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深处,一切都浸泡在一种非人的、过度曝光的惨白之中。天花板镶嵌的灯板发出嘶嘶的轻响,投射下的光线过于明亮,几乎刺眼。冰冷的白光无情地照亮了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出现的、喷涂整齐的红黑两色九头蛇标志。
空气冰冷,带着工业级空调竭力运转的嗡吟,却始终压不住那底层弥漫的、更为顽固的气味。最初是消毒水尖锐的化学气味,但很快就被一种更复杂、更令人不安的味道覆盖——那是浓重的血腥铁锈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像是大量腐烂的花果浸泡在温热的血浆里。
一些玻璃器皿中盛放着不明液体,有的浑浊泛黄,漂浮着难以辨识的有机组织;有的则呈现出诡异的荧光绿或暗紫色,缓缓冒着气泡。
粗大的、印有九头蛇编号的电缆和管道像扭动的黑色血管,沿着墙壁和天花板攀爬,最终连接到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一人的强化玻璃隔离舱上。舱壁内部沾染着飞溅的黏液和更深色的污迹,几道深刻的刮痕从内部撕裂了内壁,诉说着之前发生的狂暴挣扎。舱体一侧,一个更大的九头蛇标志下方,闪烁着“进化项目 - 样本 7-A”的电子标签。
偶尔有穿着白色或灰色制服、臂章上印有九头蛇图案的技术人员快步走过,他们面色冷漠,眼神专注于手中的数据板或远处的读数,对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周围环境暗示的恐怖习以为常。
两名戴着有九头蛇臂章的武装警卫站在唯一的厚重金属门两侧,时不时有武装部队路过这里,武器保持待命状态,确保这里的“研究”不受任何干扰。
“奇迹……真是奇迹!”一名研究员狂热地指着隔离舱内的数据,“样本的细胞活性、再生速度,甚至对痛苦刺激的反应……都远超任何记录!如果我们能复制这种……”
“不仅仅是复制,”另一人接口,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你看到那些血液了吗?那种能诱发极端情绪和生理渴望的物质……如果武器化……”
他们的讨论被一声尖锐、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打断。
隔离舱那足以抵挡重火力的强化玻璃,此刻从内部被某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扭曲、撕裂!一个身影——玛丽内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原本或许残存的一丝理性,随着她侍奉的司辰赤杯的陨落早已彻底湮灭。
而束缚她的最后枷锁——阿瑞斯的神力,也因战神的死亡而而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地彻底崩解——要不然的话,她本不会如此轻易地受制于人。
此刻的她,只剩下来自杯之准则最原始、最暴虐的驱动——永不满足的食欲。
她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猛地扑向最近的研究员。一场在杯之准则影响下、迅速蔓延的、亵渎生命的狂欢盛宴开始了。
食欲被无限放大。离得最近的人被扑倒,血肉被撕扯、吞噬。但这仅仅是开始。空气中那甜腻的血气骤然浓烈,如同无形的催化剂,渗入每个人的心智。
研究员们眼中的惊恐迅速被一种狂乱的、无法抑制的渴求所取代。他们不再逃跑,而是带着迷醉的微笑地扑向彼此。
当艾克赛赶到时,他们已经剩下不多了。
换种说法,他们变得很碎。
然而,就在这片混沌的中心——玛丽内特,那个引发一切的源头,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她沾满鲜血的白骨般的脸上,那双空洞而饥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艾克赛。两行浓稠、漆黑如焦油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滑落。或许是天孽间那可悲的共鸣,或许是在这极致疯狂的瞬间,她破碎的灵魂深处闪过了某个被遗忘的片段——某个她曾吞噬的、属于自己的孩子的模糊影子。
她颤抖地、几乎是笨拙地褪下一只早已被血污浸透的手套。将那污迹斑斑的手套,向着艾克赛的方向,轻轻递出。
[污迹手套]
[4杯覆画残迹]
[错误已经酿成,但这并不是原本的打算,至少在最初的时候不是。]
第一个瞬间,艾克赛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词:丽姬亚。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他——眼前这个可怖的存在,或许与他那片空白的、不为人知的过去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为了弄清这一切,他必须……
然而,玛丽内特那短暂的、近乎回光返照般的清醒瞬间被更强大的本能淹没。递出手套的下一刻,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痛苦与渴望的嘶吼,猛地向艾克赛扑来,张开嘴咬向他的脖颈!
艾克赛侧身闪避,探究意图瞬间化为战斗的冷静。他必须制服她,让她清醒过来,才能问出答案。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巧妙地规避着玛丽内特那源于本能的、毫无章法却充满力量的疯狂攻击,寻找着制伏的契机。
实验室的惨白灯光在剧烈晃动的气流中明灭不定,映照出疯狂的景象。玛丽内特的嘶吼失去人类的声音,取代的而是某种深渊裂隙中传出的、纯粹饥渴的咆哮。
艾克赛的呼吸加重,杜弗尔多年严酷训练烙印在他骨髓里的战斗本能彻底苏醒。
玛丽内特扑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那股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血气。艾克赛没有硬撼,而是如同斗牛士般迅捷侧身,利用一张翻倒的合金实验台作为掩护。
“咔嚓!”玛丽内特的利爪深深嵌入台面,火星四溅。就在这短暂的停滞瞬间,艾克赛动了。他猛地一脚踹在实验台侧面,巨大的力道让台子连同嵌在上面的玛丽内特一起横移出去,重重撞在另一个隔离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玛丽内特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强行将爪子从金属中拔出,带起一串扭曲的金属碎屑。但艾克赛已利用这争取到的半秒,如同猎豹般窜至她侧后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他直觉不能使用腰上的艾布雷赫(会把她整个切开),但身体本身就是凶器——杜弗尔教导的、用以精准瓦解生命的工具。
他瞄准了她膝关节的侧面,一记沉重如铁锤般的踢击狠狠落下!骨裂的沉闷声响被玛丽内特的痛吼掩盖。她的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跪倒。
但杯之准则赋予的恐怖生命力远超想象。剧烈的痛苦反而进一步刺激了她原始的吞噬**。她竟不顾腿伤,以手撑地,猛地扭转身体,张开嘴再次咬向艾克赛的小腿!那嘴里不是人类的牙齿,而是密密麻麻、尖锐如同鲨鱼般的尖牙。
艾克赛险之又险地收腿后跳,裤腿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他能感觉到那森寒的齿风掠过皮肤。
不能犹豫。不能给她任何恢复的机会。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狼藉的战场。看到了——不远处,一个被玛丽内特之前撕开的隔离舱,扭曲的舱门耷拉下来,连接着断裂但尚未完全脱落的、粗如手臂的电缆线,电缆外皮破损,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旁边还有一堆散落的、用于固定重型仪器的长条金属。
艾克赛开始有意识地将玛丽内特向那个方向引去。他利用残存的实验设备作为障碍,不断闪避、用艾布雷赫格挡。
玛丽内特追逐着鲜活生命的“热量”,愈发狂躁。又一次扑空后,她恰好落在了那堆断裂的电缆附近。
就是现在!艾克赛猛地抓起地上一根沉重的金属杆,用尽全力,如同投掷标枪般将其掷向玛丽内特的面门!
玛丽内特本能地挥爪格挡金属杆,注意力被完全吸引。
艾克赛如同鬼魅般贴近地面滑行而至,冒险伸手抓住了那根闪烁着电火花的粗大电缆!
高压电流瞬间窜过他的手臂,带来微微的灼痛和痉挛。
噼啪作响、闪烁着致命光芒的电缆末端,被猛地按在了玛丽内特湿漉漉、沾满血污的后背上!
“滋啦——!!!!”刺眼的蓝色电弧疯狂炸开!玛丽内特的身体剧烈地抽动起来,发出一连串非人的、断断续续的尖锐哀鸣。
电光熄灭的瞬间,玛丽内特冒着青烟,瘫软下去。艾克赛也立刻甩开电缆。
机会稍纵即逝!艾克赛扑上前,用手和膝盖死死压住仍在无意识抽搐的玛丽内特。他捡起那根掉落的金属杆,利用实验室地板上的裂缝和扭曲的金属残骸作为支点,迅速而粗暴地将电缆缠绕在玛丽内特的手臂、躯干和完好的那条腿上,再用多份金属杆绞紧加固!电缆的绝缘外皮早已破损,铜线直接勒进了她的皮肉,但这正是艾克赛想要的——确保她稍有剧烈动作,就会再次体验到电流的滋味。
做完这一切,他才喘息着向后撤了两步,警惕地盯着地上的猎物。
玛丽内特被以一种极其痛苦的姿势束缚着,发出低沉的、含义不明的呜咽声,那双空洞的眼睛时而疯狂,时而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与迷茫,仿佛在无尽的饥饿深渊中偶尔浮起一瞬,瞥见自己可悲的处境。
有人来了,就在这时,两股不同的气息快速赶到了实验室——苏洛恰那·阿摩伐舍与阿格狄斯提斯赶到了。
艾克赛飞速地远离,握住艾布雷赫的剑柄,和屋内任何存在都保留着安全距离。
阿格狄斯提斯看到玛丽内特此时的模样,英俊的面容瞬间被巨大的悲痛扭曲。他无视了周围的污秽与危险,猛地冲上前,挣脱了苏洛恰那试图阻拦他的手,紧紧拥抱住仍在疯狂挣扎、嘶吼的玛丽内特,不顾正在流窜的电流和灼心的痛苦。
“玛丽……我可怜的玛丽……”他哭泣着,声音破碎。
而被无尽食欲折磨的玛丽内特,在被拥抱的瞬间,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暖”与“生命”,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嘴,开始啃食阿格狄斯提斯的肩膀和脖颈,撕扯下血肉,哪怕她也因为这个男人的哭泣再次落下泪水。
阿格狄斯提斯身体剧颤,却将她抱得更紧,泪流满面地重复着:“没事……玛丽……吃吧…不要哭了…我不会有事……”
“够了!”苏洛恰那冷厉的声音响起。她上前,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分开了几乎要被吞噬一部分的阿格狄斯提斯,“你的牺牲毫无意义,只会让她沉沦更深!”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艾克赛身上,眼睛锐利地扫过他,仿佛能看穿一切。
“啊……我认得你。杜弗尔的血裔,大地之子……”她微微抽动了一下鼻子,仿佛在品味空气中的气息,“……还有这浓烈的、甜美的……天孽的味道。呵,怪不得……怪不得杜弗尔……还有玛丽会把这个给你。”
她的视线落在艾克赛手中那只污迹手套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怀念与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痛苦。似乎回忆起了吞噬时的一种极致满足,以及那之后随之而来的、永恒的苦痛与空虚。
“年轻人,”苏洛恰那的声音恢复了她惯有的、带着异域口音的慵懒,“帮个忙,把她绑得更结实些。我会付给你丰厚的报酬。”她示意艾克赛处理仍在嘶吼挣扎的玛丽内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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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