻上一脸认真的看着文墨。 “爹以半生军功,换得了这镇南王,如今后继无人,一旦百年之后,不过只如尘埃。况,敌人正大肆入侵我国土,女儿既能上阵杀敌,爹又怎能做那迂腐之辈。” “若你不愿,爹自不勉强。”文行又道。 文墨便朝文行单膝跪下,“女儿愿。” 随即文墨便换上了其兄长文规的衣服,待她再次出现在文行面前的时候,文行仿佛间好似看到已逝的长子归来。 “好,好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文行不由喃喃。 后来文行病逝,文墨便成了新一任镇南王,也成了对阵敌国的大将军。但这一切发生,也不过短短十几天而已。 自来外忧,常伴内患。见敌国来势汹汹,新任的镇南王又是一个毛头小子,便有势力趁势涌动,在昙国内又起兵戈。 以致唐意,在家时,原为太平盛世,离家时,竟然国家动荡。东郭郡方圆百里,原没有贼匪,但国家动荡,官府到处招兵,以致守备虚弱,贼匪便聚了起来。 刚巧那日唐意的马车抵达东郭郡附近,便被贼匪拦下。 一路而来,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唐意已了解了一二,好像敌国对昙国发起了战争,而哪里的王爷又起兵谋反。国家已太平许久,她以为会一直太平下去。 “不好了,山匪来了!” 车夫说完这句话,便随即弃马车而逃。 待唐意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拿着大刀的人包围。 一人一把将她拽下马车,令她交出身上值钱之物。唐意不敢迟疑,取下钱袋递了过去。 “大哥,看来还是个有钱的主。” 这要唐意交出身上值钱之物的人名叫牛大,身宽体胖,神色凌厉,这下得了钱袋便朝自个老大说到。 孙登,曾参加武举,因被对手算计不第,后来落草为寇,成了山匪头子。他听了手下牛大的话,便走到唐意跟前。见唐意手里还拿着包袱,冷冷问道: “包袱里还有什么。” 冰冷的刀被他们攥在手里,似只需一个挥手便会落在自己身上。而山贼头子那冰冷的声音里犹带着股股杀气。唐意险些颤栗,却还是强逼自己保持镇静。 “是一些衣物,和信。” 唐意小声说到。 孙登取过唐意手里的包袱,见里面除了衣物,果还有一封信。他拿起信,缓缓打开。 “我家小姐,为郡守公子逼婚,独自奔逃东郭郡,我家老爷发现后让我携了此信跟上。” 见他看信,恐女儿身被察觉,唐意赶紧说到。 孙登扔掉信,“那么,可真是不幸啊。” 唐意见他说着,不明白何意,亦不敢答。 “牛大,你说此人是杀是留。” 孙登看着牛大,朝他问道。 牛大眼珠转了转,“本来该杀,但是可留。” 接着牛大便在孙登耳边附耳说着什么。 孙登听后,满意的点点头。 第4章 第四章 唐意只见那领头人带着其余山匪离去,独留下牛大押着自己。似乎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大哥,不知要将在下带到何处去,在下,还想活呐。” 唐意朝牛大说到,虽然这人目光凶狠,但比起那山贼头子来,却叫唐意轻松一些,故而才敢搭话。 牛大瞪着唐意,“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什么在上在下的,说得个文绉绉。” “在下……” 唐意赶紧改口,“我实在想活,我爹还等着我回去呢,大哥你能放了我吗。” 牛大冷笑,“小子,活是你的运气。要知道,在这里可是得拿钱买命的。” 唐意点点头,“道理我懂,只要大哥你放了我,它日我必重重报答大哥。” 牛大看着唐意,“它日?它日你我可未必能见着。” “放心吧,小子。你还死不了。” 牛大押着唐意走了一阵,便见到一户带小院的人家。 院脚蹲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微胖,但在那里兀自傻笑。门口走来一位老者,老者身边跟着一个粗壮的男子,男子蓄满胡须,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老者走近,将一个钱袋递给牛大,牛大接过钱袋,打开看了一眼,便将唐意往前一推,走时还夺过了唐意的包袱,随后扬长而去。 粗壮男子一把扯住唐意胳膊,沉着声音道,“别想跑。” 唐意意识到自己这竟然是被卖了呀。她不由浑身一阵阵恶寒,遇见贼人又遇见贼人,若非她身着男装,可真不知会如何处境。 “我不敢跑。” 唐意怯弱回到。 那老者道,“你若不跑,便不绑你,你若要跑,跑不出这个大门。” 唐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老人家你这下买了我,也算救我出虎口。” 老者冷冷一笑,“可我买你不是要救你。”说着,他又领着唐意进屋,屋里还有位老妇人,见几人坐下,还给唐意递来一碗茶水。一路未曾有水喝,唐意接过茶水立马咕咚咕咚喝下,虽不及府中的茶水清甜,但能解渴。 “谢……谢谢!” 喝完,唐意朝老妇人说到。她又看过老者,但见老人家虽神色自带一股肃杀之感,但也不像十足的坏人,却不知为何要买下自己。 “老妇人在一旁坐下,兀自缝起衣服。” 老者先是看着那粗壮男子,“子明,这回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男子闻言,朝老者抱拳,“秦叔,我爹的命是你救的,阿羽的命我保了!” 短短的对话,听得唐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者便看着唐意,“方才门口外那痴儿你可看见了。” 唐意点点头。 老者道,“那是我那痴傻的儿子。” 继而他叹一口气,“我秦家世代为兵户,如今烽烟起,我儿将入伍。”说到这里,老者眼里闪过一丝忧愁,指指门外,“可是你看我那痴傻的儿,如何能上场杀敌,必死矣。” “故而我从山匪处买下你,望你能替我儿入伍。” “此事紧急,而我也是无奈之举。” “你也莫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 老者说完,脸上亦是无奈。 “可是我……” 唐意想说可是她是女子哪能进兵营,可是她转而又想到,自己之所以会被老者买下,正是因为自己作为“男子”存在所以对于老者而言是有用的,倘若她不止无用还打乱了老者的计划,未知老者会不会更为愤怒,还有身旁这男子,亦不知身份,故而也不敢说下去了。世道清明,出门在外,自有约束,世道动乱,出门在外,她一弱女子,还当思保全才行。 唐意便手里抱拳,脸上露出笑容,“老伯,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从山匪手里买下我,便是救了我,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我愿替公子前往。” 对于唐意而言,她明白这件事就像昔日郡守公子的聘礼,并非她摇头便可推掉,而话说得好一点,说得老者满意了,至少罪可以少受点不是。 老者听了,甚是满意,“好,那你今后记住了,我叫秦季,是为你爹,你以后就叫秦羽。” “这位是魏子明,会是你的同袍。” “记住了。” 唐意点点头。 老者便摆摆手,“好了,子明,你带他走罢。” 魏子明起身,朝老者抱拳,“秦叔,秦婶,你们保重。” 说完,便拉着唐意走了出去。 出来的时候,唐意见秦羽还蹲在那里挥手傻笑。 离开院子没几步,便遇见几个官兵领着好些人,魏子明带着唐意走过去,将唐意推进人群中站好,自己随官兵站在了一处。时为黄昏,一路前行,身旁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沿途尽是陌生的景致。期间并无人说话,只是沿着前路一路向前走。这一整天,唐意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走得久了,只觉又累又饿。她有些恍惚,觉得像似做了一场梦,在梦里她吃了以往不曾吃的苦,然后醒来,发现梦是真的。在一步步撑着意志前行中,她甚至有一种至此深陷泥淖无法挣脱的无力感。 最终唐意及其他人被官兵送到了兵营,时天色已暗了。在唐意眼前,是她初次见到的景象,一个个营帐按距离分散排列着,绵延向前,身穿兵服的士兵手里拿着火把,火把一个接一个,形成壮观。她以往甚少出府,更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来到兵营,故而此刻,好奇有着,惊诧有着,自然,未知也有着。 见唐意突然停在原地,眼中神色琢磨不透,魏子明上前推她一把,“看什么看,赶紧走。” 再次被推,唐意淡淡瞥魏子明一眼,刚想说都是新兵你拽什么拽。 “都尉!” 便听见就近一士兵,朝魏子明行了一个军礼,恭敬道。 唐意一惊,不由心里咯噔一下,惨了,这魏子明居然还是个官。如此,之前老者同此人的话她一下想得通了。 接着魏子明便带着唐意和其他新兵做了登记,各自分发了战袍,安排了营帐。因为此次是强行征兵,所以并没有什么繁琐的流程。 抱着衣服,唐意随着被分到同一个营帐的九人一道走近营帐。一进去她就傻眼了,营帐里点着一盏油灯,整整齐齐摆了十张毛毡,也只有十张毛毡,毛毡上各有一床棉被和一个枕头。没有柜子,没有桌子,连衣架也没有。她曾经以为在离开西宁郡的马车上,很苦,现在才知,那已不算什么。 唐意走到最里面的毛毡,将战袍放了上去。其余九人也纷纷找到各自的毛毡。 “嘿,我还是头一次睡毛毡呢。” 在一片宁静中,一瘦弱的新兵首先打破了平静。 “我叫长生,以后还望大家伙关照。” 长生手里抱着拳,乐呵呵说到。 “这破地方,你倒是瞧得上,怎么,你不是被迫参兵的。” 他旁边的一白净男子,却不像长生一样欢喜,听到长生的话,便开口说道。 “是被迫的,只是我家穷,哪里能嫌弃这里。” 长生傻傻说到。一张脸上写满了朴实。 白净男子摇摇头,指指自己,“我周全,家中也算小富,倒了大霉,来这里受罪,或许还得死在这里。” 一人盘腿而坐,“敌国进犯,澄王反了,咱们也不知道是要对抗澄王,还是补充抗击敌国。” 他身旁一人也盘腿而坐道,“听说继任的大将军是个毛头小子,不知道能否应敌啊。还听说澄王已经破了几处城池,连皇上都慌了。” “何以敌国一犯境,澄王就反了,你们说这澄王莫不是同敌国相勾结。” 说话者,是个高个子,他一说,其他人都深感认同。 唐意面朝内侧身躺着,默默听着,她对军事从无上心,也没有兴趣,只觉得在这些话语中,或是明白了几分为何会来到这里。 油灯昏昏暗暗,很快便燃尽了。有人陆续躺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一些难忍的气味,叫唐意皱起了眉头。在陌生之地,倘若孤身一人,她会怕,而作为女子,要同这些人朝夕与共,她也会怕。可是此刻,她的身边无人可求助,那个能救她的人,只有自己。再这样的情境中,她迟迟无法入眠,她不敢入眠,根本不敢。睁大了眼睛,看着一片黑暗,眼泪就无声流了出来,是难过吗,是委屈吗,她说不清,她是一身富贵的大小姐,本应一生无虞。假使她不是,只是平民女子,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她能顺利隐瞒,那么活下去,前路又是什么?如果她不能顺利隐瞒,那么她还能否活下去?她的遭遇,会不会有人在意? 唐意默默擦去眼泪,在漫长的时辰中,不知何时睡着了。只觉不过将将睡下,便被一阵声音叫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账内已有光亮,周围的新兵都换上了战袍。 “快点换上战袍,要去吃饭了。” 身旁的新兵好心向她提醒。 “噢,好。” 唐意点点头,再抬头,见对方竟呆呆的看着她。 “怎,怎么了?” 唐意被她看得有些茫然。 “你咋这好看!” 新兵惊呼,引得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昨夜因着黑,大家都并未互相看清,现在听到惊呼,都仔细朝唐意看过去,竟见唐意果然模样好看。 “好看又有何益,能免我入伍乎?遇敌,能免我不死乎?” 唐意并不慌张,反而反问道。 此言一出,其余人便觉有理,又回过头去。 唐意遂换上战袍。跟着几人出去。 第5章 第五章 一出去,便见魏子明一身甲胄,威风凛凛的站在前方。在他的身旁,架着一口大锅,锅里是热气腾腾的白粥,周围的新兵都朝着大锅走去,然后排起长长的队伍,有士兵分发碗筷,有士兵打粥。 唐意走过去的时候,已是队伍的末尾,打粥的士兵打粥速度极快,很快一碗粥便送到了她的手里,虽然仅有粥,但她实在很饿,也顾不得嫌弃,只管喝起了粥。不知是否速度太慢,她才觉喝了三口不到,便被身旁士兵催促。 “快,都吃完了,那边等着集合呢。” 她转眼一看,好家伙,果真都在起身了,她便匆匆喝完碗里的粥,赶去集合。 都是新兵,也不知怎么集合,只管乱站一通。 看着高矮不一,乱七八糟的队伍,魏子明面色一沉,走了过去。他指着一排兵器,“现在各自挑选兵器,兵器相同的站为一列,高的在前,矮的在后。” “是!” 新兵们齐声应到,然后纷纷去拿兵器。 有人拿盾,有人拿刀。唐意拿不起盾,又不想拿刀,便拿了一杆枪。虽然在女子中,她的个子不算矮,但在男子中,却也不算高,便在靠后面站着。 魏子明见士兵都已站好,便开始训话。 “我叫魏子明,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长官。而你们,将作为后备军,随主力军出发平定叛军。其间,若有擅自出逃者,斩!若有不服从军令者,斩!” “是!” 士兵大声回到。 接下来,走来几个士兵,一人分发了一只水壶和一袋干粮。不知是否时间紧迫,接下来魏子明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整个军营便开始出发平叛。而他们这些被强征来的士兵,没有经过训练,连怎么打仗都不知道,只是分发了武器,便出发了。 步兵在前,骑兵在后,而唐意所在的队伍,在最后。用两只脚,去跋涉前方的长路。是很累的,可是再累也不能停下。以至,高山,江河,本当景致,唐意经行其中,却没有任何心情。因为高山,江河,在此刻,只意味着路途将更为艰难。 队伍浩浩荡荡,塘骑兵每隔一段时间,便领全军复述一些什么,不过始终摇着黄色旗。 魏子明骑着马,在这个时候,便转头朝士兵解说道: “都死死记住,红色旗为前方发现叛军,黄色旗为前方没有发现叛军,白旗为叛军人少,青旗为叛军人多,黑旗为前方地形复杂需警慎,若塘骑兵以划圆圈摇旗则为敌人来势汹汹。” “是!” 士兵齐声回到。 行到一处路口的时候,唐意见到士兵押运着粮草经过,而那条路的方向,是另一支作战军队。那一车车粮草,好像望不着边,原来战争,需要用到这么多粮草。然而两支队伍各自向前,虽有短暂交集,却又转眼消逝。 “他们,是去抵抗澄王的军队。” 士兵押运着粮草,也看见了另一条路上的军队,浩浩荡荡,一眼望不见边。他叫夷,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 “是的,如果他们挡不住澄王,恐怕澄王就会同敌军里应外合,那么对抗敌国的士兵就危矣。” 身旁的同袍说到,他叫寒,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 “可是那些像是新兵……” 夷愣住了,视线那头,有一个士兵也在朝这边的方向看过来,那士兵,好看得,不像是一个士兵。是错觉吗,夷眨眨眼,恍恍惚惚看过去,但已看不见那个士兵,他转过去了头,成为众多士兵中的一个,让人分不清,他是哪一个。 “就是因为紧急,所以连新兵都用上了。” 寒不以为意的说到。 “是我眼花了吗?” 夷揉揉眼。 “什么?” 寒说到。 夷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便摇摇头。 寒拿出地图,“你看,大约再走五日,便可到。” “王爷,五日,押运的军粮还有五日才到。” 城楼上,文墨一身甲胄,一只手按着腰间的剑,目视着前方。敌军派出小将在城门下挑衅,试图引她出战。狂风烈烈,吹过她如玉的面颊,扬起她未被头盔压住的发。虽是佳人着戎装,然其气度亦并不逊色于须眉。 副将叶衡这个时候走来向她禀报。 文墨抬起一只手,“这个时候,要叫我将军。” “是,将军。” 叶衡回到。 “小将军,没打过仗吧,劝你还是早早开城投降。” 敌人的小将在下头喊到。 叶衡转身,弯弓搭箭一箭直接将敌人小将射杀下马。 文墨两只手搭在垛口上,对于此情景已经习惯了,倒了一个前来挑战的,敌人不过隔一会再换一个继续而已。自敌国发起进攻开始,全军便紧急对战,一日便消耗大量粮食,而澄王造反又使得文墨有腹背受敌之感。故而在这批粮草抵达之前,她不想贸然出城应战。但敌人却急于进攻,只是几次进攻都被文墨击退,故而派人挑衅。 “没有粮草的支撑,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文墨淡淡道。 叶衡抱拳,“属下知道,一旦出城,我们将无法与敌军持续作战。” 文墨点头,“澄王就在我们的身后,这批粮草只怕是最容易过来的一批,这场战事,我们没有时间同敌军消耗,固守城池不是长久之计,等粮草一到,便出城应敌。” “是,将军。” 叶衡应到。 在他正欲转身退下之际,文墨又轻轻抬起一只手,见将军还有话说,叶衡赶紧作恭敬状听命。 “此外,你且作安排,在城中散步消息,就言大将军既逝,本将临时上场,无有经验,闻敌人势众,恐惧不敢对敌,一味守城已使军中微有不满。” “将军这……” “将军如此自我诋毁,那不是要长敌人意气,届时敌人奔腾而来,岂不……” 叶衡不解,将军虽然只作守城,但也并未让敌人占得便宜,他们只待将军大展英武,哪里有不满。作为忠心的部下,于心,他是不愿作这样的安排的。 “一旦开战,总有虚实。散布些虚假消息,以障敌人视听,你为副将,莫非不懂这些道理?” 文墨看着叶衡,倒有一点审视之意。 “这……” 叶衡见将军眼中带着几分审视,连忙解释。 “大将军康健之时,敌军无敢进犯,末将虽为将,也享数年太平。”意思是,末将也没有对敌经验啊。 叶衡说得委婉。 文墨淡淡一笑,挥手示意他下去。 一路向前走,路,好像没有尽头。从清晨一路走到天黑,唐意感觉短短一天,自己把这一辈子的路都走完了。随着一声令下,整个队伍停下来安营扎寨。正是凉爽的季节,因这一路,唐意走出了满身大汗,停下来的时候,风一吹过,又阵阵透寒。而让她倍觉难受的却并非跋涉带给身体的不适,而是在这里她根本没有办法沐浴以及洗头。她被汗水浸透了衣服,衣服又被风自然吹干,在一路的行进中,来去了几回,她很想此刻能有暖暖的热水让她清洗身体,但这样的想法无异于是在做梦。因为接下来她就会明白,若有冷水洗澡,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走了一天,自然全军都很累,在其中除了女子身份,唐意并不比谁特别。故而在累这一件事上,大多也都同唐意有着相同感受。扎营的地方,不远处有条溪流。魏子明下令以营帐为单位,每个营帐派出两人前往打水。水提回来后,一些会用于作饮水,一些用作洗漱。但洗漱并没有特别的场地,士兵会走到水桶前兀自掬水洗脸洗脚,也有的脱掉衣物,直接将水浇在身上。自然也有懒得洗的,只管进账躺下睡去。 而众目睽睽之下,唐意哪敢参与,只得佯装到营帐取东西,在里面虚耗了一些时辰,在其他人各自进帐的时候,再走到水桶前,像宝贝似的,轻轻鞠起一捧水,扑在脸上。然后又脱了鞋袜,挽起手臂,裤腿,将能清洗到的地方尽量清洗。才重新穿好鞋袜,回到营帐。 也没有点灯,四周一片昏暗,唐意摸索着到自己的毡上躺下,不一会儿,耳边便鼾声四起。“没事儿,习惯就好”,唐意自我安慰,她一向不喜睡觉的时候耳边听到一点声响,但是此刻,许是实在困乏,她竟就伴着四起的鼾声沉沉睡去。 “冰糖葫芦欸!” 长街热热闹闹,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着走过,门口处人来人往,没有人发觉今日这里出走了一位大小姐。 夕阳将余晖洒下,也带走今日最后一丝暖意。 三两孩童一边玩闹着,一边往家里赶去。 炊烟次第升起,空气里弥漫着米饭的香甜。 张三等了一整天,那扇紧闭的大门仍旧紧闭,他挥挥手坐上轿子离去,冷眼看着视线里越发被拉远的宅院,没有关系,明日他还会再来。 管家看着今日最后一位宾客走出门口,吩咐家丁将门合上。然后匆匆去向老爷禀报。 第6章 第六章 推开虚掩的房门,再次看到自家老爷的时候,管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短短之间,老爷一下便苍老了不少。他听闻有人一夜白头,总觉离奇,而今看着自家老爷,竟知此传非虚。 “老爷,府门已闭,今日无事。” 唐善点点头,“意儿这一去,不知安然否,我实在担忧,你安排人明日一早前往跟随意儿。” “是。” 管家点点头,正欲转身出去。 唐善忽而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管家便走过去。 唐善缓缓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整盒银票。 管家吃惊。 “老爷,这……” 唐善将盒子推到管家面前,“这回的生意,只能交给你了,你过去了,就不要回来,在那边自立门户也好,以我唐家的名义也好,皆由你自己决定。” 管家后退一步,朝着老爷跪下。 唐善轻轻盖上盒子,眼中有些不甘,亦有些不甘之后的从容,“忙碌半生,纵富贵如山,又挣得如何?在那权贵之下,不过弹指消散。风水轮流转,且看到谁家。明日之后,便是得罪了郡守,于府门有祸无福。这些予你,总好过予了那郡守。自望往后,你若顺遂,能于意儿有需之时,照拂一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管家本想推辞,留在府中同老爷共患难。但听到自己老爷的话,又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如果郡守要怪罪全府,那么往后谁还能庇护小姐。夫人将他从雪地里救起,予他饭食,予他新生,这份恩德,他还不曾报答。他要走,他要成为唐府东山再起的机会,成为小姐的后路。 “定不负老爷信任。” 管家重重点头,不再推辞。随后抱着盒子退去。 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唐善缓缓坐在椅子上。烛光微晃,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变得无尽陌生。他的心境,如窗外的夜色一般苍凉。 第二日,张三早早又来到唐府门前。他过来的时候,见唐府的府门已经打开。以为唐老爷经过一夜思索,已经松口。不由心中欢喜。 谁知那唐老爷匆匆走来,竟说自家女儿昨夜被贼匪掳走,已不知去向。 “什么!你莫不是诓我?” 初闻,张三哪里相信。直觉晴天硬是来了一个霹雳。 “你若不信,可进去寻找,若能找到小女,自当感激不尽。” 唐善朝张三说到。 张三自是不信,派人进府寻找,寻找半天,没有寻到唐意踪影。只好抬回聘礼,慌忙禀报郡守。 郡守听了,自是盛怒。 “一夜之间,何来山贼。定是唐家想推脱婚事!” “可唐府确无唐小姐身影,小人还问了,昨日也无人见唐小姐和府人出府。” 张三颤巍巍说道。 那郡守公子王放也是恼怒,“不中用的东西,派你前去,你竟是如何办事,又如何看住的。” 张三面色苍白,“小人哪里知道那唐老爷竟敢如此。”接着他又道,“小人多次言及大人,那唐善自恃门楣,并不以其女能嫁给公子为荣......” “这西宁郡还没到他唐家,能自恃门楣,便驳了我的意的份!” 郡守一只手朝桌上重重一拍,“既然唐府如此不识相,那么本官,将有的是办法,推倒他的门楣。” “是的大人,不能让其糊弄过去。” 张三赶紧附和到,他自知自己没有办成郡守的事,为了避过郡守的火气,唯有将怒火尽可能转到唐家。 “不中用的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快滚。” 王放怒到。 张三不敢逗留,赶紧作揖退去。 “爹,我这就派人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 王放不死心,朝他爹说到。 “只怕人没有那么好找。”郡守一脸阴沉,“无论是真是假,这失去的脸面,总要找回一些。” 王放道,“唐府只说贼匪,我们总不能平白拿人。” 郡守冷冷一笑,“那就随便找个理由,先挨个查封了唐家的店铺,待他扛不住之时,还能不讨饶。” “爹!” 唐意猛地睁开眼,却是一场梦。 虽然是梦,又如此真实。 她慌乱的起身,胡乱穿好战袍,一时什么也顾不得,嘴里一路念着我要回家的话语。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唐意跌跌撞撞朝前走,就要走到帐门口。周全一把将她拽住。 “一大早,你发什么昏?” 唐意一把甩开周全,“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 其他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场面。 周全再次将她拽住,好言规劝,“回家,谁不想回家,我也想回家,关键咱能回得去吗,你可是想当逃兵,可知当逃兵可是死罪,你别犯傻啊!” 可是唐意正被方才梦境扰乱神思,根本听不进周全的话,只顾用力挣脱被束缚的手臂。 “你放开,让我出去!” 一旁的吴泰看不下去了,他身形壮硕,犹是勇武,见唐意犯浑不止,也怕自己与同袍为之牵连,遂二话不说,只上前一脚将唐意踹倒在地上,满脸愤怒,“你若当了逃兵,我们都要被你给牵连!” 重重的一脚,没有半点留情,教唐意只觉疼到五脏六腑俱裂。 本来这几日各自都奔于行军,不曾仔细了解。原本都未对唐意有甚映像。只知其叫秦羽,是个白净好看的士兵。现下见唐意被吴泰一踹,那下意识露出的神态,加上瘦弱的身形,竟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长生怕吴泰再动手,连忙挡在唐意跟前,“看他又瘦又弱,想逃也逃不了,不能再动手了,再动手就要出人命了。” 这一说话之际,唐意稍有缓和,也趁此空隙,起身跑了出去。 唐意跑出了营帐,晨光熹微,整个军营一片宁静。她朝着中军帐的方向跑去,她没有办法逃出去,但她或许可以去向将军请求。 怎知将军岂有那么好见,不过一道巨大的分界线。 唐意才跑过几个营帐,便被守备的士兵一把拦下。 “小兵,无事不得擅入!” 尖利的兵刃,直抵胸口,士兵眼里的目光,犹如望着的,不是同袍,而是仇敌。同新兵不同,这些士兵是上过战场的,他们眼里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杀气,也让唐意一瞬想起了买下自己的秦季。她有些恐惧,又朝前方望去,营帐连绵不绝,坐立于晨光之中,同拦住自己一般的士兵,在她的视线中,怎么也数不清,而那于她从未见过的中军帐,遥遥不见。 唐意后退一步,环顾着四周,她才知晓,作为小兵,她根本没有资格面见将军,况且她连这里的将军是何秉性都不知道,又如何能盲目道出身份。唐意思及,心灰意冷,可笑这偌大的军营,数万人中,她竟无一人可倾诉。 “命运视我如浮灰,我拿命运奈之何......” 唐意缓缓转身,霎时,阴云沉沉,丝丝细雨打在她的脸上。带着冷,透着凉。 “下雨了,大军加紧开拔!” 在她身后传来一声呼吼。 下雨了,先是细雨,接着中雨,接着狂风暴雨。原本好走的路面,越发变得泥泞不堪。对于运粮士兵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灾难。地面泥泞,车轮走不多远便会陷进泥里,尽管士兵将防水布盖住粮草,也拦不住雨势,有雨水还是打湿了边上的一些粮草,而雨又大,风又狂,一会吹翻盖在粮草上的雨布,一会儿吹落士兵头上的斗笠。 前方的车轮陷入了泥中,夷与寒赶紧上前一道推动车轮。 “一二!一二!” 随着几声整齐有力的呐喊,车轮很快被推动前行。而车轮带动的泥水也打在了士兵们的脸上。夷一把抹去脸上的泥水,朝前看去,整个运粮队伍都因此而受到阻滞。他有些担忧,寒在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因为他们的车轮也陷在了同样的地方。 “诶,前面的,帮帮忙!” 寒朝前面士兵喊着,前面士兵听到,便过来帮忙。粮草又重,车轮陷得深,士兵用力,推动了车轮,也震落了一袋粮草。夷转身去抱起粮草放回车上,又沾了一身污泥。却顾不得擦,任由脸上滚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前方有士兵在跌倒,很快又爬了起来。 有士兵趴在雨布上,不让它被风吹走,而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身上。 有士兵粮车坏了,背着粮草前行,压弯的背膀,一次次试图挺起。 将领让出坐骑,不再骑马而行。在队伍之中往返,同士兵一样狼狈。 夷不想做个运粮小兵,他想像战场上的士兵一样杀敌。此刻眼中却不由自主生起一丝信念,让他觉得自己也完成着一场征战,狂风是舞动的旗,轰隆的雷声成了战鼓。 雨自天上落,水任地上流,草叶因水而肥,两侧青山苍翠得形成景致。原来好景常在,从不在意是否有游人的观赏。只管坐落千年,送雨息风。 “**尚有因,天灾却不分来由。” 寒摇摇头,不由感慨。这耽误的时日,唯有以人力弥补。兵戈起时苍生苦,不知这条古道,又曾经见证了多少。 第7章 第七章 雨,连绵无尽,好像不会停下。它又像是一根根线,将天与地由本不相交的,连在一起。或许天地也有话要长谈吧,便降下这雨。纵然戴着斗笠,士兵的衣袍也无一例外,尽数被淋湿。 被踹的地方,还泛着疼。唐意麻木的走在雨中,脸上滑落的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呵雨,曾几何时也总倚窗听雨,抚琴吟诗,以为乐趣。那芭蕉摇曳的清凉,那梨花带雨的感动,那水面泛起的涟漪荡漾,那竹林幽幽的写意,都是记忆中的美好。那时,对于雨,唐意是多么欢喜。而现在,她只希望雨,永不要降临,不要再摧折,她们这一行人。 原谅她远离了安逸,也升不起半分闲情逸致。可幸她怀揣着秘密,也没有人在意。山河同样万里,曾经触手可及,是点心和茶盏,是灯光与温火,而今触手可及的,唯有风霜与磋磨。 唐意紧了紧手里的长枪,把它当做拐杖助力着前行。说实话,她快要走不动了,可是军令,并不允许任何人停止。这很无情,但也,很公平。 再坚持一会儿吧,唐意咬牙告诉自己。 走得饿了,士兵便取出携带的干粮,干粮滴着水,早已没了味道,士兵还是一口一口吃下。唐意也吃,被水长时间浸泡过的干粮,既冰冷又难以下咽,但她还是强行逼自己咽下。如果不补充些干粮,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体力不支而倒下。而她不敢让自己倒下。 前路漫长蜿蜒,大雨带来的泥泞让每一个行走在其中的人显得那么可怜,又那么坚韧。 直到雨停了,士兵欢呼雀跃,像是得到了一场救赎。 再一次停下之时,又是扎营之时。所有人,脱下靴子,都倒出来一淌水。伙头兵熬煮了驱寒的姜汤,分发给士兵们饮下。今晚的伙食,也添上了一些肉干。 饭后,士兵围坐在火堆前,继续烘烤打湿的衣物。火焰带来的温暖,就像雨不曾下过。许是早间的不快,还未在心头消散,吴泰以他强壮的身躯,一把挤开正在烘烤衣裳的唐意。 “你去拾些柴火来。” 吴泰稳稳的在唐意的位置上坐下,说出的话自然得就像他早已同唐意对话过无数遍。可是分明,他们不过今早才有过言语。 “凭什么?” 唐意带着疑惑看向吴泰,这个踹得她生疼的人,她绝不会轻易忘记。这个吴泰早间踹了自己,现在在自己烤衣服的时候又抢走自己的座位,还让自己去拾柴火,那么她想得不错的话,这个人就是在明晃晃欺负自己吧。虽然,知道但凡动起手来,自己定然不是吴泰的对手,但曾经在府中也是手下有着众多丫鬟家丁的堂堂大小姐,也曾受尽恭维,故而唐意第一时间并未屈服,还抬头朝吴泰问到。 这引得其余的人都看向唐意。他们不敢惹吴泰,自然此刻也不敢搭话。 “怎么,要我说第二遍吗!”吴泰狠狠回道。不过他还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在他眼中完全柔弱可欺的秦羽会对他说出凭什么这三个字。 吴泰并没有回答唐意的话,但这种无视,又如何不是一种回答。恃强凌弱,本来就是常态。一心要欺压你的人,又何须在乎你的感受。要么,握起拳头反抗,要么,低下头来苟活。 于是唐意选择了后者,她慢慢爬起来,轻轻拍去沾到的泥土,转过身,朝柴火堆走去。她很气,感觉一团气无处发泄,也很委屈,感觉这种情绪不能消退。她很孤单,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是个异类。她索性一个人坐在柴火堆上,不想再过去。隐在一片黑暗里,除了一个轮廓,谁也看不清她的面容。远离了人群,至少会显得安全。但吴泰对于柴火的事记得清楚,连连朝唐意催促。 没办法,唐意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简单的自我调节之后,抱着柴火走了过去。 “嘿秦羽,你来这里坐,我都把衣服烤好了。” 长生见唐意抱着柴火回来,一边朝她招手,一边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手上还替唐意拿着衣物烘烤。 火光映在长生的脸上,他的笑容不禁让唐意一怔。 长生放下手里的衣物,上前接过唐意手里的柴火,投进火中。早在初初见到秦羽的时候,他就看得出来这人应当不曾吃过苦,他本对秦羽也没有要亲近之意,只是今早见秦羽被吴泰踹倒在地的时候,他不由想到了自己曾经被恶霸地主也是这般欺负,故而心中对秦羽起了怜悯之心。那个时候,在被恶霸地主欺压的时候,村民没有出来帮他的,都冷眼看着他被打,故而看到同样被欺负却无力反抗的秦羽,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他不想秦羽同自己一样,被欺压之后,身旁都是冷眼。他希望自己可以给予他一些安慰。 而唐意的确被长生的言语触动,她没有想过在这里还会有人给予她照顾。在她已经惹到了吴泰的时候,站出来让她知道他至少不会是吴泰的帮凶。而且这样做,他自己或许也会得罪吴泰。故而,这份温暖,是如此珍贵。 唐意缓缓坐下,作为女子的矜持让她没有办法同男子一般豪迈的表示心中的感谢,同时也不想让吴泰认为她与长生关系亲密,让长生也被吴泰欺负,于是她朝长生轻轻点了点头。 火光升腾,时而会发出一声爆裂带出火星,周全见没有人说话,便出声打破了宁静。 “这路咱们也走了不少,只怕就要撞见叛军了,这一会若是幸运,说不定不用跟叛军厮杀。” 旁边人听着,都听得认真。 周全顿了顿,继续道,“若是不幸,我等只怕凶多吉少。” 他摊开手,“自己人杀自己人,坑人呐。” “休要危言耸听,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未战先恐,真是耻之!什么自己人,那都是叛军!”吴泰瞪着周全,直瞪得周全立马噤声。 周全对面坐的士兵,名叫刘康年,他道,“周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教不练,连手里的兵器怎么用都不知道,还有那些个阵法,只听过没见过。真遇上叛军,不就是要我们以血肉之躯去堵刀口吗。” 周全旁边的罗聪叹一口气,“唉,恐怕若真到了需要我们这些人上阵的时候,真是国家危亡之际。叛军若平,天下自然重归太平,若叛军不平,必将天下大乱,那乱世,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几人的话,唐意默默的听着,周全刘康年说出了他们这些新兵面临的残酷事实,也让他们在心里默默敲响了警钟,吴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是作为一名士兵的志气,罗聪言及了国家事态,令人深思。以致唐意这个女子听着,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们大多都不是自愿而来,也大多没有将自己视作一名真正的士兵。但言及家国,很少有人会不热爱。没有人再说话,大家好像都陷入了思索,又不知各自在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魏子明走来,下令熄灭火焰。 同营帐的士兵陆续回到营帐,唐意走在最后。 “我还能回家吗,都尉。” 经过魏子明身边的时候,唐意忽而停下朝他问到。她的声音不大,却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 “自然,等叛军平定,你就能回家。” 魏子明目光动了动,回到。 唐意便不再言,走进了营帐。魏子明看着唐意的背影,目光沉沉,转身离去。 躺在毛毡上,梦境里的画面不断在唐意脑海中浮现。她忽而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人应循本心而活,如果因为强权便选择顺从,那么这一生何必来过,只因她本是人非货物,她有情非木石。可是倘若因为自己的决定,因为自己的不肯牺牲,而让家门遭受灾祸父亲遭受危险,那么她又如何说自己为人子女,又如何能说自己有心。 这个世道,总是习惯让太多的女子选择接受牺牲,哪怕尊贵如公主,在历史的进程中,亦免不了以牺牲自己的代价,去接受和亲换得所谓的和平,然后由历史划过一笔,称为功绩。在这其中,难道就没有想要摆脱这样命运的公主吗,只是这其中的规则连公主也无法打破啊。 但这样的念头,又是正确的吗。为了和平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了父母开心而牺牲自己的幸福。这么说起来,无不令人称赞,又怎么不正确呢。所以多少女子,才为此禁锢,只因背负不起,那相反的结果。而现在,唐意仿佛也看到了一道枷锁,朝自己逼近。 真是的,明明自己才是无辜者,却要接受良心的谴责。这个世界何时能先不放过那些恶人呢。如果这世上没有像郡守这样的坏官就好了。唐意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如此想着。 第8章 第八章 烽烟起来,兵将赴身征战,百姓苦于离乱,而在整个国家的都城,在那威严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连同皇帝如今亦是忧心如焚。 而皇宫又是如何景致。 但见楼阁屋宇,雕梁画栋,玉瓦金砖,处处鎏金,无不彰显出属于皇宫的富丽堂皇。 一个个整齐站立的守卫,脚踏着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在宫殿的映衬下,庄严肃穆。他们听不见远处朝堂内天子与大臣的声音,只管坚守职责,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变唯有前方的庄严和耳畔的风声。 “皇上,澄王叛乱,各地强行征兵,民间已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丞相顾良手执笏板,朝皇帝说道。其余文臣亦连连点头。 “听闻有人畏惧兵役,纷纷投靠山匪。若山匪成气,又是祸患矣。皇上,微臣以为,征兵还是当以柔和为好。” 又一大臣说道。是御史冯朔。此人平日里最喜打着为国为民之名声而背地里干着不顾百姓的事。那西宁郡郡守王正,便是他的门生。 皇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听到冯朔之言,很是不满,“邺国进犯,叛军当前,征兵为当下大务,不得多提。” 冯朔不敢多言,兀自垂首。心说附和了丞相,却得罪了君主。真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倒了大霉。 皇帝在说完之后,脸上也是阴云阵阵,冯朔的话,听来也不无几分道理,但当下若不强令征兵,又如何能保证兵力无缺。当初他同意令文规为大将军,便是因为镇南王文行兵多将广,又得尽民心,便有趁战事削弱镇南王之意。只是他没有想到,澄王竟然在此时叛乱,并且一连攻破几个城池,举国震撼。想那文规,年纪轻轻,未知其能否与敌周旋,然而此时已无法易将,故而皇帝只能大力支援。他只恐兵力不足以镇压澄王叛军,此刻岂有心关心民间如何。既怕澄王占得地势,势不可挡,又怕文规年少不敌,敌军连同澄王一道进兵。江山不稳,皇帝也很愁,愁来便气,气便觉下头群臣也烦,不由骂起来。 “前方至今无有捷报传回,尔等俱是废物!” 群臣被皇帝骂得个个面红,他们各自心头也是无谱啊,谁能知道皇帝竟能将一城之生死交付于一少年,就算文规为文行之子,然其并无功绩可查,谁又知他能否对敌。聪明的,可以揣测出圣意,那不聪明的,还以为皇帝对镇南王是信任非常。原本此事并无大忧,邺国算不得强国,无非文规一败,再换将领就是。可澄王一反,这事态就变了呀。若是将军英勇,退了敌兵,澄王自然势退,若是将军英勇,平定叛军,城池可守。可偏偏在其中,处在重要位置的,是个不知情况的少年。所以,忧啊。 胜,则一战成名。 败,则万夫所指。 正是文墨所面临的局势,是时势造英雄,是牛犊搏猛虎,不过只在一念之间。这世上多了是男儿封侯拜相,长了平生意气的常态。但若有一朝,也得见女儿亦有沙场点兵之豪迈,策马击阵之英勇,这方应了这世造阴阳的乾坤,续了前辈的耿耿风光,又写下那女子的奇迹。于国于家,实乃幸事。 如若不曾翻山越岭,那么又怎能知晓翻山越岭之艰难。如若不曾磨烂过鞋底,又怎知行路之不易。生死未临,苦难先来,总难说清,是福是祸。牡丹虽好,也须逊于雪中梅。世人爱莲,也更称赞那历风经霜的幽兰。女子如花,亦是如此,但不知一朵人间富贵花,于风雨之后,又会变成如何?却也引人不禁遐思。 黄尘漫漫,前方忽而一阵异动。 唐意朝前方看过去,看到一座城池。唐意随大军走近的时候,看见百姓纷纷从城内往外逃,有百姓在路边哭泣。走进内城,城内景象更是凄冷,街上只有零星百姓,都是行走困难的老人,和一些不肯离城的住民。到处是散落的招牌与灯笼,风一过带起尘埃无人扫,商铺紧闭,没有一丝繁荣气象。连带接应的士兵,也都个个面容狼狈。 原来叛军已抵达城外,守城士兵奋力抵抗多日,然叛军势大,只能退城死守,眼看就要城破。幸而唐意所在的军队赶到,又让这里的士兵燃起了希望。 而这也是头一次,唐意见到了将军韩胜,一身黑甲,腰佩宝剑,果然威仪隶隶,年过半百的模样。将军同守城将领说着什么,因隔得太远,却是听不清。只见守城将领指着将军,像是在责备。 “郡守大人捐躯,本将为守城,几乎耗尽了手中兵力,将军如何才到!” 城守荣普见韩胜姗姗来迟,不由第一时间朝他责问起来。 韩胜哪能任其指责,回到,“自受命起,此来已是星驰,纵大雨也未曾耽误。” 连日来见多了将士的身死,荣普是有发泄之意,听了韩胜之言,又见得其麾下士兵皆个个面荣疲惫,风尘仆仆。也不好再继续责问,伤了感情。便话头一转,说起澄王大军。 “将军莫要多心,我亦是有感于将士们身死,望将军此来,一举平定叛军。” 韩胜手里抱拳,“自是。” 说完,他转身看向麾下士兵,“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城迎敌!” “是!” 全军回到。 前方士兵队列整齐,齐声应和,气势磅礴。 “那个……如果在这个时候跑了会怎样……” 烈烈的声音,却被吓出了胆魄。 周全突然朝身旁吴泰问到。 吴泰语气淡淡,“会家人蒙羞,国人为耻,我等为你连坐。” “不是,这下来真的了呀!” 周全战战兢兢,这一路他还没有什么感觉,但进城后,看到退下来的守城士兵,那死死伤伤的,他就怕了呀。 “说实话,我也想逃了……” 刘康年说道,“我还没活够呢,这脖子,砍上一刀,就没了啊。” “敢跑,我现在就砍你一刀。”吴泰狠狠威胁道。 “我杀猪都不敢,真杀人咋办?” 长生说到,眼里尽是天真的清澈。 唐意听着,也默默看着手里的枪。枪尖在阳光下发出一道光,亮得炫目。她也不敢杀人啊,想到这里,她猛摇头,不对,她哪有资格杀人,她指定得是被杀的那个。 一边走着,一边城门就打开了。将军骑马在前,将士紧随其后,而后透过打开的城门,唐意见到城门外,俱是攻往城墙的叛军。而后她见将军手一挥,弓箭手首先出列,朝着叛军放出箭,箭雨落下,叛军顿时传来哀嚎一片。 接着一队骑兵朝着叛军冲将过去,拔刀便朝身边叛军砍杀。顷刻间,刀刃便被鲜血染红。 再然后步兵冲了过去,盾兵在前格挡,长矛枪兵在后穿刺,若叛军过去,刀兵便在后挥砍。 那场面,刀戈相击,万箭穿甲,不可谓不鲜血淋漓。 这一波,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但见马上就要取胜,却顷刻间死伤无数,连忙停止攻城,朝后方退去。 “追!” 看见叛军溃逃,韩胜大吼一声,下令追击。 “将军不可!” 副将沈玄阻止到。 “我军疲惫,此番出击,已灭叛军威风,待叛军反应过来,追击恐于我军不利。” 韩胜认为副将沈玄说得有理,便点点头,“收兵,回城。” “呼,结束了。” 听着将军下令回城,唐意长呼一口气。真好,这场战事,让她感觉被守护住的不只有身后的城池,还有他们这群后备兵啊。 “嘿,咱们将军真是英武,这就把叛军击退了,看来叛军也不过如此,以后要是都这么打仗,那都轮不到我们上场,这以后不用打,就能拿赏,岂不美哉!” 周全见叛军败退,一改之前态度。 “就是,叛军弱得我都想上去砍一刀。” 罗聪说到。 “真是恨无用武之地!”吴泰道。 “没想到,我居然还活着。” 长生开心道。 “嘘!别说了,进城了。” 临近城门,周全赶紧提醒到。 于是所有人都收声默默前行。 在城楼上见得叛军败逃,城守荣普那叫一个高兴,见大军回城,赶紧上前迎接。 “叛军落荒而逃,将军真是势不可挡!” “我已备下薄酒,以贺将军首胜,还请将军移步前往。” 韩胜自不推辞,手里抱拳,“有劳。” 继而他又吩咐副将沈玄,“传令今夜酒食犒劳全军。” “是,将军!” 沈玄应到。 这边庆贺首功,那边的澄王因为吃了败仗,盛怒不已,正在问责被他派去攻城的将领盖武。此时澄王坐主位,其余将领在两侧。 “不是就要破城了吗,怎么反而败退!” 澄王厉声责问到。 盖武跪伏在地上,“王爷,那韩胜带兵突然从城门杀出,末将见我方死伤惨重,这才下令撤退。” 澄王一听,冷哼一声,“到底还是让他赶到了。” 盖武也是心有不服,“待末将再领兵,定要取那韩胜头颅。” 澄王听了,很是满意,令盖武起身,看向手下,言其轻重,“退则亡地,进则强。走上这条路,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望尔等无复思退,各自当怀奋勇进取之心。” 澄王有一独子南宫景,一日南宫景酒醉,与正在其封地游玩的巡抚之子蒋按发生争执,南宫景一箭射杀了蒋按。澄王害怕事情被皇帝知道,其子南宫景必死,于是索性勾结邺国造反。只因造反消息先行传出,所以旁人只当蒋按死于战乱。 “是!王爷!” 澄王手下应到。 第9章 第九章 夜寂寂沉沉,一轮残月高悬于天。 文墨手握腰间宝剑看着窗外,那身上金甲,也披了月光,那头上金盔,掩去了女儿的娇妍,尽展露出来少年的意气。皎洁倾泻一地,她仿佛看到父兄在那片皎洁中同她笑。然而下一刻,消散不见,眼前只有不断漫延的静默,将目之所及,衬得冰冷。 “将军,茶来了。” 副将叶衡手里端着茶盘走进房中,见将军握剑站立于窗前,分明像是赏月,那身影却又透出一股悲凉。他放好茶盘,说到。 文墨转过身,走过去,端起陶制茶碗,绕着长桌慢慢的走,长桌上放置着一张地形图。茶碗在她手中冒着热气,她低头看图的时候,轻饮一口。 “敌人此时正当困顿,倘若此时突袭,你以为如何。” 平平的声音,又厚重犹如那缕漫散的茶香。明明看来还是少年,气质却又透出丝丝沉稳,纵然未尝破敌,但将军眼中,却似那碗陶,萃过烈火。 叶衡抱拳,“将军,敌军扎营之地,于我们并无地利掩护,突袭恐为敌军察觉。” 文墨闻言,缓缓饮完碗中剩茶,嘴角牵起淡淡微笑,“甚好,那便即刻点骑兵五百,携火箭,随我前往突袭敌营。” 诶?叶衡吃惊的看着将军,世子作为大将军之子,他思其也当有大将军遗风一二,但怎么好似……又过于单纯?就算借夜色掩护,但在地势不利的情况下,突袭成功的把握实在不大。莫非将军让他安排出去的传言其实是真的…… 不不不…… 叶衡又摇摇头,他绝对不肯相信心中敬仰的大将军,他的孩子会连他都不如。一叶障目,怎见泰山,对对对!将军定然是要迷惑敌军。叶衡赶紧想到。这么一想,他便也这么认定了,遂不迟疑,前去点兵。 须臾,整整齐齐五百骑兵便排列于文墨面前。 文墨骑上马,“此去,大火烧敌营为首,杀敌次之,不得恋战。” “是!” 士兵回到。虽不知何意,但俱以军令为听从。 顷刻间,泥土飞踏,五百骑兵向着敌营而去。 伴着马蹄声,文墨也一路思索。当下于她而言,守城并非有利形式,澄王已经攻到了北逸城,而那澄王据说已聚四十万兵力,其领兵打仗乃是同她爹一样水平,只怕北逸城危矣。敌国此次有六十万兵力,而她手中仅有三十万兵力,而本该前来兵力支援的,便是离她所在的雪沐城最近的手握重兵的澄王。然澄王突然起事,其余地方藩王根本不及反应以及调动兵力。而且看澄王一路进攻路线,大有和敌军连军之势,一旦澄王攻下北逸城,北逸城易守难攻,那么澄王定会分兵而来合围自己,一旦自己失守,那么就算往后造反不成,澄王亦能凭此自立。所以在文墨看来,她唯有击退敌国,再转身攻打澄王,才能解下这场危机。不,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并不多了,她还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大力击溃敌军,才能赶在北逸城破城前与韩胜会合,围灭澄王。而以敌我兵力看来,这是一场必须要以少胜多的战役。这样的兵力悬殊,若是仅靠两军对阵,是没有办法取胜的,就算再强大的军阵也经不住敌方人数优势的冲击。而她深知那些以少胜多的战役,往往得靠智取。 当初她知道自己会是新的镇南王,但并不认为自己就能成功当上大将军,成为大将军麾下或许更适合她的资历。因为兄长文规,并不爱好领兵征战,更善文章,而且兄长病弱,故而父亲并不曾带他到军中历练。但不知是否出于信任,皇上居然还是让她接任了大将军。在那八百里加急的一来一去间,她从女子文墨,摇身便成了大将军文规。 在她心中,她没有认为父亲是在支持自己,也没有认为父亲的决定是为了保护自己。她更认同父亲是作为自己的伯乐存在而做出这般决定,因为看到了她的光点,因而不再拘泥于一格,父亲,完全的信任了自己,相信自己有能力独自走下去,所以放手一搏。而皇上,无疑也给了她又一层信任。 有时候,一个女子,终其一生,能在这个世上做的事,并不多。倘若能识文断字,已是幸事。然而若要平常似男子那般文能科举取士,武能疆场杀敌,却是不可及的天方夜谭。只是在历史的进程中,重重封锁下,仍是不乏存在过那些优秀的女子,她们以自身的品行与才智,让男子也为之拜服,她们,如明星汇聚。所以文墨认为,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成为不输于男儿的女子。用行为,去应证父亲的决定。 而这场战争,不是她的首胜,便是她的终结。她,没有败的资格。 “将军,此去离敌营十五里,据探马打探,敌军每隔百米左右便设置一岗哨,共设了三重岗哨。不提防御设施,敌人光是巡营士兵就得有五千。咱们,能过去吗?” 黑暗中,叶衡说道。 “能否想办法摸掉岗哨。”文墨道。 “第一道没有问题,第二道第三道难。”叶衡回到。 “好,那便先摸掉敌军第一道岗哨,随后无视后面的岗哨,直奔敌营而去。”文墨又道。 “将军,若不能避过岗哨,夜袭便没有意义了啊。而且敌人巡营兵过来,我们只有五百骑兵,恐怕都过不去,就算勉强过去了,被敌军包围,都再回去不得。”叶衡又神情担忧,“我等将士为国捐躯,自是无妨,可将军乃三军之首,怎能有失。” 文墨听闻,心中很是欣慰,道,“噢,既然过不去,那便不过去便是。” 淡淡的声音,风轻云淡。这场突袭,怎么在将军看来仿佛就像一场儿戏。这叫叶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前方的路,明月朗朗,叶衡突然停止前进,一把拽住文墨,“将军,不如回去,突袭,有我们足矣。” 叶衡曾是父亲麾下,其在军中威信不输将军文规,而下见他只一示意,士兵皆纷纷跟随。 文墨看着叶衡,“何以如此言语?” 叶衡手里抱拳,“将军有令,末将不得有违,然将军为大将军血脉,末将不忍将军血脉有失。” 文墨点点头,“将军果然忠贞,如这耿耿明月。” 继而她又说到,“此次突袭,我只意在袭扰敌军,无意交战。待弛近敌营,令骑兵三百每隔一百米停在原地待命,余下两百骑兵随我袭营,不管能否靠近敌营,只一箭而返。” “原来如此!” 叶衡恍然大悟,虽然不知道将军为何会如此做,但想到将军至少没有无视将士们的性命,他还是很高兴的。 月色如银,洒满大地。 今夜,同前一个夜晚,好似并没有什么区别。 哨兵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一点声音,前方漆黑一片,他看过去,却没有看见人影出现。难道是风?他思索着,却也打起精神,更加警觉。但下一刻,只觉有什么划过脖颈,他在一瞬间倒下,再发不出一点声音。在最后的意识丧失之前,他看到夜色中,敌军骑着一匹匹战马走过。 马啼声,震溃耳际。 “快报信!敌人来袭!” 哨兵点燃草垛,下一刻一支飞箭正中他的胸口。 “有敌情!有敌情!” 看见前方火焰,哨兵急忙点火,击鼓示警。只见茫茫夜色,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哨兵赶紧骑马奔逃。 “敌人突袭,随我迎战!” 一时火光一片,擂鼓齐鸣。巡营将军呼泽应召集麾下,严阵以待。 须臾哨兵骑马奔回,单膝跪于马下。 “敌人来了多少?” 呼泽应问。 “约有两百骑兵,敌人来势汹汹,几乎无视我方岗哨。” 呼泽应闻言,不由冷笑,“两百骑兵,也敢前来突袭。” “带头的,是敌方将军。” 哨兵又道。 “什么!” 原本打算让手下先行防守,听到哨兵的话,呼泽应一下来了精神,“你可看清了?” 哨兵点头,“看不清面目,但那人走在最前面,金甲头盔是将军规格。” “你是说那小将军,亲自突袭,还只带了两百骑兵。”呼泽应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是。” 哨兵答到。 那文规只带了两百骑兵,如果见突袭不成,必然退去。可击杀敌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能错失。 呼泽应想了想,便令撤开障碍,与其让他逃走,不如引他近前。 不多时,马蹄四起,果只两百余敌人骑兵而来,而那最前方,果是敌将文规。听闻此人年少畏战,无有谋略。此回又突袭不顾岗哨,看来果然如此。 “通通退后,再引敌兵靠近!” 虽然见那文规来势汹汹,但己方已有准备,自然不怕。呼泽应更怕错过击杀敌将的机会。 但见前方一片火箭,纷纷而来,径直落往身后的营帐。 “不好,莫非敌军是冲粮草而来!” 呼泽应后发后觉,然而那敌军一射便转身而退。那文规更是在转身之际,朝他射来一箭,却未射中,箭矢仅从他脸侧飞过。 “追!” 呼泽应怒不可遏,下令追击。 第10章 第十章 呼泽应没有想到文规根本没有打算同他近战,现在令弓箭手追击,然文规的两百骑兵早已跑出了弓箭手的射程之外。 他不甘心放走文规,继续追击。然追出了几百米,只见前方左右两侧火光又起,又一阵箭雨飞来,顷刻间呼泽应这边不少士兵中箭落马。然而敌人又是一箭即走。 担心前方有诈,夜色下,一时又不能清楚敌人伏兵数量,呼泽应不敢再追。只得返回。 直至和余下的一百骑兵会合,叶衡回头看,身后没有敌人的马蹄声传来。 “将军,敌兵没有再追来。”他朝文墨说到。 这边呼泽应带着士兵回营,其主帅举异及已经等候多时。 元帅账内灯火通明,呼泽应一进去,便立马单脚跪地,手里抱拳道,“元帅,敌人此次未能突袭成功。” 举异及,已六十年数,曾大败于文行手下,数十年不敢进犯昙国。虽然而今须发皆白,但其眼中,依然升腾着一股如鹰隼般的凌厉。方才的情况,士兵早已通报完毕。 呼泽应微微抬头,只见元帅端坐在那虎皮铺就的椅子上,其气势威仪隶隶,他不由得有几分心虚。 举异及忽然一只手拍在椅子把手上,“既然已经知道敌人突袭,为何竟让敌人骑兵越过了障碍。” 呼泽应被问得一脸羞愧,“回元帅,末将见那文规亲自带兵突袭,恐他逃走,故意放他走近,谁知那文规胆小如鼠,竟然只放了一箭便逃。” 举异及眉头一皱,“说他胆小,他却也敢只率两百骑兵而来。” “元帅,并非只有两百骑兵,末将追去之时,还遇到了伏兵接应,因此没有追赶下去。”呼泽应赶紧说到。 举异及目光微动,“那就奇了,说他盲目而来,却又一路谋略。”他心中有些忧虑,过去他一直为文行击溃,好不容易终于熬到文行倒下,唯恐文规会是又一个文行。而他已经不复当初了,这回再等不起。 “想来那文规自知已是穷途末路,所以想要突袭烧毁我军粮草。” 呼泽应道。 举异及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呼泽应起身,又道,“元帅,此前几回进攻我军皆做了保留,明日一早不如全力发起进攻。” 举异及点点头。 不多时,文墨已回到了城内。 时已凌晨,外头已天光微明。 文墨首先步入书房,叶衡紧随其后。 文墨一落座,便一只手摘下头盔环抱在手臂中,一只手搭着额头轻轻敲击,侧身整个人靠在座椅把手上。她墨发以一枚金冠束起,面如冠玉,此刻坐在那里,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唉。 叶衡叹一口气,也一把摘下头盔拿在手中。要是让人看到堂堂的大将军,竟然如同一个孩子,那真是一点威信也没有了。叶衡看着将军,越看心中越发叹气,突袭敌军是顺利回来了,可除了烧掉敌军几个营帐,其余收获一点没有,他不知道将军咋一点不急,他都急死了。 “惨了,叶副将!” 不知想到了什么,文墨猛地一下坐正了身子,慌张的看着叶衡。 叶衡一个激灵,忙看着将军,“怎么了将军!” 文墨一拍额头,“我今突袭敌军,敌军必将攻打过来!” “是呀!”叶衡猛的点头。继而他又道,“不过就算我们不突袭敌军,他们也会攻打过来。对此,将军无需有负担,想那敌军进犯之前,我们也没有招惹他们一缕。” “好,那我可以放心休息一会了。” 文墨又一下靠在椅背上。 “你去告诉将士们,敌军将来,守着吧。”说完,她作闭眼休憩状。 “将军,一味守城,万一守不住,城就没了呀。要不让末将协同其余将领对敌人发起进攻,以先声夺人。” 叶衡抱拳。 文墨睁开眼,重新坐好,她一只手轻轻放在桌上,“敌强我弱,城墙是我们唯一的优势,就算他倾兵而来,莫非还不能守些时日?” 文墨摆摆手,“下去吧。” 叶衡走出去,一脸郁闷,边走边想,真是离谱,将军自己不去说,让自己去说,轻飘飘一句守城,这城有这么好守吗…… 算了,将军毕竟还小,叶衡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不过眼下敌人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思及此叶衡自不敢停留,连忙过去叫出金木水火土五将领。这五人分别是,金风,木方,水亦寒,火昭,土游,顾合称金木水火土将军。 叶衡朝几人说到,“大将军突袭敌营未成,恐敌人大军又将至,还望几位将军务必死守。” 金将军金风看着叶衡,“叶副将,如此紧要,怎么未见大将军前来?” 叶衡眨眨眼,不免有几分心虚,“将军突袭敌营,此时已困乏,正在休息。” “什么!他在那里休息,让我们死守!”木将军木方有些不满。 叶衡生出一只手作举手状,“没有,将军军令只说守城,死守是我的意思。” “哼,他自己得罪了敌军在那里不管,我们可不得死守。” 火将军火昭说到。 土将军土游捏着下巴,不急不缓道,“不过你们也别怨大将军,这不管突不突袭敌军,这敌军都得来。你们有气,不就是因为大将军不让你们进攻么。” 木方点头,“难道你愿当缩头乌龟,不去打一打怎么知道能不能打,这一次也不敢打,真是胆小,若我是大将军,早灭敌人威风了。” 土游道,“若你是大将军,恐多少将士至此埋骨。孤立无援,能保存实力守城已是很好,你还要挥军迎敌,可知就算你能折了敌人一半大军,那还有一半呢,这杀敌一千,损兵八百,那时我们还剩下多少?我们,可没有增援呐。” “那也说不过去,让我们自己在这里守城,大将军在那边睡觉。”木方还是不满道。 土游冷冷一笑,“你在睡觉的时候,人将军不是也去突袭敌营了么,怎么,没有大将军坐镇,今日你就守不住城池了?还是说大将军来了,你不止能守住城池,还能大挫敌军?” 木方拍拍肩膀,“那倒不至于,那就算再少的兵,也能守得些时日,本将还不至于一日便让敌人破了城池。再说,那能否守住城池又岂能只靠大将军抑或本将一人,还需靠全军将士。” 叶衡上前一步,“几位都是大将军亲兵,我且说自家话,咱小将军哪有什么经验,我特意叫几位到此,便是言明其中厉害,将军年少,我们年长啊,将军没有想到的,我们替他补足嘛,他让守,我们就要知道变通要通知将士们得死守!” “嗯,有理。”一直没说话的水将军水亦寒点头道。 第11章 第十一章 近处阡陌衔芳草,远处青山白云飘。 大风,扬起灰尘。灰尘,又消散于风中。 倘若此刻,没有两军对阵,唐意觉得,会更好。 天地作了一副画卷,却无意为此刻渲染气氛。 她步行于天地之间,耳边响起,是自己同旁人的脚步声。经过休整之后,这次她没有觉得累。她只是一路看着两侧的风景,然后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情真是不合时宜。索性,这种心迹并无人知晓。 浩浩荡荡的队伍,意气又昂扬。 许是之前的胜利带给了将军韩胜信心,他领兵直奔澄王而去。 停下来的时候,风好像也停了一会儿。唐意踮起脚,也想看看那位澄王。 但见澄王,穿了一身黑甲,骑着一匹白马,威风凛凛。他远远见到韩胜,脸上没有被击退之后的怒意,还试图拉拢,“韩将军,不如到本王麾下如何。” 这番言语,韩胜听到,直接大怒,“南宫贺!你起兵谋反,败坏臣纲!趁乱窃国,卑鄙无耻!横生兵戈,愧于百姓!本将只欲杀你而后快,焉能与你为伍!” 澄王一听,气得满面通红,“岂有此理!竟然如此辱骂于本王!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气!” “末将愿做王爷的刀。” 伴随澄王语音落,盖武骑一匹枣红马飞弛到南宫贺身边。 “此地危险,还请王爷从旁观战。”盖武朝澄王说到。 澄王点点头,掉转马头。 “切!败军之将,也来逞威风。” 看着又是那盖武,周全轻声道。 “对!最好这一战就把叛军给平定了!” 刘康年道。 唐意默默的听着,没有吭声。她无意引起别人的注意,明白越能不说话越好。不过心中也不禁祈祷将军可以打胜仗,那么她便能有希望回家了。 一切就绪,韩胜抬手,准备下令进攻,却见对面的盖武竟以一种近乎阴鸷的眼神看着他。他眼皮一跳,忽而有些不好的预感。 盖武抬起一只手,最前面的士兵一下分散开来。只见一群被捆绑的俘兵被押到了阵前。 “守城之时,他们都同将军一般义愤填膺呢,不知道现下将军是要拯救他们,还是要杀掉他们,我很是期待。” 盖武朝韩胜说到。 韩胜见状,抬手,令全军后退。 “将军,不能给对面机会。” 看着盖武步步逼近,沈玄劝到。 “韩将军!请下令放箭吧!我等死不足惜!” 俘兵中,一人朝韩胜喊到,接着所有俘兵都齐声喊到。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视死如归。 “放箭吧!” 振聋发聩的声音,连唐意这些新兵都为之一震。他们都想活,而他们都愿赴死。生命可贵,这一刻却又显得微如浮尘。 “将军,放箭吧,不能让他们再靠近了。” 沈玄拔出剑,继续说到。虽然他也不忍,但作为副将,他有提醒将军的必要。 “不行,看看那些将士,他们竟无一惧死,本将又怎能将刀口对准他们。”韩胜一脸严肃的答到,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是作为将领,他也应该保证士兵的安全。 “可是将军,我们根本救不了他们。你要救他们,那么我们的士兵怎么办,身后的百姓又怎么办。” 沈玄再次言及其中厉害。 “知道么,别人都是让新兵先上场送死,很少会像韩将军这样让咱们跟在最后。” 罗聪忽而开口,许是受到了感染,说完他有些情绪低落。 前方的情景,大家都各自看得明白,听到罗聪的话,都不禁为之触动。 唐意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到,她以为战争不过就是你死我活而已,却没想到其中原来还有这般的人心考验。 “将军!下令吧!” 看着敌人已经弯弓搭箭,沈玄不由催促。 韩胜抬头看向天空,只觉朗朗乾坤,深邃不已。他在此刻很想问问上天,自己到底该不该下令,可是风依旧同前一刻一样吹过,云依旧在那里没有丝毫改变,上天,并没有告诉他答案。他恍惚间,只想起了一个当初的自己,那个夜以继日,年复一年,从未停止训练的自己,他想起自己从一个少年一路成为将军,他想起自己从籍籍终到风光,这并不轻松的一路。而现在是风光继续,还是自毁功绩,只在他一个决定。 韩胜紧紧握住剑柄,平视前方,他想着,“我作为将军,就算下令射杀这些俘兵,也是情理之中。我若因不忍射杀俘兵而致使兵败,那么在人看来必然是没有远见。”韩胜深吸一口气,“可是我首先该是一个好人,其次才是将军。” 于是韩胜朝沈玄回到,“不行,我们的箭不能射向自己的将士。” “将军!” 沈玄知道,劝不动将军,那么他们必然危矣。跟在将军身边,他早知道将军秉性良善,可将军又太过良善了,他一直知道这终会成为将军的弱点,因为这将使得关键时刻,将军无法杀伐果断。对于他而言,他知道自己要保护身后的城池,为了这份信念,他愿意牺牲俘兵的性命。而现在他忽而不知道将军要保护的东西是什么了,可以在将军心中重要到可以忽视这些士兵和城后的百姓,江山社稷。 盖武见时机已到,便令弓箭手齐齐放箭,只听得一阵阵咻咻的声响,顷刻间韩胜的士兵倒下一片。 随后盖武也拿过弓箭,将箭头瞄准前方的韩胜。 “将军!难道就要任由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吗!” 士兵的倒下,让沈玄再也忍不住,这一次他近乎咆哮的说到。带着不能理解,和重重的质问。 士兵的倒下,韩胜都看得清楚,那些士兵还不曾使用兵器,便因此而中箭。这让他有一种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之感。他很愧疚,也为此心痛,是他曾经告诉他们要勤于操练杀敌报国,也是他曾经告诉他们要紧守军法军令如山,他们做到了,却因做到而身死,只这样一想,韩胜便不由红了眼眶。 “有时候,你比我更适合做将军。” 前方一道光点在韩胜眼前一闪而过,他手握剑又松开。转头朝沈玄说出这样一句话。 “将军何出此……” 沈玄话未说完,忽而一支飞箭直直射进韩胜的胸口。 “将军!” 沈玄大呼一声。 出于本能,韩胜低头去看中箭的胸口,黑色的血液自他的伤口不断流出,浑身一阵寒意,他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便垂下了头。 沈玄见将军顷刻间一动不动,靠过去探将军鼻息,将军已无半点鼻息。 “这箭有毒!” 沈玄两目通红,对敌人的仇恨在一瞬间彻底爆发,他扬起手中的长剑,用力拉紧缰绳,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向敌人,“将军已死,全部放箭!为将军报仇!杀!” 一霎间万箭齐发,落往叛军,也落往被他们当作人质的俘兵。在见到将军中箭的那一刻,俘兵们便一齐单膝跪在了地上。成为俘兵的一刻,他们便知道要想回去,很难。在被叛军利用的一刻,他们知道自己会有去无回,所以主动赴死,是他们为自己保留的最后尊严,因为但凡还有选择,谁又不想活着回到家人身边。他们想了很多,却没有想到这位骁勇的将军,会因不忍杀死他们而中敌箭。虽然,箭头还是来了,但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才真的死得其所。 将军……死了…… 唐意觉得,这仿佛像是又一场梦境。明明昨日还威风凛凛的将军,明明不久前还大骂澄王的将军,只不过转眼间,便死了。因为太过轻易的死亡,所以连死亡都带着一丝不真实。为什么呀!似叛军如此猖狂,上天却任其肆意,似将军心中良善,却避不过死亡的降临。她不知这位将军是对是错,只替他感到无尽惋惜,也在心头升起一股敬意。 “杀!为将军报仇!” 一声大吼直接拉回了唐意的神识,这个声音很熟悉,她转头看去。竟是那几回说自己怕死的周全,提起手里的盾,第一个冲了出去。他本以为将军会一举平定叛军,想来自然也受不得如此打击。 “回来!” 魏子明朝周全喊到。 周全却一瞬间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无视魏子明的话,反朝士兵说道,“都有眼睛吧,将军都死了,我们再不上去,就要同他们一样成为俘兵了!老子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要这等窝囊!” “叛军麻木不仁,狠辣残忍,当人人得而诛之!” 罗聪随后也提刀冲了出去。 “虽绵薄之力,有力出力,有人出人。” 吴泰一手提盾,一手握戟,冲了出去。 “既不视我为同胞,我自视尔如仇敌!杀!为将军报仇!” 刘康年也提弓冲了出去。 “杀!” 继而其余新兵也受到感染,冲了出去。 魏子明见拦不住,也策马冲了上去。 四下里一下便仅剩唐意一人,她两只手握着枪杆,左右看了看,从闹热到荒芜,原来如此苍凉,一股勇气油然而生,嘴里大喊一声“杀!”随即冲了上去。 下章见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混战,厮杀,乱飞的残甲,鲜红的血。 这才是头一次,唐意正式感受到真实的战场。前方,不管是叛军,还是自己这边的士兵,都在一个个倒下。她不敢杀人,看见前方的敌人只能用枪杆一下下击打,哪怕只是这样,可对于她而言,已经是做出了莫大的决心。 起初,前面的盾兵并没有注意,后面打着打着他发现很不对劲,那被枪兵击中的叛军早该倒下了,却一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他再仔细一看,好家伙,那根本没枪头。 “兄弟,你枪拿反了啊!”盾兵赶紧朝唐意提醒,还提刀顺便砍倒一个敌人。 “不好意思,我是新兵!” 唐意调转枪头,慌忙说到。 然而刚说完,盾兵一下倒在了地上。瞬息万变的战场,生死也不过瞬息之间。如果自己能从旁杀敌,他是不是就不会死?唐意还不待反应,几个叛军便乘机涌了过来,其中一个将她视为了击杀目标,扬起手里的刀直直挥将过来,唐意下意识用手里的枪杆格挡,奈何对方力量太强,她被力道冲击硬生生退了两步后重重坐倒在地上,连手里的长枪也滚落了出去。虎口一阵发麻,地面都是碎石,硌得她生疼。她疼的面色惨白,几乎站不起来。然而敌人并不会因此而停止攻击,反而在看见唐意如同待宰羔羊的模样之后,眼里变得更加癫狂嗜血。叛军再次扬起刀,朝唐意砍去。 带血的刀,敌人狰狞的面庞,都落入了眼里。已知此生将休,有心无力。唐意闭上眼,只等待死亡的降临。 “砰!” 然而下一刻,她听到砰的一声,猛然睁开眼,只见那要取她性命的叛军被不知道何时过来的吴泰用手里的盾一下子撞倒在地。 “竟不闪躲,你不要命了!” 见唐意竟然呆若木鸡,吴泰朝她吼道。 劫后余生的一瞬,唐意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被吴泰唤回神识,又觉恍如隔世。她赶紧抓起滚落的兵器,重新站了起来。手心触到那硌手的刀痕,叫她心惊。 “吴泰小心!” 刚站稳又看见被撞倒的叛军爬起来愤恨朝吴泰砍去,她赶紧提醒到。怎料吴泰迅速转身,那叛军居然顺势自己冲过来撞在了唐意手中的枪口上。 “啊!我杀人了!” 胆颤,惊慌,唐意一把拔出兵器,那人一声闷哼,倒地不起。叛军刚好在这时撤退,前方士兵追了上去。 “快,割下他的耳朵!” 吴泰朝唐意提醒道。 “嗯不不不!!!” 唐意连连摇头,地上已血流一地,那人还未知死透否。她觉得这简直是比杀人还残忍的事。 吴泰没有多说,只当面前的秦羽是因为没有作战经验。直接拿起自己的戟割下叛军的耳朵然后递了过去。 “拿着,之前踹你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吴泰说到。 在这个战场之上,事情的发展,可以说是根本不给唐意任何的反应时间,她做不到的事,吴泰不过眨眼之间就完成了。而看着吴泰手中那只带血的耳朵,唐意呕了一下,连连后退。 “不我不要,你别给我,呕!” 唐意不禁又呕了一下。 “蠢货!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不要这个,你就永远是个小兵!此刻的他,就会是以后的你!” 吴泰恨铁不成钢似的提起唐意的衣领,怒目看着她,激动的说到。 唐意一怔,霎时明白过来。残酷的现实并不会因为人的个人意愿而变得让人可以接受,对于一名士兵而言,这样的事不过只是平常而已,只因这就是战场,比起有情,这里更需要的,是无情,是冷血。而这可能是她唯一可以得到的人头。思及,唐意低头取下腰间的口袋,在吴泰面前打开。吴泰便将手里的耳朵放了进去。 “吴泰大哥,多谢你今日救我性命,赠我人头。” 唐意抱拳朝吴泰恭敬一拜,说到。如果她是在府中,她还能千金以报,可是现在她两手空空,无以为报,只能暗暗铭记在心中。被踹的疼痛,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吴泰毫不再意,只转过身看向前方。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脚下漫延过去,尽是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活着的人,死去的人,都在同一片风中。青山依旧,却是死去者眼中最后的颜色。 这一战,虽然将军阵亡了,但也因此而激发起了士兵们的战意。盖武见韩胜之死并没有让对方士气溃散,反而更加亡命,想着反正韩胜已死,他便下令退兵。因此这一战,再次取得了胜利。 “将军!经过我们奋力抵抗,敌军撤退了!” 黄昏,透进窗口,叶衡急急奔进房中,朝文墨说道,他的脸上写满了退敌的喜悦以及未得休息的疲惫。却又见将军已然正襟危坐于案前,那双眼睛自他进门之后便直直的注视着他,仿佛正等候他的到来。是自己的错觉吗?此刻的将军气度又全然不似之前,眉宇间露出一抹超出年纪的练达。 文墨点头,“嗯,将士们伤亡如何?” 叶衡抱拳,“有些伤亡,但敌人伤亡远甚于我们。” 文墨看着叶衡,见他身上亦有些轻伤,虽心明而不表,道,“如此甚好,叶副将且下去早作休息罢。” 这突然的就要结束交谈,叶衡不由有些呆愣,心说啥啊,这好歹是战争啊,他还等着将军下一步指示呢,结果将军好像一点没有要指示的样子。他眨眨眼,不由朝将军提醒到,“将军,不知接下来……” 文墨好像一下想起了什么,道,“哦接下来我准备依旧夜袭敌营,你只管休息,便不必随我前去。” “敌人今夜必然会更加防备,突袭恐怕无功。若去,末将稍作休息足以,还请将军准我一同前去。”叶衡诚恳说到。 见叶衡模样,文墨平平一笑,“本将此番只为去扰乱敌军,不会与其冲突。” 叶衡听闻,好像有些明白,又还是不明白。虽然将军这样做的确能让敌军精神消靡,但恐怕也无法因此便改变战局。他其实心中还是认为主动出击才好。而且一想到将军又要夜袭敌军,他又哪里睡得着。 见叶衡没有反应,文墨道,“叶副将只管放心,况你若不休息好又如何应对攻城的敌兵,下去吧。” “是,将军。” 叶衡不知该如何反驳,便嘴里应到,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看叶衡走出门去,文墨缓缓拿起案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已微凉,在她嘴里沁出一缕苦涩。若在王府,这杯茶已不足为饮,但这里是军中,条件自然相对艰苦,她应当适应,而这杯苦涩,也很合她的心境。 进攻。她的心中自然与叶衡的看法不谋而合。如果可以,她亦恨不得能与敌军大战一场。可是她又怎能意气用事,坐在了怎样的位置,便有了怎样的责任。而她的一句话或许是灭敌无数,也或许是让无数自己的士兵因此殒命。在未知之前,没有谁的决定一定预先便必胜。而这样大规模兵力的对峙,敌我之间的较量,她能发起进攻的机会,或许仅有一次。所以她心中挺苦的,若是没有澄王起兵,她能守城击退敌军,已经可以算作功绩,而现在,显然不行,她才初出茅庐啊,也并不觉得自己便是什么领兵天才,只要出场便能战无不胜。故而她的大多决定,其实也有带着赌的成分。赌天时,赌地利,赌人和。 沈玄带着大军返回,虽然打了胜仗,但士兵却没有取胜之喜,各自都透出一股失落。 城守荣普见状有些狐疑,只见前头只沈玄带领,又见一处覆着白布,士兵恭敬严穆抬着什么。一股不好的预感涌过,莫非…… 荣普赶紧下城门迎去。 “沈将军,怎么只你一人,不见韩将军?” 沈玄车侧身朝白布处注目过去,“将军正在那里。” 荣普不能相信,快步过去,恭敬一拜,痛哭不已。 他痛哭一番,回身看着沈玄,“将军捐躯,天夺人愿。痛失良将,此憾!接下来,还望将军带领继续灭敌。” 沈玄点头,手里抱拳,“当是。” 全军进入城内,沿途站着些百姓,都看着一个个士兵经过,唐意看着他们,那眼中有期翼,也有耿耿希望。她本籍籍百姓,而下以柔弱之身置于万军之中,在这些目光中,心头陡然添了一股力量。她默默不语,只心中洞明。 “好样的!” 有人大喊一声,一百姓随手投出一花环,花环正好砸中周全头顶,他一把接住弹跳的花环,嘴里低骂,“哪个不长眼的砸到军爷我了!” 然而下一刻,他又拿起花环美滋滋戴在头上。 吴泰一把将他花环拍落,“戴什么戴,叛军平定了吗!” “你!” 周全愤愤又不平的看着吴泰,“我看你就是羡慕!” 吴泰将他一瞪,他又不敢出声了。 刘康年将周全一撞,“不过方才我真是对周兄你刮目相看,你居然是第一个带头冲出去的。” “是呀,我也没想到。” 长生说到。 “我是没胆,不是没热血。” 周全说到。 “这下,可是连胆也有了。” 罗聪打趣到。 周全点头,望着前方,总像在望着什么。 不知道他们各自又经历了什么,但是真好,这场战事,他们都活了下来。 唐意想着。 第13章 第十三章 虽然此回再次兵退,但相对上一回,澄王却高兴不少,只因对方将领韩胜已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韩胜此番命陨,盖将军果然未失所望!” 澄王朝盖武夸奖到。 “那韩胜不过空有英武。” 盖武道。 “只是我方以同国士兵为质,韩胜虽死,恐损伤王爷名声。” 将军李夺,站出来说到。 “若非激起敌军士气,我方又如何会退败。况如此用兵,纵胜,也胜之不武。” 澄王听着,面上喜色不由消失。 盖武听到,很是不满,他吭哧一笑,“之前韩胜势盛之时,怎么未见李将军出头?方才韩胜折辱王爷之时,怎么又不见李将军出声?这下韩胜死了,将军出来陈词,将军莫非怀有异心!” 澄王面色一沉,看着李夺。 李夺冷哼一声,轻蔑道,“自是不及你忠贞。” 盖武上前,指着李夺,“王爷,此人当斩首示众。” 李夺亦上前,抬手指向盖武,“王爷,此人当削首以儆尤。” 澄王抬手制止两人争论下去,“好了!” “本王只要取胜,不管尔等用什么方法。” “已经起事,皆无退路。尔等当自思破敌之法,不得内乱。” “是!” 手下回到。 回到军营后,沈玄便召了魏子明过去。因为新兵上阵一事。 “魏都尉,为何你手下的新兵会上阵,我与将军俱没有指令。” 沈玄看着魏子明问到,对于不服从命令的士兵,这一向是大忌。 魏子明手里作揖请罪,“沈副将,是末将失职。” “是否着人问罪?”他看向沈玄。 “罢了,念是新兵,勇气可嘉,有功者记功,但不可再有擅自行动之事,否则立斩不疑。” 沈玄说到。 “是!” 魏子明应到,随即退了下去。 魏子明带了几名士兵,走到新兵处。原本新兵还一团散乱,见到魏子明来了,立即排列站好,此前他们冲出队伍,都心知魏子明此番定然是来怪罪。 魏子明站定,目光扫过众人,厉声说道: “无令不得擅自行动!若有再犯!不管何人,立斩军中!” “是!” 士兵应到。 “凡有杀敌者,出列!” 魏子明又道。 霎时间大部分人站出队列,唐意也迈出一步。 魏子明看向身旁一士兵,示意他一一登记。 以为是责罚,原来是好事儿,士兵们一下又振奋起来。 “秦羽,杀敌一人。” 士兵一边念着,一边在册上以毛笔写下。 秦羽杀敌一人。唐意看着这六个字,心中充满了能回家的希望。也有一种陡然而来的骄傲。在这样正式的军功册上真的记下她杀敌一人,杀敌一人啊!要是给她爹知道了,她爹不知道要激动成啥样啊。杀敌一人,杀敌一人,她可是个弱女子啊!她骄傲啊! 不过再骄傲,唐意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只朝记名的士兵礼貌一点头,压着心绪,转身走去。 不觉天色渐沉,夜色覆盖大地。 一个夜晚过去,又一个夜晚来临。夜是无尽的,希望前方的希望也是。文墨起身,一把推开房门,朝着外头走去。夜色沉沉,却沉不住她的脚步声。 依旧是那五百骑兵,已经在原地待命。文墨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她没有多言,只嘴里腾出两个字,“出发。” 月色清皎,照在文墨的金甲上,反射出阵阵明光。周围远处的山影幢幢,无声又无息。 哨兵,揉了揉眼睛,他有些困乏,前方被月光照耀的路面,他已经观察了无数遍。再次打起精神,哨兵不允许自己犯困,然而只一个失神,他感觉脖间便被什么划过。前方敌人骑兵出现,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倒下的时候,他才后发后觉到什么。下面的火把依旧腾腾燃烧,但燃走的却不再是夜晚,而是他的生命。 文墨停了下来,看着沉沉前方,朝身后一招手,一士兵会意,策马上前。他是骑兵队长宁修,也是由他带人摸掉了敌人岗哨。 “前方敌人岗哨可能摸掉?”文墨问到。 宁修点头,“将军,第一道可以摸掉,第二道难。” “好,随我冲过去。” “是,将军。” 宁修点头,忽而恍然,莫非将军夜袭根本不是为了袭营,而是为了摸掉岗哨!否则将军不可能平白问自己。思及,宁修心中已然有数。遂不要将军指示,兀自一路仔细观察。 “敌军!” 前方人影动摇,马蹄声愈近,哨兵慌忙点燃草垛。 宁修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哨兵胸口,哨兵应声倒下。 “好箭法!” 文墨见状,朝他赞赏到。 宁修本箭术极好,一听,心头受到鼓舞。但还是谦虚回到,“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敌军!有敌军夜袭!” 哨兵看到前方火光,立刻点燃草垛,击鼓报信。 同之前一样,文墨只带去两百骑兵,余三百骑兵垫后。她再次停在敌人最后一道岗哨前,朝宁修平静问到,“前方敌人岗哨能否摸掉?” 宁修心说,果然是他想的这样,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头说到,“将军,可以摸掉。” “很好。” 文墨满意的点点头,同时回身看向身后骑兵,下达军令,“本次袭营,只为袭扰敌军。听我号令,不得恋战。” “是!” 身后骑兵纷纷应到。 “报!将军!敌人将军率两百余骑兵袭营!” 哨兵骑马来报巡营将军呼泽应。 “随我迎敌!” 呼泽应召集士兵,担心粮草有失,他又令一部分士兵加强守卫粮草,随后率人朝文墨而去。 因着上次经验,这回呼泽应不敢贸然放开障碍。只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文规果然带着两百骑兵出现。但见前方障碍,文规并未上前。只在前方,直直的看着呼泽应的方向。那少年将领眼中目光平平,只那身金甲在火光中衬得他熠熠生辉。 “可恶,这人到底是干嘛来的!” 见文规没有动作,呼泽应不由嘴里说道。 文墨看了一会儿,兀自打马走近障碍,弯弓搭起火箭,朝呼泽应射去。因着距离,火箭并不能到达呼泽应近前,但呼泽应所骑战马却被火箭吓到,一下将呼泽应甩了下去。 “撤!” 文墨见状,下令撤退。 “可恶!追!” 所幸有铠甲护身,呼泽应未有受重伤。但他焉能受此屈辱,气极,重新上马,下令追击文规。 追至几百米,同上次一样,敌军火箭自前方两侧射出,但上次呼泽应已知道所伏不过百余骑兵而已。到底文规本人带来的斩将诱惑,叫他还是不能甘心任他逃走。故呼泽应下令继续追击。 然又追至百米左右,前方两侧一阵火箭射来。这意味着敌人还有伏兵。 “追!” 呼泽应更加恼怒,下令继续追击。 不对呀,我此回急于追他,并未带太多兵力,此番一路追击过去,我涉敌愈深,文规伏兵愈盛。 莫非文规是冲着自己而来! “吁!停止追击!” 想到这里,呼泽应猛然一身冷汗,紧急勒马,下令停止追击。 “真是气煞我也!” 看着前方夜色,文规已然无踪,一而再任其在眼皮底下逃走,呼泽应恼怒不已。 “将军,敌人停止了追击。” 宁修朝文墨说到,声音中微微透出几许崇拜,初时,他以为将军箭术不好,但方才那一箭,将军绝对不是射偏,而是分明就是冲着马眼而去,虽然那一箭并未射中战马,但那马儿还是被箭气惊吓,可见将军必然箭术非凡。如此看来之前射偏的一箭,亦是将军在藏拙。宁修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对。知上意,能行远路,能放在眼前的机会可不多,他此后只要按将军之意行事,必然前途光明啊!思及,宁修默默点头。 “嗯,很好。” 文墨点头,似松了一口气。 那边呼泽应又匆匆奔进元帅营帐,进去便马上跪地禀告,“元帅,敌人突袭失败,今夜无有损失。” 举异及听闻,本来白天攻城受挫已经憋着一股气,现在一并爆发,即刻勃然大怒,指着呼泽应斥责,“连着两夜,我军不得安宁!区区两百骑兵,竟能在你面前自由来去!本帅听说你还坠马了!” 呼泽应唯恐元帅降罪,又不敢说自己急于斩将居功而贸然追去,又被伏兵吓退,只得辩解,“元帅,那文规实在胆小,见我军设了障碍,便不敢过来,只敢在远处放箭,属下战马为火光惊吓,故而使我坠马,并非为文规射中。末将认为夜里应当警慎,便没有再追。” 举异及一脸深沉。 以两百骑兵突袭,到底意欲如何?莫非只是为了袭扰我军?还是为了烧我粮草?腹背受敌,如果是本帅当如何?守城。突袭。举异及脑海冒出这两个念头。难道文规是为了突袭!举异及眼里一动,又摇摇头,那他就该避过岗哨,可他为何偏偏无视岗哨?若为了烧毁我军粮草,他就不该留有退路。呼泽应接连两次追出去,若呼泽应不够警慎,结果如何?莫非他是以自己作饵,引呼泽应带兵追出。 思及此,举异及一下明了。好个文规。此乃引蛇出洞。举异及眼睛一亮,既然已明文规意图,那么文规身后为何无有大军?举异及不停思索,难道是刻意如此,以障眼法掩盖大军将至。 “以你之见,那文规到底如何?” 举异及朝呼泽应问到。 “回元帅,此人有些小计,但容易看透。他若有大谋,便不该鲁莽而来,看似以区区动摇我大军,其实不过蚍蜉撼树而已,只要我们稍作理智,他便无可奈何。” “难道他就不是携大军而来?”举异及道。 呼泽应到,“我方阵列,他连上前都不敢,若是大军便未必能自由来去。” “那他又如何敢来?” 举异及还是有些疑虑,他总觉得文规此人未必是真的胆弱。 呼泽应笑到,“此子年纪轻轻,又守城不出,其手下将领又焉能服他,他自是想经过夜袭,或烧我粮草,或折我将士,以作证明,不然他若取义,当死战也。” “元帅,若那文规再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呼泽应说到。 “你最好说到做到。” 举异及一脸严峻的看着他。他将信将疑,但呼泽应确是接近文规最多的人。若他真信文规只带两百骑兵,那么他的大军或有朝将折于这两百骑兵。但文规若真只带了两百骑兵,他因两百骑兵,动起全军,只怕更会成为笑谈。 “是!” 呼泽应应到。 “下去吧。”举异及朝他摆手。 呼泽应听命走了出去。 看着呼泽应的背影,举异及起身背手站立,他兀自在帐中来回踱步。 若是明日继续攻城,恐士兵精神欠缺,若是明日不继续攻城,便是给予敌人喘息之机。 举异及手里握拳,决定明日继续攻城。 死手快码呀,快让主角见面![爆哭]码不完,铺垫真的码不完[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文墨回到城中,叶衡急忙过来迎接。他自醒来后,就无尽担忧。现见将军平安归来,也算松了一口气。 “恭贺将军归来!” 叶衡刚说到,却见将军下马,面色严峻,只匆匆朝议事厅走。意识到事态严肃,叶衡紧随其后。 五百骑兵各自散去。 “我看咱们将军似乎不太可靠啊。” 副队长陈祐边走边对宁修说。 宁修打着哈哈,也不向他说明。只在心里想,如此没有眼色,难怪你是副的,我是正的。 文墨直直朝议事厅中央走去,那里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是一张地形图。文墨一把移开地形图。 “且取纸墨,另传金木水火土五将军速来议事。” 坚定的声音,如宝剑出弦。 “是!将军!” 叶衡随即安排士兵一取纸笔墨,一去通传五将领。 文墨将一张白纸平铺在桌上,随后拿起毛笔,俯身画了起来。 叶衡看过去,见将军画的内容正是敌军的营地。 末了文墨用红笔在一处位置做了一个标记。 “将军!” 不一会儿五位将军便齐齐过来了,他们走进来,各自嘴里唤了一声将军。 文墨轻轻搁笔。微微点头,做出一个手势,朝几人说到,“诸位将军且过来看。”只一句话间,虽无久经沙场之雄霸,却也彰显少年将军之风发。 闻言,金木水火土五将领俱走上前。 文墨右手并起两指,指向红笔标记的地方,“我已探明,此处乃是敌军粮草所在。本将决定全军对敌人发起夜袭。” “那敌军粮草位置一向隐秘,将军未曾进得敌营,又如何得知?” 叶衡问到。虽然他这次没有参与,但将军与士兵都回来了,说明将军未曾与敌人对阵。 “火光。” 文墨嘴里吐出两个字。 “面对敌人来袭,重要的地方自然会加强防范。而这一处,明显火光聚集,推远近,自不会是敌中军帐。” “原来如此!” 叶衡恍然大悟。 “倘若将军判断有误又如何。” 木方说到。许是已经先入为主,对于将军能力他还是带着悬疑。 “听天由命。我们没有更多时间验证,敌人也不会给我们更多机会进攻。” 文墨说到。现实就是如此,她也觉得自己有必要申明。 “这……难免有风险。” 金风说到。 “如此,总也好过一无所知。” 土游说到。 “守城并非长久之计,愈久,我方兵力消耗愈大。唯有有利的进攻,才能尽快结束当前战事。” 文墨道。 “原来将军一直知道呢。” 火昭说到。 知他带着几分怨气,故而文墨并不理会,继续说到,“在敌方兵力优势下,要发起进攻,我们唯有倚靠外力,而夜色是我们唯一的优势,所以我们只能夜袭。想来几位将军也是如此心思。” 几人点点头,表示认同。 继而文墨眉头微皱,“但敌人并非无知,我们能想到的,他们必然也能想到。故而必然会提防我们夜袭。” 说到这里,文墨看着几位将军,“而这便是我召各位到此的目的,在敌军已有防备的情况下,不知各位将军对夜袭有几分把握。” 木方认真看着桌面,一只手握拳,“倘若已知粮草方位,专心必可摧之。” 文墨点头,“倘若再有从旁辅助,事半功倍,谁愿辅之?” “这木能生火,火势腾升,敌人粮草尽付之一炬也!这水一来助木,再来可克制火势以免伤及自身,更是理所当然。末将愿带兵吸引火力,从旁掩护。” 水亦寒抱拳说到。 “水将军言辞,简直称妙啊!” 土游不由赞到。 文墨点点头,“如此甚好。”她又以食指定在纸中央,“除此便是敌方元帅。” 几人闻此,目光俱是一震。即使大将军在世,尚未能斩杀举异及,他们虽有心,但知几率渺茫。 “将军且说缘由。” 土游点头,虽然不可行,但作为将士,谁又不想斩得敌将首级。 文墨收回手,“敌强,三军夺帅如英雄夺志,孤城,纵吾死何妨。” “故我不能灭其帅无功,敌不能亡我主力无功。” “知强,自无敢冒进,知弱,敌未必不来奔赴。” “嗯,有理。” 土游点头。 “就是说对于先将军那样的人,举异及不敢靠近,而对于没有战绩的将军,举异及不惧接近,但将军又怎知到时候有损伤的不会是自己。” 金风说到。 文墨听到,看着金风,点头,作思索状,“嗯你说得不错,所以金将军能保护好本将吧?” 金风先是一愣,继而一笑,“若为军令,唯拼死矣。” “对!就是拼!” 文墨忽而一把拍在桌面上,整个桌面俱为之重重一震。 几人没曾想小将军会突然如此有爆发力,俱是一惊。 文墨目光如炬,凌凌看着几人。 “死生在前,非为笑谈。我要你们随我拼出一道光明,照彻这覆盖茫茫之混沌!尔等统领众数,孰非不威风堂堂,功败,不过作蚍蜉也。唯拼,则以蚍蜉能撼大树,功垂也,名旷也。” “是!” 几人不由俱为所动,自思之前莫非小看将军? “将军,既敌若整装待战,我们当先思如何破阵,以使兵马冲出。” 木方道。 “大可投石机开阵,一来打乱敌军,再来可惊乱敌兵马。” 火昭很快说到。 “嗯,本将先以吸引敌将以为主力,而木将军水将军趁机摧毁敌粮草,敌必回救,届时前后合攻,自能有所进取。” 文墨说到。 “乱军之中,若能再斩杀举异及,更是大好!”土游意志昂扬的说到。 一时间,好像大家都因此而看到了希望,一扫原先迷茫郁闷。 次日,举异及整顿大营,进攻敌人城池。昙国士兵俱坚守城池,城池未得攻破,不过攻城亦非一日之功,故而也是情理之中。 其主将使其时,见元帅下令收兵,便朝举异及说到,“元帅,听闻敌人夜间突袭,我们不妨日夜对敌人发起进攻,以使其彻底没有突袭机会。” 举异及正思索之际,另一主将久莫凉也出来说到,“元帅不可!我方士兵皆已疲惫,若日夜进攻,恐胜也损失巨大,那南宫贺尚未引兵过来,我们若先损伤士兵,实为利他而已,若他战败,我们尚有实力自保,若他战胜,未必不来反击我们,只有让他苦于吃力,才会彻底结盟我们。”在邺国将士看来,昙国兵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正是因为这样,那么在这场战事中,谁的主张能被起用,自然也分量非常。 举异及想了想,觉得久莫凉说得有理,便点点头。 “今夜以防敌人夜袭,你便带领士兵一起巡营。” “是!” 久莫凉应到。 夜,今夜更沉。 文墨站立台前,台下士兵无数,在他们眼中,那位统领他们的将军,不过是位表现平平的少年。 这也是头一回,文墨正式出场在全军士兵面前,她放眼望去,只觉前方士兵多得望不到边。无疑此刻,她是所有人中最显眼的存在,而她知晓要取得最终胜利,更要倚靠的正是这无数不显眼甚至让她看不到的将士们。 “此战,非生即死,若有惧,请出。” 文墨朝将士说着,然见无人站出。 她便抬手示意,只见叶衡带着一排士兵抬来一坛坛酒置于地面。叶衡首先递给文墨一酒碗,文墨接过,却没接稳,幸亏叶衡眼疾手快酒碗才没掉落。却也引得士兵一阵唏嘘。在这个节骨眼居然发生这样的事,要知道哪怕再小的事都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士气啊!叶衡面色都白了。然而文墨面不改色,依旧镇定,重新接过酒碗,酒执在手,她慷慨激昂到,“此战,非为我非为己,只为国!为家!”言毕,她一饮而尽,将酒碗用力掷在地上。 将军毫无大将风范,由他指挥的战役能取胜吗?纵然此刻听得文墨慷慨激昂,下头士兵都不由心头暗泛嘀咕。此刻酒碗在手,他们却实在激昂不起来。 唯有宁修,高举酒碗,先敬将军,随后饮尽,重砸酒碗,“此战,非为我非为己,只为国!为家!” 其声耿耿,其情烈烈,一下虽没起到带头作用,却吸引了注意。 能放在眼前的机会可不多,先机,在任何时候都是重要的。宁修暗想到。 “是他,骑兵队长宁修。”文墨看过去,认出了那带头之人。 “这小子……居然比我还会表现……”叶衡朝宁修看去,嘴里小声嘀咕到。文墨听到,微微一笑。 叶衡同金木水火土几位将领各自饮了酒,俱砸酒碗,复述文墨的话,士兵们这才纷纷效仿。对于他们而言,将军是横空降临的,这些将领却是日日带领他们操练,同他们教授军中事宜的。 烛光摇曳,一霎时是风动,亦是心头在涌动。同营十人都各自被记下军功。其中吴泰更是因为杀敌较多直接当上了什长。大家都各自想着往后,满是憧憬。 “看到没,只要咱们自己不怂,便能以功折罪。” 罗聪首先开口。 以功折罪。 唐意心头默念这几个字,心思或许于她也能适用。 “不过你可别太高兴,这功过可都是胜者来书写,打不赢叛军,有功也白搭。” 刘康年说到。 “胜也好,败也好,至少要无愧人间走一遭。” 大家都诧异不已,因为说这话的竟然是周全。才知他果真是变了。 “秦羽,你咋老不爱说话呢?” 长生就在唐意旁边,他见大家都常说话,不由朝唐意问到。 唐意没理他,作呼呼大睡状。经过这些日子,她也没有之前那般不安了,因为放眼整个军营,只要她不自己引起注意,根本不会有士兵会想到军营会有女子这种事。所以她只要保持低调,然后又能苟活到叛军平定,那么回家就不会是问题。 她都想好了,如果回家,父亲安好,那么她就劝说父亲以后开始结交些权贵,因为父亲总是奔波忙碌,不与权贵往来,所以才会致使唐家在危急之时任那郡守宰割。如果回家,父亲有难,那么她便应了那婚事便是。人生总有后悔,失去才是最大的后悔。见过士兵们为平定叛军付出生命,那么她也应从中学会这种付出。因为有些事,之所以值得称赞,好像就是这样,在于那本身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选择去做。 想着想着,唐意不由真睡着了。 夜,深深沉沉。却从不会缺席。 月,缺缺圆圆。总长伴着夜。 虫声阵阵,是聒噪,也是寂静。 四下,光明一片,黑暗也一片。 哨兵,得到命令,今夜要更加紧觉。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绝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月色皎皎,一片宁静,一缕发丝飘过,脖间一刹有什么划过,哨兵伸手触碰,指尖一片湿漉,疼痛随之袭来。他顺势倒地,移动不得,嘴里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视线里,那少年的敌将,冷冷的将他扫过。马蹄声,在他耳里响彻,又远去。在闭眼之前,他有种错觉,杀死他的不是敌人的刀,而是那少年的目光。 第15章 第十五章 已不知沉睡了多时,只听闻夜里一声震动,叫唐意猛然惊醒。 “都快起来!叛军夜里攻城了!” 继而唐意又听到吴泰的声音。四下里兵马异动,更闻嘈杂一片。 待披好战袍随吴泰等人出去,只见前方近处,火光一片,一枚枚火球不断朝着城墙砸落。那些远远传来仍清晰可闻的嚎叫声,有自己方士兵的,也有叛军的。 从黑夜直到白天,叛军仍未停止攻城。 一连多日过去,虽有沈玄镇定指挥,但韩胜之死终归给士兵造成影响,故而叛军势愈盛,己方势愈颓。 起先,唐意这些新兵还只能负责运送箭矢和沙袋,到了今天便被下令全部参与守城。他们知道,这或许意味着城池可能要守不住了,除了他们,后面再没有兵力支持了。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发现箭矢和沙石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对于唐意而言,自离家之后所发生的事,几乎每一件都是新奇。比如在她生命中不可能会遇到的山匪,比如在她以往认知中,不曾有过向往的战场。比如此前的冲锋,比如此刻的守城。不幸的是,这些新奇并非是值得让人开心的一类。 唐意拿着沙袋,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丢下去,下头密密麻麻都是手执利刃的叛军,就像一群黑压压的蚂蚁,她的哪怕随意一砸,或许就会砸倒一个叛军。虽然知道敌我双方非生即死,但唐意并没有接受过任何的训练,她的信念此刻还是回家,而她要守护的人,还只是她的家人。故而,她实在没法丢下去。 但手里的沙袋越发沉重,唐意随沙袋一道靠在垛口上,她不能下决心丢下城头,也不敢转身放下,因为转身她可能就会被身边的士兵当做叛徒了结。 她还在自我作思想挣扎,谁知下一刻,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支箭矢便破空而来,一下射在了沙袋上。当然敌人怎么又会射这沙袋,自然想射的是自己的脑袋。 唐意急忙将脑袋掩在沙袋后头。 “丢下去。”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不用回头,唐意听出,这是魏子明的声音。 “作为士兵,杀敌只意味着你的开始。” “不能杀敌的你,将连蝼蚁的作用都不如。” 唐意还是没有动作,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魏子明的话。 魏子明缓缓提起手里的弯刀,在这个时候趁机杀掉面前这个秦羽,他可以完全正当。 我不忍害命只是我善,但叛军并非良善,为虎伥损己命便是既蠢且愚。我可以善,但不能蠢。唐意经过一霎思想挣扎,但闭上眼,将手中沙袋朝下头随意一抛。恰好一敌将在城下骑马带头冲锋,未觉便被沙袋重重砸倒。魏子明也是一惊,连安全也不顾,连忙趴到垛口探看,果然被唐意砸中敌将。 这一举动,更是连沈玄也注意到了。 “那是何人竟如此英勇!” 沈玄不由朝身边士兵说到。 “沈副将,好像是一个新兵。” 士兵回到。他的眼中亦神情激动。能杀敌的士兵可以有很多,能杀将的将领也可以有很多,但能杀将的士兵多么难得啊。 “我去!那人是秦羽砸的!” 周全呆了,并且朝身边的刘康年说到。 “秦羽这是,立大功了!” 刘康年听到,并且朝身边的罗聪说到。 “厉害呀,是咱们一起的!” 罗聪说到,很是自豪。 “别分心,叛军又上来了!” 吴泰说到,同时朝叛军射了一箭。 箭矢纷纷袭来,魏子明一刀斩断袭来的箭矢。随后重新投入杀敌。 “这不是我的本意,比起杀敌,我更希望你们自己撤退。” 唐意在心头默默说到。 其实敌势汹汹,就算连她也杀敌了,又能有所改变吗,随意砸下沙袋便能中敌,是运气,又如何不是因为叛军人数众多。看着不断的敌人,她心中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只有一股平静。 诚然也如此,短暂的高兴是高兴,但这一即刻过去之后,便随之过去。很快叛军的投石机便砸破了一块城墙,有了突破口,便势不能挡。 士兵都尽力守城,但越是尽力守城,也越先被叛军夺走生命。 纵然他们的将领沈玄依然勇不能当,能凭一己之力斩杀敌将,然而也无法改变大势将去的走向。 身边的士兵都在杀敌,他们才是真正的战士,不似自己这般小白。 唐意兀自看着天空,只觉天要塌了。 可她的天空早就塌了呀,在被王放看中的时候。强权就像在对她说,要赢得自由,就要用自由去抗争,战争就像在对她说,要赢得生命,就要以生命去抗争。可是上天好像在对她说,她不过是芸芸刍狗中的一个,她的遭遇,不过是总要有一个人来遭遇。唉,唐意叹一口气,如果她身死于城头,反倒好了,如果她成为敌虏,又怎能好过!她看着茫茫下头,眼中愈眩,心中愈明。若使叛军破城,她还不如…… 正将决未决之际,但听一阵号角声响,前方兵马旗帜出现在叛军身后。唐意但见那最靠近旗帜之处,一金甲将军在光芒之下,最为耀眼。同初见将军韩胜不同,这位赶来增援的将军,无形中更透出一股尊贵。这样的感觉让唐意觉得和初见的澄王很像,但澄王之尊贵,更多是让人贵而生畏,这位将军却是贵中自带一股正气之感。虽不使人接近,但亦不使人想要远离。 旗帜在风中飘扬,那位身着金甲的将军只在她眼中徐徐走近,再走近,她看不清将军的面容,却猛然间心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安稳。 守城士兵随即俱出城门迎敌。 战鼓擂擂,号角声声,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千骑助阵,万兵交戈。不倒的旗帜,是不惧的宣言,连脚下黄尘在此刻便也转化为寸土不让之信念,饮血的剑锋,是将军的征途,奔腾的战马,灭的是敌人的威风,长的是年少的意气。少年的将军只管军中策马,叫敌地陷天塌。 第16章 第十六章 “报!” “王爷,后方有沐雪城方向大军袭来!” 士兵来报,澄王听闻一下惊坐起。 “区区年少,如何解得此困!那举异及是如何攻城的!亦竟没有战况传来!” 眼看自己就要攻下城池,偏偏文规又带兵杀到。澄王不由愤怒。 李夺手里拿着一布帛匆匆走进营帐,“王爷,举异及的密信到了,但文规来得更快……” 澄王一把接过布帛,快速展开,信中内容为举异及大军为文规击溃,举异及要澄王迅速进攻文规。” 澄王一把扔掉布帛,怒骂起来,“真是废物!本王在这里加紧进攻,他竟然连牵制文规大军都做不到!” 昙国律法严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南宫景死罪难逃,澄王才做此一搏。只为能替南宫景搏一条生路,为南宫氏血脉能继续延续。故他没有退路,死亦值得。倘若一开始便受挫,他不会如此慌乱。而偏偏接连的胜利已然让他认为大事在成,让他澎湃了心绪,而今反因举异及战败而要功亏一篑,故他不恨赶来的文规,只恨举异及实在不堪结盟。 “王爷,我们被包围了,还请王爷定夺。” 李夺说到。 “王爷!世子带兵赶到了,正在突破敌人包围!” 一士兵跑进来说到。 “撤退,与世子会合。” 澄王说到。 故澄王兵退,北逸城安然。 “爹!孩儿来迟!” 接应好南宫贺,南宫景上前说到。 然当着全军之面,南宫贺硬是不给南宫景面子,上前就给了南宫景一记响亮的巴掌,“逆子!本王要你记住!今日所以如此,这些将士,本王的一世声名,都是因为你所致!早知,本王宁生痴愚,也不生你!” 南宫景但是垂头,不敢有所怨言。一时作恶,造成后果。直到今日,他方看清当初猖狂任意的代价,此时才思收敛,悔不当初,但已太迟。 那头文墨见澄王退兵,缓缓进城。 “大将军,一剑斩杀邺兵元帅,不可谓不非凡。将军既然如此神勇,何必自作不足,叫末将真是白白担心。” 胜利了,澄王退了,见识到将军厉害,叶衡也放心了,便朝文墨埋怨道。 文墨默默一笑,夕阳斜照,马儿慢慢前行,她的语调不紧不慢,缓缓道出缘由,“倘若认为统帅强势,士兵便容易失去谨慎,小看敌军。倘若认为统帅马虎,士兵便自然更为奋力,因为知晓活下去当更靠自己。” “原来如此!将军不愧是大将军!” 叶衡明白过来,这下连带看将军的目光都充满了一股炙热。这么聪颖的大将军还这么年少,而往后的人生还那么那么长,这世间,还能有谁似此锦程无限。 “非我之功,守城,敌伤而我全,正是各位将领皆为不可多得之良将。” 文墨认真说到,此刻心中再无意做隐瞒。自一开始成为大将军,她便意识到,使得自己能执此将印的,只是因为她是大将军文行之子,但将士未必会听从自己,而这样至关重要的战事中,麾下将领都是陌生,她若连麾下是忠心是异心都不能知晓,又如何能盲目指挥。因此,之前是有意误导敌人,也是在试探自己将领的忠心。 闻言,叶衡彻底为将军折服。 跟随在文墨后面的士兵,原本大都对文墨没有什么信心,直至见到文墨大败邺军,一下通通改变了看法。此刻个个意志昂扬。这位年少的大将军在他们心中,不再没有分量。 沈玄下马,带领全军接迎,“恭迎大将军!” “恭迎大将军!” 全体将士齐齐喊到,他们过来增援了这里的城池,而大将军过来增援了他们,虽然这位将军看起来是如此年纪轻轻,但感激的心,依然耿耿。 随着那位将军走近,继而从眼前骑马经过,原先没看清的,这刻看了个清楚。黄金作甲,宝石镶剑,赤骥引路,盾甲开道,目似朗星,面如冠玉,年纪轻轻,仪表堂堂!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心狂跳。 天呐,这位将军……好生俊美! 唐意不禁心潮澎湃,不来走一遭,竟然不能知道世上居然有此美人,关键看起来还与自己年纪相当。只此一眼之间,竟叫这枯燥的地方,一霎生动了起来。 “大将军来了,咱们有希望了!” “大将军好生威武!” “宝剑名马长弓,好男儿当似大将军这样!” …… 切,你们看见的无非都一样,只我看见的才与你们个个皆不同。 听着耳边的声音,唯有此刻唐意觉得自己的女子身份很是优势。如此俊颜,在万人之中,此刻只她一人用眼光独享。这种明悟,真是惊喜啊。 “不知道大将军可有婚配。” 唐意下意识说到。 周围人没有在意,只觉这秦羽倒是难得开口。 沈玄朝文墨抱拳,“若非大将军及时赶到,今夕北逸城失守矣,沈玄代全军将士谢过将军。” 文墨抬手推却,“职责所在,何必言谢。”她目光一暗,“听闻韩将军捐躯,不尽惋惜,盼来日能平定叛军,使韩将军能得报此仇。” 沈玄重重点头,神情坚定,“末将为大将军马首是瞻!” 城外百姓,本自观望,而今听闻敌国打败澄王又败退,纷纷回到城内,对大将军夹道欢迎。只一夕之间,昙国境内,奔走相告,尽是少年将军文规大破敌军的消息。 夜,沈玄突然思及起那位英勇的新兵,他有意将其调离新兵营,自己却不知其姓名,便令魏子明将此人带来。 去的路上,魏子明一脸深沉,他可以允许秦羽战死,也可以允许秦羽立些小功,但他绝不允许秦羽立下大功。如果让秦羽被沈玄赏识,那么自己和秦叔之事便再瞒不住。他若压在自己头上,那么自己同秦叔岂不俱为他报复!便所以在魏子明看来,沈玄要见的,可以是其他任何人,但绝不可以是秦羽。所幸秦羽只是一个小兵,他完全足以对付。 人选有很多,吴泰此人勇武轻傲,让他居功自是不耻。周全此人,胆怯浅志,但突然改变不能揣测。罗聪此人不能掌握,刘康年此人亦是遇事自有主张……想到长生,魏子明目光一闪,此人家贫而心又良善,唯有他最好掌控。 几人都准备入睡,见魏子明忽然进账,俱不知何事。但见魏子明目光在几人之间扫过,最后停在长生脸上。 “你,随我出去。” 魏子明朝长生说到。 长生不知何事,但是跟了出去。其余人亦没有当回事,只在长生出帐后兀自睡去。 “魏都尉,咱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走了一会儿,长生好奇问到。 魏子明一边走一边将一只手搭在长生肩头,朝他和气一笑,“好事,知你杀敌有功,我已安排人替你家人及时带去喜讯,现在正领你去沈副将处。” 长生一听,喜上心头,他又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有些不对,自己的功根本就不算什么值得说道的大功,怎么魏都尉的态度给他一种立了大功的感觉呢?他还算得有些自知之明,明白要去见沈副将怎么也得是吴泰他们才是。 “呃我那点小功,咋还能惊动到沈副将那里?”长生一边疑惑,一边心思莫非自己还做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他一向老实,知道为人当守本分,多少能耐做多大事,而他满打满算只那么一点点活下来的能耐而已。 魏子明手里用力,面色一沉,“什么小功,能砸死敌将可是大功。” 长生一听,连忙摇头,也顾不得肩膀的疼,连连摆手,“魏都尉弄错了,那是秦……” 谁知还未说完,竟被魏子明一把推倒在地。猛的被重重一摔,长生只觉骨架都要散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魏子明刻意而为,还欲解释,谁知下一刻又被魏子明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怎么会弄错呢,我分明见到就是你。”魏子明语气阴鸷,目光如冰,长生一下只觉心中胆颤,脸色一下惨白。 “我只知有人有罪不取,少听闻有功而不取。”魏子明又面上一笑,拍拍长生的肩头,“为贺,我已特意派人到你家传报过去,你可莫与我玩笑。” 长生看着魏子明,眼中恐惧愈升腾,他本家贫,所有不多,唯有父母,现在魏子明显然是以父母逼迫他冒认本该属于秦羽的功劳。他不知道秦羽什么时候得罪了魏子明,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抗衡魏子明。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他虽家贫,父母却从未教他去取那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只知道一切所有都应该靠自己双手去获得。秦羽之事,同营帐都见证,今日作假,那么便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长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于心,不想这样做。 “你的父母一定会同我一样为你感到骄傲你说是吗。” 魏子明朝长生继续说到。 长生抬起手抱拳,只得说到,“是……” 魏子明听了,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我只是提醒你,不是谁都能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你啊待会要自己知道守规矩,什么话该说才说,不该说说了若万一转福为祸便不好了。当知,福,我们亦得你沾光,祸,我们亦随你一道牵连。” 虽字字不提,却字字无不充满威胁。纵是再傻,也听明白了。 “知道!我一定好好说话!” 长生恐惧答到。 第17章 第十七章 长生颤颤巍巍跟着魏子明走到沈玄账外,魏子明上前禀报,“沈副将,人已带到。” “好,带进来。” 须臾里面便传出沈玄的回复。魏子明遂领着长生走进去。 其内温暖宽阔,桌椅齐具。 沈玄坐正身体,眼中透出一抹对人才的欣赏。 平时,只需一小小的家丁便能对自己形成威压,何况此时是当真同将领这般的人物近距离接触。长生不知如何是好,只埋头匍匐在地,“小人长生,拜见沈副将!” “便是你杀了叛军骑兵将军山肃?”沈玄看着长生,问到。只初初交流,又见长生实在瘦弱,他隐隐觉得长生身上缺乏一股杀将之后应有的气场。 心中带着压力,自然无法应对自然,既怕身旁的魏子明,又怕上头的沈玄发现端倪。不一会儿,长生额头便汗水冒了出来,他重重点头,“是。” 虽无想象中应该给自己的印象,但思及长生毕竟是新兵,再则下属对上级恭敬也无可说。 “好,起来罢,从今以后你便不用再在新兵营,且调为我手下亲兵,待彻底平定叛军,届时再按功着赏。”沈玄朝长生说到。 沈副将是什么人啊,对于长生而言,当真是大人物啊,此番能同自己说上这么多,还让自己做他的亲兵,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如魏子明所言,这果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长生震惊得一时连答话也忘记了。 魏子明见状,伸手推长生一下,“如此倚重,还不快谢过沈副将!” 长生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朝沈玄手里作揖,“是,谢沈副将!” 本来还欲说什么,但见长生实在表现平平,沈玄便不欲再说下去,只待往后再看,便示意魏子明二人可以退下了。 魏子明带长生回到营帐,令长生当即开始收拾行李,动静一下惊动了同帐的人。 唐意缓缓坐起,默默穿起战袍。 “魏都尉,长生这是作甚?” 见长生举动,周全朝魏子明问到。 魏子明并不遮掩,他心知这些人都知道实情,便开口说道,“长生杀将有功,如今已是沈副将亲兵,不再住在这里。” “长生哪有杀将,杀将的不是只有秦羽……” 周全说到。 “这么说长生刚才是去见沈副将了,不对呀,那也该是秦羽去见沈副将才是。” 罗聪说到。 长生一边折起被褥,一边心头惭愧,不敢正视几人。 “莫非……” 刘康年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魏子明!你这厮不会是让长生替了秦羽吧!” 吴泰朝魏子明怒道。 魏子明本就听不得这个替字,又见吴泰要替秦羽出头。他只是低头看着长生,一把拔出佩刀,搭在长生脖子上,“是么,长生,你胆敢诓骗沈副将!” 长生一下跪倒在地,“不敢!小人没有诓骗沈副将!” “可他们不是这样说的。”魏子明冷冷看着长生。 长生缓缓抬头,想向几人求救又羞愧不敢相看。只觉心如火炙,不尽煎熬。 几人好像明白了,这下要帮秦羽,就是害死长生。 吴泰气极,当即给了魏子明一拳。将魏子明打倒在地。魏子明从地上爬起来,抬手便叫来几名士兵。气氛一时紧张,唐意恍然大悟,魏子明既然将自己带到了这里,那么又怎么会让自己活着离开这里,自己在他心中只会是必死的存在,可笑自己居然以为可以用功劳换得回家,殊不知这功劳簿只会是自己的催命符,自己真是痴傻啊!现下吴泰如此帮自己,又怎么不被魏子明对付,思及,唐意走过去,一把拉过没有防备的吴泰,朝吴泰重重一拳打去。 吴泰没料到秦羽的动作,他虽未被打倒,但嘴角还是流出一抹血迹,他一把抹去血迹,不可思议的看着秦羽。 “不得以下犯上,我并未杀得什么将领。” 唐意面无表情的说到。她本也无心之举,也无意居功,现在明白了魏子明的意图,这功劳给了长生又如何不是一件好事。 罗聪愤愤看着秦羽,“秦羽,我们皆是好心帮你,你这下反倒叫我们不是人了。” 魏子明满意的笑了,他心知肚明秦羽的畏惧,也无意处罚吴泰了,这些人帮了秦羽,又反被秦羽背刺,之后自然不会再帮秦羽。他看看几人,“这就怪了,长生无有虚言,秦羽无有反驳,你们倒叫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眼花,可能是我眼花了。” 罗聪很快反应到。 “咋了,我说是秦羽便是秦羽了吗,我还说是吴泰呢。” 周全并不示弱,还昂头说到。 魏子明点点头,“很好,如是误会便没有什么,如当真有意见,大可提出,我自会一一上报。” 但几人哪里还敢有意见,全都沉默不语。 魏子明便带着长生扬长而去。 走了不远,魏子明冷冷看着长生,“你都看到了,他们可都知道实情,不知道的是沈副将,你若打算同他们走在一起,到时候他们愿意说起真话来可不是我哄骗沈副将,而是你哄骗的沈副将和我。”魏子明心中暗笑,而这便是他在吴泰等人面前毫不遮掩实情的原因,倘若没有把柄,往后长生真被沈玄倚重,于他亦是同秦羽一样的麻烦,他故意让长生知道,这不过只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他想,那么这个秘密便随时可以被他公开。但那时受罚的人只会是长生一人。 长生也没想到连秦羽自己都在否认这件事,他不由觉得一种后怕,只觉还好他服从了魏子明的安排,否则他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认为自己拿走了秦羽的功劳,他们肯定都瞧不起自己,自己从这里离开之后只怕再也回来不得。在这一刻,长生目光死死的盯着魏子明的靴子,他不敢瞪向他的脸部,只敢看向他的靴子,心中产生着一股恨意,他恨魏子明让他到这样的境况,但是他没有办法反抗。他明明没有做坏事啊,却成了旁人眼中的恶人。一行无助的泪水从眼中流出,长生一边抹眼泪,一边朝魏子明点头。 “呵,看来这人呐,就不该替人出头。” 见魏子明走远,罗聪抱起两臂,朝唐意讽刺到。 周全也走过去,看着唐意,摇摇头,一脸失望,“是啊秦羽,我们拿你当同袍,你不能拿我们当敌人整啊,那吴泰帮你出头,你也打他。” 吴泰听到,又揉了揉伤口。 刘康年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看着唐意。 十人中,四人战死,长生走后,这个营帐中便仅剩他们五人。唐意知道,自己方才的言行已经同时得罪了这四人,倘若她不替自己做出解释,那么往后魏子明要对付自己,自己将无人相助。而现在她已经想到魏子明必然会对付自己,也在刚才看到虽然此前自己与他们各自鲜少接触,但他们还是出来帮自己说话,所以确定自己是可以和他们走近的。 所以唐意看着几人,眼中蕴起眼泪,满面通红,她言辞一下变得激动,似亦为其中言语所伤,“帮!你们又能怎么帮!他魏子明何人?我秦羽何人?若能有一言,沈副将是听魏子明之言,还是听我之言?我怎能眼看你们因帮我而损伤自己。”唐意又低下头,言辞恳切,“功还可以再立,没有也何妨,就像周全说的,至少要无悔人间走一遭,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因此害了长生。” 如此恳切之言,几人都为之感动。 罗聪眼中神情渐渐转变,“原来如此,真是错怪你了。” 周全担心的看着唐意,“秦羽,你到底怎么得罪了魏子明,叫他如此行径?” 唐意看着周全,心中感动这份关心,但知道实情并不能告诉他们。只道,“只要你们同我保持距离,甚至对我仇视,那么魏子明便不会对付你们的。” 哪经得这样一激,周全啐了一口,“以前也做那欺压人之事,不曾当自己是个好人,但现在老子想当个好人了,谁也别想拦!”他一只手搭在唐意肩头,“好兄弟,振作起来!” “然也,就算我们现在拿魏子明没有办法,不代表以后也拿他没办法。” 罗聪道。 刘康年道,“不过秦羽说得对,倘若我们都被魏子明一起对付了,就没有扳倒他的机会了,不如先装作同秦羽保持距离,待有机会,再作它图。” “嗯,可行。” 吴泰点头到。 正是在其中感知到几人的真挚,唐意越发感动,却也越发愧疚。她身上的秘密一个接一个,她希望他们能对自己有所帮助,但也担心自己女儿身一旦暴露,他们同自己关系越好便越会牵连到他们。 第18章 第十八章 次日,文墨带领士兵对澄王发起追击。 兼各方援兵赶到,澄王不敌,越发败退。 每到黄昏时候,军队会在平地扎营。若有河流,士兵便纷纷到河中洗澡。唐意不能去,便主动请求值守。于是每每是营中最后一个洗澡的士兵。一连几回都是如此,以至于其他士兵都认为唐意谦让能顾及他人,都很称赞唐意。 而随着战事越发推进,士兵们的日子开始越发轻松起来。不再像以前那般疲于赶路,还可以在得空的时候给家人写信。士兵中好些都不识字,唐意便会主动帮不识字的士兵代写书信,士兵们认为唐意乐于助人,越发称赞唐意。 见秦羽越发得到士兵的称赞,魏子明越发不满。 一日他想了一个主意,便来到唐意所在的营帐。魏子明将唐意叫了出去,递给唐意一个钱袋和通行令牌,“你拿着此物,骑马去村民处换些肉食来。” 唐意不能违抗,便接过钱袋,骑马出营。 谁知她刚离营不久,便被魏子明带人以逃兵的名义抓了回来。 正巧这日叶衡得了一匹骏马,自己驯服过后,便牵来要献给大将军。 “将军,这可是一匹能日行千里的好马~” 叶衡见将军走近,不停的朝马儿夸到。 正赶上心情大好,文墨看看马儿,甚是喜欢,便打算骑来试试。谁知马儿突然受惊,竟带着文墨一路狂奔而去。 “将军!” 明明在自己手头温顺的马儿,怎么突然变成了烈马呢!看着眼前场面,叶衡吓得面色发白,赶紧朝将军追去。 文墨用力控制缰绳,待马儿渐渐停下,她才发现自己已被带出老远,正欲返回,忽听见一阵吵闹声传来,她朝声源处看去,见好些士兵围在一处,不知在做什么,出于好奇,她打马缓缓走去。 唐意被魏子明下令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周全等人都在旁边替她求情。但魏子明还是要当即斩杀唐意。 “魏子明!你这是草菅人命!” 周全朝魏子明骂道。 “胜利在即,秦羽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做逃兵!” 罗聪说到。 “对!分明是你故意陷害!” 吴泰说到。 魏子明指着几人,咬牙切齿,“我看你们真是没记性,明明被反咬一口过了,居然还要替他出头!” “告诉你们,他已经是逃兵了,谁再替他说话,便等同逃兵!” 魏子明朝周全几人说到,同时令其安排的士兵马上动手。周全几人想要上前,但都被魏子明的士兵拦住。 “救命!我没有当逃兵!” 唐意知道自己中了魏子明的计,但这也是个她注定会中的计,只因她只是一个小兵。这个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谁还能救自己了,只能无助的大喊。 魏子明让人一把将唐意的嘴堵上。 “呜!呜!” 唐意拼命挣扎,看着士兵缓缓举起的刀,意识到可能真的要没命了,想到没有机会回去见爹爹,唐意不由眼泪漫了出来。此生将休,她只恨无能为力。 “慢!” 忽而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如同雷霆,满带震慑。叫要对唐意行刑的士兵不由停下了动作。唐意连忙朝来人看去,见来人正是大将军,依然是一身气度,依然是俊美非凡,她不由两眼大睁,只因一下看到了希望。 “呜呜呜!呜呜!” 大将军,救命!她想这样说,但只能发出呜呜声。 “属下魏子明,参见大将军!” 魏子明转身一眼看见来人是大将军,心头一惊,赶紧行礼到。 “大将军!” 其余人纷纷行礼道。 刚好听到了那句救命我不是逃兵,文墨皱着眉头走近,目光越过魏子明缓缓落在唐意身上,只见这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士兵年纪看起来同自己相当,皮肤比其他士兵白皙,眉目很是清秀,文气十足,可怜兮兮,只两只眼睛直直看着自己,似有话要说,他的脸上还有泪痕未干。不知何故,看着他文墨会莫名产生一股亲切之感。 “取下他嘴里的布条。” 文墨说到。 士兵不敢有违,赶紧取下唐意口中的布条。 “将军!救命!” 唐意说到。 “将军!此人是逃兵!末将正要处决”。魏子明赶紧说到。 “我不是!我只是奉命出营购买肉食便被当做逃兵。” 唐意替自己辩解到。 “胡说!你分明就是偷了马匹和钱财还伪造了通行令牌出逃。倘若你不是逃兵,必然是叛军派来的奸细!”魏子明将手里钱袋和令牌举起,“将军,这便是从他身上搜到的!还有战马!”他又看着唐意,“人脏俱获,你休要抵赖!” “我乃新兵,怎么会知道令牌是真是假。” 唐意反驳。 文墨目光一动,刚才他说的是救命,而不是饶命。但因两人各有说辞,文墨一时不能决定谁更有理,便看向魏子明身边的士兵,“是否为人脏俱获?” 士兵纷纷点头。 文墨又看向唐意身边几人,“此人,当斩否?” “好人,不当斩。” 刘康年说到。 “将军!秦羽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当逃兵!” 吴泰说到。 “将军,秦羽罪不至死。” 罗聪说到。 文墨看向魏子明,“既然当斩,为何不报而斩,不报而斩,便是私斩,不如释放。” 魏子明道,“按军规,逃兵可即刻斩之,今日逃兵不斩,恐往后士兵皆效仿。” 文墨道,“现已合兵,按本将军规,不报本将而斩便是私斩,今日私斩,他日不能制止,此头不可开。” “放。” 文墨命令到。 “将军没事!真是万幸!” 叶衡气喘吁吁赶到,见将军没事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听见将军命令了一个放字,他赶紧重复到,“都听见没有,放!” 看来将军是有意放过秦羽,既下令,魏子明没法,只得释放秦羽。 见处理完毕,文墨随即转身,准备离去。隐隐约约她能察觉到这其中或有什么隐情,但毕竟这些士兵都是沈玄麾下,一旦平定叛军之后,便会随沈玄离开。随手解救一个士兵没有什么,但要是问罪到沈玄的将领或会造成影响,她虽然是大将军,但也不该在此时代沈玄掺和其中。 见将军就要离去,唐意咬牙,一下单膝跪在地上,义正言辞,“将军,叛军将平定,我等新兵恐没有机会杀敌,请将军准我做塘骑兵。” 文墨止步,抿嘴一笑,“准。” 下章见哦~[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看着大将军离去,魏子明一脸不甘的看着唐意,“好,很好,可惜大将军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你最好真的能将功折罪。”说完,他大步而去。 唐意但是看着魏子明的背影,看他一路走远直至彻底不见。一片暮色落在眼前,也落下来一片荒芜。唐意忽而嘴角上扬,心中的画图刚好落下最后一笔。我知道啊,所以我当然会自救的蠢货。她无声的想着。 “秦羽,不是你怎么会想当塘骑兵的?” “对啊,将军居然还能答应了!” 周全几人又是惊讶又是摇头。 想起他们又提到将军,唐意一下抿起嘴,眼中神色一点点变得认真,这已经是再一次,将军救了自己。如果有一个人,总是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出现,那么这样的人,自己该怎么看待?似乎冥冥之中,自己和这位将军是有着某种缘分的。 “秦羽你发什么呆,说话呀。” 周全轻轻推了推唐意。 可是似将军这般风华之人物,又岂能肖想。 “做了塘骑兵就不会被魏子明管着了,我也只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只没想到将军会真的答应就是了。” 唐意说得轻松,但说完之后心底却并不能真的轻松,她当时真的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思,因为那个时候她若不向将军寻求帮助,那么就不会再有机会让她再轻易接触到将军。故而她能不能当上塘骑兵,根本不是什么值得重要的事情。而真正重要的事情是,她只是碰巧知道塘骑兵可以直接面见大将军汇报军情。而她要的,便是这样一个可以同大将军再能说话的机会。而聪明如将军,自然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否则她没有任何理由让自己这个新兵想做塘骑兵便做塘骑兵。 但同时唐意又担忧,自己身上的秘密即将要说出口,而她不知道将军在真的知道之后会是如何态度。因为将军分明愿意救下自己,但并不愿意涉及到魏子明。这世上多的是官官相护的常态,这说明将军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正义良善。唐意只怕将军最后可能根本不会维护自己这个小兵,以及自己一个女子。 但无论如何,向将军寻求帮助,怎么都胜过向魏子明寻求帮助好,因为魏子明她能肯定他绝不会让自己回家。 可是自己在外的时间已经拖了太久,以至唐意根本不能知道家中的情况。这让唐意总是不安。 “将军,回头我就牵走这马。” 叶衡朝文墨说到。 “留着吧,是匹好马。” 文墨说到。 “诺。” 叶衡答到。 “不过将军,如今澄王已经是穷途末路,咱们怎么不加紧攻势,反而给与其喘息之机呢?” 这些天虽然在追击叛军,但将军却似乎并没有一举歼灭叛军之意,反而一路上走走停停,追上叛军便交锋,叛军逃了便休整。故而他有些疑惑。 文墨看着叶衡,“正因穷途末路,便更要警惕提防,我们曾经也如此不是吗。” 叶衡点点头。 文墨目光看向前方,夜色渐渐降临,火把开始点缀整个军营,远处是山的轮廓,耳边是夜的声音,不用担心敌人来犯,整个军营此刻显得宁静而安详,“如果全力进攻,我们的确可以在最快的时间抢在其他平叛的军队之前平定叛军,但也一样会遭遇叛军疯狂的反击。我们放缓攻势,随着到达援兵越多,叛军自会越发恐惧,便有不战而屈人之兵。”文墨又看着叶衡,“况且我已经是大将军了,哪怕没有这场胜利加持又如何,可是将士们曾经那样舍身奋战,现在胜利在即,才更应该让他们活着去迎接那属于自己的荣耀。” 叶衡立马手里抱拳,“将军不以个人功名为重,如此珍重部下,真是将士之福!” 文墨回到自己的营帐,不知何故,她的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出方才那位小兵的面庞。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秦羽的士兵,但却莫名有一种熟悉感,叫她说不出来。莫非她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此人?文墨这样想,又摇摇头,只因想来没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只是片刻之间,她便也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纠结下去,只因在她看来,当下正平定叛军,实在无暇为一个并不相识的士兵过多思考。 士兵端来热水,文墨洗漱之后便准备入睡。 一边走向床边,文墨一边解下身上的盔甲。随着外套褪下,渐渐显露出她属于女儿的形态。三千墨发,束起时是仪表堂堂大将军,放下后,亦是明媚倾城之娉婷。 文墨缓缓躺下,若非形式已经转好,她又怎么有此一刻安然。轻轻闭起眼,心中一分祈盼,只盼明日往后,都能如同此刻。 夜,暗暗一片。澄王南宫贺已经连续几日不曾合眼,文规的压迫,使得他压力一日胜过一日。这场同时间的较量,他终究是落后了文规几许。 “王爷?” 见王爷迟迟不说话,被叫来的李夺不由出声唤了一声。今夜的王爷面色看来很是不好,他有些担忧。 澄王看着李夺,从座椅上站起来,“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本王便能成功拿下北逸城了啊。”或许也越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回想失败的时候,澄王才会越发心痛不堪。在临门一脚之前倒下,这样的不甘足以彻底摧毁他的意志。他只觉现在,自己不再是那个王爷,不过是一颓废之老者,心已如同死灰。举目四望,再无希望。 李夺低下头,不敢开口。在叛乱之前,王爷都是一位正直,爱护下属,严于厉己的好王爷。他知道王爷是因为要保世子才会起兵,就算心中并不赞成王爷之举,但他亦没有资格来指责作为一位父亲的王爷。只在此刻见到这样的王爷,他有心安慰,却无能为力。 “也罢,自来起事,又如何容易。” 澄王又似看破了一般,如此说到。 李夺猛的看着澄王。 “末将愿誓死保护王爷!” 澄王摆摆手,结局如何,他已然看到,“今夜你便带着世子前往邺国,若能顺利到邺国,便能安好,若不能到那里,便带着世子从此隐信埋名。” “王爷,何不一起走?” 李夺疑惑的看着澄王。 澄王看着李夺,目光沉沉,“文规不过等着本王投降,只有本王在这里,你们才能有机会走掉。” “是!” 李夺便听命。 随后李夺便带着南宫景连夜离去。 风声在耳侧,南宫景一下停了下来。回头望,父亲在遥遥一片夜色中。一定对自己充满了失望,所以连离别一面也不肯与自己相见。 “李将军,何不问我如今可悔?” 南宫景垂下头,朝李夺说到。 “公子,如今可悔?” 李夺便朝他问道,本来心中也对南宫景感到恼火,便顺了他的言。 南宫景手里狠狠攥紧马鞭,眼泪夺眶而出,“我悔呀!悔呀!” “那么,世子便该好好保住自己,毕竟王爷便是为了如此。” 李夺沉沉说到。 南宫景抹去满脸眼泪,“李将军,吾,知错了。” 次日,清晨。 盖武方走出营帐,便有属下过来朝他低语。 “将军,王爷昨夜已经让李夺带着世子离去。” “随我进来!” 盖武赶忙转身进帐。 在椅子上坐下,盖武一只手放在案上,“看来王爷这是要我们死,让他们活。” 说完他手狠狠一砸,“攻城陷阵的时候想着我等,要撤退却想着他李夺!” “将军,若不速做决定,恐时间不等人。”属下朝盖武说道。 盖武看着他,“本将该如何决定?” 属下朝他一拜,“将军跟随王爷起事,失败当无退路,但尚有一法,还可保全。” 盖武目光一动,“速速说来。” 属下道,“不如以王爷首级献与文规。” “哈哈哈哈哈!好!” 见有生路,盖武大笑,答道。 随即盖武整顿兵马,直朝澄王营帐而去。 [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盖武带兵走到澄王帐外,守卫的士兵欲上前阻拦。 盖武拔刀架在守卫的士兵脖子上,“王爷可在!” “在,正在帐内用膳……” 士兵慌忙说到。 盖武便提着刀,拨开帷幄悄然走入。见澄王果在用膳,虽然面上露出疲态,但坐在那里依旧不失威仪。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盖武不由额头溢出点点热汗。他手里紧紧攥着刀,朝澄王走近。 澄王手里正端着一碗粥,一抬眼便看见了走近的盖武,便面不改色的放下碗箸,看向盖武,语气平静,“何事令你如此匆忙,竟没有通报?” 盖武一愣,朝澄王作了一揖,“王爷,末将有紧急军情相告。”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澄王慢慢走近。 就在准备拔刀之际,谁知澄王忽而大笑一声,一下站了起来,吓得盖武不敢再有动作。 “哼!” 澄王一只手背于身后,嘴里冷哼一声,“别以为本王不知你要做什么。” 啊!王爷莫非看出来自己要对他动手了。盖武心头一惊。 见盖武面色一下变得难看,澄王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四下沉寂,亦是他刻意而为,他冷冷一笑,抬手拍拍肩头浮尘,“似你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当真认为自己是值得信任的么。本王早看出来,你盖武,不过小人尔。” “王爷!” 盖武欲解释,却又无法反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若能胜过王爷,那么他当是王爷,他自不如王爷。盖武战战兢兢,又惶惶恐恐。 澄王瞪着盖武,“若非你有些作用,本王早就斩了你。现在还敢拿本王去献那文规,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吗!” 盖武一下跪在地上,垂下头,冷汗不断滴落。只觉事情被澄王算到,他恐怕是今日已是死期来到。 见盖武已服,澄王重新坐下,眼中怒色一点点收起,“罢了,念你也算一路追随,本王便最后送你一个顺水人情又如何。” 盖武抬起头,猛然看着澄王,“王爷这是何意?” 澄王一只手放在桌上,“世子已经离营,本王还需要时间牵制文规,待几日过后,你再拿本王首级献与文规不迟。”说到这里,澄王目光一沉,“否则本王现在就要你的首级。” “诺!王爷!” 盖武连连叩首。 “既知,还不速速退下!” 澄王道。 盖武不敢犹豫,连忙退了出去。 “将军,这是……” 见盖武慌忙走出来,不知事成否,下属赶紧朝他问到。 “过几天再说吧!” 盖武看他一眼,拂手兀自走去。 四下里再无人声,只风不断拂过去。 经过几日训练,唐意已了解塘骑兵相应事宜。 这日正遇上叛军。以为或是一场大战。谁知叛军竟摇起了白旗。唐意连同其他塘骑赶紧传回信号。 文墨带着大军走近,原是盖武早已准备,只等她到来。 沈玄目光紧紧看着叛军,此刻叛军全然没有了之前夺城的嚣张气焰,一个个垂头丧气,毫无战意。 盖武下马,抱着一木盒,朝文规走近。 “末将盖武,今献上澄王首级,愿归降将军。” “盖武!” 沈玄见到此人,只恨得牙痒痒。取过弓就要朝盖武射去。 “沈将军若要射出此箭,只怕又起兵戈。” 文墨见状,并未动手阻拦,只是看向叛军的方向,轻声说到。沈玄听闻,只得不甘的收起弓箭。 “将军,坏人回头,可以苟活,可为何好人,却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你说,人到底应该先做好人,还是坏人?”沈玄说着,他希望将军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你所不解的,可不正是一个让你鄙夷,一个令你敬仰不是么。” 文墨转头看着沈玄,眼中一点明媚如虹。成为怎样的人,从来都与自己相关,因为从来都是,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 沈玄眼中一动,似有所感,他抱拳,“谢将军解惑。” 文墨复又看向盖武,抬手,接受了盖武的来降。 于是至此,叛乱即平。 “澄王已死!叛军平定了!” 兵将一时欢腾,一边欢呼,一边大呼将军威武。 正是人生得意,文墨坐于马上,四下环望,一霎欢喜,却又陡然难过不已。功成名就在此时,骨血至亲无一人。自己没有辜负父亲,她的心中很高兴,可是正是因为如此,才越是希望能将此刻同家人分享,可她的至亲都已不在,她已无人能分享。所以她越是高兴,便也越是感知到这至深的孤独。才更知晓,功成名就原来也没有这么重要。 暮,安营。文墨已写毕奏章,只等明日命人传往都城。接着她准备好好沐浴一番。 “将军,皇上派使者到。” 士兵在帐外朝文墨禀报。文墨便前往迎接。 回营休整过后,唐意走出营帐。战事已平,那么自己或就要随沈副将撤离,她已不能失去机会,便决定就在今宵前往向将军说明实情。 士兵将浴桶装满热水,便去通知将军。 唐意朝着中军帐走去,见帐前无人。 “将军。” 唐意朝帐内唤了一声,并无人回应。想着将军怕是此时不在,便站立在帷幄前恭敬等待。不意察觉脚下隐隐有动静,她低头一看,正见到一条小蛇,吐着蛇信子。那小蛇不知从何处而来,正快速的移动。 “蛇啊!” 唐意哪里能见得有蛇,整个人当即吓得连连躲避,一下便迈进了将军的营帐内。帐外是凉的,帐内很温暖。稍等了一会儿,唐意轻轻拨开帐门看去,见那小蛇已经不见,便准备出去。才要动作,就见将军同一个士兵已经走了过来。 唐意连忙转身,脑中飞快转动,“给将军这样撞见我在他的营帐内,要是将军把我当做奸细怎么办?或者转头治我冒犯之罪……” 那么便不能让将军撞见我在这里。唐意赶紧向内跑去,跑过去才看见里面放着一个浴桶,里面已经打好热水,正不住冒出热气。唐意心思,难怪感觉将军帐内甚是暖和,原来是因此。她又见旁边立着一扇屏风,便赶紧躲在了屏风之后,用手紧紧捂住口鼻。 “看好此处,任何人不可擅自进入。” 文墨朝士兵吩咐。 “是,将军。“ 士兵答到。 文墨走进帐内,径直朝浴桶走去。看着腾腾热气,她有一霎失神。想要这样好好的沐浴,在军营之中,总是难得的时光。可幸从今以后,这样的时光不再是奢侈。 透过屏风缝隙,将军望着浴桶的神情,竟叫唐意也产生了共情。她不由诧异,怎么将军也这样子……按理说,对于将军而言洗澡可不是什么很难得的事。不对!唐意立马两眼一动,将军他是准备要沐浴了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唐意赶紧闭上眼。 文墨脱下盔甲,放在屏风上。那声响又叫唐意睁开了眼。她不想看将军,但又没法将视线脱离将军,否则自己被将军发现了都不知道。只见将军身上只剩一身白色中衣,少了盔甲的将军,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魁梧,相反更透出一分清俊。不过将军怎么好像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将军怎么看起来前凸后翘的……此时唐意还没有反应过来,只一味不解。 文墨轻轻脱下中衣,露出最里面的白色亵衣,而后她解下亵衣,放在屏风上,便迈进浴桶之内。 墨发如瀑,肌肤胜雪。 原来将军她……居然是女儿身! 如同窥见了一个惊天秘密,唐意吃惊不已。而后便是一种找到同道中人的惊喜。将军是女儿身!那她还没成型的念头岂不是就要落下!不过将军是女儿身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没机会肖像的好郎君,别的女子也没机会,这样想想多公平嘿嘿~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起身,穿好衣物。只觉一身轻松之感。 文墨一边以布帛擦拭头发上的水渍,一边朝摆放了铜镜的桌子走去,她于凳子上缓缓坐下,放下擦拭头发的布帛,执起桌面的木梳,对着铜镜一下一下轻轻的梳理头发。每每这个时候,铜镜里的容颜总是令文墨对自己感到无比满意,她总不自主会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久久的注视。见镜面不够清晰,文墨又会捏起衣袖轻轻的擦拭镜面。 唐意看得认真,此刻的将军,柔柔的发丝,连带背影也如此柔柔,以及她的动作,也一下一下那般柔柔。心目中的那位俊美将军,顷刻间又叫她一下仿佛被带离了军营之外,回到了那熟悉的闺房之中。 将军她,也是一位爱美的女子呢。唐意心想。她便就这样无声的看着将军,越是看着这样的将军,她便越加在心头意识到将军的的确确是女子。是同平常女子一样的女儿家,纵然她只是在无人的角落才会展露这一切。然后,无声的,一种敬仰自唐意心头升腾起来。同样是女子,唐意以为自己存在于战场是不幸是无奈,可是将军她,显然是自愿,是信念。唐意眨眨眼,而将军你,此刻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是在想些什么呢? 文墨目光久久定格在铜镜上,忽而铜镜里似乎有父兄的笑容浮现又消失,文墨不由伸手前去触碰镜中颜容,那是她的容颜,却也是这世上最最神似父兄的地方啊。 “爹……兄长……” 泪水在眼眶打转,文墨不禁失神。 唐意抿起嘴,将军的声音如此悲伤,而将军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直到指尖触碰到镜面,文墨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失神。回过神,原是,一场虚妄。她不由将头垂下,越发垂下,她要回家了,家中只她了。 明明是这么美好的人啊,却又这么悲伤。 呜呜呜,唐意都要心疼哭了,将军她……也是在牵念家人吧,将军她,看起来是如此令人心疼。这个时候,真想过去拍拍将军,告诉她别难过。 唐意摇摇头,不行!我在干嘛呀,怎么还心疼起将军来了!这个时候我要心疼自己才是呀,将军再忧伤也是大将军呀,自己现在可是要怎么出去呀!呜呜呜将军心情这么糟,要是给她发现了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自己只会更惨啊! 唐意一下整个人不由胆寒,是啊,她怎么反应如此迟钝,苍天,魏子明那厮要灭口自己都能这么容易,要是大将军也要灭口自己,岂不是比捏死蚂蚁还容易!她可不会相信将军是女儿身就会放过同样是女儿身的自己。毕竟她俩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的区别,她还想了想,确定自己完全不能带给将军任何好处。 真是愁人,将军现在是在自己眼前了,可是自己又没法现身。早知进来容易出去难,她宁可被那蛇咬都好呀。之前没觉得,现在只觉整个人如坐针毡,脚也发麻。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助我脱离苦海去。唐意只能在心头祈祷。这营帐到底就这么大,她真不知道自己能藏得住几时。 “着火了!” 正在唐意因不知如何出去之时,外头忽而一阵嘈杂,好像是哪里着火了。 “将军!盖将军的营帐起火了!” 士兵在帐门外朝文墨禀报。 文墨听到,不由眉头一皱,怎么偏偏是盖武的营帐失火。她不由束起湿发,穿衣走了出去。 文墨走出营帐,见前方火光腾腾,不知何故,竟无见多少士兵救火,她不由心头一惊,忙叫身旁士兵都去救火。 见四下无人,唐意猫着身子走出营帐,终于松了一口气,才走了两步,忽而一把刀抵在身后,“胆敢擅自出入将军营帐,该当何罪!” 严厉的声音,刀尖的锐利,唐意连忙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去,结果看见竟是一脸笑意盈盈的长生。 “长生!怎么是你?” 唐意吃惊不已。 长生收起刀,将唐意往一旁拉了几步,“嘿嘿,我都看见了,你闯进了将军营帐,见里面没有动静,知你定然躲在里头,所以我烧了营帐替你解围。” “如此,真是谢谢你了!” 唐意感激不尽。 长生却又是脸带愧疚,“不好意思秦羽,我真不是故意抢你功劳的,我知道你是要找将军,如果是为此,我不能拦你,但我也不能替你说出实情,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唐意连连摇头,“长生你不必为此愧疚,我知是魏子明的主意,只因我与他有隙,我并未怪于你。我的确是要找将军,但与你没有关系。” 继而她看着长生,眼里都是动容,“长生,谢谢你,这个时候还愿意替我解围。” 长生挠挠头,“爹娘说,只要人穷志不穷,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的,我帮你了就志不穷啦。” 他给自己打气,忽而一只手摸到腰间,整个人大惊,“完了,我的名牌好像掉那里了!”名牌,由一小块木头上刻制每位士兵名字,以作辨认。这牌子,唐意也有。 长生仔细找找,果是没有。他面如死灰,“看来这下我真要完了。” 唐意替长生担忧。 “无论如何,长生你一定要想办法为自己开脱。” 长生点点头。 不多时,火已熄灭,果有士兵拿着名牌,四下寻找长生,见已寻来,长生一把推开唐意,自己走了过去。刚一过去,便被几个士兵拿住,押送到了将军面前,唐意也赶紧走了过去。 “将军,纵火之人已带到。” 士兵朝文墨说到。 文墨看过去,拿过名牌,见上面写着长生,便向长生问到,“你就是长生?” “是。” 长生回到。 文墨又看看一旁沈玄,“沈将军你说呢?” “确实我麾下亲兵。” 沈玄说到。 盖武因为营帐失火,稍显狼狈,又听是沈玄亲兵,不由不满起来,“使我营帐失火,却迟迟不见救火,莫不是沈将军有意为之!”因盖武士兵与之隔离,故沈玄士兵离盖武甚近。 沈玄道,“我并未如此。” 他转身看向长生,怒道,“你,何故烧人营帐?” “他害死韩将军,我就要烧他的营帐。” 长生说到。 “哈哈!看来总是有人想要我之命啊将军。” 盖武冷笑一下,看向文墨。 文墨看向长生,“战事能如此快平定,正是因为盖将军主动投诚,你岂能纵火。” 长生低头,“是,请将军责罚。” “将军,是我看管不力。” 沈玄抱拳到。 文墨看向沈玄,“你确是看管不力,即是你麾下,便由你自行责罚。” “是!属下定当重重责罚。” 沈玄应到。 “将军,就是如此吗。” 盖武对此不满。 “当然不是,本将还当为盖将军再备营帐作休息,并且再加强守卫。” 文墨到。 “将军……” 盖武还欲开口,文墨抬手一把制止,她打了一个哈欠,“本将已经困乏,今夜到此为止。” 话音毕,几名士兵即刻上前将盖武围住。 盖武一怔,继而缓缓抱礼,“是……” 见大将军离去,沈玄抬手,“私自纵火,是为大罪,令杖责八十。”说完,他嘴角一笑,看向盖武,“杖责已毕,各自回帐。” 还觉不够,沈玄又朝盖武走近一步,语气沉沉,无尽嘲讽,“将军就是偏袒我,我就是偏袒这烧你营帐的士兵,你又能如何?” “你!” 盖武怒不可遏。继而他好像又明白过来,自己的投诚,只是为换能活着。 唐意见将军离去,长生也无事,便赶紧跟了过去。 卡文了好些天,一直思考怎么能让唐意能出去[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既不甘,又无奈何,须臾,盖武亦离去。沈玄但是背手目视盖武离去。他目光沉沉,盖武,就算不能杀你,我也要让你不得好过。 “沈副将,长生有罪。” 长生跪地,朝沈玄说到。 沈弦弯身,一把拉起长生,“没错,你险些害得我也受罚。”继而他将长生一拍,“好了,回帐去吧!” “是!” 长生答到,朝沈玄作揖。 一只手重重搭在长生肩头,竟是魏子明,长生整个人一抖。 魏子明看着沈玄离去的方向,语气平平,“一句话可以生,一句话可以死,看看,这是多么恐怖的事。”继而他看着长生,嘴里一笑,“你应该感谢我,让你能成为沈副将之亲兵,你猜大将军为何也不肯得罪沈副将,因为很快,他就会接替韩胜成为将军,不再是副将,而你这亲兵的分量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长生轻轻推开魏子明的手,摇头,“不,我恨你。要是给我爹娘知道,会打死我的。” 魏子明摇摇头,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这至少很有用,“你会感谢我的,因为我给你的,可是你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文墨进帐,两士兵随即抬走帐内的浴桶。 因着失火一事,文墨此刻毫无困意,便坐立于案前,拿起之前写的奏章查看。 唐意朝将军营帐走近,再一次来到将军帐前,反而使她更加忐忑,她对看守士兵说到,“我是塘骑兵秦羽,有军情相告于将军,请为通传。” 士兵狐疑,“叛军已平,何来军情?” “有白日军情,忽然想起。” 唐意说到。 士兵虽然怀疑,但还是朝帐内说到,“将军,塘骑兵秦羽来告军情!” 塘骑兵,秦羽。是那个士兵。听到士兵的声音,文墨缓缓放下手里奏章。果然来了,她倒要看看这人到底要同自己说些什么。便朝帐外士兵说到,“进!” 士兵掀开门帘,示意唐意可以进去。 唐意没有迟疑,步入帐中,见将军正望着她,平平淡淡的目光,却似载满了星辰,将军只在那里坐着,岿然而不动,却足以使人忽略她的年纪。苍天,唐意突然一下心头就无比激动了,为掩饰激动,唐意赶紧单膝跪地,朝将军抱拳,“秦羽,参见将军!”她言辞耿耿,目光烈烈。只因作为女子的将军,已经在方才由她心中升华。 “你有何军情相告?” 文墨但是看着唐意,缓缓道。心说军情而已,这人的目光,是不是过于灼热了?落在她眼中,唐意不过只是她的众多士兵之一。 唐意看看左右,又朝前走了几步,重新跪下。 文墨看着她的举动,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对于她而言,这样的距离,这士兵同她离得过于近了。 “将军我有中情相告,请将军相救。” 唐意抱拳说到。 文墨搭在案上的手指不由微动,身体还微微作后倾,“但你离本将,过于近了。”她倒不是害怕他是否有行刺自己之意图,而是因对方毕竟是男子,如此凑近,使她下意识会有避离之感。 唐意看着将军,“事所隐秘,所以凑近,不敢使第三人听到。” 听她之言,文墨坐正,道,“如此你不是来告军情?” 唐意点头,“将军容禀,我本西宁郡女子唐意,因被郡守公子逼婚,逃婚遇山匪误到军营。” 文墨一下站了起来。 “此话当真?你可知女子岂能入军营。” 唐意见状,也站了起来,她抬手解衣,“将军若不信,我马上解衣证明。”她心想反正将军也是女子,解衣也无不妥。而且将军又在这里惊讶做什么,自己不也是女子好么。 但是文墨可不知道自己女子身份已经被唐意知晓,她连忙制止,缓缓坐下,“不必,本将信你就是。”再细看唐意,比男子娇柔,胜女儿俊美,解释开来,又如何不是女子。一刻间她是有些高兴的,因为得知对方也是女子,但这一刻高兴过后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难道自己还能告诉她自己也是女子么。文墨在心头摇头,自是不能。她看着唐意,你是女子又如何,我却不能像你一样如此轻松的说出自己也是女子这样的话。相反,自己还得要在你面前表现得像男子才行,怎么都像被浇了一头冷水。于是她又补充一句,像是提醒又像苛责,“身为女子,怎可随意于男子面前解衣。” 唐意瞪大了眼睛,心说我不是怕你不信吗。而且将军你自己是不是男子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不过将军自然没有向她暴露的理... “我……” 唐意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说。她不会就此被将军认为自己很轻浮吧!不要啊,将军可是自己心中的女子楷模,要是被就此误会,真是要命。 见唐意不说话,知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文墨一下联想到之前魏子明要以逃兵处置唐意之事,果然有所关联,便问到,“那魏子明在其中有何干系?” 唐意看着将军,她眼里闪过一丝迟疑,虽然秦季让自己代替秦羽,但自己也因此得以从山匪手中脱逃,虽是无意,但毕竟有恩,自己不应恩将仇报。而且现在扯出魏子明,那么魏子明必然会扯出长生,长生多次帮助自己,自己也不应坑他。故而秦羽一事,不当全说。 于是唐意说道,“因逃避山匪,不得已假冒了秦羽的身份,后来被魏子明看出我并非真正的秦羽,不想被苛责,所以魏子明要置我于死地,秦羽不过区区小兵,魏子明为都尉,已知我非秦羽已要如此,若知唐意为女子,当更过矣,唐意不惧死,只怕不能回家,今告知将军实情,只求可以回家,否则,恐再没有面见将军的机会。” 文墨看着唐意,“你不是逃婚而别家,如何又要回去?那么逃婚又意义何在?” 唐意目光坚定,“只因郡守一手遮天,唐意实不忍连累父亲,而逃婚至少代表我之初衷便是如此。”她目光黯然,无关如何,有所经历之后,便能明白,无权无势,有的事,本来做也徒劳。 看到她的失落,文墨忽而一笑,“有意思,你既要我救你性命,却不提要我帮你打压那郡守。”对于唐意而言不能对抗的郡守,对于她而言不过区区,故而她此刻又是真心而笑,因为知晓自己可以彻底帮助唐意走出困境。 唐意摇头,“只因我不知,官官是否相护。”将军之尊,从来不是她一个小人物可以体会,将军之心,也绝不是她一个小人物可以揣度。她们能共处一室的机会,是她冒险而求。没有利益相交,她又有什么资格对将军祈求太多。 “放肆!” 文墨一下怒极,心说真是好不懂事的女子,自己知她有冤情,故意予她机会,自己分明有意助她,她却说出如此之言,将自己看同那郡守一列,真是令人心寒。 唐意连忙低头不语,只一颗心不由悬起,其实结果于她很清楚,要么将军为绝后患,杀掉她,要么将军不忍,让自己活着,而她赌的本就不是将军愿意帮助自己,而是将军不忍杀掉自己。毕竟似韩将军那般的好人,世间又能有几人? 不过到底对面也是一女儿家,文墨还是渐渐收起怒气。只因作为女子,她本身亦同情起对方的遭遇,再则她亦看不惯那不为父母官反爱欺压百姓之官吏。但她亦非盲目之人,唐意的身份对于自己而言只有害无利,她要帮她,便容易牵扯其中。同样作为女子,她比谁都知道其中的后果。只是自己竟然不能杀她,那么就只能帮她。只是她开口一句官官相护,文墨又不禁沉思,自己是如何使她如此认为的? 文墨见唐意不说话,思她并不完全信任自己,有些受伤,但亦知唐意并无好对策。她不是郡守一类,自不会因此一句便当真不管不顾,便道,“你说的事,待我命人核实清楚,再作打算,即日起,你便同我身旁做事,本将予你单独营帐,在一切未明之前,你的女子身份切不可暴露,否则本将也难逃包庇之罪。”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是!” 唐意应到,听到将军如此说,她心中同时燃起希望。这样,很快就能回家了吧。 说她懂得识人吧,却又一句话使人生气,说她不谙人情吧,却又知道找向自己。文墨看着唐意,“你可知我的身份除了是大将军,还是镇南王。” 唐意听到,心头思索,原来如此,将军还是一位王爷呢,难怪她的身上会给人贵气之感。这么说来,郡守王正于将军而言,就如自己同王正而言不能抗衡一般。自己的确不该说出官官相护这样的话来。她摇头,“不曾知晓。” “是唐意失言,请将军勿放在心上。” 唐意又说到。 此刻交谈间只她二人,分明距离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文墨点点头,“我若放于心上,便不会留你在此。只是,你当明白,世上之黑白,不可一概而论之。” “诺。” 唐意答到。 说到这里,似乎也无甚可说,文墨朝她摆摆手,“如此,若无事,便下去罢。” “将军。” 唐意目视文墨,“将军发还未干,我去替将军取火盆来。” 文墨一只手触摸头上,发的确还未干。她点点头。 唐意便走了出去,不多时便端着火盆进来。 “将军,倘若不烘干头发,夜里总容易风寒。” 唐意将火盆放在文墨面前,说完,还前去打开了通风口。 文墨顺势靠近碳火,火焰的温暖不由让她心头一暖,朝唐意微微一笑,“你倒是观察细致”。这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感受到的一点关心吧。让她觉得,这一刻,自己同以往在府中一般,是有人照顾的。并非身旁士兵马虎,而是她本不让人这般在身旁。 被将军夸了,唐意不由面上一红。 “将军!” 一道人声在帐外响起,文墨听出来是叶衡,心知他是去追击南宫景回来了,便道,“进。” 叶衡走近营帐,脸上风尘仆仆,他朝文墨行礼,“将军,我没能追到南宫景。” 文墨听到,并不生气,“若轻易便能捉拿到南宫景,想必澄王的首级也不会来得如此轻易。无妨,本将照实传报皇上便是。” “是!” 叶衡应到。 文墨便打开奏章,提笔在末尾写上,南宫景窜逃几字。 “得盖武献澄王首级,今叛乱已平,南宫景窜逃。”唐意不经意看到这几个字,作为见证了盖武是如何攻城的士兵之一,她有些不忿,“明明是叛军,为何将军还要为他如此说话?”只因在她心中,将军正是值得敬仰之人,故而才会敢于一次次表达自己的情绪。 文墨抬头看着唐意,“因为本将希望往后,仍有投诚者。” “那将军又如何算是为韩将军报得此仇?” 唐意说到。 叶衡看着唐意,他心头纳闷这不懂事的士兵正是何人,竟然如此同将军说话。 文墨面不更色,“韩将军若不爱惜士兵的生命,便不会身死。澄王既败,便是仇已得报。” 唐意抿抿嘴,不再作声。 文墨看向叶衡,“她是秦羽,以后便在我左右。你安排她单独营帐,并派人知会沈玄,便说我向他要了这一人。” “是!” 叶衡应到。 “此外,派人速去西宁郡,查实西宁郡郡守是否有纵子逼婚之事。” “查实是否有叫唐意的女子。” 叶衡疑惑的看着将军,“那西宁郡相距甚远,将军怎么突然关心起那里的事?还有……女子……” “只管照做,不可多问。” 文墨说到。 “是!” 叶衡答到。 “如此,都自去歇息罢。” 见吩咐完毕,文墨说到。此刻她当真有些困乏了。 “诺。” 叶衡和唐意齐声应到,同时走了出去。 叶衡拍拍唐意的肩,“好小子,你是如何能让将军要你跟在身旁的,这可当真难得。” 唐意朝叶衡一抱拳,“只是将军见我做事麻利。” 叶衡点点头,“不过我怎么觉你看起来很是眼熟?” 唐意尴尬一笑,“便是之前将军骑马过来,有过一面之缘。”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啊。”叶衡朝唐意指了指。 天色已沉,却久久不见秦羽踪影,周全几人害怕秦羽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便赶紧上报。上报到魏子明,魏子明认为正好有理由处罚秦羽,便没有派人寻找,直接上报了沈玄。 “有士兵失踪,是否已派人寻找?” 沈玄朝魏子明说到。 魏子明说到,“已经寻找,但此士兵总想出逃,之前便有逃兵之意,我要罚他,只是被大将军拦下。” “不得无故失踪,若为出逃,定要严惩不怠,就算大将军也不能阻拦。”沈玄说到。 “是!” 魏子明应到。 这时有士兵朝沈玄过来,沈玄看出是大将军那边的人,便令士兵放行。 士兵走近,朝沈玄一抱拳。 “大将军使我来知会沈副将,有士兵秦羽已为将军挑选作为近侍亲兵,不知沈副将意下如何。” 听到此言,魏子明不由手里握拳。 沈玄一听,他并不认得此士兵,倒是能予大将军几分人情,自然十分高兴,连连赞成。 待士兵走后,魏子明眉头紧锁,“将军,就是报失踪的士兵秦羽。” 沈玄点头,“如此,便更不用找了,甚好,你下去吧。” 魏子明面色沉沉走出来,本来担心秦羽同沈玄接近,现在他却成了大将军的亲兵,要是他向大将军说出自己带他到军营之事,那么自己和秦叔都会遭殃。只怪此人运气实在太好。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对秦羽动手。 次日,沈玄带兵连同盖武回北逸城,文墨带兵回雪沐城而去。 浩浩荡荡而来,浩浩荡荡而去。唐意回头看去,昔日战友们,都隐在了队列之中。她朝前看去,那里将是未知,也是通往家的路。 文墨打马慢行,来时奔波不已,见百姓各自狼狈,去时心底大石落地,百姓夹道欢送。她开始注意到道两侧的风光,今日格外怡人。 巧的是,文墨刚回到雪沐城,邺国便派了使者携礼表示乞和。 皇帝知道以后,更是大喜。 “好个文规!果然不负朕望!” 御书房内,皇帝一边看着前线传回的战报和各位将军上呈的折子,一边悠哉哉饮茶。这次文规能一举灭敌,可当真是一良才。 “赏!赏!朕要对文规重重封赏!” 皇帝高兴说到。 其旁近侍太监孟顺却在这时提醒到,“皇上,镇南王本就食邑无数,只怕已经封无可封了。” 本皇帝心头已忌惮于镇南王兵权,现下又被孟顺提了起来。但也正因心中对文规满带着期翼,故而现下他对于文规是欢喜的。 “诶!如此英雄出少年,怎能不封赏!” 皇帝说到。 孟顺附和,“圣上所言极是,想当初文行在世,亦不过退敌而已,焉能斩杀那举异及,又想那澄王南宫贺昔年又是如何骁勇,怎知亦会败于文规之手。” 皇帝听着,频频点头。 孟顺又说到,“想那文规不过刚回到雪沐城,邺国便惶恐不已,主动乞和,那珠宝金玉美人无数,此刻都在路上。这文规不只是英雄出少年,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皇帝点头。 孟顺又话锋一转,“可是皇上呐,可见此子往后更是前程无量啊!” 他不这么说倒好,他一这么说,皇帝一下面色沉沉,是啊,文规之能如此耀目,可他不过还如此年少,若成气候,这一国上下,岂不任他横着走。不能为自己掌握的,便自然成为威胁。帝王自来多疑,哪又受得挑拨。 茶在手,此刻却再饮不下去。 皇帝坐正身子,目视前方,“拟旨,宣文规即刻进京复命,一刻不得耽误。”他手里握拳,“且看此子到底如何。” 下午好呀,下章见哦[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文墨已经回到雪沐城,雪沐城已经回到往昔一派祥和之光景,军民都忙着一同庆贺,城中好不繁荣。 褪下戎装,再次站立于城头,前方眼底,这次心境已经不同。 唐意就在文墨身侧,在这座城楼之上,以她之渺微能站立于将军一步之遥,四下里肃穆庄严,这样的画面,是她不曾想象过的。 看着前方,文墨两手搭在垛口处,目光深远,一身蓝衣,说不清的清新倜傥,唐意看着她,只觉这样的将军是又一种气质。这般年纪,已经这般尊贵,不曾闻听,一听却是惊世,这般人物,如何不令人欣羡。可是女扮男装,终难逢到知己,名就功成,却没有开心之感。唐意不由想到,其实将军,她也很孤独吧。 看着前方,一片空旷,文墨在想一个问题。既然战事已经平息,那么她是否应该向皇上表明身份?只因此时正是将功抵过之时机。但她同时又忧虑皇上态度,若她一人,便不怕牵连,可是镇南王却能牵连巨大。但这个时候,她亦无人可问意见,是好是坏,都在她自己的决定。 见将军模样,唐意开口说到,“将军,当是不知晓,那日在城头,叛军汹汹,我正心灰意冷,看见将军旗帜飘扬。”将军不要气馁,你也曾带给旁人希望。 文墨转头看向身旁唐意。 “将军不仅救了我,也救了很多人。”唐意朝文墨柔柔一笑。 “是么,竟还有这样的事。”文墨说到,心头一暖。继而她心中黯然,可我未必救得了自己…… “嗯嗯!” 唐意频频点头,“将军虽不是为我而来,我却受将军恩泽,我与将军当算缘分不浅~” 文墨翩然转身,“你我何来缘分,不过各自前行而已。”她开始对面前的唐意产生了一些好感,但想到很快便会分离,便故作冷淡。 唐意见状,抿抿嘴,也是,将军王公贵族之尊,自己不过商人之女,何以得与将军交心。 “是我失言。” 唐意说到。从前想要结交哪家大户小姐,哪能如此,到了将军这里,到底不能同日而语。 文墨点点头,还欲说话,却听身后一道人声。 “将军!” 叶衡匆匆走来,朝文墨唤了一声,他手里抱拳,“我一通好找,可算找到了将军。” “哦?不知竟是何事。” 文墨看着叶衡,朝他问到。 叶衡站好,脸上涌起一脸笑意,“嘿嘿,邺国不是带了好些宝物来吗,我给截了一些,就放在将军书房,特请将军前往查看。” “什么!”文墨面色一沉,“真是胡闹!速速随我过去!”她朝叶衡急急说到。 “将军,请~” 叶衡说到,他脸上并不慌张,反而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唐意眨眨眼,啧啧啧,讨好主子嘛,她懂的。 文墨匆匆走向书房,一迈进门口,她就愣住了。 这房中哪里是什么她以为的宝物,而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白衣,粉黛轻施,衣袂生香,如一朵出水芙蓉。本一脸委屈,在见到文墨的一瞬,亦是一怔。 文墨收回一只脚,抬手稍稍指向门内的女子,看向叶衡,“这……就是你说的宝物?” 叶衡赶紧上前一步,“将军,这美人,可是比宝物还难得不是。” 文墨上下打量了叶衡一眼,颇有几分无语。 “我想着那天将军刚好提到女子,便特意留了这美人。”叶衡自顾自说到。 嘿嘿,这下可就有意思了。唐意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清漪,见过将军。” 美人名叫清漪,原本听闻敌国将军凶残不已,心中畏惧。现下亲眼见到,却是一位如此俊美的青年。不由,她心头为之一动。 “清清涟漪,婉婉芳华。” 唐意随口说到,她心头暗笑,将军这下你的缘分可不就来了。 清漪娇柔一笑。 叶衡拍拍唐意肩膀,“还是你小子会说。” 文墨诧异的看唐意一眼,又瞪了一眼叶衡,隐去慌张,她径直掠过名叫清漪的女子,兀自坐下。 文墨一脸愠色,挥挥手,“带下去,这个时候,我哪有如此心情。” 莫不是会错了将军的意?叶衡摸摸脑门,不应该啊。 “将军……” 清漪可怜兮兮的看着文墨,文墨思及她也是一无辜女子,便道,“送她回去罢。” 清漪摇摇头,“将军,我怎能回去,回去已无面目见君王。” 文墨听着,心头了然,但女子毕竟是邺国女子,她却不能像对待唐意一般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能送其回国,又不能留在身边,那么便只有让其继续前往京都。文墨便起身,朝女子施了一礼,“文规父兄新亡,不能有心留姑娘在侧,而非姑娘不是世上难得之佳人,规自会安排姑娘继续上京。” 清漪在邺国,本也是有得名声的美人,为文规不喜,她本有些失落,但现在见文规对自己以礼相待,又如此言语,虽有遗憾,但也体解。便朝文规回了一礼。 文规便看向叶衡,“叶副将,速送清漪姑娘赶上进京队伍。” “是,将军。” 叶衡随即带着清漪离去。 对于敌国女子也能一视同仁,看来将军心果是好,唐意心想。 文规看着唐意,一下就想起她方才说的那句,清清涟漪,婉婉芳华。那添油加醋的劲,真是生怕她不知道。 文墨重新坐下,目光并未从唐意身上离开,见她全然一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的样子,心头气不打一处来,唐意那时的语气,她甚至隐隐有一种她不止是说清漪,还连带在说自己一般的错觉。文墨淡淡一笑,“清清涟漪,婉婉芳华。看来你倒是能说会道。” 唐意手里抱拳,目光坚定,“将军,诚然,唯有这般美人,可配将军不凡。” 文墨见鬼似的看着唐意。 “莫非将军不喜欢美人?”唐意明知故问,将军如此正直,若是偶尔作弄一下也没什么吧。同时她也隐隐有暗示之意。 “胡说八道。” 文墨面色一红,随即回到。 “将军果然是喜欢美人的~” 唐意继续说到。 不能否认,又不能承认,文墨一只手拍在桌子上,“胡言乱语!” “诺!将军。” 虽然作弄将军是一件有趣的事,但唯恐将军真的生气,唐意赶紧见好就收,连忙朝文墨鞠躬作了一揖。 文墨看着唐意这个样子,心头稍稍消气,“本将愿意帮你,不代表你就可以不守规矩。” 将军这是暗示自己方才多话了,也是暗示应当自己看清身份。唐意自是点头。 “看茶吧。” 文墨又朝唐意说到。其实她并不想拿规矩压人,便吩咐唐意做事,让她知道她的敲打只是单纯的敲打。她看得出来,唐意这女子,虽然有时总爱直言,却也能明事理,能知对错。如果她能以文墨的身份与之相处,她们定然也能相处愉快。只是她们之间的交集,终归短短一时,她便没有必要多言,只好以这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作为提醒敲打。 其实唐意也明白,将军,是不可能会向她说明身份的。但,内心深处,她是希望将军可以对自己坦言的,因为她知道这其中的压力与孤独。会担心,会忧虑,会无助,会痛苦难受,这些,她都曾经有过感受。但将军不能信任自己,并非将军疑虑过重,也并非自己不值得将军信任,而是她与将军本是相遇匆匆,她们相知的时日还远远不够。但能为将军做些什么,总是开心的,于是唐意转身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