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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作者:walkill120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等到玛丽内特终于不得不安静下来之后,苏洛恰那向前一步,周身馥郁的异域香氛似乎暂时驱散了实验室的血腥味,形成一种诡异的气场。“那么,是你父亲派你来的吗?这倒是有趣。”


    “他刚答应替我留意玛丽内特的踪迹,转头就派来了他的血裔…效率高得令人惊叹。看来,这次我是要欠下杜弗尔一个不小的人情了——一个帮我打听消息,一个亲自来‘处理’麻烦。他一向精于算计,从不做亏本买卖,这份人情,恐怕不好还。”


    然而,艾克赛的反应却让她的假设落空了。


    在听到“杜弗尔”和“父亲”这两个词的瞬间,艾克赛的脸上浮现出的不是认同或忧虑,而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掩饰的陌生。他眉头紧锁,那双橄榄绿色眼眸中,锐利的战斗光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困惑,甚至是一闪而逝的痛苦,仿佛在努力捕捉某个一闪而过的幻影,却徒劳无功。


    “父亲…?”他下意识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空洞和探寻,“杜弗尔…派我来?”他看向苏洛恰那,眼神不再是警惕,而更像是一个迷失方向的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我不记得。”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苏洛恰那心中激起层层波澜。她脸上那抹精明的、带着交易盘算的笑意缓缓消失。眼睛微微眯起,更加仔细地、几乎是穿透性地扫描着艾克赛的脸庞,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和心理波动。


    没有伪装。没有隐瞒。只有一片空白的、被强行抹去的过往。


    瞬间,无数线索在思绪中闪电般连接起来:大地之血那古老而残酷的、注定导向父子相争的宿命;以及眼前这个力量强大、战斗风格俨然是另一个杜弗尔翻版、却唯独丢失了所有关于自身起源记忆的年轻人……


    一个清晰的推论在她脑中形成。


    啊…原来如此。苏洛恰那心中冷笑。杜弗尔…你终究还是选择了最懦弱也最彻底的方式。你以为抹去他的记忆,就能斩断血脉的呼唤,就能逃避那注定的斗争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天孽”的循环,就能打破大地之血必然的悲剧?


    “你不记得了…”她缓缓重复,语气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肯定的、低沉的意味,“什么都不记得了…关于他是谁,关于你是谁…”


    那么,艾克赛的出现就不是杜弗尔的指派,而很可能是意外的碰撞,命运对杜弗尔拙劣策略的无情嘲弄。


    苏洛恰那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艾克赛时,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或许是一丝同为“非常理”存在的微弱共鸣,或许是对杜弗尔此举的轻蔑所衍生的、对艾克赛处境的些微倾向。


    “有趣…”她最终低声说道,唇角重新勾起,但这次的笑容含义不明,仿佛在酝酿一个新的、足以给杜弗尔带来真正“麻烦”的计划,“这真是…太有趣了。”


    “你的眼睛里……”苏洛恰那凑近了些,仔细审视着艾克赛的双眼,“……有蜈蚣①蜇过的痕迹,很深。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存在能轻易处理掉这种‘馈赠’。”


    她想到克勒杜赫斯②,她与那位景象窃贼①联系紧密,但自己与克勒杜赫斯的关系……算了


    苏洛恰那的目光掠过艾克赛手中那污迹斑驳的手套,又扫过他腰间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显然被她们(丽姬亚)共同诅咒过的剑刃(艾布雷赫)。


    “我知道有个人,或许有办法处理你……记忆上的小问题。”她顿了顿,观察着艾克赛的反应,才继续道,“当然,我不可能为你直接开罪杜弗尔,那代价不是我愿意支付的。”


    她话锋一转,如同抛出诱饵:“但如果你能再多搜集几个像这样……‘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她意有所指地再次瞥向那手套和剑,“我可以为你引荐摩根。她对于处理那些……纠缠着过往与诅咒的事,颇有些独到的、甚至称得上残忍的方法。或许能撬开你脑子里那把锁。”


    她等待着艾克赛的感激或是急切的追问,仿佛这已是一份慷慨的馈赠。


    然而,艾克赛并没有立刻接话。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橄榄绿色的眼眸中,最初的茫然被一种迅速凝聚的冷冽锐利所取代。他直视着苏洛恰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引荐?”他重复道,语调里听不出多少喜悦,反而带着一丝审慎的质疑,


    “您刚刚亲口说的,如果我父亲派我来,您就欠他一个大人情。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您不仅没有损失那份本可能付出的人情,还凭空得到了一个被解决的麻烦。既然这不是小事,那么您用一个未来的、不确定的‘引荐’和更多的跑腿任务来打发我,是否显得太过……轻描淡写?”


    他的顺着直觉,模仿着对方刚才谈判式的语气:“空头支票不够。我要现在就能拿到手的东西。关于您要引荐的那个人的确切信息和能证明她能力的凭证。以及——”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核心的需求,“任何您知道的,还有关于杜弗尔,那个我已然忘记的‘父亲’,他所隐藏的、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或弱点。这才是与我刚才付出的代价对等的预付报酬。”


    “弱点”。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艾克赛自己也感到一丝意外,仿佛是他的某种本能抢先于理智做出了决定。


    雅宁斯的警告——“直接寻父绝非明智之举”、“远离是达成平等的第一步”——像冰冷的雨滴敲打在湖泊上,泛起涟漪,却未能浸透深处。他知道这话有理,苏洛恰那谈及杜弗尔时那种混合着忌惮与交易的口吻,以及他自己失去记忆的父亲作为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的首领,却无人来寻找他的现状,都无比清晰地描绘出一个强大、冷酷、绝不容冒犯的存在,和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的情况。


    但一种更深沉的、几乎源自血脉深处的躁动却在嘶吼着反对。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饥饿感,以及对于“源头”的、近乎扭曲的探究欲和占有欲。如果“父亲”是定义他起源却否定他存在的巨大阴影,那么远离永远无法带来真正的“平等”。真正的平等,或许在于理解,在于掌握,甚至在于……掠夺。


    想到“父亲”这个词,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攫住了他——不是怀念,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虚感。你拥有关于我的一切答案,你塑造了我却又将我抛弃。你凭什么?这种情绪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决心:我不能只要你留给我的这片空白。我要从你那里拿走些什么。你的秘密,你的弱点,你试图隐藏的痛苦……任何东西都好。


    因此,他索要“弱点”,绝非为了简单的防御或挑战。防御意味着承认对方的绝对优势并寻求躲避,而他所感受到的最直接**,是一种主动的、近乎本能的索取。他需要情报,不是为了知道如何逃跑,而是为了测绘那片笼罩他的阴影的真实形状。


    有些人可以从伤口里窥见真实,证明它确实存在,而非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这是他确证自身存在、索取自身定义的第一步。


    这是一场危险的博弈,他心知肚明。但远离意味着永远停留在被定义的空白中,而前进,哪怕留下再多的血,却是在为自己夺取自己应该得到的,必须得到的东西。


    苏洛恰那·阿摩伐舍的面容凝固成为了一个精美的画像,“年轻人,”她的声音压低,带着蛇一般的嘶嘶声,“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然而,短暂的对峙后,苏洛恰那眼中的冰冷又慢慢消融,被一种更复杂、更幽深的神色所取代。她再次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啊…她心想,这脾气,倒是也一点也不像杜弗尔了。


    ……天孽之子。给他制造点麻烦,正是我所乐见的。我们既然都没有逃开这个命运,玛丽内特甚至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可以避开呢?她心想,给那个傲慢的、能够用遗忘来逃避命运的男人制造麻烦的强烈愉悦感,最终占据了上风。


    “哼,”她冷哼一声,语气缓和了些,“……罢了。看在你确实省了我不少麻烦,以及……看在你这份令人不快的固执,倒是比他那种冰冷的视而不见更有趣的份上。”


    “我要引荐的是摩根·拉斐③,别人称她平旦夫人。丽姬亚的一员,一个在时间与秘史中徜徉的收藏家。”


    说到这里,苏洛恰那的目光无意间再次扫过艾克赛的脸庞。也许是提到了摩根的名字,她的感知似乎被悄然拨动了一下。奇怪,她心下微微一顿,刚才没太留意……这年轻人的眉眼间,怎么隐约透出一丝……说不清的熟悉感?不是杜弗尔那种冷硬,而是另一种……更缥缈、更难以捉摸的特质。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太快,太模糊,无法捕捉。她下意识地将这归因于艾克赛作为“天孽之子”可能携带的某种非人特质,或者仅仅是灯光下的错觉。或许只是我多心了。


    她迅速压下了这丝疑虑,没有将其与摩根——那位与月亮关系密切的姐妹——直接联系起来,毕竟那太过不可思议。


    她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常态:“她喜爱乐趣与消遣,尤其喜爱收集奇特的、带有强烈历史或诅咒回响的物品——就像你找到的这些。用这个可以召唤她。”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枚纤细的、由苍白骨质雕刻而成的微小笛子,递给艾克赛。“吹响它,在海边。它只能用一次,声音会带你去找到她。这就是凭证。”


    “至于杜弗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恶作剧般的光芒,“具体的我不会告诉你,但可以和你说件事……”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具体的事例,唇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举个例子?呵,我记得有一次,一位自命不凡的主顾,在那里,就在我的俱乐部里,与他商谈一笔不小的‘岁月’交易。那蠢货大概是被杜弗尔那副皮相迷惑,或是以为能借此掌控些什么……竟敢在他们的酒里偷偷掺入制花人的不凋花蜜。”


    她留意着艾克赛的反应:“那东西……通常用来助兴,效果强烈,能让人意乱情迷,放下戒备……通常用于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勾当。那家伙想必是打错了算盘,以为能借此拿捏住你的父亲,或者……发生些别的什么。”


    听到“不凋花蜜”及其用途的瞬间,艾克赛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直了。尽管没有记忆,但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他的心头。不是出于道德感,而是一种极其私人的、被侵犯般的愤怒。竟有人试图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触碰、去操控那个本该只属于……这个念头模糊却强烈,让他指关节微微发白,眼神骤然变得比刚才搏斗时更加危险。


    苏洛恰那没有错过他这细微的变化,心中了然,继续说道:“你的父亲,他当然察觉了。他甚至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平静地结束了那场会谈。但后来……”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欣赏,“我们的人在那间包厢里找到了空掉的酒瓶和残留的花蜜。而那位主顾,据说在之后很短的时间内,就以一种极其……绝望的方式,彻底破产,众叛亲离,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泰晤士河里。


    “这些信息,”苏洛恰那红唇弯起,暂时将那点莫名的熟悉感抛诸脑后,“足够作为‘预付’了吗?现在,你可以去为自己去‘搜集’了,我期待你能找到更多……能让你父亲更加寝食难安的‘小礼物’。”


    恭喜艾克赛获得弱点:不凋花蜜(制花人的阴影?)


    苏洛恰那:能看到刺激的事情发生,就算被杜弗尔追着砍也值回票价了口牙!!!


    ①浪游旅人(The Vagabond)是现存的司辰之一,也称蜈蚣、笑鸫、景象窃贼、巡礼者,以及许多其他名字,按照凡纳的说法,这些是“面具”。


    ②施鲁塞尔女士:丽姬亚的一员,和苏洛恰那关系微妙。她“知晓所有的钥匙”,她与浪游旅人每年在维也纳会面。


    ③摩根·拉斐:是丽姬亚的一员,是“巫女的情人,弧月的姐妹”。持有黑刚玉之钥(又称圣大卫之钥),可以打开井中的顶点之门,其通向月亮的居屋(也就是漫宿的影中自我);同时能开启纯白之门。也称平旦夫人。在流亡者和舞者路线中出现,在流亡者中,她位于阿姆斯特丹,同时是该路线通向血裔结局的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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