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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饥狐儿俯首折傲骨

作者:迤逦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镜疏只是一味地用手心一遍遍地梳理狐狸柔顺的毛发。


    一条轻薄的眼纱勾勒出他眉眼间深邃的轮廓,虽看不见眼神,但能从他微弯的嘴角,体会出他此时愉快的心情。


    而他怀中的赤狐却非常不满,不时轻蹬在身下垫着的腿。


    晏凤辞烦躁到了极点,他皮毛极厚,又不会出汗散热。


    门一关上,殿内闷热的空气便重新笼罩,加上香炉源源不断冒出的灼热烟雾,晏凤辞快要在怀中热晕过去,伸着舌头不住喘息。


    叫侍从们送些冰块来降温也好,只是一门心思抱着狐狸做什么,谢镜疏他难道就不热吗?


    晏凤辞再也坚持不住,一脚踢开谢镜疏一直环住自己的胳膊,跳到地面上,迅速躲进面前茶几底下,缓慢踱步观察他的动向。


    谢镜疏感知丹奴动作,伸出手想要重新抱住它,却不知道伸向哪个方向,只好沿着各个方向摸索。接触到地面铺砌的玉石板,再向前便,指尖触到一片凉爽。是王义离开前放在地上的一小碟肉糜。


    他双手拾起小碟,向着某一个方位沉声说:“丹奴,你又闹什么脾气?还不赶紧过来?”


    晏凤辞见他侧脸对着花瓶说话,觉得十分滑稽,故意快跑几步,使身上牵绳与地面滑动发出声响,吸引谢镜疏注意。


    果然,他一察觉到声响,便立刻转过脸来,将肉糜向前递去:“来,是进食的时辰了。”说着,抖动小瓷碟。


    晏凤辞不为所动,只又拖动牵绳跑几步,清晰的滑动声传入谢镜疏耳中。


    “你难道还不饿?”谢镜疏微微皱眉,似乎不满,但很快便舒展开眉头,单手撑起身体,扶着门板站了起来。


    他眼前漆黑一片,每一步走得很慢,仿佛像是走在悬崖上,身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晏凤辞等的就是他起身走来的时机,叼住垂在地上的绳子,小步绕过谢镜疏,飞身跳起,大力顶开门板凌空越出寝殿。


    他冲出去的刹那间,谢镜疏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惊讶地转过头。


    飞一般的感觉如同涌起的潮波,将他整只身体淹没在由风组成的浪潮中,清凉,舒爽,带走他浑身难耐的燥意。


    然而,片刻愉悦过后,他惊觉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尾巴根。


    晏凤辞立即回身,发出凶恶的嘶鸣,脱口而出的不过是细软的长音。


    王义松开卡住尾巴的手,蹲下后在它脑袋上搔弄几下,又用手指微用力照着脑门怼了一下,赤红毛发中留下一点极浅的白痕。


    “方才你抢着想要进去,现在怎么又着急出来?府中当属你最没大没小,若不是我抓住你,你又要跑到哪里去?”


    晏凤辞用红舌舔舐锋利犬齿,嗓子低声怒吼,眼中满是肃杀。若不是困在这具狐身里面,我岂能任你们摆布?


    王义看出它不满,调笑道:“嘿,你还生气了。”他丝毫没把它的怒意当回事,甚至还试图伸手去攥住它的前爪。


    晏凤辞一时无语,身形轻挪,灵巧躲开。望着他因笑挤出的眼纹,怀念起以前王义叫他畜生时凶神恶煞的模样。


    忽然,屋内传来咣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打碎了。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谢镜疏毫无章法地乱走时撞到东西了。


    晏凤辞摆动尾巴,向殿内轻点两下脑袋,问他:你还不去看看你家主子什么情况,在这里抚弄我做什么?


    王义听见声响望向虚掩的门缝,意识到什么,马上站起奔向门内。


    晏凤辞这才获得解脱,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找到一棵树叶茂密的树下,闲适地躺在草上。耳旁拂过微风,凉爽舒适,他很快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天际群星闪烁,一轮明月高悬。


    夜风不再像白日那般温和,太阳落下后,连风都透出一丝阴冷。


    他卧在杂草之中,仅用尾巴盖住身体,此时已冻得瑟瑟发抖。


    他需要赶紧回到狐舍保暖,再不回去,过低的体温可能会危及生命。


    晏凤辞感觉出一丝异样,平日里对他照顾有加的侍从们,一有时间便会来看看它的情况,从来没有将它晾在旁边的情况,狐舍周围无数无可都有前来围观的人。


    然而现在他离开那么长时间,那些侍从为什么没有来找他?


    而且周围的宫灯已全部点亮,代表这一片区域早就有人来过,那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叫醒他,难道是没看到吗?但是赤狐这一身耀眼的红色皮毛在清一色黄绿相间的林荫中格外显眼,很难相信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带着疑问,一路小跑回到寝殿前。恰逢肚里雷声大作,他记起自己拒绝谢镜疏的喂食,直到现在还没有进食,这具狐狸身躯已经饥饿到极点。


    路上巡查的侍从提着灯笼,在道路之间来回巡视。偶然间发现他,却慌忙别开眼,假装没看见一般。


    晏凤辞更加奇怪,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狐舍,钻进花篮中,咬了特地为他定做的丝绸薄被盖在身上,身上寒意逐渐减退。


    而胃中越演愈烈的饥饿感仿佛要将他吞噬,于是他前去查看食盆,却发现本该随时盛满肉糜的瓷盘中里面连一点肉渣都没有。


    晏凤辞稍稍明白其中道理,被弃置在外,侍从回避的眼神,空荡荡的瓷盘这些都应该是他白日拒绝谢镜疏而得到的惩罚。


    这真是前所未闻之事,谢镜疏堂堂一名王爷,心眼竟只有针尖大小,竟和一只狐狸较上劲了。


    没想到他外表看似稳重的一个人,也有幼稚一面。


    没有闲情雅致多想,剧烈的胃痛将他带回现实,眼下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可到哪里去找食物,晏凤辞哪怕饿死不想去求谢镜疏。


    宫灯前有黑影闪过,拖拽一条长长的尾巴,芝麻大小的眼珠子难掩贼气,那是一只灰溜溜经过的老鼠。


    晏凤辞有种反胃的感觉,但老鼠虽小也是肉,顾不了那么多,先填饱肚子最重要。


    凭借灵巧的狐狸本能,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住了那只胆小的老鼠,将它踩在脚下,肆意翻滚玩弄。


    等到老鼠奄奄一息时,伏低身体,将嘴凑到它旁边嗅闻。


    老鼠仍在挣扎,不停吱吱吱地叫着,像是在央求他放过自己。


    晏凤辞也在犹豫,他真的饥不择食要吃这玩意吗?可是不吃,就得忍受饥饿。


    将可怜的老鼠翻来覆去又折腾几遍,终于下定决心尝尝味道。但每次在轻咬之前,不可避免地看见老鼠肮脏的黑色毛发,顿时失去胃口。


    实在吃不下。


    抬起脚,将老鼠放了。老鼠飞也似地跑开,一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唯一的食物来源没有了,只有求谢镜疏一个方法,在他面前低叫几声,或许能求来食物。


    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但肚子里传来的咕隆声在催促他快点下决定,晏凤辞咬咬牙,眉头一皱,豁了出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今天是他将我一军,将来我必百倍奉还!


    寝殿内,谢镜疏坐在一把交椅上,一旁的桌面上放着一小碟新鲜的肉糜,他静静地聆听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王义为他斟满水,将茶碗轻轻放在小碟旁,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放置完茶碗并没有离开,而是静悄悄地站在那里。


    谢镜疏察觉到他,问:“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有些担心那小狐狸单独呆在外面。虽说府中没有外面林间的野兽,但夜晚寒冷,怕是可能冻坏它了。”


    “它如果不来寻我,明天一早派人去寻它就是了,若是患病染疾,就找专治牲畜的先生来看。”晏凤辞冷冷道。


    王义听他语气,便知他已决心考验丹奴,若是那赤狐真是个养不熟的,就不必放在身边,白费心思。


    “王爷说得对,丹奴是一只有灵性的狐狸,它知恩图报,必定忘不了王爷对它的恩情。既然是狐狸难免有顽皮的时候,等它玩够以后,我相信它一定会回来。”


    谢镜疏语气不舍,但态度决绝:“它若是能回来便是最好的,若是不回来,明天一早寻了它,将它放回山中吧。”


    王义:“王爷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


    两人说话间,一个小身影来到门前,在宫灯的映照下,在窗纸上印出一道阴影。


    嘤嘤嘤,三声熟悉的撒娇声传来,然后影子走近门扉,将身子靠在上面,随后门便开始传来抓挠声。


    王义激动地迈出步子想要开门,却被谢镜疏摆手阻止:“再等等。”


    外面的赤狐见无人应答,马上焦急起来,不停地低声呜咽,挣扎地用鼻尖抵住门板,试图拱开一条可供进入的缝隙。


    它试过几遍,终于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毛茸茸的脑袋挤了进去,双眼可怜巴巴地望向端坐的谢镜疏和他身旁的肉糜。


    “王爷,丹奴回来了!”王义兴奋大叫,“我来帮它一把。”


    “去吧。”谢镜疏抬手,摸到桌子,后摸到小碟,将小碟拿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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