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密教]从密教清算人开始》 第1章 第一章 1888年,英国伦敦。 窗外之景定格于伦敦的查令十字车站,沉浸于无边墨色中的魔都,睡意蒙胧,夜雾弥漫。 白日中,那些喷吐蒸汽烟雾的工厂在黑夜中静静蛰伏着,等待明日煤炭的投入来给它重新注入活力。 刚刚下了一场雨,站台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些许水渍。 身穿长款风衣,足有六英尺多高(1.88m)的男子,从火车踏上站台,踏入伦敦的黑夜。 他身后的火车,却不是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产物。 火车如它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幻影般地消失在这个站台。 此时正是凌晨两点,整座车站寂静无声,连水滴落到地面上的声音都如此清晰。 从不存在在超凡力量的世界,来到此处由司晨掌握的世界,像是由湖泊进入大海,只有真正接触过,才能感受到如此鲜明的对比。 他眨了眨眼,墨绿色的桌面因为注意的投射,自然地浮现出来。桌面上已经积累了大量的密氛,和突然出现的两张卡牌。 抗逆仪式 此仪式将贯彻白日铸炉的一项教导:工匠只有摧毁他最珍视的工具后,方能达成至高成就。狮子匠正是因此在上校面前砸碎了自己的剑。你又会迫使别人做出什么? 性向:仪式 “以适当的方式,适当的顺序,做适当的事情。或擢升,或仅剩回忆。” 如果此时面前有一块能够照见他脸庞的镜子,他会看见,自己的左眼有辉光自此倾泻而出。 血液在血管里潺潺流动,奔涌如江河,心脏如铸锤敲响,把他身体当做锻造的熔炉。 “哑———”当乌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车站上已经没有任何昭示他到过这里的痕迹了。 他有一件事要做,杀死一个人,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考虑到自己有些选择困难症,也许这会变成两样事情。 算上这次,他已经穿越过两次,第一次穿越到19世纪的法国,作为科伦特??杜弗尔,一名意法混血的法国人。 跟随他转世的,就是这个名为密教模拟器的游戏。 游戏还是一如既往的操作,但是只剩下有志青年的开局,唯一的有用之处,在他所操纵的人物迎来终局时,可以取出里面剩下的物体。 这份无厘头的金手指来自他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年,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特殊在于这副身体。 文献、工具和原料,这是他这几年从两次失败的飞升中获得的。 一小块碎裂的午之石,已读的《双生妍丽》和一把彼得之刃。 这些物品,在他所处的那个世界几乎没有派上用场。 19世纪的法国,风雨飘摇,以铸为开端的起义,又以冬来终局,变革成功的人上台不了多久,断头台马上就会泼洒上他们的鲜血。国家的制度变了又改,改了又变。 从帝国到共和国再到公社,又到共和国,只有短短几十年内。这个国家始终处于动荡之中,满地都是铸。 不熟悉历史的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但已经足够了。 战争不会给他带来痛苦,但他不渴望与普通人厮杀。自从十岁那一年他单手捏碎第一块石头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不同寻常。 没有乐趣,他和普通人搏斗,还要小心不要捏碎他们。 如果他没有获得超凡,他或许会加入这里,尝试着在历史上留下自己一些痕迹。但他持有通往长生之路的钥匙,又怎么甘愿沉溺于平淡无奇的日常之中。 他渴望与非凡对抗,厮杀。或者使用它,了解它,做到人力无法触及之事。 因为他想,所以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既是为了解开自己多年以来的疑惑,也是为了选择未来的道路。 现在,第一个疑惑解开了,桌面上,另外一张卡牌翻转浮现。 性向:熟人 杜弗尔 一位燧石般明亮,强力无匹之人,我大概记得他。 对于这款过去的游戏如此熟悉的他,又怎么会认不出图标上的人? 杜弗尔,流亡者路线的大敌,转轮与燧石的血裔。 但这个人却是他自己。 成立暗杀组织吗?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拿出地图,在另一个世界买的伦敦地图,如果不出意外,它对的上。 月亮自他身后照耀着,模糊了他身体的轮廓,也在他身前投射下一块小小的阴影。 月光和路灯投下的光撕扯着他的影子,阴影无序地在他脚下流动着。 阴影悄无声息地前进着,而他亦是如此。 等到阴影几番变置方位,他也来到了这栋位于伦敦东部贝克街22号的住宅。 他走了一段较长的时间,也许天很快就要破晓。 当然,在光辉自明亮之处流露之前,那些钢铁巨兽已经开始咆哮了,灰黑色的有毒烟柱消散在灰蒙蒙的晨光中,灯光亮起,又有铃声敲响。 房子里传来的响动,于是他礼貌性地等了大约一个小时,随后摁下门铃。 当铃声响起之时,坎特.哈德森刚刚放下手中的书籍,一本《希腊神话》。 书有着羊皮的封面,摸起来手感很好,但他更在意里面的内容,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熬夜看书对身体不好,坎特知道,但凯特不会总记得时间。 所幸身为一名新晋的资产阶级,在以前会被给予路灯雅座一位的存在,他想什么时候上班都可以。 “人人都恨资本家,人人都想当资本家。”他嘀咕了一句话,随后大声说道:“来了,请等一等。” 他猛地一推桌面,让椅子滑到位于左侧的书架边上,随手把书放了回去。 书架并不整齐,但在它的拥有者眼中井然有序,中文、拉丁语、希腊语,用这些文字来书写的文本显然深得其主人喜爱。 会是谁?他人际关系淡薄到可怜,实在没法想到谁会在这时候拜访他。 于是,他准备推开窗户,低头看向下方。 “嘶——”好凉!他的手触碰到窗棂上凝结的霜花,缩了一下,然后推开了窗户。 一个陌生的男人。 当凯特看见对方时,杜弗尔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太阳自远处明亮,对方的五官的轮廓模糊在金色光辉汇聚的海,但它们不及男人与生俱来的光芒来的耀眼。 坎特呆呆地看着对方,心如擂鼓震响。 密教模拟器相关同人,成分复杂。 存在父慈子孝,后续可能会加上幕后 神秘复苏,主角没有良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焰火摇曳,壁炉里燃烧木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焰嘶嘶地鸣叫着。 两人相对而坐,隔了一张小圆桌,坎特给对方倒了红茶,却尴尬地发现自己没有准备方糖和牛奶。 “抱歉,请原谅我招待不周。” 科伦特摇了摇头,“已经足够了,也许接下来我们要谈的话题,可能会让你不大开心。” 坎特打量着眼前之人,这位给予他一种熟悉之感的男人。 我应该认识他,也许和这副身体不为自己所知的过去有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坎特的想法没有错。 男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黑色头发,碧绿色的眼眸让他想到春日冻结的湖泊,出众到异于常人的相貌,奇异的气质——一种足以令人发寒的沉静感。 如果他记忆中有此人的存在,哪怕只是见过一面,他也绝不会忘记。 所以,您究竟是谁呢? 科伦特喝了一口茶水,缓解伦敦夜间雾霾给他带来的不适感,他品尝到了一种苦涩的口感。 太浓了,不过正和他的喜好。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有很多种想法。也许他们都围绕着一个共同的话题,那副桌面上的主角是什么。 现在,他已经得到答案了,虽然这答案是如此地别扭,他还是希望对方拥有知情权。 “科伦特??杜弗尔,我现在所用的名字。或者,换回我们都更加熟悉的名字,白年?” 他使用了他们都更加熟悉的中文。 坎特??哈德森,脑袋空白了一瞬间,下意识地把自己端在手上的茶杯放了回去。 说实在,坎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怪异和别扭的感受如同沼泽地里的气泡,这种在多年前他来到这副身体就隐藏起来的情绪,开始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他明白对方给予他的熟悉感出自哪里了,来自他只剩下回忆的过去,或是每天早上照镜看见的——陌生身体中唯一熟悉的眼神。 于是,科伦特看见,那张始终带着亲切爽朗笑容的脸,嘴角逐渐失去了幅度。 如若有第三方在此,他们便可以观察到,两人几乎如出一辙的神情。 除了新奇之外,还有没有隐瞒的嫌恶。 老实说,一个东西,有着和你相同的思维方式,和你共享同一个过去,它换上了一层新的外皮重新站在你面前,它几乎是从前你认识的那个玩意,第一眼看它时,你也许会怀念,然后就是无尽的怪异与恶寒。 更加令人难受的是,看着眼前之人虽然有些不适,但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摆出这副神情。 对方就有充足的把握,那个名字的曾经属于他。 “那么,我该高兴吗?高兴另一个我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想法?” 一份未尽之言,大概是穿越者常见的外挂,不管是什么,那东西造就了坎特??哈德森这个人。 科伦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看着,墨绿色的桌面上又刷出新的一张密氛,可以确认了,这家伙大概被什么人盯上了。 “随你怎么想,不会有人在意。如今确认了你的存在,我尊重你,不会摆弄你的人生。” 他可以这么做,在桌面上移动卡牌,决定对方的一举一动,有目的性地收获大量的资源,然后操纵对方飞升或死亡,以此来成就自己。 我想要这么做吗?科伦特询问自己,他又怎会想当躲在幕后的小丑,去利用,操纵另一个自己来获利? 至少,这对他来说,这足够无趣,也没有意义。 坎特或许不会明白科伦特,但他知道曾经的自己,他承认,不会是他的选择。 “那么,欢迎你的到来。”他伸出自己的手,“这里是坎特??哈德森。” 大概并不是坏事,我还算幸运,坎特注视着他和科伦特紧握在一起的手,于是,他握得更用力了一点,直到他能够感对方的脉搏。 “所以,你来这里,除了确认我的存在,还有别的什么?” 在这之后,坎特放松地瘫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可以这么说,还有一件事,倒霉的家伙,你被什么人盯上了。” 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大概已经躲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超人的感官让他感觉到,它从楼梯溜下,很快就要到达坎特背后。 科伦特站立起来,快到坎特没有看清,只有利器破空声划过他的耳边,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然后“滋啦”的一声,和沸水浇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十分相似。 “已经来到这里好几年了,拿了一手好牌,有权有钱,还没有注意到你处于一个有着超凡力量的世界里吗?” 一把寒光凛凛,细而尖锐的单面刃具,钉在他身后的地面上,而它的主人,亲手了结了那只灵体似的生物。 有着尖锐的喙,散发着浅金色光芒的灵体,在遇到活人目光注视前,先被刀刃了却了性命,目光于这副尸体亦是毒药,于是它被腐蚀成一道白烟,什么也没有剩下。 一楼的会客厅中,一切事物似乎更明亮,在唯独科伦特所能看见的墨绿色桌面上,一张二阶的灯影响:初识的光芒,翻转而出。 “如果你不介意,先在这里住下吧,出去租房也麻烦,我家还蛮大的。”坎特看着没入瓷砖半截,周围地面开裂的刀刃,在看看另一个他身上结实有力的肌肉,重新清醒了过来。 “就当是解决这东西的报酬。” 在他眼中,对方的形象从讨人嫌的自己,变成了送上门的金大腿,一张通往超凡世界的门票。 天色阴沉,虽是白日,雨水又再次落下,伦敦的日常。 一场雨能掩盖很多痕迹,特别是在东伦敦,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那些教团的创立者乐于把据点设于此地。 一只迹型失控或死去,他的召唤者肯定会有所感受。 于是,名为辉光之镜的社团,开始收拾东西跑路,教主惯有的谨慎,是这个社团能够屡次在防剿局的调查下存活的秘诀之一。 桌面的红色对话框加载结束。 一场不同寻常的谈话 双生女巫自西方而来,我的半身亦是如此。我们会有一愉快的日子,直到我把他剥离,或是他把我剥离。也许在终局到来之前,他会同我归乡,那正是我们所盼望的。 第3章 第三章 “哦命运,象月亮般盈亏无常;可恶的生活,总是苦难与幸福交织,又有何物得以随心所欲;虚无之后巡神者,魂归穹苍;低微似尘埃,高贵如祂,都将如冰雪般融化消亡……” 月亮皎洁无瑕,秀美绝俗,璀璨迷离的月光与钴蓝色的光晕自其身后交相辉映。 面容为镜,镜中华光流溢,她注意到了他,或着,本来就是来找他的。于是,她款款而来,舞蹈般轻盈,泡沫般梦幻。 这里大概是漫宿,却空无一物,月光盈满了这里,寂静无声。 华美晶莹的面容,映照出他,他的形貌,于镜中更加完美。 这回,他真正瞧见了他散发着辉光的左眼。 接下来话语似月光轻微地拂过,他被洞开,被取走,然后弧月又填补了他。在那之后,他便苏醒了。 弧月微笑着,似是不在意凡人的突然消失,水银似的泪滴从镜面滑落,为虚无之处增添些许光亮。 祂几近叹息:“圣父呀,您的祝福 我的祝福,虽经常是最为正确和平衡的……” 在祂的领地漫步中,弧月走进了转轮。 转轮依旧在转动着,在月亮的居屋中,这漫宿的影中自我。 鲜红色的血液和心脏,被弧月交由转轮,于是转轮接受,让心脏作为鲜血之鼓,并赋予其永无止境的活力。 沉闷的轰隆声响自转轮身上传来:“骄阳的子嗣,何等矛盾……” 弧月思索着,注视着转轮永不停息的转动,也许和转轮谈了些什么,也许没有。 醒时世界 晚上,科伦特醒来,看见了一张满是好奇之色的脸。 “你梦见了什么?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面无表情,推开了那张距离太近的脸,“到底你是法国人还是我是法国人,没有社交距离吗?” “不”,坎特知道他只是面上嫌弃,也开了个玩笑“亲爱的,你知道。我大英自有国情在此。” “说正事,我遇见了弧月。” “那位镜子女王,据说迹型是她侍奉者,怎么会?” 名为迹型的漫宿生物,科伦特昨日刚解决掉一只,但若因为此事,而招来司辰的注视,怎么想都不大可能。 “你忘了我们的本质吗?” 外来者,不属于此世之人。 或许坎特有科伦特的外挂作为伪装的原因,他融入了这个世界。甚至伪装的过于成功,除了昨日的那只迹型,这几年来,没有任何神秘事物被他撞见。 科伦特没有任何伪装,他走过两个世界,来到这里,所以,他心里早有准备。 桌面上的那张抗逆仪式,总不能是坎特看书得来的。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刻,他就被某位司辰盯上了。 铸炉?还是狮子匠。 只是没有想到,第二位来的如此之快。 心脏依然在他胸膛中跳动,也许不是原来那颗。他回答了有些焦躁不安的坎特。 “思考这些没有意义,此事已成为事实。 现在所能做的,唯有攀升,直到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当然,我很高兴你想要了解昨日我经历了何事。 我去把我带来的箱子拿过来。” 坎特起身,他感到高兴,这份喜悦显然是双向的。有一位毫无保留,愿意告诉你他那些事的人。 真是奇妙,他以前是这个模样吗?或者是后来的事改变了他,没有对于别人的警惕可不好。 于是他微笑着建议道:“去客厅吧,刚刚就是来找你吃夜宵的,我们吃完后再聊。” 客厅,一件尺寸巨大的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帽子行李箱。 黄铜配饰,金属外壳,昨天光顾着和它的主人聊天,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它。 “咔哒”一声,钥匙打开锁扣。 行李箱内部是抽屉样式,科伦特把所有的都抽了出来。 最上面的是一本脆弱易破的手抄书,紫色外皮,书封面饰有珊瑚。一枚散发着金色辉光的小小石头。 一种莫名的渴望攥紧了他,辉光如此明亮,如此熟悉,好像多年前他自这里诞生。 “接着。”石头被丢了过来,科伦特继续翻看。 “你看着这枚石头,能想到什么? 辉光、太阳还是灯?” “大概是辉光,我想要试试。” “决定了?”科伦特抽出一张墨色车票,递给了坎特。 “那么,你呢?”坎特接过这张没有任何标记的车票。 “准备刃飞还丝绒飞?” “我可没有儿子,也不准备有。” 总不能自己为了达成双刃对立去生个孩子吧。 两位单身人士同情地望向对方,在发现对方和自己的表情相同后,用眼神互相攻击了一会。 “丝绒飞?” “可以,我想要成立一个组织,方便办事和寻找东西。” “杜弗尔先生,如果未来您会做有关岁月的买卖,请务必告诉我。 我将会是您忠实的客户。” 可供交易的时间,必定是未来的硬通货。 科伦特哼笑了一下,“这事目前还没影,不要想太多。 对了,有快速的变现渠道吗?” 四个抽屉的珠宝首饰,还有黄金,这种容易变现的东西他带了一些过来。 想起昨天和科伦特聊天偶尔谈到他们这些年的一些事。 “法国小贵族?”坎特挑眉,看到这一堆随意堆放的大块宝石和设计独特的首饰。 那颗粉色的钻石快有鸡蛋大小了,在这堆宝石中却显得平平无奇。 “普通的生意人?”科伦特漫不经心地挑选着,“伦敦的房子一直都挺贵的吧,但这一条街只有一户人家的活动声音,你知道为什么吗?” “对了,既然这里在昨天前,只有你一人居住,那那只迹型肯定没有找错人。 有思路吗?” 科伦特只是一问,挑出了几块金子和一枚戒指,如果对方没有渠道,他就随便找一家珠宝店变现了。 坎特摇了摇头,不是想不到,而是太多了,想要他死,或者是从他那得到什么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 “请专业人士来找吧。”苏格兰场惯例地不靠谱,那位史上有名的开膛手杰克已经在东伦敦的白教堂区杀害了两名女士,最近大概没办法抽调警力来查他的事。 一位专业的侦探,凯瑟琳的房客,帮凯瑟琳把她那位该死的丈夫,也就是他的姐夫,送进监狱,他打点了一下,加快了把对方送上绞刑架的流程。 他经常听到凯瑟琳在电话里赞扬对方的破案能力,顺便抱怨对方的不规律的生活习性。 “专业人士?”或许他们两个人都需要,科伦特想到了神秘侧。 刚才入梦,他从弧月身上褥了一点东西。墨绿色桌面上的一瓶玻璃灵液(鬼知道弧月怎么会有这玩意)(12灯)、透指毒素(8灯)。 一张安逸(当然不是他的) “行,你去睡觉,想办法把安逸转为一瞬追忆。” 于《双生姝丽》中获得的,成双祷文(8心)、酩酊祷文(8杯)、鼹鼠的劝诫(8蛾),这些密传他铭记在心。 还有鸦餍仪式。 “我想办法把我学过的密传转化为启。”(任何密转都可以转换为启之密传) “我们召唤那位巴尔多梅姬。” 弧月是现存的司辰之一,也称镜子女王,是执掌第XI小时的司辰,也就是中午11时。她的领域是灯、启与铸。 她是骄阳曾被认为是具名者的面相之一,即骄阳的三个“复数自我”之一。也被称为太阳的“夜间自我”。 她统治着漫宿中一个秘密的居室,被称作漫宿的影中自我或月亮的居屋。可通过林地井中的顶点之门进入。 迹形很可能侍奉弧月。 特蕾莎·加尔米耶,又称“巴尔多梅人”或“巴尔多梅姬”。同样是大地之血,转轮与燧石的后裔。与流亡者路线的主角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召唤需要启(5)灯(10)秘史(2)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靴子无声踏上花园中用石头铺成的路径,这繁茂的仲夏之夜,各种虫子嗡鸣嘈杂的声音随着我靠近别墅,那个被我称它之为家的地方,逐渐远去。 任务完成了,目标已经倒在布鲁克林码头咸腥的海风中,又是一个找我们借钱而无力偿还,叫乔尼还是乔克的家伙。还有,一件让我下定决心的事情。 总是有这样的人,妄想着借一些不属于凡俗的手段来摆脱来自清算人的追债。 那个欠债的蠢货,不知从哪弄来个破坩埚模型砸进臭水沟。然后,一个顶着沸腾大锅当脑袋、胸口嵌着打摆子铁砧、缠满哗啦作响铁链子的铁皮山就拱了出来。乔克喊着“烧死他”,那玩意儿就喷出一股能把墙化了的白热。 为家里组织办事的这些年,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东西。 冒着寒气,有镜子色泽的女人;獠牙如短剑,肌肉虬结的怪兽;活动的尸体…… 我抽出短刺扎过去——咔嚓!刀尖断了。 我扯了扯嘴角,这把刀陪伴我足够久了,也杀过不少奇特生物,不是我歧视乔克,买卖五年岁月就无力偿还的家伙。这家伙召唤这东西没有什么幕后主使,我不相信。 那就用手,这反倒更方便些。我伸进它胸口的铁砧固定住它,撕扯纸张一样,把它撕成了两半。 铁水像疯了的火蛇喷出来。那铁疙瘩抽抽着散了架,化成一滩嘶嘶响、冒臭气的废铁。 乔克最后那声变了调的“魔……鬼!”,混着那股硫磺和地面融化的味,被风吹着,扎进我耳朵里。 “魔鬼?”我嘴角抽了一下,差点没笑出声。这被人利用的蠢货临死前就憋出这么个词?大概在他那吓懵的脑子里,能徒手把召唤物拆成废铁的,除了地狱爬出来的东西也没别的解释了。荒谬得……有点好笑。 可这荒谬的笑意还没散开,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我不在乎其他人如何看待我。是魔鬼、刽子手、还是暴徒?没有任何意义。 我所期望的那双眼睛从未真正落在我身上。它们穿透我,审视我,像在评估一件无法理解的东西,一件不该存在、却又不得不使用的工具。冰冷的不是他的目光本身,而是那目光中彻骨的、恒久的漠视——他从未“看见”我。 乔克的恐惧像个蹩脚的笑话。而父亲的……那视若无睹的空洞,才是真正刺骨的寒刃,避无可避。 一位来自远东的朋友告诉我一个传说,人与人的联结始于“看见”。“Seni an?q k?rdim”(我清楚地看见你),那是喜欢,是接纳,是灵魂在另一个灵魂镜中的倒影。而我,对他而言,如同掠过他衣角的无名之风,即便吹动了他的衣襟,也从未被他真正“看见”。 人要如何戒断赖以生存的空气?驯服的狗能离开自己的主人吗? 若是主人眼中连你的影子都未曾映出,那狗的存在要何以为继? 想到他,那点刚浮起的、对乔克愚蠢的嘲弄立刻沉了下去,胃里像被塞了块冷却的废铁。没有兴趣管乔克曾经叽里呱啦过些什么了,更没兴趣去分辨他到底是乔尼还是乔克。死人叫什么,不重要。 我希望此时的我没有露出什么的难看的表情来,毕竟除了乔克外,那个让乔克即将成为尸体的家伙,大概就在不远处观看。 拾起断了刀尖的短刺,乔克瘫在湿漉漉的地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睛瞪得老大,随着我的走进愈发剧烈地颤抖蠕动着。 对付这种背弃信义的人,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我俯下身,固定住那颗还在因恐惧而微微晃动的脑袋。对着他大张的嘴,狠狠捅了进去。 鲜血混杂着一些白色的东西在地上绵延开, 又是一个清算人名单上被划去的名字。 “诱饵的戏码演玩了,出来,或者你更喜欢当个死人。”我朝着远处那个不和谐阴影说道。 她从一堆锈蚀的油桶和废弃渔网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短头发,身形高挑,穿着一件剪裁利落、几乎融入夜色的深色长风衣,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 康妮李,这个人的名字和形象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女慈善家,父亲书房中买卖岁月的常客,我们的大主顾,防剿局的鬣狗。 “有何贵干,李小姐?” ………… 人是如此习惯活着,以至于不愿死去。 康妮的目光仿佛没有焦点,从艾克赛那张与杜弗尔有着微妙相似、却更显野性的脸上滑过,最终落入码头污浊、粘稠的空气中。 □□的本质,是将各种资源——暴力、恐惧、非法渠道——通过运作,转化为金钱和权力。清算人,无疑是其中最特殊也最令人…困惑的一环。他们买卖的资源如此核心,如此…根本——岁月。 无论是在这个被称为“实在界”的表层世界,还是在那些潜藏在表皮之下、流淌着秘传与回响的暗流之中,“岁月”都是硬通货。它是延命的甘泉,是秘仪燃烧的燃料,是某些存在交易的筹码,甚至是撬动更高法则的杠杆。它是所有渴望存续、渴望力量、渴望窥探秘密的生物,渴望拥有的资源。 正因如此,垄断才显得不合逻辑,令人如芒在目。尤其当这垄断的源头,并非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组织,而是一个人的时候。 清算人组织,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杜弗尔,只有杜弗尔。 一个人,如何能够做到将“岁月”这种近乎世界本质资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形成近乎绝对的垄断?这绝非仅靠暴力或狡诈就能达成的。普通的□□大佬可以掌控一片地下帝国,但垄断“时间”?这触及的层面完全不同。 “防剿局”,她投资,或者加入的这个名义上维护秩序,实则自身也深陷神秘漩涡的权力机构——对杜弗尔的态度,恰恰印证了这点。他们并非不想染指,并非不想将这份令人垂涎的资源纳入“规范管理”。 很简单,他们只是做不到。 无能为力却又忌惮,康妮在冰冷的档案室和隐秘的会议和报告中感受过无数次。它不是对街头暴徒的轻蔑,也不是对强大军阀的警惕,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根源性的谨慎。 或许这种谨慎的根源,来自于防剿局他们无法探究的二十年前,档案上被大片涂黑的那一年,也就是这个青年出生的那一年。 艾克赛,杜弗尔唯一的门生,他血脉的儿子,岁月买卖的继承者,就是这个被防剿局(和她康妮·李)选中的突破口。 于是,有了今晚。有了乔克这个诱饵,有了这场单独会见的场面。 坩埚王,仅在他们称为司辰的神明之下的具名者,哪怕被人召唤的只是分身,也几近无可匹敌。 更何况对手只是连漫宿也不曾涉及的一届凡人。 这是测试艾克赛极限的砝码。康妮预想了一场恶战,观察他的潜力,是否值得防剿局冒着风险去这样做。 出乎意料,过程快得窒息。白热吐息失控四溅。投影哀鸣解体,化作废铁与逸散的热气。 她越过坩埚王的残躯,视线落回艾克赛身上,评估着这个刚刚完成杀戮的存在。 他站在那里,甩掉手上污物的动作携着一种掠食者饱食后的随意,随即恢复成一种内敛的、充满原始张力的静止,仿佛弓弦松弛却随时能再度绷紧。 橄榄绿色的眼睛向她望来,深沉的、冷灰调的、以泥土或棕色为底色的绿色,如同覆盖着苔藓的古老松林在荒原上投下的阴影,裹挟着深邃、原始、充满未经驯服的自然力量。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哪怕是他的创造者? 利用他撬动杜弗尔的计划,此刻变得无比诱人,也无比危险。 她将会提供契机,如龙博士所言过去的历史:众王之王向黄金将军述说背叛之语,导致其背叛了他所侍奉的司辰。模仿其举动,或许就能触及那被垄断的岁月核心,揭开防剿局深深谨慎的秘密,并将那份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资源,纳入更“合理”的掌控之中。 她维持着平稳的语调,抛出了那个精心准备、足以点燃引信的问题,声音清晰地在充满血腥与废铁气息的码头上响起: “西的黎波里,你母亲出生和死去的地方。你父亲,可曾向你提起过它?” 康妮言及那座跳动着古老心脉的城市,言及安泰俄斯神庙,言及艾克赛的母亲——努尔·莱拉(Nur el-Layla),一位名字寓意为夜晚光芒,却拥有着美丽红发的女士。 答案自然是没有。 但艾克赛知道西的黎波里,以及她的模样,以及他在尘世听到的第一声——某种玻璃碎裂的声音。 父亲书房中存有的那张的照片,女子用他相似的眼睛微笑着看照片之外的人,带着一种奇异而且明亮的神情。 照片背面,是用阿拉伯语言写的一句话,墨水已经褪色: 我的心,永远注视着你孤寂的灵魂。我们相互依偎,直到死亡将我们延续为永恒。 康妮的话让他回忆,让母亲从一个抽象的词语变为实质的人。 和那些庸俗的爱情小说那样。 他想象着那个从未谋面的、有着和自己同样橄榄绿眼眸的母亲,火焰般的长发在干燥的风中飞扬。他想象着年轻的杜弗尔——一个他几乎无法与现在冷酷的父亲联系起来的形象——是如何被那火焰吸引。 他想象着父亲接纳了她的一切,她的神秘,她的倔强,她体内流淌的神秘血脉。 父亲并非全然无情,曾有一个人这样地走近他,有人得到过他的心。 但杜弗尔不接纳来自于她血脉的艾克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要再自欺欺人下去吗? 有些东西只能自己去赢取。 于是康妮满意地看到,火焰自艾克赛的眼睛蔓延开来。 “他从未提起。”艾克赛顿了顿,目光如淬火的刀锋般锁定康妮·李,“但你提起了。现在,告诉我,李小姐,不惜得罪我的父亲,你想从中得到些什么?” “先听我道来:工匠只有摧毁他最珍视的工具后,方能达成至高成就………” 此为[抗逆仪式],康妮知道自己必须拿出足够分量的投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我们追踪非自然现象,抹除威胁醒时世界的存在。凡触及‘不可言说’之物,皆属防剿局的管辖范畴。” “如果你厌倦了在杜弗尔手下干事,或者想知道更多你母亲的事,可以来防剿局。有意向的话,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某个地下酒吧,康妮李将名片推向艾克赛,干脆利落地抽身离去。 [闰识:“似然”和“确然”在“历史”和“永恒”间交锋。] [时间、月亮镜子、平衡之术……] [正在终结世界……] [正在生成更多密氛……] [正在铸造世界……] [正在融合世界……] [让你的子嗣在世界遗忘之地徘徊吧,当死亡顺着墨玉的灯向下淌洋,通向不同历史的道路扭结如脐带,滴落的皆是未诞生之物的血液。] [让他和世界一同走向真实,当他再次生诞之际,一切皆忘,只余铸星残骸和大地血液。] 杜弗尔仔细填好了最后一份灰烬账簿,化零为整,将十张一年的心跳汇成十年。 受邀而来的客人一如既往的括噪,这些鸟类不愧对于祂们此时的面相,同祂们处于栖木时的那样,聊些没完没了的闲话。 身为被八卦的主角之一,他应该庆幸这里不会有听得懂这些话语的人经过。 “在太阳的三色宫殿中,晨为白、昏为红、夜为蓝。一切都是永恒的幻象,但在其中生活的人,能体会到鲜明活着的滋味,蜇去爱的景象,于我而言是件忧伤之事。”笑鸫①郁闷,而又大笑起来,游浪者尚未步入辉光,游浪者已经步入辉光。 “不焚者曾经建议月亮随机展示自己的阴晴圆缺,但月亮说:这不是公平。当祂侍奉骄阳时,折射的仅仅是太阳的光——虽然所有镜子的命运皆是如此。等到太阳被肢解,月亮秉持着平衡之道升上天空,然后又因与太阳相似的命运而碎裂,她的碎片,落入一位大地之子的胸膛。我会拾起这个秘密,将它作为宝藏,嵌入我珍贵的家当中。”乌鸦②梳理羽毛,夸耀道。 “万物终将归于寂静,回忆如落雪般苍白。”白鸽③的声音轻柔却冰冷,仿佛风中碰撞的枯骨,“所有消逝的,所有掩盖的,所有被遗忘的...都将刻写无名的诗篇,或成为失落的色彩,为我铭记。” 花园中万籁俱寂,飞鸟慵懒地栖息于树枝之上,看着那位大地之子的血脉无声地穿过过花园,向园中熟客微微颔首致意后,就像是流萤飞向火光,迅捷而期待地走向自己的家中。 “大地之子的宿命。但我们正为此而来。” “旧世的一切都只会剩下墓碑,那座未建之城当在新世升起。” “新世界的色彩会更加骄盛吗?” 鸟类叽喳的声音没有影响到屋内二者的对峙。 艾克赛等待着,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等待着那个人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应——一句评价,一个眼神,甚至是不满的皱眉。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窗外花园里隐约传来的、鸟类慵懒的叽喳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嘲弄,看吧,他一点也不在乎你。 “回去休息吧,我知道了。”一如既往的话语,他感到一阵悲哀,紧接着是熟悉的、混合着毁灭和被忽视的痛楚的怒火开始上涌。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十年!我替你处理这些脏活累活,替你守着这摊子!现在,你就连看也不愿意看我?!”他向前一步,试图捕捉杜弗尔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但那里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漠然。 “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艾克赛。”科伦特?杜弗尔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吞下了欲要出口的冰冷后半句:只有幼儿才会因得不到关注而耍性子。 最后见面,又该说些什么呢。 他试图摸索出记忆中相关的经验。 书房里灯火明亮,墙壁上的一整面书,却在光线中模糊了字体,还有存在这里的另一个体。 曾有一个人也在这里。 那时候他们狼狈地从英国离开,逃离那个铸炉影响过大的国度。 “死亡打不倒我们,锁链也不会让我们屈从。我不愿臣服于某个司辰,或者饮下泉水被你忘记,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想你记得我,记得这个来自于你灵魂的倒影。 我很高兴你能爱我,并且尊重着我。 如果我因此而死去,在你携我归乡之前,请做一个没有我的噩梦吧。” 已经记不清面容的坎特?哈德森这样对他说过,他意识到,距离故人离去已经有二十年了。 那么,努尔呢? 橄榄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他看到月亮在荒原梭寻,投下浅淡破碎的磷光。 “吾爱,世间对你而言是真实的吗,你把它当做游戏,还是一个颠倒错乱的梦?” “我不知道,努尔。但我目睹你经过我的灵魂,如果你愿意为之停驻,真实和虚假没有区别。” 爱人笑了,如同风中摇曳的一朵玫瑰,“我想,哪怕是梦,只要你正在梦见我,请不要从我们的爱情梦中醒来。” [努尔·莱拉] [性向:恋人] [当作为镜中影像,月的水中倒影之时,努尔·莱拉爱你,一场以爱开头的谎言,将以何物作为终结呢?]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多年前,弧月将他的心脏取走,以这样的形式返还给他。 当他闯入那位黄金将军的庙宇,看见满地月亮和碎银片中,一个婴儿正在哭泣。 冰雪的气息自肺腑蔓延,瞬间浸透得全身寒凉。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一个孩子,栓住这个世界的锁链,或者一场幕后谋划。 墨绿色的桌面依旧在那里,只要他有意向,所有的一切都会重启。坎特?哈德森的尸骸,碎片,婴儿,都会随着旧世界一同消失。 新的人物卡,新的际遇。 时间会回到自己下火车站的那一天,然后在既定规则下重演那些无法改变之事。 在他慢慢拾起碎片的过程中,婴儿逐渐停止哭泣,用橄榄绿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我不想陪祂们玩规则下的游戏。也不希望你成为操控的棋子。” “那么,你就是我的小孩了。”他抱起婴儿,对伸手想要触摸他的孩子说道。 刺痛和软弱只会出现在任人宰割之人身上,不管幕后者有何谋划,他不会让利用再次发生。愚弄者终将付出代价。 但逝去的人已然不在。 他从回忆中收回思绪,一种沉重的、几乎将他脊椎压弯的疲惫感,混合着对过往幽灵的无力,和对眼前这张年轻脸庞的复杂审视——那紧抿的唇线,燃烧着怒火的橄榄绿眼眸。 同他在对她说出,他们不该拥有后代后,努尔的表情惊人地神似——一种着爱、痛苦与毁灭的光芒。 他那时候想做什么呢?想要道歉?还是恳请她留下,让他把话说清楚。 还有此刻,即将到来的、更彻底的切割。 “我很抱歉。”他向前一步,带着自己从未有过的僵硬,不管如何冠冕堂皇,但抛弃就是抛弃,他不屑于为此辩驳。 轻到几近于没有的拥抱落在艾克赛身上,像是安慰,更像是一声叹息。 艾克赛混乱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像一头嗅到陷阱气息的野兽。为什么?二十年漠视后的施舍?怜悯?还是……一个念头如同冰水浇下,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刽子手难道不会递给死刑犯的最后一口酒以示安慰吗?如今的拥抱,无非饮鸩止渴。 一种即将被彻底抛弃、被“处理掉”的、冰冷刺骨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屏住呼吸,试图压下喉咙口的涩意,却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炸开了——不是愤怒,是比愤怒更冷的荒诞。 “你当年把我从西的黎波里抱回来时,”他盯着杜弗尔那依旧没什么波澜的眼瞳,声音陡然沉下去,“是不是也在心里对母亲说过这句? 他看着对方睫毛上掠过丝丝痛苦,像是刀峰终于溅上了鲜血,不可避免的,他感到一丝快意。 “没有...”杜弗尔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玻璃般模糊,“努尔的结局,不管他人向你说了什么,你不该提起。” “我不该提起?艾克赛的怒火彻底引爆,“你以为我在意这些吗?一位我从未见过的女士,只从别人嘴里听过三言两语的幽灵。我该在乎她吗”他向前扑上去,膝盖顶住杜弗尔的小腹将他按在书架上,古籍坠落的闷响里,他死死咬住了对方的脖颈。不是试探,是带着血肉模糊的狠劲,仿佛要从这具总是冷硬的躯壳里,咬出一点属于活人的温度来。 铁锈味在舌尖炸开时,他感觉到杜弗尔的手已经抬到了他后颈。那只曾无数次精准扣动扳机、翻动账簿的手,此刻却停在半寸之外,指腹微微颤抖。艾克赛听见他急促起来的呼吸,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竭力克制住想要攻击、或者是挣脱的举动。 纵容和克制只会让嗅到血腥的野兽更加肆无忌惮。 ………… 他松了口,咽下最后一口血与肉,看着杜弗尔颈间狰狞外翻的伤口,面容上他抹上的血泪污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你在怕什么?”他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对方的下颌,“怕我真的咬断你的喉咙?” 艾克赛知晓不是,但他不会说出那个真正原因。 杜弗尔的手终于落下,却不是推开,像是疲惫到了极点的认命,极轻地按在他的后心,按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 “艾克赛.……..”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闭上眼。灯火在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明灭不定地闪烁着。 ①笑鸫:司辰浪游旅人的面具之一,与曾经的骄阳交情甚笃。执掌第XVII小时,即下午17时。她的领域是蛾,还有秘史。 ②乌鸦:拾滩鸦,小偷,探子,是执掌第X小时(即早晨10时)的司辰。他的领域是杯与启。 ③白鸽:悼歌诗人,也称骨白鸽,是执掌第IX小时(即早晨9时)的司辰。他的领域是冬。悼歌诗人的可能化身——圣哥伦巴,噤声书局的创始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沉默在血腥味中蔓延。再进行质问?二十年了。他太清楚了。质问、哭诉、发泄情绪,在科伦特·杜弗尔面前,都是徒劳无功的噪音。这个男人一旦做出决定,就如同宇宙运行的铁律那样,不可撼动,不可更改。 “打一场吧,如果你真想从我这得到些什么,或许肢体胜过言语。” 在杜弗尔话音落下的瞬间,艾克赛眼睛刺痛,世界猛地扭曲,在他面前失去了色彩。 不是现在,是更早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训练场冰冷粗糙的地面硌着他年幼的膝盖。眼前的男人同样高大,带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平静,但那双眼睛注视着他时,里面总是有点别的东西?专注?期待? “握紧。”低沉的声音没有波澜,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包裹住孩童手腕,不容抗拒地引导他握住冰冷的匕首柄。力量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让他本能地恐惧,却又被一种更深的东西攫住。 “对准这里。”杜弗尔用另一只手指点着训练假人咽喉下方一个精确的位置。“犹豫和仁慈会害死你,只有精准和决心能让你活下去。” 小艾克赛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刺出。匕首歪斜地扎在假人肩胛骨上,发出一声金铁碰撞的响声。他的手臂酸痛得发抖,汗水刺得眼睛生疼。 “错了。”杜弗尔的声音毫无起伏,轻易地卸掉他手中的武器。没有责备,只有冰冷的陈述。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汗水模糊了视线。每一次失败后,那只手会再次覆盖上来,调整角度,施加压力,或者在他瘫软时,沉默地拎着后颈的衣服,将他提起。 无数个提起来的瞬间,艾克赛的视线撞进了那双俯视他的眼睛里。如此近的距离。那绿色……清澈得惊人,却又深不见底。像初春时节高山之巅融雪汇成的溪流,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纯粹、令人心悸的绿意。美丽得让他心脏骤停,却又冰冷得让他骨髓生寒。 为什么这双眼睛如此明亮,如此吸引他,却又如此平淡地注视着他的挣扎和痛苦?无数次这双眼睛看向他时,他既感到被穿透灵魂的恐惧,又产生一种近乎窒息的、想要被这目光吞噬、被它倒映的渴望? 孩童的他自然不会懂这种几乎撕裂灵魂的复杂感觉。只觉得心口那个被攥紧的感觉越来越厉害,砰砰砰地跳得又急又重,像有只坏掉的鼓在里面疯狂敲打。同时,一股奇怪的、陌生的热意从脖子根迅速蔓延到脸颊和耳朵,脑袋也开始晕乎乎的,像是发了高烧。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难受极了。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不适而微微颤抖,手心也冒出了冷汗。不是训练后的累,是更可怕,更陌生的一种感觉。 我生病了吗?很重很重的病?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虫子钻进他混沌的脑海。他记得有一次发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浑身滚烫,难受得直哼哼。父亲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从腰间抽出什么东西,匆匆离开了,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像月光一样冷。现在,这种心慌、发热、头晕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更厉害!不可避免的,他想到了死亡,就像他曾经在书房里看到被父亲手下搬出去的那个人。 死亡……就是再也感觉不到心跳加速,感觉不到发热发冷,感觉不到这双眼睛的注视了吗?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伤和绝望淹没了他,甚至压过了身体的不适。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热热的滑过滚烫的脸颊。他感觉腿一软,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瘫坐在地上,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那个可怕的“认知”——他要离开父亲了。 艾克赛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发热、糊满泪水的脸,望向那双依旧俯视着他、没有任何波澜的冰绿色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只是陌生地看着他瘫坐、颤抖、哭泣,像在看一件出了故障的、他不能理解的东西。 如果我死了,父亲会记得我吗? 他会像有时看着那张蒙尘的照片那样,看着一个空荡荡的地方吗? 他会拥抱我吗? 自己可能要病死了,这很可怕。但如果他的死,可以让父亲这样做的话,那一切都不可怕了。混乱的心绪,找到了一丝诡异的支撑和安慰,于是他祈求父亲回应。 他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滚烫脸上的泪水,心脏还在狂跳,身体还在发热发抖。用尽最后的力气,带着哭腔和因为心慌气短而断断续续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濒死感之上的、最重要的问题: “如果我生病死掉了,你会难过吗?会有一点点难过吗?” “我不会让你死去的。” 父亲单膝跪下,手背极其短暂地贴在了他汗湿滚烫的额头上,像是雪花短暂地停留然后融化。随即,他将手背贴在自己额头上比较了一下。 “没有发烧。”杜弗尔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今天吃什么,“没事,死不了。” 死不了…… 如果死不了的话…… ……那我就只能爱你了。 他抬起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匕首,年幼的大脑中模糊地闪过这思绪。 寒光呼啸而来,如天光破晓一样明丽璀璨,他同记忆中一样抬手,接住了那柄名为艾布雷赫(Ebrehel)的剑。 [残缺之剑艾布雷赫] [12刃 12铸 12启 12冬覆画残迹] [在其漫长的历史中,这件武器也被称为造门者、伤疤之剑和孤儿。据说它被铸造出来,就是为了佩于王者之身,在未知的季节对抗一座尚未落成的城市。然而它最终还是被用于其他目的,它仍然能毫无困难地击碎任何东西。饱饮超过半数司辰鲜血后,它被重铸,而丽姬亚诅咒了它。] 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椎,这把剑很合适,他握着它,感觉它如同久别重逢的朋友,如同自己身体的延伸。 “如你所愿!”破空声撕裂沉默,他握住沉重的艾布雷赫,凝聚了在杜弗尔教导下的技巧——精准、迅捷、带着同归于尽般决绝的刺击,直指杜弗尔心脏。寻求答案,或者终结。 短刀乍现,形制古朴,黯淡无华。杜弗尔身体如被风吹动的芦苇般向侧面荡开一个精妙绝伦的微小弧度。同时,短刀并非格挡,而是如同画师最轻灵的一笔,自下而上,以刀身侧面极其精准地叩击在艾布雷赫那道巨大缺口的下沿边缘。 艾布雷赫剑身猛地一震,发出一阵低沉、痛苦、仿佛来自远古巨兽喉间的嗡鸣。他稳稳地抵住了这次攻击,但地板没有那么坚硬,就在地板崩塌、烟尘弥漫、重心因塌陷而微变的同一刹那,他没有因崩塌而慌乱,而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化作了反击的踏板。借着脚下塌陷产生的短暂失重感和烟尘的视觉遮蔽,他不再试图控制那依旧在痛苦嗡鸣的艾布雷赫进行复杂的变招,这些都由杜弗尔教过他,教他的人更知道如何规避这些变招,所以它不起效用。 艾克赛采取了最直接、最野蛮的反击方式——以剑为棍。 “我不记得教导过你这种没脑子的做法。” 短刀被杜弗尔投掷到艾布雷赫上,无数细小的、带着寒光的金属碎片如同被引爆的霰弹,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大部分碎片打破周围的窗户和墙壁,发出密集的“咄咄”声和碎裂声。 不远处传来鸟类尖锐的鸣叫和翅膀拍击声。 这没法伤害到在这里的任何人,但作为阻扰已经足够,因为横扫而门户大开的破绽虽然只存与一瞬,但足够被杜弗尔捕捉。 “你还有的学。” 太阳穴与拳头撞击的声音响起。 “能看到这一幕,真是值回票价了。”乌鸦愉快地啄开窗户碎片,白鸽和笑鸫先后从窗外露出头来。 杜弗尔用警告的目光看着那位骗子小偷,动作却丝毫未停,把被他打昏过去的艾克赛放在沙发上。然后扯下浸血的领巾,草草压住自己颈侧的咬痕,暗红的血渍在洁白的亚麻布上迅速洇开。那些软弱的情绪似乎已经离他远去。 “按我们约定好的来。”他走向书桌,无视身后沙发上儿子的身影,也仿佛没看见那三双闪烁着非人光芒的眼睛。 “作为你的朋友,杜弗尔,我们谈谈你的家庭事务。”白鸽挤开想要看好戏,并试图在破碎的书房找一些珍品的乌鸦。 “到了新世界后,没必要纠缠这些相对无关紧要的事,时间有限,除非你们喜爱家庭伦理剧胜过你们的生命。” “我们都清楚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你总是锯了嘴般地沉默,不愿对他说任何事。”白鸽温和的说道。祂的温和之下是永恒的寂静,保留一切被忽略之事。“我在担忧,他会恨你的。血脉的锁链,比任何誓言都更坚韧,也比任何诅咒都更沉重。藉由力量诞生的力量,不是被源头取代复生,就是会吞噬其的源头。” “月亮不会在新世界升起,这些年,我已经应付她太久,久到我找出办法来解决她带来的麻烦。至于你说的他恨我,我不在意,忘掉这些痛苦的记忆,他想恨都没有对象。” “正是如此。历史是从不遗忘,所以它会在拐角处耐心等待,等待那个必然的、相似的节点。一个历史的杜弗尔与子嗣永无止境的斗争下去,另一个历史的杜弗尔被子嗣杀死,或者杀死子嗣。与其进行等待,让犹豫的选择招致最恶劣的后果,不如做出决定,执行下去。”笑鸫的翅膀有力地张开了一下,仿佛在斩断无形的绳索,“我已经将记忆蜇去,既然木已成舟,一刀两断,这是最有效的。” 终结之时已经到来。 火焰先于改变而来,他敲击了多年前带来的那个有着金色辉光的小石子,碰撞之间,无形的火焰开始燃烧,如果你看过火焰灼烧物体,能看见的是上方扭曲的空气,世界就是扭曲的空气。十年,百年,千年……岁月作为廉价的燃料投入火中,在火焰稳定燃烧的过程中,他找出多年前携带的黑色车票,放到艾克赛身上。 “永别。” 悼歌诗人叹息了一声,用鸟喙啄去自己身上的所有羽毛,血肉,以及内脏。当鸽子只剩下雪白的残骨时,祂将这一切交予杜弗尔,然后投身于火焰。 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被投入了无垠的真空。鸟鸣、风声、城市遥远的嗡鸣、乃至血液在耳道里的奔流声——所有构成“醒时世界”背景音的声响,瞬间被抽离,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纯粹的空洞。寂静本身化作了实体,沉重地压迫着每一寸尚存的空间。 紧接着,是色彩的溃败。天空不再是破晓的金红色调,褪成了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气的苍白,如同蒙尘的旧相纸。大地上的绿色枯萎、凋零,化为齑粉;露出底下腐朽的、如同巨大骨骸般的结构。一切色彩都在飞速流失,汇入一片无边无际、吞噬所有光线的铅灰之中。世界正褪去它鲜活的画皮,露出其下冰冷、死寂的“基底”。 拾滩鸦偷偷摸摸放下黑色车票,“轮到我了。”好运与意外之喜,祂将这些留给艾克赛,希望这对父子在新世界能够遇上,那样一定很有趣。 祂肉疼地把自己的珍品一件件投入火焰,等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失去宝物之后,大叫一声,扎进了火焰。 拾滩鸦的自我瓦解,撕下了世界最后一层遮羞布。维持醒时世界表皮的司辰已经死去多时的现在,那些被掩盖的裂痕、粉饰的腐朽、精心维持的幻象,瞬间失去了所有“欺骗”的支撑,以最**、最丑陋的姿态暴露出来。万物加速化为齑粉,不是因为燃烧,而是因为它们“本就不该存在”的真相被揭示。 “欺骗”概念的消失,意味着“真实”也失去了参照物。因果彻底崩溃。火焰瞬间冻结,然后又毫无理由地跳跃到另一个时空;裂开的墙壁在下一秒自行缝合,然后从内部长出扭曲的金属花朵。 “所有的一切麻烦你了。”游浪旅人的声音响起,祂的语调不再有之前的忧郁或戏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接近“自由”的平静。祂看着拾滩鸦消散后留下的那片混乱场地,又看向那静静燃烧、吞噬着寂静与色彩的无形火焰,“这里所有的路,都走到尽头了。或者说,终于不用再走了。”祂展开双翼,并非为了飞翔,而是像在进行一个告别仪式。 然后,祂做了一件看似简单的事:祂停止了。停止了翅膀的微微颤动,停止了目光的流转,停止了那永恒存在于祂灵魂中的、对“别处”的向往。祂将自己固定在原地,如同化作一尊雕像。 游浪旅人的身影在绝对的静止中,开始变得透明、稀薄,如未干的露珠浅淡。但无数露珠折射出失落之色构成的彩虹,主动汇入了那吞噬一切的火焰之中。 游浪旅人的“静止”,彻底抹杀了所有的道路与可能性,为世界钉上了最后的棺材板。 于是狼①不再是模糊的剪影,而是清晰地、带着无可置疑的终结,从裂痕的源头踏入这濒死的世界。裂分之狼昂首,那由裂痕构成的、非口非鼻的部位,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祂叼起火焰,行走在刀尖之上,在燃烧世界的同时,裂狼也在撕裂自己。 最后的光景,是整个世界——连同其上所有的不同历史、记忆、爱与恨、辉煌与尘埃——如同被投入火焰的羊皮卷,在无声的、绝对的黑与白的撕扯中,剧烈地蜷曲、焦化、碎裂,最终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弱余烬的、冰冷的黑色灰烬,飘浮在永恒的、再无“世界”可言的虚空深处。 新世界是什么样的,只能看这个世界的运气。一切重来,总不会比现在的更糟糕,杜弗尔想到。 该献祭自己了,他走入再诞之火中。 [结局:焚尘之狼] [我不能说一切的开始是个错误,假如你点燃火,有些人会注视火焰燃烧殆尽,而我选择把一切变为灰烬。月亮决定总是平衡的,命运变化无常。我也不能否认曾经将心脏放上过天平,将一半灵魂交易,但对我和对祂来说,这都不是正确。所以,梦该醒了。即使行至最远的彼岸,我也会想要前进。] [开启另一次降临] ①裂分之狼(The Wolf Divided)是现存的司辰之一。祂的代表数字是XVI,即下午4时。祂是一位血源之神,领域内的准则是冬与刃,在胜利之根基中,象征所谓“痛苦”。 狼象征着一种暴力的虚无主义,对毁灭的贪得无厌的渴求和对存在的永恒仇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七章 梦境是冰冷的雾气,是抓不住的流水。 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毫不留恋地大步远去,融入一片苍茫的白光之中。那背影——他知道那对他意味着一切,没有回头,没有停顿,每一步都拉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个景象带给他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慌。他想呼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追赶,双腿却沉重如铅,只能在原地徒劳地看着那身影越来越淡,最终被光芒彻底吞没。 只留下一片虚无,和一种心脏被生生掏空、碾碎的剧痛。 “不——!” 艾克赛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粗糙的布料。剧烈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心脏狂跳不止,那梦中的剧痛如此真实,甚至穿透了梦境,化作胸腔里一阵阵沉闷的抽搐。 他忘了。 他知道自己忘了什么极其重要、重要到足以定义他存在的东西。离去的人是谁?名字、面容、关系……一切都被夺走,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蚀骨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失落感和尖锐的痛苦。 为什么这么痛?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没有任何答案。只有火车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单调而持续的“哐当”声,规律地敲打着他的耳膜,他正身处一个移动的、未知的旅途之中。 他缓缓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老式的火车包厢,装饰着深色的木材,略显陈旧。空气里混合着皮革、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味。窗外,风景飞速向后掠去,昏暗的田野和树林,天际泛着一种不祥的、工业化的微光。 我是谁?我要去哪? 这些问题浮现在脑海,得到的只有一片空白和那挥之不去的、因遗忘而生的剧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陌生又熟悉。 记忆是空的,但身体似乎还记得另一种语言,生存以及评估威胁。 他抬起双手,仔细审视。手掌宽大,指节粗壮有力,指腹和虎口覆盖着一层坚硬的、分布不均的老茧。他慢慢握紧拳头,感受到肌肉记忆般的力量在臂膀中涌动,一种足以造成严重伤害的力量隐藏其下。这双手属于一个习惯于使用暴力,或者说,习惯于掌控力量的人。 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衫,质地柔软却异常坚韧,颜色低调,几乎能融入阴影。一条同样颜色的长裤,剪裁合身,不妨碍活动。脚上是系带的长筒皮靴,皮革厚实耐磨,鞋底沾着干涸的泥点和某种深色的、不易辨认的污渍。这身打扮实用、昂贵却不显眼,是为了行动、隐匿和长途跋涉准备的。身上没有多余的饰品,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或个人喜好的东西。 包厢轻微地摇晃着,光线忽明忽暗。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车门内侧,那里镶嵌着一面长方形的、有些许水银剥落的旧镜子,原本是供乘客整理仪容用的。 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如同遭遇潜在的威胁,警惕地审视着镜中的影像。 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大约二十岁左右。黑色的头发略显凌乱,几缕不驯服地垂落在额前。还有绿色的眼睛,此刻正因为震惊、警惕而显得锐利无比。 面部骨骼的结构清晰而有力,眉毛浓密,其下是高耸的眉骨,在深邃的眼窝上投下阴影,鼻梁挺拔,线条利落。 他能从这脸上模糊地看到一些痕迹:某种南欧式的浪漫轮廓与另一种更神秘、更热烈的异域风情激烈碰撞后的结果。 他的指尖上移,轻轻拉开了深色高领衫的领口。皮肤光滑,肌肉线条清晰,但一道细长的、愈合已久的疤痕沿着锁骨的线条蜿蜒而下,像一道白色的闪电。旁边还有几处更淡的、圆形或点状的微小痕迹,如同散落的苍白星芒。这身体被照顾得很好,营养充足,但显然也承受过不止一次的暴力。 他抬起手,镜中的人也抬起手。指尖触碰冰凉的镜面,仿佛想确认那影像的真实性。这就是他。 “一个混血儿,”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说,“一个有秘密的人。”这些结论没有带来确定,只勾勒出一个更复杂的情况。为什么失忆?他是谁的产物?为何会流落至此? 他的目光落在包厢角落那个棕褐色的旧手提箱上。它是这里唯一可能属于他的、蕴含着信息的物体。 他把它拎到膝上,手感沉重。黄铜锁扣冰凉。尝试性地拨动数字盘——无效。他深吸一口气,指尖以一种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本能熟练度,在锁芯附近轻轻按压、摸索,感受着内部细微的机括变化。几乎没费什么劲,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锁扣弹开了。 箱盖掀起。 里面的东西摆放得一丝不苟,透着一种整洁的秩序感,艾克赛感到心安了一点。 最上面是黑色车票,几件折叠整齐的备用衣物,衣服与他身上所穿类似,都是深色、实用、高品质的面料。衣物下面,东西的性质变了。 一把手枪,钢铁部件泛着保养良好的冷光,旁边是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匣。一把毫无装饰、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淬硬钢匕首,插在磨损的皮鞘里。 他的摸索着冰冷的钢铁和皮革,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触感从指尖传回,仿佛这些杀人工具和违禁品才是他真正的母语。他是干这个的。一个结论无声地在空白的脑海里形成。 然后,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叠用厚橡皮筋捆着的文件。 他抽出来。最上面那张纸略显陈旧,格式古怪: 债务凭证 债务人:阿道夫·希特勒 住址:慕尼黑,巴伐利亚 债务金额:一百年,三个十年,五个一年 债权人:______(名字被粗暴地涂抹掉,只剩一个诡异的符号) 日期:1924年12月24日 希特勒?这个名字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不快的熟悉感,像隔着浓雾听到的噪音。但被涂抹的部分给他带来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心悸。难以定义的激烈情绪翻涌一瞬,又迅速被遗忘的淤泥吞没,只留下剧烈的不适。 他快速翻看下面的文件。戈林、戈培尔、希姆莱、鲁登道夫、富兰克林、温斯顿……更多陌生的名字,同样的债务格式,同样的债权人涂抹,同样的灰色符号。这是一堆奇怪的账簿,他正携带着它。 为什么? 在这些冰冷诡异的债务文件之下,压着一个扁平的、以某种暗淡无光的深灰色金属为封面的簿子。它看起来比那些债务凭证更加古老和异常。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蚀刻着一个与债务凭证上相似的、但更加复杂精密的符号,符号中心仿佛有一点永不熄灭的余烬在极其缓慢地明灭。 他拿起它。入手的感觉很奇怪,既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又沉重得像是承载了某种无形的东西。他翻开它。 里面是一页页薄如蝉翼、色如死灰的奇特纸张。大部分页面都已经变成了彻底的、一触即碎的纯白色灰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烧透,只留下纸张的脆弱形骸。只有最后寥寥几页还保持着那种暗淡的灰色,上面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仿佛由微小光点构成的奇异文字记录着一些信息。他能模糊感觉到,那似乎与心跳、某种本质的流逝有关。 在最后一页的底部,那些光点文字凝聚成一个清晰的数字: LXXVII 七十七。 箱底,最后一件被黑色丝绸仔细包裹的长条物体吸引了他的注意。丝绸质地古老。 他解开它。 一把剑。一把造型古朴、剑身带着一道巨大缺口的剑。当他的手指握住那残缺的剑柄时,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和一种冰冷的、令人安心的重量瞬间传递全身。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刃口,一个名字无声地浮现在脑海——艾布雷赫。 这是他的剑。 冰冷的金属和皮革触感尚存指尖,但一种更紧迫的、源于生存本能的警觉压过了对过去遗物的探究。火车规律的“哐当”声正在变调,速度明显减缓,拉开窗帘,窗外掠过更多的铁轨、信号灯和穿着制服的身影。站台的轮廓在工业微光中逼近,其上灰色军大衣的宪兵(Feldgendarmerie)和穿着标志性深色皮革风衣的秘密国家警察(Gestapo)官员如同雕塑般矗立,他们的目光是冰冷的扫描仪。 车厢内空气绷紧,旅客们窸窣起身,不安地预备着。列车员拉开门,平板的声音宣告:下一站,慕尼黑总站。请准备好旅行证件和身份证件。 证件检查。 必须得做点什么,他没有身份,没有护照,没有车票,那黑色车票绝对不是这趟车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 他的身体先于混乱的思绪行动了起来。手指没有伸向那些危险的武器或诡异的账簿,而是仿佛拥有自己的记忆般,精准地探入他身上衣服的隐秘口袋,一个通常用于存放最重要物品的位置。指尖触碰到一块硬挺的、质地优良的纸张。 他将其抽出。 那是一封信,和一个与之配套的、略小一些的硬质卡片。 信是厚实的奶油色高级纸张,触感细腻。信封已经不在,或许早已被处理掉,只留下折叠好的信纸本身。 信中的笔迹精准而锐利,信纸散发出淡淡的消毒水、皮革与干燥烟草混合的气息,一种熟悉的味道。 致艾克赛 希望这封信能在你在布鲁克林无聊到完全变野,或者陷入一场不必要的刀斗之前送到你手上。这里的空气呼吸起来更沉重了。慕尼黑从来都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地方,但如今这激情常让人感觉像是发热,而非生机。这是一个承受撕裂考验的时代——对国家如此,我恐怕,对儿子们和他们的父亲们也是如此。 我不知晓你与你父亲之间那纽带的细节,也不想知晓。但我深知那种处于一个同时评判又看穿你的目光之下的感觉。尊重无法强求,艾克赛。唯有疏离。而有时,疏离才是走向平等的第一步。 至于外面那个大世界,那个奥地利鼓手和他的乌合之众在高谈血统与荣耀,却正在廉价出卖这个国家真正的灵魂。他们煽动,他们咆哮,他们分裂。这是一场可悲的闹剧,并且正朝着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都不愿见到的方向发展。 在这些喧嚣和拙劣的口号背后,潜伏着另一些、更危险的东西。你了解我对粗俗神话的厌恶,但他们给自己取的名字却异常贴切:九头蛇(Hydra)。“史上最伟大的战争领袖”似乎也对他们的“研究”异常着迷,正动用国家力量为他们寻找一些本不该被触碰的东西。传说、遗迹、拥有非凡力量的人或物。这已经超出了政治狂热,如果真被他们找到了,我不敢想象,这个国家的未来将会变成什么样。 我所在的俱乐部,你知道的,我们一向只对决斗、艺术这类东西感兴趣。但最近,有“外面”的目光投向了我们。我怀疑九头蛇已经注意到我们俱乐部可能接触到的某些“资源”,或者他们认为我们拥有通往那些资源的钥匙。 我需要你,老朋友。我需要你的眼睛,你的力量,更需要你解决问题时的那种决绝。 如果九头蛇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砍掉一个头长出两个,那最好在他们变得无法控制之前,就让他们明白,有些头,是不该长的。来慕尼黑吧。在这里磨砺你的意志,而不仅仅是你的刀锋。保有自己的一颗心和一份理智。而在斩断这些烦人的九头蛇头颅的过程中,或许你也能找到一条路,去获得那些本该合法属于你的东西,然后独立于他之外。 期待你的到来,不用担心证件问题,我已经安排好了。 戈特洛布·冯·雅宁斯① 邀请函则是一张简洁的硬质白色卡片,边缘烫着细细的金线。上面用优雅的字体印着: [马穆拉俱乐部] 慕尼黑,卡尔广场拱廊下,对面有悲伤天使雕像的喷泉 仅限会员及受邀嘉宾 他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但他知晓自己还需要些保障。 艾克赛抓起那把他之前检查过的匕首。没有将其塞进口袋或背后——那太慢,且容易被搜身发现。而是顺势将手垂下,将小巧的匕首精准地滑入右腿长筒皮靴的靴筒内侧。粗糙的皮革和内衬瞬间包裹住了冰冷的金属,匕首顶端恰好卡在靴筒边缘之下,一个需要特定角度和力道才能快速抽出的位置,但对他来说,肌肉记忆早已刻入骨髓。 然后,将箱子的位置用脚轻轻挪到沙发座椅下方,靠近过道的一侧。这样既不会在第一时间引起注意,又能在需要时一脚踢开箱盖,伸手可得。艾布雷赫和手枪都不太方便杀人,这是一个妥协,但必要的妥协。 很快,沉重的靴子声在车厢过道响起。检查开始了。 先是一位表情严肃的铁路官员核查了隔壁包厢几位旅客的车票和证件,问了几句关于旅行目的和行李的例行问题。 然后,轮到艾克赛的包厢门被拉开。刚才那位铁路官员侧身让开,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同样是铁路官员,负责记录。另一个则截然不同——穿着便衣,但外面套着一件标志性的深色皮革风,眼神冷峻,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毫无疑问,这是刚刚见过的那些盖世太保中的一员。 “日安。您的证件,请。”铁路官员公式化地开口。 艾克赛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张白色的、印有剑与心脏火漆印的邀请函递了过去。 铁路官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一份东西。他接过,瞥了一眼内容和他不认识的徽记,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地转向旁边的盖世太保官员。 盖世太保面无表情地伸出手。铁路官员立刻将邀请函递给他。 包厢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信纸被翻动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月台的嘈杂。探员的目光扫过邀请函上的内容——戈特洛布·冯·雅宁斯伯爵的名字、马穆拉俱乐部的名字、并在落款的徽记上停留了片刻。 盖世太保的脸上的肌肉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抬起眼,更加仔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艾克赛。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无论是证件,行李,还是旅行目的。只是将邀请函递回给艾克赛。 “一切都没问题。”他对铁路官员简短地说,语气不容置疑。然后,他甚至还对着艾克赛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姿态,而不是致意。 “祝您接下来旅途愉快,先生。”铁路官员立刻跟着说了一句,语气恭敬了不少。 包厢门被关上,沉重的靴声移向了下一个包厢。 艾克赛缓缓呼出一口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屏住的气。低头看着手中这封看似普通的信函,它刚刚无声地击退了纳粹德国严密的安保检查。雅宁斯的名字和那个俱乐部徽记所代表的含义和影响力,远比他想象的更要强大有效。 火车完全停稳在了慕尼黑总站的月台。艾克赛拿起自己简单的行李,随着人流走下火车。混合着煤烟、蒸汽,一种隐约的紧张感的空气扑面而来。 ①雅宁斯:我们的好伯爵,密教模拟器中的一位赞助人,他会向玩家提出心相与刃相的委托。 全名戈特洛布·雅宁斯,外科医生、决斗家和**解剖家。同时也是流亡者DLC的心相同伙。 杜弗尔:“带着灰烬账簿,武器,还有没收回的债务滚出去!以后自负营生。没有记忆,他应该也找不到我了。” (拾滩鸦偷偷摸摸祝福) (雅宁斯向艾克赛发来一条邀请) 杜弗尔:“失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痛苦是火焰的味道。再诞之火灼烧本质的剧痛,旧世界彻底化为灰烬时发出的无声尖啸。科伦特·杜弗尔行走在布鲁克林的街道上,步履看似平稳,但每一寸骨骼、每一丝灵魂都在低吟着这份重塑后的虚脱与钝痛。他将绝大部分力量都投入了那场疯狂的铸造,如今残存于此的,不过是一具疲惫的躯壳,和当初他来到伦敦差不多。 一切重来,他需要一个基点,用以丈量这个被火焰强行锻打出的“新世界”。一家熟悉的、烟雾缭绕的咖啡馆成了临时的观测所。桌上摊开着几份刚从报亭买来的报纸,油墨味混杂着劣质咖啡的苦涩。 他打开了报纸,《纽约时报》的国际版,目光在关于欧洲战云和太平洋局势的报道上短暂停留,历史的车轮印痕似乎与记忆中的模板大致吻合。然而,一种底层规则的细微“错位感”如同蚊蚋般在他大脑深处嗡鸣。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星球日报》上。头版是关于大都会港口扩建的新闻,配图是起重机林立的码头。 大都会? 一个突兀的、带着某种不协调的“现代性”光辉的名字。在他的认知里,东海岸的核心是纽约。这名字听起来像某种过于乐观的城市宣传口号,而非一个理应存在的大型都市。 他压下疑虑,拿起另一份《哥谭纪事报》透着一股阴郁的、哥特式的晦暗的报纸。报纸上的新闻充斥着经济萧条下的阴影:韦恩企业的慈善晚宴预告,码头区工会的紧张态势,以及几起被含糊报道的、令人不安的暴力事件。 托马斯·韦恩将于今晚出席歌剧院慈善晚会,最为明显的那条消息映入眼帘。 疑虑凝聚成冰冷的蛛丝。他迅速展开一份在报亭购买的简略美国地图。指尖沿着东海岸移动。纽约、波士顿、费城然后,他的手指停住了。许多绝不该存在的位置,清晰地标注着大都会与哥谭,还有其他城市。它们被印在地图上,如同生来就该在那里,与周遭的地理逻辑格格不入。 翻回《纽约时报》,目光锐利地搜索,最终在科技版块找到了一则配图报道: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笑容张扬的年轻男人站在一台充满流线型设计的发动机前。“霍华德·斯塔克展示其工业公司为盟军设计的新式引擎,宣称其性能远超现有技术。” 这些信息,和疑虑编织成罗网,捕捉起作为“穿越者”的那部分遥远、尘封的记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关于彩色画册和动态影像的模糊碎片——斯塔克工业,钢铁侠,超级英雄,一个标志性的名字。 哥谭、大都会、斯塔克、韦恩。 而这些碎片开始拼凑,形成一个令人极度不适的图景。 再诞之火并未锻造出一个纯净的新世界,而是将两个,或许更多本应独立的叙事残片,强行熔铸成了一个怪异的混合体。那些记忆中属于“漫画”的标签——漫威?DC?这些词汇带着某些荒谬的响动。 火焰竟烧出这样一个叙事层面的怪胎? 就在他的理性试图剖析这令人窒息的现实时,咖啡馆的喧嚣骤然褪去。 声音并非消失,而是被无限拉远、模糊,如同沉入深水。阳光依旧洒落,却失去了所有温度,变得像舞台布景般虚假。时间出现了难以察觉的凝滞,杯口上升的热气定格了一帧。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来人穿着一身朴素的、带藏地风格的深色长袍,风尘仆仆却纤尘不染。光洁的头颅在太阳下泛着柔和光泽,面容平静,但眉宇间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眼下的阴影诉说着经年累月的重压。然而,与这疲惫奇异地并存的,是她眼中一种近乎感激的深切光芒。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杜弗尔,仿佛在无尽长夜中终于看到了启明星。 她仅仅坐在那里,这片被割裂的空间便以她为核心趋于稳定。一种浩瀚、古老、秩序森严的力量感弥漫开来,但却显得过于紧绷,像是在勉力维系着什么。 “该如何称呼你,”她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真实的疲惫,以及不容错辨的欣慰,“重塑者,我们终于等到你了,能否跟我前来。” 异常沉静的黄昏,血色的夕阳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动。空气中檀香,古老羊皮纸、金属与其他混合的气味在卡玛泰姬中无处不在。 在图书馆的中心,一张古朴的木桌上,一盏黄铜灯无声燃亮。古一法师坐在桌后,正将一杯热气袅袅的茶推向她对面的空位。 “不请自来,并非为客。”杜弗尔平淡地开口,走到桌前,但没有坐下。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书架上古奥的标题——《所罗门之钥》、《维山帝之书》的抄本、以及更多无法用常规语言描述的卷轴。 “您应该不满,但这是无奈之举,杜弗尔先生。”古一的声音依旧平稳。“请坐。这里的空间已被暂时隔绝,我们可以坦诚布公。毕竟,时间不多了。” 杜弗尔终于坐下。“这个世界,”他直接切入核心,语气没有任何疑问,而是陈述,“混乱,臃肿,相互冲突又彼此湮灭。像一堆被强行缝合的尸体。告诉我,为何是这般景象?” 古一轻轻呼出一口气,氤氲的茶汽在她面前短暂模糊了面容。 “并非为何,而是结果。”她缓缓道,“一场无人知晓、无法理解的灾难席卷了我们的世界。它不是战争,没有胜败。它更像是一种遗忘。” 她抬起手,一点金色的魔法火花在她指尖艰难地跳跃了一下,旋即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维度魔神——多玛姆、墨菲斯托、眼魔,甚至更古老、更难以名状的存在——它们并未被杀死,而是消失了。与其一同消失的,是它们所代表和维系的宇宙法则与能量源流。维山帝的力量变得遥不可及,黑暗维度的侵蚀也停滞不前。我们所熟知的一切神秘,其根基都已动摇,力量正在飞速流失。然后它失去维系的引力,和另外一个世界碰撞在一起。” 她指了指自己的项链,那里存放着阿戈摩托之眼。“我如今所能调动的,不过是时间宝石本身蕴含的有限能量,以及过往岁月残留在时间线里的“回声”,如同借用昨日的烛火照亮今夜。但烛火,正在熄灭。” “而另外的世界,一个以黑暗为底色的世界,万物都在永无止境地向着最坏的一面堕落,这两个世界的碰撞,加速了毁灭,而新世界的到来延缓了这一过程。” 杜弗尔冰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所以,这个混杂的世界,是规则崩塌后,残存碎片被迫融合求生的结果?两个破碎的世界,和我那已被碾碎重铸的世界混合了,然后导致三个都混杂在一起。” “可以这么理解。”古一确认道,“宇宙的本能在寻找新的平衡,它将所有还能用的碎片强行粘合在一起,试图拼凑出一个还能运转的系统。但这系统脆弱不堪,漏洞百出。更致命的是……” 她话音一顿,神情变得更加凝重:“我借助时间宝石,窥视了可能的未来。那些魔神虽然消失,但它们离开后留下的“空洞”,正在吸引更遥远、更黑暗、对当前这个脆弱复合体而言绝对无法承受的存在靠近。宇宙的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迟到了。” 古一用阿戈摩托之眼投射出了一些景象,即使是没怎么看了解过这些漫画的杜弗尔也能认出一些相关画面。 一座哥特式城市的轮廓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蝙蝠状的阴影如同瘟疫般从建筑缝隙中涌出,现实本身像劣质布料一样被撕开裂缝。 披着束缚衣,身上到处是金属尖刺,脸上定格着疯狂的小丑般笑容的削瘦身影。 有着灰白色骨刺,到处破坏,嘶吼着“超人”的怪物。 操控着污水与死灵大军,将城市化为泽国的苍白女性。 ………… 影像再变,显现出宇宙深空中,那个戴着无限手套的庞大身影,以及那席卷一切生者与死者的黑灯浪潮。 很好,古一投射的每一场灾难,都足以让世界燃烧,星海沸腾,离最近的一场灾难就差几天了。 他心中立马闪过了一串不带重复的,所能想到的任何语种的脏话。 杜弗尔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生平,真正地反思了下是否因为自己过于作恶多端,才沦落到这样的粪坑里。 重开对他来说不困难。 从艾克赛那边拿回灰烬账簿,然后以二战为起点,再次交易岁月,德国、美国、英国大部分国家的上层都和他有过买卖,他熟悉流程,左右不过再来一次。 想到要再次见到艾克赛,再次面对他所不擅长的家庭事务,他放弃了。 去打灭霸,去打狂笑,去对付入侵的巴巴托斯都比那要好,至少战斗还能让人痛快一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夕阳又下沉了几分,图书馆内的阴影变得更长、更浓。 “你需要一个全新的、稳定的规则体系。”杜弗尔最终开口,语气斩钉截铁,“不是借用过去,不是依赖某个存在的恩赐。一个客观、能自我维持的绝对法则。” “而你能提供它。”古一注视着他,“你带来的那些概念——灯、铸、刃、杯、冬、心、蛾……它们古老、绝对,自成一体。它们就是你口中那已被碾碎重铸的世界的基石,对吗?你需要复苏它们,让它们成为这个新宇宙的支撑。” “司辰。”杜弗尔吐出一个词,仿佛这个词本身就拥有重量。“它们也可以称之为神,是让宇宙运转的原理。” “那么,计划就很明确了。”古一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起来,“我会倾尽所能,用时间宝石的力量,借用过去残留的所有‘回声’,勉力维系住当前这个脆弱复合体的存在,减缓它崩溃的速度,为你争取时间。” “而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让你的“司辰”复苏,让它们取代旧有的、已消失的规则,彻底锚定这个新宇宙。”她紧紧盯着杜弗尔的眼睛,“这不是请求,杜弗尔先生。这是唯一的选择。” 杜弗尔沉默了片刻,想起那些大部分和他有仇的存在。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能解决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时间。”他问,“你能维持多久?” 古一闭上眼,阿戈摩托之眼微微亮起,金色的光芒在她皮肤下如电路般流转。片刻后,她睁开眼,声音低沉而清晰: “两年。” “以地球时间计算,最多两年。两年之内,宇宙的结构尚能在我借来的力量和这个世界本身残存的本能下维持基本形态。而两年之后……”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两年。”杜弗尔重复了一遍,站起身。“足够了,我想你不会介意让世界血流成河。” 他没有道别,转身向阴影走去。 “稍等。”古一并未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书架与墙壁,望向了不远处某个被积雪覆盖的地方。“两年之约,是世界的赌注。而于此之外,有一件…或许于你个人而言,并非毫无意义的事物。” 杜弗尔沉默着,等待下文。 “在喜马拉雅山脉的某处,与卡玛泰姬相隔不远的阴影里,盘踞着一个古老的刺客组织。”古一缓缓说道,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划过,“他们的领袖,雷霄古,有一个女儿。在这个重新编织的世界里,她的名字,曾是努尔·莱拉。我想你乐意知道。” 杜弗尔的身影在卡玛泰姬的阴影中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那声“多谢”的余音似乎还萦绕在古一耳畔。 “行至绝处,反而交逢好运。可见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古一收起水杯,拍了拍手。 喜马拉雅山脉的苍穹,是一种剔透到极致的湛蓝,仿佛一块巨大而无情的冰晶,倒扣在终年不化的雪峰之上。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在冰原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空气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凛冽。这片蓝色,纯粹、高远、不带一丝暖意,猛地撞进他的眼中,与记忆深处那片炙热的地中海蓝天,西的黎波里的天空重叠在一起。 他像一道黑色的幽灵,无声地行走在万年冰川切割出的嶙峋脊线上,脚下的冰雪坚硬如铁。寒风卷着冰晶,试图撕扯衣角,却在他身周几英寸外徒劳地消散。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张开,细致地扫过下方任何能隐藏入口的阴影、被风雪半掩的裂缝。他在搜寻那个盘踞在世界屋脊的蛇窟——刺客联盟。 在这片隔绝人世的死寂中,往事如同地底涌出的幽魂,顽固地攀附而上。 记忆里的天空也是这般蓝,却滚烫如火。的黎波里的阳光炙烤着安泰俄斯神庙的辉煌的石柱,空气中弥漫着沙尘与古老石头的气息。年轻的努尔·莱拉,一身风尘,眼眸却亮得惊人,像两颗未经雕琢的橄榄石,带着近乎野蛮的生命力,直视着他。 “力量,”她的声音带着沙漠的干燥与坚韧,毫不掩饰她的目的,“你能在这里能找到真正掌控命运的力量,不是吗?” 那时的他,也只是一个四处流浪、同样被某种巨大渴望驱动的异乡人。她看穿了自己那份急于掌控力量的迫切背后,隐藏着更深的东西。一种对既定命运的恐惧,以及一股不惜一切也要挣脱它、甚至反过来驾驭它的狠劲。 “你是为了什么?”他问,声音因为长久沉默而沙哑。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神庙之外无垠的沙海,仿佛在衡量透露多少。“为了生存。为了能在我父亲的世界里活下去,并且最终能主宰它。”她的语气里没有荣耀,只有一种冰冷的务实,“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无人能忽视,无人能左右。” 和他一样。他们被不同的命运驱赶,却最终汇聚于同一片寻求力量的荒芜之地。安泰俄斯神庙,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赌桌,将自己所有价值放上,只为孤注一掷。 杜弗尔的脚步在一面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岩壁前停下。抚过冰面,触碰到下方一道几乎被完全磨蚀的古老刻痕——一个属于刺客的标记。找到了。 他没有丝毫迟疑,身影如同融入冰壁的阴影,穿透了视觉的幻象,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山腹内的巨大空间。 内部与外面的酷寒截然不同。巨大的洞窟被改造得森严而压抑,火把与幽蓝色的不明光源提供照明,空气冰冷依旧,却有着无处不在的、来自某种带着水汽,甜腻而腐朽的硫磺气息,仿佛死亡与重生在这里诡异交融。 遵循心的指引,他来到了某个训练场。 努尔·莱拉。 她的红发如同流动的光焰,在训练场中央燃烧。手中双刀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正同时与数名精锐刺客交锋。动作迅猛、精准、充满了一种压倒性的自信,甚至带着一种戏谑般的从容。对手的攻击在她面前显得笨拙而迟缓。 “弱点太明显!”她清喝一声,双刀巧妙地绞住一柄巨斧的长柄,借力腾空,修长的腿如同钢鞭般扫出,将另一名刺客踹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上。落地时,刀尖已经点在了最后两人的喉结前。 那两人僵在原地,冷汗从额角滑落。 她收刀后退,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那是属于绝对强者的、掌控一切的神采。她环视四周,其他训练的刺客纷纷低下头,空气中弥漫着敬畏与恐惧。 她很好。好得远如同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刻一样。强大,自信,锋芒毕露,仿佛完全驾驭了自身的命运与力量,真正成为了她曾经渴望成为的、能主宰那个黑暗世界的人。 “为了能在我父亲的世界里活下去,并且最终能主宰它。” 话语在此刻得到了最彻底的印证。 记忆是构成人的最基本要素。他冰冷地提醒自己。失去了那些共同经历、共享情感、并肩与抗争的记忆,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刺客,不再是他的爱人。她是一个拥有相同容颜、相同血脉起源的、陌生的、强大的存在。 相认、唤醒?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暴力与愚蠢,以及自作多情。 杜弗尔静静地立在阴影最深处,如同彻底凝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在训练场中央发号施令、光芒四射的身影。 然后,他向后离去。 没有一丝留恋,没有半分声响。阴影温柔地包裹住他,吞噬了他的存在,仿佛他从未踏足于此。 他离开了刺客联盟,将那片湛蓝的天空和那个不再需要他的故人,留在了雪山之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窗棂之处绽放冰花,寒霜逐渐把它冻得严实,蜡烛的光亮卷曲于阴影中,梅菲斯特·维尔太熟悉这样的意象了,这通常意味着,老板要来了。 并非天气征兆,而是某种更深层规则的显化——当杜弗尔将视线投向此地,周遭的现实便会凝滞、收缩,如同畏惧般覆上一层冰冷的薄膜。梅菲斯特喜欢这种变化,这让他感觉自己正置身于某个巨大生物缓慢跳动的心脏旁,寒冷,却无比真实。 他本人,便是这寒冷与真实之间的一道薄纱。人们总因他金色的头发、过于灿烂的笑容和轻快的语调而放松警惕,将他视为一个幸运的、或许有些油嘴滑舌的年轻人。梅菲斯特乐于维持这种表象,这让他能像夜行的飞蛾一样,无声无息地滑入任何缝隙,窥见那些被光亮照耀、也更被阴影掩盖的事物。他的思维很少沿直线奔跑,更常是被某种直觉、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一段突兀的旋律牵引着,无意识地“飘”向被他人忽略的答案。这种天赋让他成为了杜弗尔手中最灵敏的探针,专门探测那些隐藏在谎言、记忆和日常噪音下的“真实”。 “清算人”并非一个□□或企业,它仅仅是杜弗尔延伸出去的触须,是他用以从这个世界汲取某种养分(或是执行某种更深奥、梅菲斯特尚不能完全理解的目的)的工具。但梅菲斯特为自己能成为这工具中最被信赖、最锋利的一件而自豪。 冰花已缀满窗棂。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那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重新浮现,眼底却燃烧着专注与期待的火苗。殷勤地迎了上去。 “老板!梅菲斯特向您致以最热情的问候!哎呀呀,可算见到您了!这几天怎么都联系不上您,我的心都快碎了~差点以为您终于厌倦与人打交道,决定金盆洗手,带着我们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养老金’跑去里维埃拉享受阳光沙滩了~” 杜弗尔没有回应他的玩笑,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平稳无波:“通知你一件事。布鲁克林的据点废弃,不再使用。所有关于‘岁月’的买卖,从今日起,彻底终止。” 梅菲斯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冰水泼了个透心凉。那灿烂的表情碎裂开来,露出底下真实的恐慌和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声音尖利起来,失去了所有刻意的轻快: “…什么?老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指节泛白,“您要去哪里?您不能…您不能就这样…”声音开始发抖,混杂着被抛弃的恐惧和一丝濒临崩溃的疯狂,“您不能丢下我…们。组织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他急切地追问,目光死死锁住杜弗尔,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艾克赛知道吗?还是说…您要带他一起走?”最后那个名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灼人的嫉妒。 杜弗尔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情绪的巨大波动,只是直接陈述下一个事实:“艾克赛已经独立,他需要有自己的道路。并且,过去的记忆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必要之物。” 梅菲斯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撞在了沙发扶手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杜弗尔,长达十几秒的沉默里,他脸上的恐慌和绝望如同被无形的刷子抹去,一种极力压抑却几乎要冲破躯壳的狂喜震颤取而代之。 “独立了?记忆…没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梦呓,每一个音节都浸泡在一种扭曲的、不敢置信的喜悦中,“…彻底…忘了?噢,这真是…这真是太突然了!”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活泼”起来,但这次却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如释重负,他甚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连忙用手背抵住嘴,试图掩饰那过分外露的情绪。“我是说,这真是个重大的决定!我完全支持您!那么您现在有什么新计划?需要我为您做什么?无论去哪里,做什么,您都知道的,我永远……” 杜弗尔打断了他明显开始失控的表忠心:“有新的任务。停止所有旧业务,动用一切资源,开始搜集世界各地出现的‘异常’事件报告。尤其是涉及超自然力量、未知生物、无法解释现象的情报。越详细越好。” 年轻人的狂喜稍微收敛,他微微歪头,带上了一丝真正的疑惑:“异常?老板,您是指涉及‘漫宿’那边的事情?可您以前一直严禁我们深入探查那边,说那不属于我们的业务范围。” 杜弗尔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去看看新的美国地图,梅菲斯特。仔细看。告诉我,你认为我们现在所处的,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世界。” 梅菲斯特立刻转身,几乎是扑到墙边那张巨大的情报板上,急切地划过贴在上面的美国地图。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州界和城市名,随即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响亮的吸气声。 “哥谭?大都会?中心城?…这些是什么鬼地方?”他猛地回头看向杜弗尔,眼睛因惊愕和一种被巨大谜题瞬间点燃的兴奋而睁得溜圆,“它们什么时候…老天,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有趣’的标注?我明白了…老板!我完全明白了!”他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亢奋,之前的个人情绪已被巨大的好奇和一种“唯有我理解了老板深意”的优越感所取代。“所以规则变了!舞台更大了!而您打算…” “去搜集情报。”杜弗尔重复道,没有解释更多。 “立刻就去!老板!这太有趣了!”梅菲斯特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但他立刻想到了更多,语气变得狡猾而贴心,“哦,对了,老板~既然艾克赛少爷已经‘独立’远行,而且岁月买卖这古老的行当也停了,那以前那些和咱们做过交易的‘尊贵客户’们,他们的记忆是不是有点…太冗余了?留着也是隐患,对吧? 还有组织里那些层级较低、嘴巴可能不牢的成员,我只是担心…组织里的规矩您最清楚,对于‘离开’的人,底下人难免会有各种难听的猜测,甚至会把他当成叛徒看待。这对他以后的新生活恐怕不太好。需要我去帮您‘整理’一下吗?保证干净利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毕竟,新时代需要新气象,旧账本…最好烧掉,您说呢?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主动提出,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提议修剪掉多余的花枝。 杜弗尔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有效率,符合当前需求。“可以。做得干净点。” “保证让您满意,老板!”梅菲斯特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光彩,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奖赏。但他立刻又想起杜弗尔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显然有更直接的目的。“您亲自过来,是还有别的要紧事?”他试探着问,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十足的专注。 “我需要去两个地方。”杜弗尔直接说道,“首先,在美国。附近哪里‘冬’的影响最为浓烈?那些被彻底遗忘、静默吞噬一切的地方。” “老板!您真是问对人了。在美国的遗忘之地?”梅菲斯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懂的笑话。“这个自诩为新罗马、上帝之城的地方?当然有,而且浓得化不开,就埋在他们辉煌明日的根基之下,只是大多数人都选择视而不见,或者干脆忘记了。” 他走到桌边,快速抽出几张档案纸和地图复印件,用笔在上面圈点着,语调变得清晰而冰冷,如同一个介绍景点的导游:“要说规模大、意味足…您得去看看那些‘学校’的旧址。不是教字母和算术的那种,是曾经专门为‘教化’原住民孩子设立的寄宿学校。联邦政府自己都承认有过四百多所呢。具体地点?哦,很多,比如南达科他州的卡莱尔印第安工业学校旧址——虽然主要墓地在宾夕法尼亚,但它的影响和模式遍布各地;或者俄克拉荷马州的奇洛科印第安农业学校;还有堪萨斯州的哈斯克尔印第安工业学校……名单很长。”他将标记好的纸张递给杜弗尔。 杜弗尔接过纸张,扫了一眼上面的坐标和备注,点了点头。“另一个地方。蜕衣俱乐部,如今还在运作吗?” “蜕衣俱乐部?”梅菲斯特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和玩味,“那个充斥着廉价香水味、虚幻**和试图用金钱购买片刻慰藉之徒的巢穴?他稍作停顿,语气变得略显暧昧:“我知道…您过去常去那里谈‘生意’。那位阿摩伐舍女士…据说很有手段。” “只是需要确认一些过去的线索。”杜弗尔的回答依旧简洁,隔绝了任何进一步的打探。但他随即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不要试图去针对或利用她,梅菲斯特。苏洛恰那·阿摩伐舍不是你能够操控或算计的对象。”这是一种明确的警告。 梅菲斯特立刻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脸上挂着乖巧无害的笑容:“当然,老板!我明白分寸。我对她只有最崇高的敬意。”但他闪烁的眼神表明,这份“敬意”之下埋藏着更深的好奇与算计。 然而,杜弗尔的下一句话,却让梅菲斯特的呼吸几乎瞬间停滞。 “但是,”杜弗尔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如果你如今的追求,不再是凡俗的乐趣或权力,而是渴望真正的‘飞升’那么,或许你可以去找她。” “飞…飞升?”梅菲斯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骤然燃起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渴望。 “司辰之位空缺着。”杜弗尔的声音冰冷而直接,如同将一颗核弹投入梅菲斯特的心湖,“道路已经打开。升至最高处,并非全无可能。而她掌握着一些古老的路径。” 房间里只能听到梅菲斯特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飞升?司辰?最高的存在?这是他梦中都不敢轻易描绘的图景! “我…我…”他罕见地语无伦次起来,巨大的野心和狂喜冲击着他,“老板…您是说…我…我有机会…” “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但一切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杜弗尔打断了他,语气重新变得务实,“提供蜕衣俱乐部的地址。做好我交代你的事。” “明白!老板!”梅菲斯特的声音因极度兴奋而颤抖,几乎破音。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扑到情报柜前,以最快的速度翻找出一个标记着特殊符号的文件夹,抽出一张精致的黑色卡片,双手递给杜弗尔,指尖都在发颤。“地址!这是最近的安全入口和…一些注意事项。所有任务都会完美完成!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他的眼神炽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狂热。 警告言犹在耳,但此刻在他听来,却更像是一种考验和指引。不能“操控和算计”,但如果是去“寻求道路”呢? 老板又一次拒绝了他提议的留下过夜的建议,然后离开了。 他收起失落的表情,脸上重新绽开一个巨大、灿烂、却毫无温度的笑容。快步走到情报板前,哼着轻快的小曲,手指却精准而迅速地将所有标记着“艾克赛”,便签、文件和照片一一扯下,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壁炉,划燃一根火柴丢了进去。 火焰跳跃起来,映照着他兴奋发亮的眼睛和冰冷带笑的脸庞。“好了,亲爱的朋友们,”他对着燃烧的纸团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愉悦的恶意,“开始工作~首先,是时候忘记一些不愉快的小事了…尤其是关于那个总是挡路的少爷的。毕竟,未来能陪在老板身边的,只能是最‘有用’的人,不是吗?” 梅菲斯特转身拿起钢笔,开始在一张全新的便签上飞快地写下第一个词:“蜕衣俱乐部?”,笔迹轻快得像是在计划一场冒险。 …… 杜弗尔站在南达科他州荒原上一片破败的建筑群前。枯萎的野草,灰暗的天空,风也绕行过这里,声音在此沉寂下来。这里是梅菲斯特提供的地址之一,曾经名为“石河印第安工业学校”的地方。断裂的篱笆、坍塌的校舍、以及远处一个被忽视的小山包——那是一片无名的墓地,只有简陋的石头标记,许多甚至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空气中弥漫的“冬”之气息,与古老战场或自然死亡的感觉截然不同。这里的“静默”是被强行施加的,充满了恐惧、困惑、以及被连根拔起的文化所带来的巨大虚无。幼小生灵没有来及明事,便已经逝去的悲切。 杜弗尔步入废墟。没有点燃蜡烛,也没有绘制仪式,只是完全放开了自身对“冬”之准则的感知,沉入这片土地记忆中最冰冷、最黑暗的层面。 瞬间,低语声取代空茫。 “想回家…” “为什么不准我说话…” “冷…好冷…” “老师说我们是恶魔,痛苦是应该的…” “他们把我们埋在这里,这里太黑,看不见星星和月亮。妈妈,你如今在哪……” 无数细微的、破碎的意念,属于孩童的意念,如同冰凌般没入他的感知。不是愤怒的战士之魂,是迷途羔羊般的哀伤、恐惧和最深切的迷茫。它们的“不尽然逝去”并非出于强大的执念,而是因为连“安息”的道路都已被剥夺。 杜弗尔平静地接纳了这一切,感受到了那纯粹的、由无辜者苦难凝聚而成的疼痛。他并未试图安抚,也未作评判,只是如同一个记录员,将这些冰冷的回响汲取、凝聚。 一段高度浓缩的、蕴含着无数被抹去童年和被迫静默的冬之影响——在牌桌上成型。它比从战场获得的冬之影响更令人窒息,带着一种天真被扼杀的极致寒意。 [严寒的气场 10冬] [冬季穿透了衣物,穿透了皮肤,宿居在血管里。] 就在影响成型的刹那,杜弗尔能感觉到,这片土地上徘徊的细小亡魂们,似乎感知到了某种“被见证”的意味。它们的低语变得更加清晰,那累积了数十年的悲伤和困惑,开始转化为一种冰冷的、指向明确的渴望——不是针对杜弗尔,而是针对那些造成这一切、却早已逝去或依然逍遥的具体形象:打压者、伤害者、制定政策的官员…那些面孔在集体意识的痛苦记忆中浮现。 杜弗尔理解了它们的诉求。 “请说话吧,为了你们自己。” [分裂之铃] [12冬] [先由此铃发声,而后一无所响。] 以墓地为中心,一次无形的、极寒的铃声扩散开来。这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追溯性的审判寒意。 然后,在无人可见的层面,复仇以“冬”的方式降临。 那些早已死去、或许正安息在其他墓地的施害者的灵魂,在这一刻,于永恒的沉睡中,被无数冰冷的手拉扯、撕碎,被迫一遍又一遍地体验他们曾施加于这些孩童身上的恐惧、痛苦和剥离之苦。安息被彻底打破,陷入了由自己罪行所化的、无止境的寒冷梦魇。 而那些仍然在世的、年迈的相关者,无论他们身在何处,都在同一时刻,于睡梦中或短暂的失神中,猛地感到一阵彻骨的、无法解释的寒意袭来,冬季降临,穿透一切,将灵魂冻结,封于永寂。 在亡者发出第一声呼喊后,杜弗尔感觉到,周围那原本粘稠、痛苦、无法散去的“冬”之气息,开始发生了变化。那无数细小的低语声中,尖锐的痛苦和迷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终于平息的宁静。 冰冷的能量并未消失,但其中的怨愤已被导引、消耗。亡魂们得到了某种形式的“答案”或“结算”。 细微的、光点般的灵性碎片,如同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缓缓从地面、从残垣断壁中飘起,带着一丝终于获得的解脱感,消散在空气之中。 孩童幼小的心尚可以通过复仇而安息,而其他的呢? 他眼前闪过无数个类似的痛苦凝结之处——西部的保留地、南方的种植园、东部的血汗工厂、北方的工业废城……每一处都沉积着数代人的不甘、屈辱与被强行抹去的记忆,还有二战,多少人死去,多少人满怀不甘。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没有归处,亡者绝不会安息。 混乱、探索、对“异常”的承认与渴求……这将为准则的全面复苏提供最肥沃的土壤。人们的集体潜意识将开始相信“不可能之事”,而相信,正是一切神秘得以显化的基石。 而国家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神秘”,这种更加强大的暴力。 分裂之铃已经摇响,冬的准则轻易地在此世蔓延而开,不同于还要费劲心思去寻找,更需要复苏的心之准则。 该去蜕衣俱乐部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 第10章 第十章 巨大的玻璃窗外,银色的波音314“飞剪”式水上飞机在纽约港的水面上投下优雅的倒影。贵宾休息室内装饰着胡桃木镶板和柔软的皮质沙发,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和上等雪茄的气息。 杜弗尔身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坐在一张远离他人的沙发上,翻阅着一份《华尔街日报》。梅菲斯特坐在他对面,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 “老板,”梅菲斯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谨慎表情,“这次去伦敦要见的那位苏洛恰那·阿摩伐舍。组织里只知道她是丽姬亚,是咱们最好不要招惹的存在。但我对这些…‘那边’的事实在知之甚少。”他谨慎地选择着词汇,“只知道些只言片语,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提到丽姬亚,就不得不讨论天孽,准则力量最彻底、最可悲的失控,**超越一切约束后诞生的畸形灾难。 任何长生者乃至具名者,一旦交合并诞下子嗣,那源于“杯”的创造**便会不可逆转地转向吞噬,父母将被无法抑制的渴求驱使,去吞食自己的后代。 成功吞噬子嗣者,自身亦会扭曲堕落,转化为恩浦萨、索奎焰特或阿卢卡之类的可怖怪物,这一过程被称为“吸血阿卢卡化”,意味着作为理性存在的终结。 丽姬亚是个意外,她们皆是天孽之人,却并未完全沦为失去心智的怪物,反而因执掌着某些古老的“钥匙”——那些本应“不能被拥有或使用”、可追溯至石源神时代的法则之外物——而维持了某种形态的存续,甚至地位超然。 连司辰,那位于漫宿顶点的存在,都存在着触发类似“天孽”的可能性。 他们的**更为强烈,或者说,司辰就是**本身。 杜弗尔的思绪最终无可避免地落回了那个他试图搁置的名字——艾克赛。 从最本质的层面而言,艾克赛同样是“天孽”的产物。 他那时候已经不是凡人,而努尔则作为弧月的一部分投射,在其中一方(至少他)不情愿的情况下,以一种非自然的方式诞生。 所以弧月那些年的执着,无孔不入的注视与渗透,那近乎偏执的、无论生死都要从艾克赛身上获得重生的渴望……或许是需要吞噬自己子嗣,来获取某些祂想要的东西。 一幅画面骤然在不愿回想的过去中浮现:艾克赛幼时一次异常的高烧。大地之血赋予的韧性与生命力远超常人,那绝非普通疾病。孩子躺在床上,皮肤烫得惊人,呼吸急促。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只是病热,钴蓝色的月光照进窗子。 弧月。 是弧月的影响。一次侵袭,一次试探。 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暴怒的情绪。并非因为担忧,而是因为一种被触犯的界限感。弧月越界了。这孩子是他的责任,他的所有物。 他终于忍无可忍。 司辰的缺位造成了一系列的问题,然后原先的问题也爆发出来——早在他到来过去那个世界前,担任着稳定着醒时世界的架构,不清楚是已经除名还是死去的轰雷之皮①。 如今来到新世界,家庭问题并未消失。他自己与艾克赛之间,同样存在着“大地之血”带来的、几乎注定走向斗争的宿命。自己性格上的缺陷与孩子日益增长的独立意志,必然相互排斥、碰撞。而他深知自己的脾气——他绝不会容忍任何形式的背叛或挑战,来自艾克赛的尤其如此。 因此,远离,是唯一理性且正确的最优解。 不见为好。 杜弗尔的视线没有离开报纸,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排斥,罕见地开口解释: “丽姬亚是被**吞噬者,某些特殊钥匙的持有者。至于苏洛恰那…”他略微停顿,“她是其中比较…务实的一个。” 他放下报纸,看向梅菲斯特,审视他是否合格。“既然你问起,就记住基础。追求力量之路,有八条主要准则:铸,刃,杯,冬,心,蛾,灯,启。每条道路,都代表一种理解世界和改变世界的方式。而秘史,与准则平级,但没有地方表明秘史以准则的形式存在。” 梅菲斯特屏息凝神,像一块海绵般吸收着这些从未接触过的知识。 “而所有道路的核心,”杜弗尔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无论是长生者,具名者,乃至司辰,其飞升的本质都是接近**,拥抱**,最终成为**本身。” 他冰冷的目光锁定梅菲斯特:“但这并非祝福,梅菲斯特。这是最危险的交易。**会吞噬你,扭曲你,让你变得不再是自己。只是追逐它,最终只会成为它的奴隶。不要被它吞噬。”这是罕见的、明确的警告。 梅菲斯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敬畏与渴望交织的复杂光芒:“我明白了,老板。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他知道,这番谈话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信任和投资。 话题很快回到了更实际的方面。梅菲斯特语气变得稍微轻松了些,但依旧带着试探:“说到实际业务…老板,欧洲那边的局势现在可是越来越烫手了。咱们除了‘岁月’买卖停了,其他那些…‘常规咨询’和‘风险投资’业务,要不要也收紧一点?毕竟打起仗来,合同和协议可能就是几张废纸。” 杜弗尔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当然。还有,德国那边的‘客户’,”他声音平稳无波,“他们的记忆,不准动。” 梅菲斯特愣了一下:“嗯?可是我们不是要…” “让他们记得。”杜弗尔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记得他们签过的契约,欠下的债务。那笔他们十生十世也偿还不清的债。” “惶惶不可终日,才能对‘力量’更加渴望和疯狂。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价值。” 梅菲斯特迅速领会了其中的深意:“明白了。让恐惧本身成为催化剂。”他随即又笑嘻嘻地问:“那其他方面的收益…” “1929年,”杜弗尔再次打断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意味,“我们赚得还不够多吗?”他指的是那场席卷全球的大股灾,清算人组织显然在其中利用信息不对称和超凡手段攫取了惊人的财富。 梅菲斯特夸张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用一种半真半假的玩笑口吻说:“老板,钱这东西,就像沙漠里的水,永远不嫌多嘛。而且,战时不一样。没有能保护财富的‘力量’,就算那些将军部长们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也不过是他们眼里一个比较肥的、随时可以充公的‘官方钱袋子’。” 杜弗尔看着他,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你们自己要聪明些。”他给出了一个近乎冷酷的忠告,“分散,隐藏,找到让他们更需要你的理由,或者直接使用暴力。” 他站起身,拿起公文包和外套,准备登机。最后,他像是已经看到结果,声音低沉而肯定: “德国人刚刚和苏联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他提及了不久前震惊世界的新闻,“但战争不会就此止步。” 他看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硝烟。 飞机降落在伦敦克罗伊登机场,跑道周围可见新近加固的防空炮位和伪装网,空气中弥漫着航空燃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与纽约的繁华喧嚣不同,这里的氛围更加沉闷而警惕。杜弗尔提着简洁的行李箱走下舷梯,梅菲斯特紧跟其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即将卷入风暴的城市。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戴姆勒轿车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司机同样沉默寡言,载着他们驶离机场。 轿车驶入伦敦市区。街道上,战前的准备迹象随处可见:沙袋堆叠在重要建筑的门口和低矮窗台下;宣传栏上贴着印有“保持冷静,共克时艰”口号的海报;一些市民已经开始练习佩戴防毒面具。但生活仍在继续,红色的双层巴士穿梭不息,衣着体面的绅士淑女们依旧出入于酒店和俱乐部,试图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与正常,仿佛想用日常的喧嚣驱散笼罩在欧洲大陆上的战争阴云。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轿车最终停在索霍区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前方是一扇不起眼的黑色大门,没有任何醒目标志,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造型奇异的门环,隐约像是一条盘绕的蛇。这里便是蜕衣俱乐部。 杜弗尔和梅菲斯特下车。杜弗尔径直走向那扇门,甚至没有敲门。门上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窥视孔就已经悄然滑开,一双警惕的眼睛向外看来。 然而,那双眼睛在看到杜弗尔面容的瞬间,警惕立刻化为了一种熟稔的敬畏。窥视孔无声合上,紧接着,厚重的大门从内部迅速打开。 开门的一位身材高大、穿着燕尾服的门房。看起来不像是保镖,更像是一位举止得体的管家。 “杜弗尔先生,”门房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恭敬,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杜弗尔的到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欢迎回到俱乐部。需要为您准备常用的房间吗?” ①:轰雷之皮(The Thunderskin)是现存的司辰之一,又名警醒风暴。他是肉神、血神,掌握心之法则,是心跳、是舞蹈、是韵律、是雷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所有俱乐部的核心员工都认识杜弗尔。他是这里的常客,更是老板苏洛恰那亲自交代过的、需要最高级别礼遇和绝对服从的少数贵宾之一。他们熟知他的习惯:低调、直接、厌恶不必要的打扰。 杜弗尔脚步未停,径直走入灯光昏暗、弥漫着浓郁香氛和烟草气息的门厅,梅菲斯特紧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内部奢华而奇异的装饰——深色天鹅绒、黄铜饰品、以及一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艺术摆设。 “不必。”杜弗尔冷淡地回应了门房的提议,直接道明来意: “我找你们老板。” 门房毫不意外,再次微微欠身:“当然,先生。阿摩伐舍女士正在她的私人区域。请随我来,我立刻为您通报。” 他侧身引路,带着两人穿过喧闹的主厅边缘——那里隐约传来爵士乐和模糊的人声,走向一条更为安静、守卫也更森严的走廊。梅菲斯特能感觉到暗处有几道目光扫过他们,但在看到杜弗尔后迅速移开。 “先生,”他对梅菲斯特说,语气礼貌但疏远,“前方是阿摩伐舍女士的私人区域,未经特别传唤,不便接待其他客人。请您随我来,隔壁沙龙为您准备了上好的酒水,您可以在那里舒适地等候杜弗尔先生。” “好吧。”压下不合时宜的遗憾,梅菲斯特跟着另一名悄然出现的侍者走向了相反方向的另一个房间。 打发走了梅菲斯特,为首的门房才重新面向那扇厚重的双开门。他并没有敲门,而是将手放在门上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微微低头,仿佛在无声地通报。 片刻沉寂后,门内传来一个清晰而略显慵懒的女声,带着一丝异域口音:“让他进来。” 门在杜弗尔身后轻巧地合拢,将外界的最后一丝杂音彻底隔绝。 一间极度奢华且私密的东方风格起居室。空气比外面更加馥郁,混合着昂贵的沉香、丁香烟草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微甜的、仿佛来自热带夜晚的香气。厚重的波斯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丝绒帷幕低垂,室内光线主要来源于几盏精致的黄铜宫灯,在镶嵌着珍珠母贝的深色家具上投下温暖而暧昧的光晕。 苏洛恰那·阿摩伐舍①斜倚在一张铺着深红色丝绸的卧榻上,身着一袭祖母绿色的真丝纱丽,边缘用金线绣着繁复精细的、类似蔓藤与蛇纹交织的图案。纱丽妥帖地勾勒出她的身形,既显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权威,又带着东方式的神秘与优雅。一条简单的金色额链坠在她眉心上方,与她炯炯有神、从不眨动的双眸相得益彰。她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几只雕花金镯,随着她抬手吸烟的动作,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真是稀客,这次大驾光临,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你做的。” 杜弗尔将那把黑夜之钥放在她卧榻旁一张矮几上。 苏洛恰那的目光扫过钥匙,并未立刻去拿,而是深吸了一口丁香烟,缓缓吐出烟雾。“杜弗尔先生。每次你出现,都像是冬天突然闯进了暖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却并无多少暖意,“这次不是为了‘岁月’?总不能是专门来还这把旧钥匙的吧。” “一场舞,”杜弗尔无视了她的比喻,直接说明来意,“最高规格的心之舞。要最纯粹的存续与搏动之演绎,可以的话,请阿格狄斯提斯②来。” 苏洛恰那挑眉,用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敲击烟杆。“心之舞…阿格狄斯提斯?代价可不菲。”然后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利落地点头,“可以。俱乐部今晚为你清场。” 舞台上,光线似乎微微发生了变化,空气中那种微甜的香气变得浓郁起来,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仿佛直接源自世界心脏搏动的鼓声隐隐响起,并非来自任何可见的乐器。 舞池中央的光线聚焦,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阿格狄斯提斯。 阿格狄斯提斯的面容英俊近乎精致,身材细瘦而柔韧,穿着一身贴身的、颜色暗沉带着微妙反光的丝质舞衣。修长美丽的双手自然垂落,姿态却已融入那越来越响的心跳般的鼓点中。他没有表情,那双年岁难辨的眼睛里盛满了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悲伤,但这悲伤并非死寂,而是一种蕴含着巨大张力的静默。 鼓声渐强。 阿格狄斯提斯动了。 他的舞蹈并非强调柔媚或刚健,而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纯粹的力量与情感的仪式。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契合着鼓点的搏动,仿佛他的身体本身就是一颗巨大心脏的外延。 那修长的双手如羽翼般庇护虚空,随后又如利刃般刺破无形阻碍,而又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看不见的爱人面孔。将深沉的悲伤完美融入舞蹈,化为了舞蹈的深度与重量。一种将痛苦转化为力量,将失去转化为永恒守望的极致演绎。 舞蹈进入**,阿格狄斯提斯的动作越来越快,却又无比清晰,悲伤与力量达到了完美的平衡。最终,在一个强有力的、仿佛心脏最终搏动般的定格姿势中,一切戛然而止。 [鼓震的气息] [10心] [世界随心而动。] 鼓声余韵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阿格狄斯提斯微微喘息,眼中的悲伤依旧,却仿佛通过这场舞蹈宣泄了什么,又承担了什么。他微微向杜弗尔的方向鞠躬,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交易达成。舞蹈如期结束,苏洛恰那提出了她的问题。 “外面的世界,”她问,眼神锐利,“发生了什么?基础的旋律似乎变了调,多了许多…杂音。” “世界重塑了。”杜弗尔的回答简洁至极,“融入了新的碎片。旧规则正在更迭。” 苏洛恰那缓缓点头,若有所思:“…难怪最近有些客人的‘味道’都变得陌生了。”她像是做出了一个随意的决定,“我会留意。如果有特别不协调的‘音符’…或许可以告诉你。” 接着,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真实的抱怨:“不过,说真的,杜弗尔,你每次来谈生意,身上那股冰冷和压力,总会惊扰到我最好的姑娘们,让她们好几天都找不到状态。这对我可是实打实的损失。” 她弹了弹烟灰,那双不眨动的眼睛看向杜弗尔,闪过一丝狡黠和近乎恶作剧的光芒。 “我听说…你有个血裔?叫艾克赛?”她提及这个名字时,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个有趣的传闻,“大地之血的古老传统…总是充满了令人唏嘘的争斗,不是吗?” 古老的丽姬亚知道这类血脉传承中常见的血亲相争的宿命,上校和狮子就是如此。 “我从未见过他,但…”她轻笑一声,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乐于见到波澜的愉悦,“如果有机会,我倒是不介意给他行点方便,帮他给你制造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就当是补偿我这些年来受惊吓的舞女们了。想必那会很有趣。” 杜弗尔对此不置一词。艾克赛于他而言是已经是过去式的,没必要再纠结此类事情。 看着杜弗尔油盐不进的样子,苏洛恰那忽然收敛了玩笑的神情,语气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与她人设不符的恳切。 “杜弗尔,”她第一次省去了敬称,声音也低沉了些,“…我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就当是这场舞蹈的报酬。” “你能帮我留意一下玛丽内特③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不知道她是否安好。”她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担忧。 “阿格狄斯提斯…他曾经是玛丽内特的恋人。他已经熄舞很久了,因为玛丽内特,他才出演刚才的舞蹈。”她轻声解释道,揭示了方才那场完美舞蹈背后的根源。 杜弗尔略一颔首,接受了苏洛恰那关于留意玛丽内特的请求,这本身已是报酬的一部分。但他随即开口,提出了另一项交易。 “可以,除此之外,外面那个年轻人,梅菲斯特。”他说道,目光投向那扇将梅菲斯特隔绝在外的门,“他有这方面的天赋,但缺乏引导。我希望你能将他引进门,让他对‘道路’有初步的认知。” 苏洛恰那挑起精心描画的眉毛,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玩味。“哦?你开始收学生了?还是…终于觉得需要有人帮你处理些更‘特别’的琐事了?”她轻笑一声,“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杜弗尔。那小飞蛾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如此…上心?” 杜弗尔没有解答她的好奇,只是继续说道:“作为让你额外费心的报酬,你可以提出要求。” 苏洛恰那的目光在杜弗尔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衡量什么。随即,她挥了挥夹着烟杆的手,动作慵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必了。”她干脆地拒绝,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提携有趣的后辈本身就算是乐事一桩。”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她特有的、近乎任性的兴致,“我乐意为之。说不定以后,他还能给我这沉闷的老地方带来点新乐子呢。” 她再次强调:“报酬就免了。” ①苏洛恰那·阿摩伐舍:她是丽姬亚俱乐部成员,兜颈贵胄的女儿,从他们那里继承了黑夜之钥,可以打开蜘蛛之门。她的父亲来自第五史,而她在“这里”出生。被称作“轻浅酌者”或“眼镜蛇之子”。 ②阿格狄斯提斯:舞者路线的背景人物。希腊人,供职于蜕衣俱乐部。与“操线仙娥”玛丽内特有很深的因缘。 ③玛丽内特:是侍宴使徒路线的关键赞助人,也在舞者与流亡者路线中出场。剥皮之钥的持有者,丽姬亚俱乐部成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1939年的冬天,一股异常的寒流席卷了美国东海岸,但真正让白宫那群高层骨子里发冷的,并非天气预报中的温度。它源自更深处,无声无息、精准致命的报复。 参议员桑顿在他乔治城宅邸的书房里变成了一座冰雕。发现他的仆人说,房间里温暖如春,壁炉火焰跳跃,但参议员就那样凝固在扶手椅中,脸上惊愕的表情被一层薄霜永久定格,手中的白兰地杯跌落在地毯上,酒液却未曾渗开——它们也冻住了。同一天晚上,三位曾在内政部印第安事务局担任要职的官员以几乎相同的方式离奇死亡——瞬间冻结,毫无征兆。 恐慌在最高层无声蔓延。FBI的调查陷入了死胡同,没有凶手,没有毒药,没有已知疾病。 唯一的共同点,是死者都曾深度参与过数十年来对原住民的土地掠夺和文化灭绝政策。流言开始低语,提及被遗忘的条约、破碎的承诺和无名的坟墓。 异常的恐惧扼住了这个新兴国家的咽喉。战略科学军团(SSR)刚刚成立,便接到了这桩无从下手的案子,而更深层的报告,则被悄然送往更隐秘的机构。 与此同时,从欧洲前线传来更令人不安的消息。在波兰的废墟和法国的边境战壕,士兵们中间流传着“静默行军”的恐怖故事。 死者——双方的死者,会在夜晚或浓雾中爬起来,沉默地、拖着残破的身躯列队行走,对呼喊和枪弹毫无反应,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所到之处无线电失灵,活人则被莫名的忧郁和记忆混乱击垮。不是动摇军心的谣言,而是太多无法否认的目击报告所证实的现象。 伦敦的雨总是带着一股冰冷的黏腻感,佩姬·卡特却无暇顾及。她坐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杂乱报告、前线电报和民间流言记录。这里不是她预想中的军情五处办公室,而是一个更深、更隐秘的地方——防剿局的伦敦档案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异香气,像是某种防腐剂。她的引路人兼前辈,康妮·李,一位目光锐利如鹰隼的女性,刚刚将最后一份特别标注文件放在她桌上。 “欢迎来到真实战场的第一道壕沟,卡特探员。”康妮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斤重压,“忘记你学过的常规间谍技巧。在这里,我们对付的敌人不遵循任何地图上的边界,也不受物理定律的约束。你的密码学背景很好,但现在,你需要破译的是这个世界本身的‘错乱代码’。” 佩姬的调职突如其来。她原本在后勤部的密码破译工作中表现出色,却收到了一份极其特殊的评估和一份更特殊的调令。防剿局,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的机构,在她通过一系列隐秘而古怪的测试后,向她敞开了大门。短暂的、高强度到令人眩晕的培训中,她接触到了“准则”、“漫宿”、“长生者”这些仿佛来自疯人梦呓的词汇,以及无数血淋淋的、被成功掩盖的异常事件档案。 “北美和欧洲,正在变得异常。”康妮用指尖点了点那堆文件,“不是政治意义上的,卡特,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异常,还夹杂着更糟糕的东西。我们尚不清楚是某位研究无形之术的狂徒想要向上攀登,还是有更高位者路过那里恰好留下痕迹。因此,我们需要一个头脑清晰、不被旧观念束缚的人去帮忙处理。你,正好有空。” 于是,佩姬·卡特来到了这里。她的代号是“13号探员”。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最初是困惑,然后是逐渐升腾的寒意,远比伦敦的冬雨更刺骨。 报告来自不同渠道:美国FBI内部线人的密报、波兰前线军人的混乱日记、战略科学预备役(SSR)的困惑咨询、甚至还有一些来自民间超自然现象研究会的疯狂来信。它们拼凑出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图景。 佩姬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她尝试用逻辑去归类,却发现常规逻辑在此完全失效。她回想起培训时灌输的知识:“冬”之准则——静默、终结、亡者不息。 这不再是理论。这是正在发生的灾难。 卡特伏案工作数小时,将碎片化的信息整合、串联、分析。最终,起草了一份正式报告: 【档案编号:SB-1939-12-07-Δ...初步判定为一次罕见的、大范围的准则性显化事件,暂代号为“寒灾”,威胁等级:极高...建议立即升级响应,成立专项小组...】 她写下结论,笔尖几乎戳破纸张。这份报告将直接呈送至唐宁街。它所描述的,是一个正在滑向未知深渊的世界。 报告末尾,她加了一小段个人备注:【此份报告基于有限且混乱的情报整理而成,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她刚放下笔,康妮·李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仿佛一直等在那里。 “写完了?”康妮接过报告,快速浏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分析得很到位,清晰,冷静,直指核心。看来培训没白费。” 她将报告收起,目光落在佩姬身上:“准备好你的行李。总部批准了你的调动。” “调动?”佩姬抬头。 “去纽约。”康妮的语气不容置疑,“‘灾难的发生主要在北美,死亡事件需要调查,那个新成立的‘战略科学军团’(SSR)像没头苍蝇一样,他们需要‘引导’,免得捅出更大的篓子。而且…”她顿了顿,“我们怀疑那边有更活跃的‘源头’。你需要去找到它,评估它,但是,记住了,首要的是保全自身,无论发生的是什么,你都没有能力应对。” 佩姬·卡特沉默了片刻,随即站起身,眼神坚定。密码已经破译,信息无比清晰:一场超越凡俗战争的冲突已经爆发,而她的战场,即将转移至那片正在经历诡异寒冬的新大陆。 “明白,长官。”她说道,声音里没有了最初的犹豫,只剩下特工的冷静与决意,“我何时出发?” “休息一天,养足精力再出发。” 康妮揉了揉眉头,“要是能招揽到……” 招揽到谁?大概是太久没休息出现的幻觉。有翼生物震翅的嗡鸣,在脑海一闪而过。 哥谭市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诡异。不仅仅是严寒,一种无形的“灾祸”悄然笼罩了老城和工业区。气温异常骤降,电器莫名失灵,街灯忽明忽暗。更令人不安的是人们的变化:情绪普遍低落,记忆像是被冻住般模糊,甚至出现短暂的集体失语症。犯罪在一种颓丧麻木的氛围中滋生,但比犯罪更可怕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绝望的死寂。这座城市正在缓慢地冻结,不论是物理上,还是在灵魂层面。 年轻的托马斯·韦恩站在韦恩大厦顶层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逐渐失去色彩与生机的城市。他的财富、他的慈善、他对这座城市现代化的投入,在这种超自然的颓败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阿尔弗雷德,”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身后,穿着笔挺管家服、身姿一丝不苟的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沉默了片刻。 “老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沉稳,带着优雅的英伦口音,“根据我过去…在一些特殊部门工作的有限经验,哥谭目前的现象,恐怕超出了自然范畴,也超出了普通医学或社会学的解释。”他斟酌着用词,“这世界的表象之下,存在着一些…古老的、不同的‘规则’。我们面对的,或许是其中一种。” 托马斯转过身,眼中燃烧着决心与一丝绝望:“那么告诉我,阿尔弗雷德,如何才能对抗这种‘规则’?韦恩家族的钱能买到什么?” “知识,老爷。”阿尔弗雷德平静地回答,“非常规的知识。我和过去的那些朋友联系了,他们正在处理这件事。但我知道您不会坐以待毙的。 这意味着…我们可能需要与了解这些规则、甚至利用这些规则的力量打交道。那通常是危险且不可预测的。” “那就去找!”托马斯斩钉截铁,“动用一切资源,一切人脉。找到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或者东西。无论代价是什么。” 通过阿尔弗雷德过去在英国担任特工时期积累的人脉,经过重重试探与巨额资金的铺路,他们搜集到了一些特殊的“书籍”,以及特殊地点,最终的目标指向了伦敦索霍区那个传说中的、只对特定阶层开放的秘密场所——蜕衣俱乐部。 托马斯·韦恩,带着他的财富与决心,走进了这扇不起眼的黑门。内部的光线暧昧不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异域香氛、烟草和一丝危险的诱惑气息。 “哥谭……”苏洛恰那·阿摩伐舍轻轻吐出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在品尝它的味道,“一个有趣的地方。我或许恰好知道某位先生。他对这类‘地理上的疑难杂症’和‘异常气候’,或许会有些独到的‘见解’。我可以为你引荐。” 独特的,不和谐的杂音,这不就找上门了。 “不过,亲爱的,”她用涂着深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点着烟杆,声音带着迷人的危险,“你必须明白,与他打交道,金钱……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入场券。或许杜弗尔会对你的‘小麻烦’产生兴趣,但最终能否让他出手,取决于你是否能提供他真正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就在她准备联系杜弗尔时,一台看似老旧的黄铜通讯器发出了微弱的声响。她走过去,拿起听筒。一个冰冷、熟悉的男声从中传出,正是杜弗尔。 “苏洛恰那。你之前提及留意玛丽内特的踪迹。” “嗯哼?”苏洛恰那慵懒地应了一声,目光却锐利起来。 “我的线人报告,最后确切的目击记录,出现在德国与波兰边境的战场附近。时间大概在两个月前。之后,她就彻底消失了。” 通讯切断。苏洛恰那放下听筒,轻轻“啧”了一声。“真是的……怎么什么事都找上门来了。”她低声抱怨,语气里带着半真半假的疲惫,“我记得我开的是俱乐部,不是万事屋或者情报交易所。” 她最近正被俱乐部附近一些讨厌的窥视目光和她那些“拿了钱却不办事”的权贵“朋友们”搞得心烦意乱。 “我把杜弗尔的联系方式给你,就说是苏洛恰那让你来的。” 她找到合伙人阿格狄斯提斯,他正对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出神,侧脸带着永恒的忧伤。 “阿格狄斯提斯,”她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严肃,“准备一下,我们去德国。玛丽内特可能出事了。” 想要快进到血流成河 明天就开学了,接下来更新大概没那么快[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柏林,新帝国总理府深处。硝烟与权力的浊气几乎凝成实质,但在此之下,涌动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暴烈的气息——纯粹的战意与嗜血的渴望。这里已成一座小小的战争圣坛。 杜弗尔如悄无声息地进入室内。他的目标站在巨大的橡木桌旁,背对着他,正凝视着墙上一张巨大的东线军事地图。那身躯穿着笔挺的灰色德军将官制服,但其中鼓动的不是凡人的灵魂。狂暴的神力几乎要撑破那身呢绒,铜锈、热血和沙漠热风的幻味几乎无处不在。 “我闻到你了,小虫子,”一个浑厚、充满回音的声音响起,那“军官”并未转身,“一股墓土的寒气……你也觊觎这场盛宴吗?”他缓缓回过头,双眼燃烧着熊熊的战火,正是战争之神阿瑞斯借由凡人之躯显化。 阿瑞斯的计划已运作多时。没有什么偶然,降临于此场战争,是因为战神被这场人类史上最庞大、最机械化、最残酷的冲突所所吸引,如同鲨鱼嗅到了血潮。 作为奥林匹斯的战神,阿瑞斯的力量与存续本就与世间的冲突和战意息息相关。战争愈是炽烈,他的神力便愈是强大。 然而,随着旧神时代的落幕,诸神或因信仰流失而沉寂,或因更宏大的劫难而“死亡”,阿瑞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与存在危机。他需要力量,不仅是用来战斗,更是用来活下去。 杜弗尔此次前来,是为了处理古一法师所说的灾难之一。 虽然虚弱,应付这家伙足够了。 杜弗尔一言不发,只是抬手。并非攻击,而是五指微张,仿佛在虚空中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静默术。 外界声音的消失,加上某种更深层、更基础的事物的骤然缺席。室内澎湃的神力波动如同被掐住喉咙的猛兽,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瞬间坍缩、消散。墙壁上地图的线条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静默术是一门关乎美学、通灵与绝对沉默的秘术。它融合了冬之终结与遗忘、灯之洞察与揭示、刃之斗争与清算,在此刻营造出一片绝对的“凡俗”真空,是一切神秘的坟场。 阿瑞斯——附身的军官,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体内汹涌的神力被强行压制、锁死,仿佛从翱翔的雄鹰变成了困于浅滩的鱼。他惊骇地试图调动力量,却只感到一片死寂的空洞。然而,战神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并未完全消失,尽管失去神力,这具凡人身躯依旧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猛地抓起桌上的镇纸,以撕裂空气的势头砸向杜弗尔! 杜弗尔侧身避过,那镇纸砸穿了他身后的墙壁,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一场哑剧。紧接着,阿瑞斯将一记凌厉的踢击扫向杜弗尔下盘,动作狠辣高效。杜弗尔格挡,手臂与之碰撞,发出沉闷的、血肉骨骼交击的闷响——这是静默领域中唯一被允许的、最原始的物理声响。 一场激烈而诡异的无声搏杀在室内展开。阿瑞斯的攻势如同狂风骤雨,充满战神的狂暴技艺;杜弗尔的应对则如冰原般冷硬精准,每一次格挡、闪避、还击都高效至极,带着“刃”之准则的锋芒。家具在无声中碎裂,地毯被撕裂,但一切都在绝对的寂静中进行,仿佛一部失控的默片。 就在这神力被彻底压制、唯余肉身搏杀的间隙,阿瑞斯凭借其神的本质,感知到了杜弗尔身上某种同样古老、晦涩的印记。 非信仰的纽带,而是血脉的共鸣。一种他无比熟悉、却又截然不同的……天空与雷霆的余威!尽管极其稀薄,被另一种冰冷的、铸就与终结的规则所覆盖,但绝不会错! 阿瑞斯的攻击出现了一丝震惊导致的迟滞,他瞪着杜弗尔,如同见了鬼。 “这不可能!天空的血脉……宙斯的余晖?!在你身上?!”他的嘴唇开合,咆哮却无声,但那股意念穿透了静默,直接冲击着杜弗尔的感知,“诸神早已沉寂!他死去已久!你怎么可能……如此年轻?!为何要攻击我?!我们流淌着相同的血!” 燧石与转轮两位司辰,祂们具名映象的血曾与凡人的血融合,从中诞生出安泰俄斯的血脉,也就是大地之血。 转轮,在现世的诸多神话中有过宙斯的称呼。 杜弗尔从没有去深究过血脉怎么来的,只是知道自己有这个血统。 他格开对方又一次重击,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变,回应同样以意念的形式,传入阿瑞斯的脑海: “战争应当朝向可控的方向发展,遵循我的规则,而非你渴望的、纯粹混乱的狂欢。你的存在,会引来不可控的灾难,偏离规划。” 虽然我的规划也好不到那里去,杜弗尔内心补充道,带着一丝近乎自嘲的冷然。就和这这静默术一样,他似乎总学不会将它用在战斗和杀戮之外更精妙的领域。 “就为这个?!”阿瑞斯的意念充满了荒谬和愤怒。 “理由充分。” 话音(意念)未落,他抽出刀来。 没有神兵利器,只是一道极致的冰冷寒芒。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他抓住了阿瑞斯因震惊和愤怒而产生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破绽。 “你不该分心。” 杜弗尔传来的想法成为了最后的判词。 阿瑞斯脸上的惊愕表情永恒地凝固在死亡的一刻。那双燃烧着战火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头颅离开了脖颈,滚落在地毯上。 为防止任何形式的复苏——对于一位战神而言,这绝非多此一举——杜弗尔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刀光再次闪烁,不存在华丽的刀法,只是高效、冷酷、彻底的解构。头颅、手臂、躯干、双腿……只在刹那,那具承载着战神意志的躯体便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碎块,彻底失去了任何可能被再度利用的形态。 血腥味浓烈地弥漫开来,但这气味似乎也被静默领域所压制,无法传远。 就在最后一块残骸落地的瞬间,杜弗尔解除了静默术。外界的声音仿佛潮水般涌入,但室内已只剩死寂。门外走廊传来了急促而谨慎的脚步声,正迅速接近。紧接着,门把被转动! 杜弗尔的身影如同融入烛光的阴影,瞬间变得稀薄,在门被推开的前一刹,他已悄无声息地自另一侧窗口离开,仿佛从未存在过。 艾克赛猛地推开门,手中紧握着他的武器,警惕的目光迅速扫过室内。他是受雅宁斯委托,循着九头蛇可能遗留的线索或是某种异常的熟悉波动追踪至此的。 然而,预期的抵抗或熟悉气息并未出现。只有一地的鲜血和碎尸,浓烈的死亡气息几乎令人作呕。战斗显然刚刚结束,凶手……却已无踪。 除了尸体和血腥气之外,这里还残留了一些,让艾克赛心神不宁的氛围。 像是新雪消融,这里还微微存在着一些雪的气味;蝴蝶飞过,被翅膀扰动的空气会把闪亮的鳞粉吹拂下来;某个庞然大物刚刚在此停留,其离去后留下的真空仍在轻微地扰动现实的肌理。让这里……光彩夺目。 渴望。 不是战意,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层的、源自血液骨髓深处的悸动。一种难以理解的、想要靠近、想要追寻、甚至想要……撕咬的冲动。仿佛他的灵魂认出了某种东西,而空洞的记忆却无法提供任何名字或画面。 这感觉陌生而猛烈,让他一阵轻微的眩晕。他强行压下胸腔里那股突如其来的、滚烫的躁动,眉头紧紧锁起。 怎么回事?艾克赛内心惊疑不定,这感觉……是什么? 他什么也没捕捉到。凶手如同幽灵,来了,杀了,走了。只留下这血腥的现场,和这萦绕不去的、让他心烦意乱又莫名悸动的余晖。 他谨慎地蹲下,检查着剩下的碎块,莫名的幻痛传到他身上。尽管神力已散,但那伤口处残留的极致精准与冷酷决绝的意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关于斗争本质的启示,却如同烙印般冲击着他的感官。 这是……一种极致的“刃”之体现……他本能地汲取、理解着这残留的教诲”,关于如何高效地终结、如何毫无怜悯地瓦解。 时间很充分,足够他理解留在碎片上的教诲。 随后,艾克赛快速搜查办公室。在一个隐蔽的保险柜里找到了几份标有“九头蛇最高机密”和“食粮计划”字样的文件。快速翻阅后,他的眉头紧锁。文件记载了九头蛇在东欧某地捕获了一个“异常生命体”,描述其拥有永不满足的食欲和惊人的再生能力,被囚禁用于某种极端生物士兵的研究。文件中夹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似乎是一个被关在强化玻璃舱内的女性身影,眼神狂乱而饥饿。 艾克赛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仅仅是怪物。文件的某些描述让他联想到雅宁斯所说的,九条蛇找到了一些古老的、令人不安的传说。 去看看吧,他将文件迅速收起。 被砍成圣诞礼物的阿瑞斯 某个失败结局里,流亡者被foe砍成人民碎片,打包好,然后寄给康妮李当圣诞礼物。 小e(身上莫名幻痛):不管了,学!这可比雅宁斯给的那些刃向论文好懂多了 foe:之前教你的那些东西呢,学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东线的夜空被远处炮火的反光染成一种病态的橘红,而大火将一切燃尽,散落成雪白的灰。在这片刚刚经历过惨烈争夺的地带,弥漫着一种比黑夜更深的死寂。土壤浸饱了鲜血,变得泥泞而冰冷,令人窒息的浓烟从伤痕累累的土地升起。 杜弗尔的脚步落在焦土上,几乎不发出声响,仿佛死亡本身在此地巡行。 然后,他听到了。 缓慢、沉重、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浓稠、带着尘土气息的灰白色雾霭,取代烟雾,从战壕和弹坑中弥漫开来。雾气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开始浮现。 死者排成沉默的队列,衣衫褴褛,身上挂着泥浆和冻结的血块。面容模糊不清,笼罩在雾气和阴影之下。这些亡者不下降也不上升,留在漫宿和冬的梦境中。手中持着锈蚀的步枪或虚无的武器,步伐僵硬而执拗,重复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前进。冬之力,加上一点心的温暖,吸引着它们的前来。 这支幽灵般的队伍正朝着他的方向行进,沉默而浩大,带着无声呐喊的冰冷怨念。 在亡者走近杜弗尔的途中,所有的踏步声瞬间消失。死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区域,比之前更加彻底。 带头的幽灵缓缓地、极其恭敬地,向侧边迈出一步,深深地低下了它那模糊的头颅。 死者会有畏惧吗?还是他们出于本能的心智中,带有对危险的预警? 在氤氲的雾气中,白鸽的羽毛被抛出,那些来自司辰的羽毛并未四下飘散,如同被无形的引力牵引,一片接一片地悬停、延展,在翻涌的浊雾中铺就一条蜿蜒向前、散发着柔和却清晰冷光的雪白路径。 来自骨白鸽的神力确保生者能够去往虚界后复返。 没有理会那些生物,他前往白路,越是靠近,那股源自虚界的寒意便越是清晰。 等到死者畏惧的存在消失不见后,它们也随之踏上白路,这回,逝者终于可以下降了。 纯白之路逐渐暗沉下来,直到周遭是无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这绝对的黑域中,却有点点幽光摇曳,来自墨玉灯盏的光芒,散发出幽冷、沉默的光晕。 光芒照亮了他的脚下,一道巨大的、看不到起点与终点的螺旋阶梯显现出来。 这就是白鸽指引前往的,通往虚界的路径。 本来不需要如此浪费。 舟船能渡冥河,他默想着,黑暗森林也能通往赫尔海姆。希腊人需银币付渡资,埃及人需面对心脏称量,北欧人需走过吉欧尔桥……诸般神话所指的‘走向地狱’,其本质,皆是剥离生者世界的坐标,借助仪式,向下堕落,那便是虚界。 但如今的新世界,诸多模仿司辰过去举动,以此造成影响的诸多仪式,因为司辰的消失而无法使用。 墨玉灯的光芒伴随着他,如同沉默的仪仗。随着向下行走,周遭的黑暗变得更加粘稠,仿佛无形的沼泽。自那幽暗中,无数模糊的幻影伸展而出,它们扭曲、颤动,如同无数垂下的漆黑枝条,带着冰冷的触感与未散的执念,试图缠绕他的衣角、拉扯他的身体——这些是来自于昔日被他杀死的人,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残留于此的印记。 他向下行走,仿佛过了瞬息,又似过了永恒。在这里,时间失去了线性意义。 而再遥遥其下,他听到了声音。并非生灵的喧嚣,而是一种空洞、持续、亿万细碎摩擦声汇聚而成的声响。它来自更深处,伴随着那隐约可见的、缓慢流动的阴影——那便是如枝叶般繁杂,和枝叶一样柔软无力的的死者顺流而下,汇入的万流葳蕤。 死者是河中流动的鱼,河水是无数褪色的记忆、破碎的承诺、未被言说的秘密以及所有逝去存在的“痕迹”所组成的混沌之流。它无声地流淌在螺旋阶梯的最下方,汇入一片更加广阔、黑暗、蛮荒的空间——那就是虚界的本体。 在那里,没有什么能被完全遗忘。一切被现世舍弃、失去坐标、或本该湮灭之物,都在此沉浮、徘徊、低语。你能看到模糊的、如同烟雾构成的形體,是逝去的凡人乃至神明的回响。 如今那里空无一物。 他停止了步伐。 有声音在背后呼唤着他,在这个拥有着失去一切的地方。 如此熟悉,几何时曾在来梦的路途上呼唤过他。 一双冰冷的手从后抚摸上他的面庞,幽幽叹息道“铁石心肠的人,你抛下我这么久。” 杜弗尔并未转身,向前一步避开了那双手。叹息声如同月光拂过冰面,折射着让周围的事物的变得朦胧。 “我未曾抛下任何人,”他的声音平稳,在虚界的死寂中清晰可辨,“我离开的,是一个谎言,一个借用了她形貌的、自欺欺人的幻影。” “她才是我的镜中花,水中月!”身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哀戚的锐利,“我拥有她的一切!每一次心跳加速的瞬间,每一次耳鬓厮磨的低语!你言及过爱,这爱直至诸海干涸,它也不会更改。这些记忆难道有假?它们就在我这里,如此鲜活!爱你的是我,等你的也是我!” “记忆…”杜弗尔终于缓缓转过身,直面那拥有着努尔容颜、周身流淌着钴蓝色月华的存在。 “那么,告诉我,在这些鲜活的记忆里,”他看着那个比前不久,在刺客联盟看到过的努尔更加完美的镜象。“她知道什么是月亮吗?不是天体的运行,不是诗歌的意象,而是…那高悬于漫宿之上、完美无瑕,永远计算着平衡与永恒的原理,渴望透过子嗣的血肉再度圆满的月亮?” 黑色车票只能承载一人前往新世界,曾经附着在艾克赛身上的碎片就这样被清理出来,只可惜这个碎片没能和旧世界一起消失,如今找上了他。 “她”——或者说弧月——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那精心模仿的哀伤与爱意仿佛镜面上的水汽,等到太阳来时,就轻而易举地蒸发了,露出底下非人的镜面本质。 杜弗尔没有等待回答,继续道,语气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一个人,可以爱一朵玫瑰,爱它的坚韧与美丽,哪怕它终将枯萎。但他不可能爱上一道风,因其无形无质,聚散无常;不可能爱上一片荒野,因其边界模糊,草木更迭;更不可能爱上一轮明月——”他直视着弧月那逐渐失去温度的眼眸,“因其遥远、虚幻,连光芒都仅是借来的反射。” “你或许拥有努尔·莱拉的记忆。但你不是她。你体验她的爱,如同月亮倒映太阳,清晰明亮,却毫无温度。你追求圆满,追寻更进一步,渴望通过血脉归来,但这从来不是出于对任何事物的爱,而是杯之准则驱动下、最为饥渴,可悲的需求。” 弧月的身影在墨玉灯的光晕中微微晃动,镜面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不是悲伤,是被彻底看穿本质,从而燃起的愠怒。“……所以,你否认一切。否认她的爱,否认我的存在。” “我否认混淆,”杜弗尔纠正道,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我杀死过你一次,并非因为仇恨,而是因为你需要被阻止。如今,我们两不相干。你无需借着子嗣的身体也可以归来,你有你的方式,正如我有我的道路。” “你承认那孩子也是我的。却认为我们应该毫无瓜葛。”弧月的声音空灵起来,带着嘲弄,“总是这样,何等的傲慢。你以为只要你决心忽视,情感便不复存在?只要你认定无用,羁绊便可随意斩断?只要你规划好路径,世间万物便会如你所愿般运转?” “但我要告诉你,不。” 祂的声音骤然平静下来,带有着笃定的预见性。 “继续你的道路吧,继续你的逃避,继续你的傲慢。但你记着:终有一天,你会避无可避。 我等着那一天,杜弗尔。我等着看你如何面对那份你再也无法转身离开的“真实”。我等着看你的傲慢,如何成为你最终的牢笼。” 弧月的身影如同被打碎的镜子,骤然迸裂成无数片钴蓝色的、尖锐的碎片,这些碎片并未落地,而是悬停一瞬,随即彻底化为虚无。 “那就让它来。” 杜弗尔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没有笑意,只是轻蔑。甚至没有再去看那正在破碎的镜影。 “即便我跌落,这胜利——也不会属于你。” 他再次迈开脚步,沿着螺旋阶梯,继续向下,去搜寻他真正想要找的存在。 阶梯的边缘,下方是无声流淌的虚界之河。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投入一口深井,径直潜入那由混沌记忆与逝去痕迹汇聚成的浓稠暗流之中。 冰冷的虚无感包裹了他,无数模糊的幻影试图缠绕。他无视这些杂音,不断下潜,搜寻着那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下潜中,一段久远的回忆浮现——那是在某个宁静的角落,白鸽曾以它那悲悯而平静的口吻说过: “迟早,我会同世界一起迎来终末……这虚界之河,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宿。这里流淌着所有被遗忘的,而我将成为其中最后,也是最为沉重的一块墓碑……一块铭记着所有其他墓碑的墓碑。” 当时,杜弗尔只是平淡地接了一句: “不错的选择。但若有一天,我若来此处寻你,便意味着…你这块旧世界的墓碑,该起来干活了。” 回忆的顺着下潜散去。这些最浅层的东西到不了虚界之河的底端。 在黑色的河流底端,却是是连绵不尽的,由骨头组成的荒地,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骨骼从上方堕落而下,这是一场直到世界终末,也不会停止的雪。 火中取栗,沙中淘金。 搜寻悼歌诗人的遗留是一个繁琐的过程,骨头细小而且碎的彻底。 等到没有缺失后,他对着骨骼撒下白色的勿忘我,象牙粉——骨白鸽的象征物,没有仪式,祂只是睡得太久,需要人提醒祂是谁,然后将其从梦境中带回。 骨骼分离,瓦解,变作苍白的雪,然后汇聚成骨头构成的鸽子。它轻盈地振翅,落在杜弗尔的肩头,歪着头,用喙梳理了一下错位的身体,动作自然熟稔。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这河底…比我想象的更要沉闷些。” 杜弗尔侧头瞥了一眼肩上的鸽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罕见地褪去了一丝冰冷:“对你来说或许是漫长沉睡。于我而言,不过距上次见面…大概十天。”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过去总是你从这鬼地方往外捞人。这回总算轮到我捞你一次了。” 鸽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如同叹息般的咕噜声,仿佛也在回想那无数的过往。“啊…是啊。角色互换,真是奇妙的体验。”祂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更深沉的感慨,“时间于你我总是流淌得不甚一致。但无论十天还是十纪,能被从这里捞出来‘干活’,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尤其,是被你捞起来。” “我只是一把碎骨头,做不到很多事,只能做一位铭记者,一个锚点,来固定那些破碎的过去。” “这就够了。”杜弗尔承认道,“世界需要融入准则的规则,需要仪式与神秘,需要过去赋予其重量与脉络。你的铭记,让它们都有了重量。” “一如既往的实在。”鸽子轻轻啄了一下杜弗尔的衣领,“那么,如你所愿。我会记住所有陨落的光辉,所有被撕裂的准则…让旧世界在铭记中安息,为新世界提供滋养。” 它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很高兴醒来见到的第一个故人是你,杜弗尔。这感觉…不坏。” 杜弗尔没有直接回应这份感慨,只是淡淡地说:“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转身,沿着螺旋阶梯向上行去。肩头的白鸽安静下来,化作一个的有形的、散发着微光的重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实验室深处,一切都浸泡在一种非人的、过度曝光的惨白之中。天花板镶嵌的灯板发出嘶嘶的轻响,投射下的光线过于明亮,几乎刺眼。冰冷的白光无情地照亮了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出现的、喷涂整齐的红黑两色九头蛇标志。 空气冰冷,带着工业级空调竭力运转的嗡吟,却始终压不住那底层弥漫的、更为顽固的气味。最初是消毒水尖锐的化学气味,但很快就被一种更复杂、更令人不安的味道覆盖——那是浓重的血腥铁锈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像是大量腐烂的花果浸泡在温热的血浆里。 一些玻璃器皿中盛放着不明液体,有的浑浊泛黄,漂浮着难以辨识的有机组织;有的则呈现出诡异的荧光绿或暗紫色,缓缓冒着气泡。 粗大的、印有九头蛇编号的电缆和管道像扭动的黑色血管,沿着墙壁和天花板攀爬,最终连接到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一人的强化玻璃隔离舱上。舱壁内部沾染着飞溅的黏液和更深色的污迹,几道深刻的刮痕从内部撕裂了内壁,诉说着之前发生的狂暴挣扎。舱体一侧,一个更大的九头蛇标志下方,闪烁着“进化项目 - 样本 7-A”的电子标签。 偶尔有穿着白色或灰色制服、臂章上印有九头蛇图案的技术人员快步走过,他们面色冷漠,眼神专注于手中的数据板或远处的读数,对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周围环境暗示的恐怖习以为常。 两名戴着有九头蛇臂章的武装警卫站在唯一的厚重金属门两侧,时不时有武装部队路过这里,武器保持待命状态,确保这里的“研究”不受任何干扰。 “奇迹……真是奇迹!”一名研究员狂热地指着隔离舱内的数据,“样本的细胞活性、再生速度,甚至对痛苦刺激的反应……都远超任何记录!如果我们能复制这种……” “不仅仅是复制,”另一人接口,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你看到那些血液了吗?那种能诱发极端情绪和生理渴望的物质……如果武器化……” 他们的讨论被一声尖锐、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打断。 隔离舱那足以抵挡重火力的强化玻璃,此刻从内部被某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扭曲、撕裂!一个身影——玛丽内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原本或许残存的一丝理性,随着她侍奉的司辰赤杯的陨落早已彻底湮灭。 而束缚她的最后枷锁——阿瑞斯的神力,也因战神的死亡而而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地彻底崩解——要不然的话,她本不会如此轻易地受制于人。 此刻的她,只剩下来自杯之准则最原始、最暴虐的驱动——永不满足的食欲。 她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猛地扑向最近的研究员。一场在杯之准则影响下、迅速蔓延的、亵渎生命的狂欢盛宴开始了。 食欲被无限放大。离得最近的人被扑倒,血肉被撕扯、吞噬。但这仅仅是开始。空气中那甜腻的血气骤然浓烈,如同无形的催化剂,渗入每个人的心智。 研究员们眼中的惊恐迅速被一种狂乱的、无法抑制的渴求所取代。他们不再逃跑,而是带着迷醉的微笑地扑向彼此。 当艾克赛赶到时,他们已经剩下不多了。 换种说法,他们变得很碎。 然而,就在这片混沌的中心——玛丽内特,那个引发一切的源头,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她沾满鲜血的白骨般的脸上,那双空洞而饥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艾克赛。两行浓稠、漆黑如焦油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滑落。或许是天孽间那可悲的共鸣,或许是在这极致疯狂的瞬间,她破碎的灵魂深处闪过了某个被遗忘的片段——某个她曾吞噬的、属于自己的孩子的模糊影子。 她颤抖地、几乎是笨拙地褪下一只早已被血污浸透的手套。将那污迹斑斑的手套,向着艾克赛的方向,轻轻递出。 [污迹手套] [4杯覆画残迹] [错误已经酿成,但这并不是原本的打算,至少在最初的时候不是。] 第一个瞬间,艾克赛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词:丽姬亚。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他——眼前这个可怖的存在,或许与他那片空白的、不为人知的过去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为了弄清这一切,他必须…… 然而,玛丽内特那短暂的、近乎回光返照般的清醒瞬间被更强大的本能淹没。递出手套的下一刻,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痛苦与渴望的嘶吼,猛地向艾克赛扑来,张开嘴咬向他的脖颈! 艾克赛侧身闪避,探究意图瞬间化为战斗的冷静。他必须制服她,让她清醒过来,才能问出答案。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巧妙地规避着玛丽内特那源于本能的、毫无章法却充满力量的疯狂攻击,寻找着制伏的契机。 实验室的惨白灯光在剧烈晃动的气流中明灭不定,映照出疯狂的景象。玛丽内特的嘶吼失去人类的声音,取代的而是某种深渊裂隙中传出的、纯粹饥渴的咆哮。 艾克赛的呼吸加重,杜弗尔多年严酷训练烙印在他骨髓里的战斗本能彻底苏醒。 玛丽内特扑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那股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血气。艾克赛没有硬撼,而是如同斗牛士般迅捷侧身,利用一张翻倒的合金实验台作为掩护。 “咔嚓!”玛丽内特的利爪深深嵌入台面,火星四溅。就在这短暂的停滞瞬间,艾克赛动了。他猛地一脚踹在实验台侧面,巨大的力道让台子连同嵌在上面的玛丽内特一起横移出去,重重撞在另一个隔离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玛丽内特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强行将爪子从金属中拔出,带起一串扭曲的金属碎屑。但艾克赛已利用这争取到的半秒,如同猎豹般窜至她侧后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他直觉不能使用腰上的艾布雷赫(会把她整个切开),但身体本身就是凶器——杜弗尔教导的、用以精准瓦解生命的工具。 他瞄准了她膝关节的侧面,一记沉重如铁锤般的踢击狠狠落下!骨裂的沉闷声响被玛丽内特的痛吼掩盖。她的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跪倒。 但杯之准则赋予的恐怖生命力远超想象。剧烈的痛苦反而进一步刺激了她原始的吞噬**。她竟不顾腿伤,以手撑地,猛地扭转身体,张开嘴再次咬向艾克赛的小腿!那嘴里不是人类的牙齿,而是密密麻麻、尖锐如同鲨鱼般的尖牙。 艾克赛险之又险地收腿后跳,裤腿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他能感觉到那森寒的齿风掠过皮肤。 不能犹豫。不能给她任何恢复的机会。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狼藉的战场。看到了——不远处,一个被玛丽内特之前撕开的隔离舱,扭曲的舱门耷拉下来,连接着断裂但尚未完全脱落的、粗如手臂的电缆线,电缆外皮破损,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旁边还有一堆散落的、用于固定重型仪器的长条金属。 艾克赛开始有意识地将玛丽内特向那个方向引去。他利用残存的实验设备作为障碍,不断闪避、用艾布雷赫格挡。 玛丽内特追逐着鲜活生命的“热量”,愈发狂躁。又一次扑空后,她恰好落在了那堆断裂的电缆附近。 就是现在!艾克赛猛地抓起地上一根沉重的金属杆,用尽全力,如同投掷标枪般将其掷向玛丽内特的面门! 玛丽内特本能地挥爪格挡金属杆,注意力被完全吸引。 艾克赛如同鬼魅般贴近地面滑行而至,冒险伸手抓住了那根闪烁着电火花的粗大电缆! 高压电流瞬间窜过他的手臂,带来微微的灼痛和痉挛。 噼啪作响、闪烁着致命光芒的电缆末端,被猛地按在了玛丽内特湿漉漉、沾满血污的后背上! “滋啦——!!!!”刺眼的蓝色电弧疯狂炸开!玛丽内特的身体剧烈地抽动起来,发出一连串非人的、断断续续的尖锐哀鸣。 电光熄灭的瞬间,玛丽内特冒着青烟,瘫软下去。艾克赛也立刻甩开电缆。 机会稍纵即逝!艾克赛扑上前,用手和膝盖死死压住仍在无意识抽搐的玛丽内特。他捡起那根掉落的金属杆,利用实验室地板上的裂缝和扭曲的金属残骸作为支点,迅速而粗暴地将电缆缠绕在玛丽内特的手臂、躯干和完好的那条腿上,再用多份金属杆绞紧加固!电缆的绝缘外皮早已破损,铜线直接勒进了她的皮肉,但这正是艾克赛想要的——确保她稍有剧烈动作,就会再次体验到电流的滋味。 做完这一切,他才喘息着向后撤了两步,警惕地盯着地上的猎物。 玛丽内特被以一种极其痛苦的姿势束缚着,发出低沉的、含义不明的呜咽声,那双空洞的眼睛时而疯狂,时而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与迷茫,仿佛在无尽的饥饿深渊中偶尔浮起一瞬,瞥见自己可悲的处境。 有人来了,就在这时,两股不同的气息快速赶到了实验室——苏洛恰那·阿摩伐舍与阿格狄斯提斯赶到了。 艾克赛飞速地远离,握住艾布雷赫的剑柄,和屋内任何存在都保留着安全距离。 阿格狄斯提斯看到玛丽内特此时的模样,英俊的面容瞬间被巨大的悲痛扭曲。他无视了周围的污秽与危险,猛地冲上前,挣脱了苏洛恰那试图阻拦他的手,紧紧拥抱住仍在疯狂挣扎、嘶吼的玛丽内特,不顾正在流窜的电流和灼心的痛苦。 “玛丽……我可怜的玛丽……”他哭泣着,声音破碎。 而被无尽食欲折磨的玛丽内特,在被拥抱的瞬间,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暖”与“生命”,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嘴,开始啃食阿格狄斯提斯的肩膀和脖颈,撕扯下血肉,哪怕她也因为这个男人的哭泣再次落下泪水。 阿格狄斯提斯身体剧颤,却将她抱得更紧,泪流满面地重复着:“没事……玛丽……吃吧…不要哭了…我不会有事……” “够了!”苏洛恰那冷厉的声音响起。她上前,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分开了几乎要被吞噬一部分的阿格狄斯提斯,“你的牺牲毫无意义,只会让她沉沦更深!”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艾克赛身上,眼睛锐利地扫过他,仿佛能看穿一切。 “啊……我认得你。杜弗尔的血裔,大地之子……”她微微抽动了一下鼻子,仿佛在品味空气中的气息,“……还有这浓烈的、甜美的……天孽的味道。呵,怪不得……怪不得杜弗尔……还有玛丽会把这个给你。” 她的视线落在艾克赛手中那只污迹手套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怀念与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痛苦。似乎回忆起了吞噬时的一种极致满足,以及那之后随之而来的、永恒的苦痛与空虚。 “年轻人,”苏洛恰那的声音恢复了她惯有的、带着异域口音的慵懒,“帮个忙,把她绑得更结实些。我会付给你丰厚的报酬。”她示意艾克赛处理仍在嘶吼挣扎的玛丽内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等到玛丽内特终于不得不安静下来之后,苏洛恰那向前一步,周身馥郁的异域香氛似乎暂时驱散了实验室的血腥味,形成一种诡异的气场。“那么,是你父亲派你来的吗?这倒是有趣。” “他刚答应替我留意玛丽内特的踪迹,转头就派来了他的血裔…效率高得令人惊叹。看来,这次我是要欠下杜弗尔一个不小的人情了——一个帮我打听消息,一个亲自来‘处理’麻烦。他一向精于算计,从不做亏本买卖,这份人情,恐怕不好还。” 然而,艾克赛的反应却让她的假设落空了。 在听到“杜弗尔”和“父亲”这两个词的瞬间,艾克赛的脸上浮现出的不是认同或忧虑,而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掩饰的陌生。他眉头紧锁,那双橄榄绿色眼眸中,锐利的战斗光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困惑,甚至是一闪而逝的痛苦,仿佛在努力捕捉某个一闪而过的幻影,却徒劳无功。 “父亲…?”他下意识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空洞和探寻,“杜弗尔…派我来?”他看向苏洛恰那,眼神不再是警惕,而更像是一个迷失方向的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我不记得。”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苏洛恰那心中激起层层波澜。她脸上那抹精明的、带着交易盘算的笑意缓缓消失。眼睛微微眯起,更加仔细地、几乎是穿透性地扫描着艾克赛的脸庞,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和心理波动。 没有伪装。没有隐瞒。只有一片空白的、被强行抹去的过往。 瞬间,无数线索在思绪中闪电般连接起来:大地之血那古老而残酷的、注定导向父子相争的宿命;以及眼前这个力量强大、战斗风格俨然是另一个杜弗尔翻版、却唯独丢失了所有关于自身起源记忆的年轻人…… 一个清晰的推论在她脑中形成。 啊…原来如此。苏洛恰那心中冷笑。杜弗尔…你终究还是选择了最懦弱也最彻底的方式。你以为抹去他的记忆,就能斩断血脉的呼唤,就能逃避那注定的斗争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天孽”的循环,就能打破大地之血必然的悲剧? “你不记得了…”她缓缓重复,语气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肯定的、低沉的意味,“什么都不记得了…关于他是谁,关于你是谁…” 那么,艾克赛的出现就不是杜弗尔的指派,而很可能是意外的碰撞,命运对杜弗尔拙劣策略的无情嘲弄。 苏洛恰那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艾克赛时,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或许是一丝同为“非常理”存在的微弱共鸣,或许是对杜弗尔此举的轻蔑所衍生的、对艾克赛处境的些微倾向。 “有趣…”她最终低声说道,唇角重新勾起,但这次的笑容含义不明,仿佛在酝酿一个新的、足以给杜弗尔带来真正“麻烦”的计划,“这真是…太有趣了。” “你的眼睛里……”苏洛恰那凑近了些,仔细审视着艾克赛的双眼,“……有蜈蚣①蜇过的痕迹,很深。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存在能轻易处理掉这种‘馈赠’。” 她想到克勒杜赫斯②,她与那位景象窃贼①联系紧密,但自己与克勒杜赫斯的关系……算了 苏洛恰那的目光掠过艾克赛手中那污迹斑驳的手套,又扫过他腰间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显然被她们(丽姬亚)共同诅咒过的剑刃(艾布雷赫)。 “我知道有个人,或许有办法处理你……记忆上的小问题。”她顿了顿,观察着艾克赛的反应,才继续道,“当然,我不可能为你直接开罪杜弗尔,那代价不是我愿意支付的。” 她话锋一转,如同抛出诱饵:“但如果你能再多搜集几个像这样……‘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她意有所指地再次瞥向那手套和剑,“我可以为你引荐摩根。她对于处理那些……纠缠着过往与诅咒的事,颇有些独到的、甚至称得上残忍的方法。或许能撬开你脑子里那把锁。” 她等待着艾克赛的感激或是急切的追问,仿佛这已是一份慷慨的馈赠。 然而,艾克赛并没有立刻接话。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橄榄绿色的眼眸中,最初的茫然被一种迅速凝聚的冷冽锐利所取代。他直视着苏洛恰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引荐?”他重复道,语调里听不出多少喜悦,反而带着一丝审慎的质疑, “您刚刚亲口说的,如果我父亲派我来,您就欠他一个大人情。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您不仅没有损失那份本可能付出的人情,还凭空得到了一个被解决的麻烦。既然这不是小事,那么您用一个未来的、不确定的‘引荐’和更多的跑腿任务来打发我,是否显得太过……轻描淡写?” 他的顺着直觉,模仿着对方刚才谈判式的语气:“空头支票不够。我要现在就能拿到手的东西。关于您要引荐的那个人的确切信息和能证明她能力的凭证。以及——”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核心的需求,“任何您知道的,还有关于杜弗尔,那个我已然忘记的‘父亲’,他所隐藏的、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或弱点。这才是与我刚才付出的代价对等的预付报酬。” “弱点”。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艾克赛自己也感到一丝意外,仿佛是他的某种本能抢先于理智做出了决定。 雅宁斯的警告——“直接寻父绝非明智之举”、“远离是达成平等的第一步”——像冰冷的雨滴敲打在湖泊上,泛起涟漪,却未能浸透深处。他知道这话有理,苏洛恰那谈及杜弗尔时那种混合着忌惮与交易的口吻,以及他自己失去记忆的父亲作为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的首领,却无人来寻找他的现状,都无比清晰地描绘出一个强大、冷酷、绝不容冒犯的存在,和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的情况。 但一种更深沉的、几乎源自血脉深处的躁动却在嘶吼着反对。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饥饿感,以及对于“源头”的、近乎扭曲的探究欲和占有欲。如果“父亲”是定义他起源却否定他存在的巨大阴影,那么远离永远无法带来真正的“平等”。真正的平等,或许在于理解,在于掌握,甚至在于……掠夺。 想到“父亲”这个词,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攫住了他——不是怀念,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虚感。你拥有关于我的一切答案,你塑造了我却又将我抛弃。你凭什么?这种情绪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决心:我不能只要你留给我的这片空白。我要从你那里拿走些什么。你的秘密,你的弱点,你试图隐藏的痛苦……任何东西都好。 因此,他索要“弱点”,绝非为了简单的防御或挑战。防御意味着承认对方的绝对优势并寻求躲避,而他所感受到的最直接**,是一种主动的、近乎本能的索取。他需要情报,不是为了知道如何逃跑,而是为了测绘那片笼罩他的阴影的真实形状。 有些人可以从伤口里窥见真实,证明它确实存在,而非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这是他确证自身存在、索取自身定义的第一步。 这是一场危险的博弈,他心知肚明。但远离意味着永远停留在被定义的空白中,而前进,哪怕留下再多的血,却是在为自己夺取自己应该得到的,必须得到的东西。 苏洛恰那·阿摩伐舍的面容凝固成为了一个精美的画像,“年轻人,”她的声音压低,带着蛇一般的嘶嘶声,“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然而,短暂的对峙后,苏洛恰那眼中的冰冷又慢慢消融,被一种更复杂、更幽深的神色所取代。她再次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啊…她心想,这脾气,倒是也一点也不像杜弗尔了。 ……天孽之子。给他制造点麻烦,正是我所乐见的。我们既然都没有逃开这个命运,玛丽内特甚至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可以避开呢?她心想,给那个傲慢的、能够用遗忘来逃避命运的男人制造麻烦的强烈愉悦感,最终占据了上风。 “哼,”她冷哼一声,语气缓和了些,“……罢了。看在你确实省了我不少麻烦,以及……看在你这份令人不快的固执,倒是比他那种冰冷的视而不见更有趣的份上。” “我要引荐的是摩根·拉斐③,别人称她平旦夫人。丽姬亚的一员,一个在时间与秘史中徜徉的收藏家。” 说到这里,苏洛恰那的目光无意间再次扫过艾克赛的脸庞。也许是提到了摩根的名字,她的感知似乎被悄然拨动了一下。奇怪,她心下微微一顿,刚才没太留意……这年轻人的眉眼间,怎么隐约透出一丝……说不清的熟悉感?不是杜弗尔那种冷硬,而是另一种……更缥缈、更难以捉摸的特质。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太快,太模糊,无法捕捉。她下意识地将这归因于艾克赛作为“天孽之子”可能携带的某种非人特质,或者仅仅是灯光下的错觉。或许只是我多心了。 她迅速压下了这丝疑虑,没有将其与摩根——那位与月亮关系密切的姐妹——直接联系起来,毕竟那太过不可思议。 她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常态:“她喜爱乐趣与消遣,尤其喜爱收集奇特的、带有强烈历史或诅咒回响的物品——就像你找到的这些。用这个可以召唤她。”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枚纤细的、由苍白骨质雕刻而成的微小笛子,递给艾克赛。“吹响它,在海边。它只能用一次,声音会带你去找到她。这就是凭证。” “至于杜弗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恶作剧般的光芒,“具体的我不会告诉你,但可以和你说件事……”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具体的事例,唇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举个例子?呵,我记得有一次,一位自命不凡的主顾,在那里,就在我的俱乐部里,与他商谈一笔不小的‘岁月’交易。那蠢货大概是被杜弗尔那副皮相迷惑,或是以为能借此掌控些什么……竟敢在他们的酒里偷偷掺入制花人的不凋花蜜。” 她留意着艾克赛的反应:“那东西……通常用来助兴,效果强烈,能让人意乱情迷,放下戒备……通常用于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勾当。那家伙想必是打错了算盘,以为能借此拿捏住你的父亲,或者……发生些别的什么。” 听到“不凋花蜜”及其用途的瞬间,艾克赛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直了。尽管没有记忆,但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他的心头。不是出于道德感,而是一种极其私人的、被侵犯般的愤怒。竟有人试图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触碰、去操控那个本该只属于……这个念头模糊却强烈,让他指关节微微发白,眼神骤然变得比刚才搏斗时更加危险。 苏洛恰那没有错过他这细微的变化,心中了然,继续说道:“你的父亲,他当然察觉了。他甚至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平静地结束了那场会谈。但后来……”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欣赏,“我们的人在那间包厢里找到了空掉的酒瓶和残留的花蜜。而那位主顾,据说在之后很短的时间内,就以一种极其……绝望的方式,彻底破产,众叛亲离,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泰晤士河里。 “这些信息,”苏洛恰那红唇弯起,暂时将那点莫名的熟悉感抛诸脑后,“足够作为‘预付’了吗?现在,你可以去为自己去‘搜集’了,我期待你能找到更多……能让你父亲更加寝食难安的‘小礼物’。” 恭喜艾克赛获得弱点:不凋花蜜(制花人的阴影?) 苏洛恰那:能看到刺激的事情发生,就算被杜弗尔追着砍也值回票价了口牙!!! ①浪游旅人(The Vagabond)是现存的司辰之一,也称蜈蚣、笑鸫、景象窃贼、巡礼者,以及许多其他名字,按照凡纳的说法,这些是“面具”。 ②施鲁塞尔女士:丽姬亚的一员,和苏洛恰那关系微妙。她“知晓所有的钥匙”,她与浪游旅人每年在维也纳会面。 ③摩根·拉斐:是丽姬亚的一员,是“巫女的情人,弧月的姐妹”。持有黑刚玉之钥(又称圣大卫之钥),可以打开井中的顶点之门,其通向月亮的居屋(也就是漫宿的影中自我);同时能开启纯白之门。也称平旦夫人。在流亡者和舞者路线中出现,在流亡者中,她位于阿姆斯特丹,同时是该路线通向血裔结局的关键人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7章 第十七章 雅宁斯伯爵,外科医生、决斗家和**解剖者,正用一块亚麻布细致地擦拭一副精致的解剖器械,动作带着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完成仪式的最后一步。 这是痛苦与勇气仪式的最后一道烙印。 他抬起头,看向艾克赛,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只有一种被充分满足的、炽热的情感共鸣。 “艾克赛,我亲爱的朋友,”雅宁斯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感染力,“你经受住了考验,你更成为了我们仪式的核心!我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我们的仪式已经太久没有成功过了,久到俱乐部人心涣散,我们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他放下器械,向前一步并拢脚跟,向艾克赛鞠躬,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仿佛在许下一个庄重的誓言:“这份情谊,这份由痛苦与勇气共同淬炼出的联结,我,戈特利布·雅宁斯,以及马穆拉俱乐部的每一位成员,都将铭记于心。从今日起,我们的兄弟会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们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只要你需要,我们愿为你赴汤蹈火。” 就在这时,一位伤痕累累、沉默寡言的老仆无声地走入,将一个有着黑红色花纹的信封放在银质托盘里,呈给雅宁斯伯爵,随即又无声地退入阴影之中。 伯爵的好兴致被打断,他拿起信封,迅速浏览信纸内容,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讥讽。 “哼…是那条九头蛇。”他语气中的高兴消失殆尽,只剩下轻蔑,“我们的‘集会’到底还是惊动了这些藏在阴沟里的多头怪物。看到无法用武力征服,便想用虚伪的言辞来‘邀请’我们,想把我们整个吞并,变成他们那畸形身体上一个部分。”他将信纸递给艾克赛,“看看吧,多么‘慷慨’的提议。” 艾克赛接过信,目光扫过那些充斥着“新秩序”、“伟大事业”等空洞词汇的辞令,分析着每一个字的潜在价值与威胁。 马穆拉俱乐部的忠诚和力量是珍贵的,伯爵的承诺亦是真实的。它能提供庇护,但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是更加全面的情报,还有能够称得上是战略级的侦察能力。更需要能主动出击,挖掘被深埋的过去,追踪那个他那至今只存在只言半语父亲的痕迹。 他的手指想要收紧,却在下一秒抚平了信纸。 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会有来自于本能的专注,棋手如果想要落下打开局面的关键一步时,需要的是冷静的计算,艾克赛知道自己目前需要的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雅宁斯。 “他们犯了一个错误,看到了俱乐部能够锻造出的锋利刀刃,却傲慢地以为这刀刃需要一个手柄。他们想成为那个手柄,从而掌控刀尖的方向。” 他将信纸放回托盘,动作干脆,如同归刀入鞘。 “马穆拉会按照你的意愿保持独立。它是兄弟会的心脏,是淬炼意志的熔炉。绝不能成为任何外部组织的一个肢体。请务必,用最明确、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回绝他们。” 雅宁斯伯爵郑重点头,眼中满是赞同:“当然!我们的联结不容玷污。但他们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那么,我的朋友,你的策略是?” “他们主动递来了自己的弱点和资源。”艾克赛平静地陈述,也许这些分析来自过往的教导(谁知道呢),“他们庞大的组织,他们依托帝国构建的情报网络,他们贪婪吞噬一切‘异常’信息的行动——这一切,充满了可供利用的可能。” “他们不是想要人才,想要影响力吗?我就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人选——一个对‘新秩序’充满‘热情’、能力卓绝、且对您这位‘传统贵族’略有不满的年轻决斗者。” “伯爵,由我来接受他们的‘邀请’,让他们认为自己已经从马穆拉这边获得了一个突破口。而对我来说,九头蛇背靠正在兴起的第三帝国,利用它的庞大躯体和资源,他们的网络和行动,我会让这个组织为我筛查信息,挖掘过去。” 片刻的沉默后,伯爵给了艾克赛一个拥抱。 “我不担忧你的安全,艾克赛。”他缓缓说道,对朋友的武力抱有充分信心。 “但请你相信,马穆拉俱乐部将是你永恒的支持者。我们会在这里,磨利更多的刀,等待你的差遣。” “保持联络,伯爵。当我需要马穆拉这把‘重锤’砸开某扇特定的大门时,我会发送消息。” 雅宁斯写了一份措辞官方的信件,正式拒绝了九头蛇的邀请,但于此同时,一份邀请递到了俱乐部的“新起之秀”,曾经公开对雅宁斯表示过不满的一位年轻人“康拉德·霍尔茨”身上。 艾克赛正在前往九头蛇约定的联络地点。 雪悄无声息地落满了慕尼黑的街巷,让天地变得一片素白。飘落的雪花沾染在黑色大衣的肩头,旋即融化,留下深色的湿痕。 父亲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艾克赛记不起关于杜弗尔的任何事。 但他莫名地、固执地确信一件事:如果此刻父亲那也下着雪,那么壁炉一定会被点燃。 意识便停驻于此,勾勒着那不曾亲眼所见,或者忘记的画面:壁炉里,火焰应当如何燃烧?应当沉静、恒定的燃烧,如同锻造炉中心那团永不熄灭的白热。 然后,是光。 艾克赛想象着那火光会如何投映在那个人身上。光线如何描摹他的轮廓,如何在下颌线旁投下阴影,又如何在如夜色般深沉的发丝间跳跃。 那火光必定会将父亲映衬得极为……美,一种转瞬即逝的、残酷的美。 他感受到几近于痛苦的安宁感,或许死于那一刻是件好事,死于幸福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死去,有些东西能够在死亡之上成为永恒。 一阵冰冷的夜风恰在此时卷着粗粝的雪粒,猛地扑打在他的脸上,硬生生打断并驱散了正捕获住他全部心神,永恒的安宁感。 艾克赛开始憎恨起这场不识趣的风,憎恨它带来的冰冷触感,更憎恨它将那诱人沉沦的幻象撕碎,将他重新抛回这个如今一无所有的寒夜。 风吹熄了烛火,留下一缕呛人的青烟和视网膜上残存的光斑,最终只剩下一股被强行中断、无处投递的轻微的饥饿感,在他的心中空洞地、执拗地微微燃烧着。 他转向一条狭窄的小巷,入口处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只锈蚀的铁制蛇形门环暗示着此地的特殊。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劣质啤酒、潮湿木头和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沃尔纳·斯特拉克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面前放着一杯未动的啤酒。这位九头蛇高层干部有着一头修剪整齐的金发和一双不断评估一切的灰眼睛。当艾克赛走近时,斯特拉克本能地坐直了身子—— 来者动作的瞬间,斯特拉克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桌上的油灯无风自动,火焰诡异地偏向他的方向。 “霍尔茨(艾克赛化名)先生,”斯特拉克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算计,“请坐。你的回信很有意思。你说你寻求‘变革’,但马穆拉俱乐部历史悠久,地位特殊。究竟是什么,让你认为九头蛇才是你实现…抱负的地方?”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观察着艾克赛的每一丝反应。 “历史意味着沉淀,也意味着枷锁。”艾克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雅宁斯伯爵满足于在故纸堆和仪式场里打磨匕首,而我,渴望在真正的战场上淬炼刀锋。九头蛇…正在打造新的世界秩序,不是吗?这才是配得上真正兵器的舞台。” 斯特拉克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被这个年轻人吸引。不是魔法,也不是超自然的影响,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实质的魅力——一种让人相信跟随他就能走向胜利的气质。 这感觉触动了斯特拉克内心更深层的算计。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件好用的武器——九头蛇里从不缺高效的杀伤武器。 他看到的是一种更稀有、更具潜力的东西:一种注定要取得非凡成就的特质。二战时期的德国所宣传的思想里,本就坚信某些人天生不凡,是注定要领导与统治的“超人”。 雅宁斯那个老古董,只会把这等人才当作一把好刀来用,真是可悲的浪费。斯特拉克向来将自己视为一个精明的投资者,而眼前这个自称“康拉德·霍尔茨”的年轻人,无疑是一项极具升值潜力的优质资产。投资于他,就是投资于未来;现在在他身上投入资源,未来必将获得难以想象的回报。这份回报可能是权力、影响力,或是分享他未来辉煌成就所带来的荣光。 斯特拉克感到一种混合着贪婪与远见的兴奋。他几乎已经看到,这项“投资”将会带来的丰厚“利息”。 “一个配得上真正兵器的舞台…说得好,霍尔茨(艾克赛化名)先生。那么,让我们来详细谈谈,九头蛇该如何为你提供,而你又打算如何…淬炼你的锋芒?” 他已经在心中勾勒如何将这项宝贵资产提拔起来,并以此为自己换取在九头蛇内部更多的影响力。 “舞台无需你们提供,斯特拉克先生。舞台早已存在,无处不在——存在于盟军情报网的漏洞里,存在于抵抗组织脆弱的后勤线上,存在于任何阻碍九头蛇意志的地方。” 艾克赛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斯特拉克身上,“至于淬炼…给我一个目标,一个名字,一个你们希望其‘消失’或其资源被‘重组’的对象。我将向你展示,我能为你们带来什么。” 他稍作停顿,让斯特拉克拥有消化这段话的时间。 “不需要冗长的简报会议或委员会批准。给我最低限度的必要信息和一支小队的临时指挥权。一周之内,你会看到我的‘价值’不是空谈,而是可交付的成果。届时,我们再讨论我的‘舞台’和权限的具体边界。” 斯特拉克的眼中闪过精光,他欣赏这种直接。“一个目标…”他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脑中迅速筛选着那个日益膨胀的麻烦。“我们曾经的赞助人,海因里希·希姆莱…他最近的举动,越来越显示出他无法接受九头蛇已拥有独立意志这个事实。” “他试图通过旧有的渠道施加影响,甚至质疑施密特阁下对研究方向的绝对权威——那些关于神话根源的探索,以及佐拉博士负责的未来装备项目,是我们新秩序的基础,不容他置喙。他忘了,九头蛇早已不是他麾下的一个部门。” 斯特拉克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我们需要一次精准的‘提醒’,让他清楚地认识到界限所在。行动必须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或是来自其他敌人的干扰,绝不能公开追溯到我们这里。但要让他…以及他身边那些同样心怀侥幸的人…看得懂这警告来自何处。挫挫他的锐气,但绝不能引发公开的决裂——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周内,你会得到我的回应。”艾克赛回复到。 第18章 第十八章 投名状在一周后交付。 雨夜,慕尼黑一条因“煤气管道维修”而被警察临时封锁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雨水不断冲刷着卵石路面。海因里希·希姆莱的座驾——一辆特制的、装甲厚重的梅赛德斯-770K Grosser W150 重型轿车——在两辆满载武装党卫队的卡车护送下,因前方“意外”的交通堵塞,被迫转入了这条预定的备用路线。整个车队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艾克赛潜伏在附近一栋建筑物三楼的废弃公寓里,窗户破裂,冷风裹着雨水灌入。他通过一副军用双筒观察着街道。战场的地形、每一个门廊的阴影、每一个可能的射击位早已在他脑中构建完毕。他对着手中一个沉重笨拙、带着线缆的送话器低声说道,电话线蜿蜒在地上,连接着楼下某个房间里的临时指挥点。 “一号观察位确认。东侧二楼,第三个窗户,窗帘动了,有观察哨。” “爆破组,目标已进入雷区。引爆。” “狙击组,锁定车辆前轴。听我命令。” 通过预先布置的电话线,命令被传达到各个点位。队员们发现,尽管环境恶劣,但这个年轻人的命令却像黑暗中的灯塔,清晰指明了每一步行动。 “上帝啊……” 埋伏在对面楼顶的狙击手,裹紧了他的防雨斗篷,低声咒骂了一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惊叹。他透过4倍瞄准镜看到,车轮几乎压上爆破点的瞬间,命令就来了。 命令下达。街道上传来一声并不剧烈但足够沉闷的爆炸声——那是工兵用集束手榴弹埋在排水沟里制成的简易地雷。它精准地炸裂了路面,碎石和泥土堵塞了轿车的退路,但没有对坚固的车体造成致命损伤。 几乎同时,一声独特的枪响划破雨声,子弹精准地击穿了前轮胎。另一枪接踵而至,打穿了巨大的发动机散热器,白汽嘶嘶地冒了出来。 “移动。三号左翼,五号右翼,用MP40进行压制射击。短点射,节省弹药,把他们钉在车里。” “二号,发烟罐,车右前方。扔!” 圆柱形的发烟罐被扔出,落在预定位置,嗤嗤地冒出浓密的黄色烟雾,有效遮蔽了来自主街方向的视线,却巧妙地将座驾暴露在艾克赛小队所在的这一侧。 护卫车里的党卫队员试图推门还击,但几声精准的步枪子弹立刻打在车门框上,溅起耀眼的火星,逼迫他们缩回车内。对方的火力并不密集,但极其致命和精准,每一个火力点都经过精心计算,完美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该死!这些魔鬼到底是谁?!” 一个被压制得无法抬头护卫在车内怒吼,徒劳地对着烟雾盲目扫射了一梭子冲锋枪的子弹。 “安静!节省弹药” 护卫队长呵斥道,他自己也心惊不已。这不像普通的伏击,更像是一场…军事教科书式的完美钳形压制。对方的目的似乎是控制和演示,而非单纯的杀戮。 混乱中,艾克赛行动了。他像幽灵一样滑下楼梯,融入烟雾边缘。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像是英国丹尼森□□罩衫的服装,但材质是粗糙的仿制品。 他没有疯狂冲撞,而是利用门廊、报刊亭和烟雾的边缘作为掩护,冷静地接近车辆。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但那双眼睛在雨幕中锐利地扫视着一切。 他抵达车门,击倒了几个护卫者,然后准备刻上标志,作为收尾。 没有刻九头蛇标志,那太明显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用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在车门上刻下了一个看似混乱的、深深的划痕。仔细看,那是一个极度扭曲、几乎无法辨认的如尼文字“Algiz” (?) —— 一个象征保护和觉醒的符号,它若被倒置或扭曲,则意味着“守护失效”或“神圣保护的背离”。这是一个只有深谙希姆莱那套神秘学思想的内部人士才能看懂的、极度恶毒且私人的侮辱。 艾克赛完成刻印的瞬间,没有丝毫停顿,以一种违背直觉的方式,猛地向前俯身,几乎贴地,利用希姆莱庞大座驾的车底作为临时掩体,迅速横向移动。 “在这里!” 烟雾中传来护卫的喊声和盲目的枪声,子弹打在车体另一侧的铁皮上砰砰作响。 他从车尾另一侧无声滑出,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那把匕首猛地掷向远处一扇窗户,玻璃碎裂的声响立刻吸引了部分火力。与此同时,他本人则向着相反方向——预定的撤退点——疾冲。 撤退路线并非直线。他利用雨水和尚未散尽的黄色烟幕,身影在门廊、废弃的报刊亭和破损的马车残骸间闪烁。动作迅捷而高效,每一步都踩在阴影和视觉盲区上。 一名党卫队员从卡车后冲出,试图拦截。艾克赛甚至没有减慢速度,只是在交错的瞬间,用手肘精准地猛击其喉部,对方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整个过程不到一秒,艾克赛的脚步未曾停滞。 他抵达预定的建筑物后门,一名“袭击者”同僚从内部打开门。艾克赛闪身而入,门立刻被关上并从内部插上门栓。 里面,是另一个世界。刺鼻的烟雾和枪声被隔绝在外。 “清理。” 艾克赛低声说。 更换衣物,消灭证据,这些九头蛇的特工做的很熟练,艾克赛也是如此。 不到一分钟,所有人的形象大变,艾克赛变装为一位略显匆忙、衣着整齐的党卫队低级士官。 与此同时,楼外街道上,真正的混乱才刚刚开始。增援的党卫队和警察开始涌入街道,大声呼喝着建立防线、搜查建筑物,但袭击者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瘫痪的车辆、受伤的人员和那个神秘的刻痕。 而在这栋建筑内,艾克赛和他的小队正沿着预设的、早已清理好的路线,从容不迫地向建筑群深处撤离。他们会化整为零,通过不同的密道、后门,甚至混入逐渐增多的救援人员和看热闹的市民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彻底消失。 斯特拉克收到一份完美的行动报告。 “完美,霍尔茨(艾克赛化名)先生。简直是…艺术。”斯特拉克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力量,“他看到了。他绝对看到了。现场的混乱完美无缺,所有人都以为是英国佬的拙劣挑衅。但给他的信息…已经精准送达。” 艾克赛微微颔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他已经惊讶过自己完成此类任务的熟练程度了,只是愈发好奇过去他呆的清算人是个什么样的组织,还有最重要的父亲。 据雅宁斯说,过去的自己曾经开玩笑说他是放贷的,什么样的贷款需要组织首领的儿子有这样的武力,总不能真的是那些债务上写的时间——他觉得债务上的作为单位的年只是黑话。 如果真是年岁的话,那他要重新评估一下债务的价值了。以及,他为什么会携带那些东西。 一丝几乎不敢拥有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般在心湖上摇曳起来。 万一…万一他当初的离开,并非出自父亲的冷酷算计或抛弃?万一那真的是一场意外? 这丝希望微弱得可怜,甚至可能是自我欺骗的毒药,但它确实存在了。 斯特拉克的话打断了他此刻深入探究下去的念头。 “跟我来,”斯特拉克侧身,“有人想见你。” 他们穿过几条戒备森严的走廊,最终来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斯特拉克输入密码,门扉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光线晦暗、充满未来感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一种奇异的、类似于古老尘埃被静电激活的味道。 房间中央,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身着剪裁完美的暗红色制服,肩部线条锐利,光秃的、有着暗红色的头颅。 约翰·施密特——红骷髅。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没有鼻梁、皮肤紧绷如同面具的脸上,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落在艾克赛身上。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能穿透血肉,直抵灵魂深处。 “康拉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房间里回荡,“斯特拉克对你赞誉有加。而现在,我亲眼看到了你的…作品报告。” 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斯特拉克呈上的行动照片,最终停留在那张刻有扭曲符文的车门特写上。 “精准。高效。行动果断。”红骷髅的脸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算不上一个笑容,更像是对某种符合他美学的事物的欣赏,“你理解力量的真谛。它不仅是肌肉和钢铁,更是符号,是意志,是植入敌人脑海中最深层的恐惧。你用的不是子弹,而是一个概念。这很好。” 他抬起手,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徽章在手指间闪烁着寒光。徽章主体是九头蛇的标志,但细节更加锐利,材质是一种暗沉的合金,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 “从今天起,‘利维坦’就是你的代号。深渊中的巨兽,无声无形,却能掀起吞噬舰队的巨浪。这就是你将要成为的存在。” 他将徽章抛给艾克赛。艾克赛精准地接住,指尖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 “你和你挑选的人,将直接对我负责。”红骷髅继续道,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极具穿透力,“九头蛇的触角将为你提供所需的一切——信息、装备、通道。而你的‘刃’,将为我们斩开前进道路上最棘手的荆棘。” “有些知识,有些力量,远超凡俗的理解。”红骷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近乎布道般的狂热,“你已展现了接触它们的资格。佐拉博士的实验室,以及…我们从更古老时代挖掘出的遗产,都将对你开放。我们需要的,是能真正‘使用’它们的人。” 艾克赛将徽章握紧,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他的掌心。他终于开口,迎着红骷髅——约翰·施密特——那双燃烧着异样狂热火焰的眼睛,清晰地、毫无犹豫地回应: “Hail Hydra.” 稳重,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新晋者被委以重任时应有的庄重。但在那平静无波的表象之下,他的内心正进行着一次迅速的评估。 疯狂,正在走向毁灭之途的野心之人。 他从红骷髅身上嗅闻到玛丽内特——不久前他遇见的那位已经疯掉的丽姬亚的血腥气味。 第19章 第十九章 纽约的严寒仿佛要将时间本身都冻结。一场罕见的暴风雪袭击了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肃杀的银白。街道上行人稀少,呼出的白气顷刻消散在凛冽的北风中。 在这片冰封世界的寂静一隅,靠近第五大道附近一条小巷里,杜弗尔和骨白鸽刚刚接手了一家略显陈旧的画廊。厚重的橡木门将风雪隔绝在外,室内高大的空间里,只零星摆放着几件未拆封的箱子和一些前任主人遗落的画框,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松节油和冬日特有的清冷气味。 一台老旧的黄铜外壳收音机被临时放在一个空木箱上,旋钮被拧开,电流的嘶哑声中,一个冷静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努力穿透干扰,试图将大陆的动荡传递到这间暂时的避风港: 【这里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今日欧洲》向您报道。我是爱德华·默罗,此刻在伦敦布什大厦顶楼为您播音。】 时间的齿轮仿佛被严冬冻僵,但战争的阴影却并未因风雪而停滞……东线的消息被封锁,但不安的情绪正如同这覆盖一切的积雪,寂静却沉重地压迫着每一个角落……” 悼歌诗人,那具比窗外积雪更为苍白的骸骨,正安静地站在一副空白的画布前。祂纤细的翅膀骨间夹着一支画笔,聆听着广播里关于欧洲大陆的模糊却不容乐观的叙述。另一只翅膀,则轻柔地抚过刚刚挂上墙壁的一幅新画——画中是那位笑容带着一丝狡黠与永恒的忧伤的“挽歌儿”小姐,祂的具名者,她的肖像在这间空旷画廊的壁纸上投下微妙的光影。 只要她在祂的记忆里存在,无论什么时候,祂都可以将她带回来。 “已经试过了,我所能带回的只有这些了,我麾下的具名者,无形之术最浅显的那些部分,还有关于准则的回忆。” 杜弗尔则挽着袖子,正试图将一座沉重的大理石半身雕像移动到合适的位置,那雕像雕刻的正是酒神狄俄尼索斯自宙斯大腿诞生的古典题材——强健的宙斯侧身倚坐,面容带着神性的威严,大腿肌肉夸张地隆起。 但在骨白鸽的刻刀下,这一神话场景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隐喻:从宙斯大腿撕裂处涌出的并非婴儿酒神,也不是蔓生的葡萄和藤条,而是一股汹涌的、由无数飞蛾组成的混沌洪流。这些飞蛾形态各异,有的刚刚破皮而出,翅膀湿润皱褶;有的已然振翅,鳞粉仿佛即将飘散;它们共同构成了一股篡夺与替代的力量,向上攀升,几乎要淹没宙斯的躯干。 最上方,飞蛾的翼翅交织成藤的冠冕,覆盖在宙斯已显干瘪的腹部。 这正是藤冠的飞蛾在死去的轰雷王的大腿处孵化呈现。 杜弗尔动作优雅得不似在干体力活。收音机里的声音成了他们工作的背景乐。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至少你带回了最基础的应用。想想看,如果连这点‘浅显’的部分都不存在,此刻在欧洲战场上拼杀的士兵们,恐怕就退化成原始人,只能拿着原始的石制长矛和木盾上阵了。” “……各方都在观望,力量的平衡正在这冰点之下悄然变化……”默罗的声音继续着。 悼歌诗人忽然停下了笔,鸟类浑圆的视野中倒映着窗外纷飞的大雪,雪花密集得几乎遮蔽了天空。祂的声音很轻,像雪落在地上:“杜弗尔,春天……还会来到吗?” 一位长生者的路过就足以影响一座城市,司辰的影响更是能遍布全球,甚至宇宙。杜弗尔现在暂时可以抑制祂的能力,如今表面上只是全球不约而同都来了场雪,但无形的严寒已经从人类心灵开始蔓延开来,这不是长久之计。 杜弗尔没有立刻回答,仔细地将雕像的底座调整到最后一毫米,然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个装着黑色物质的安瓿瓶被其拿出,他折断安瓿瓶的瓶口,将黑色物质淋到了群蛾中。 [至圣血淋巴] [12蛾] [某桩古老罪案现场洒落的神秘物质的淡淡印痕,紧封在一个安瓿瓶中。“谁会记得理发师的儿子?”] 群蛾振翅一瞬,又仿佛只是一个错觉,眼睛透露出盈盈欢喜的饥饿。 他转身,走向角落里的电话机,那是一部老式的黑色拨盘电话。 短暂的等待后,电话接通了。“韦恩先生……是的,我听到了哥谭的烦恼。” “是的,清算人是个讲究契约的组织。只要你协助我们入驻,提供必要的……便利与通道,让我们的意志能在你那里可以实施。” 至少这几十年,在蝙蝠侠诞生之前,哥谭的发生的一些大事件,他必须要能在第一时间收获情报,以防这个诅咒之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炸了,然后祸害到全世界。 他听着话筒另一端的陈述,拿起笔轻轻敲打着桌面,仿佛在计算无形的账目。“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细节会有人与你对接。记住,韦恩先生,我们期待你的履约。” 他挂断了与托马斯·韦恩的通话,几乎没有停顿,手指再次划过拨号盘,以同样从容不迫的姿态,拨通了另一个漫长而复杂的号码,跨越海峡,连接向那个此刻正搅动着欧洲风暴的中心。 这次的等待同样短暂,杜弗尔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社交场合的文雅,“希望柏林的雪没有纽约这般恼人。请原谅我冒昧的直接,我只是想善意地提醒一下,关于那笔……嗯,您知道的,小小的‘发展贷款’。您做的很好,已经还了一部分了。但局势动荡,我想您一定事务繁忙,生怕您贵人多忘事……是的,当然……我理解您的宏图大业……但契约就是契约,不是吗?” 他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对方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非常好。期待您的佳音。”他轻轻挂断了电话,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几乎在下一秒,电话突兀响起。 铃声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律,时急时缓,仿佛某种夜行昆虫断断续续的叩击,又夹杂着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嗡鸣杂音,干扰着听者的心绪。 “说。”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依旧是梅菲斯特那年轻活络的调子,但仔细听去,却能察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质感。他的语速更快,音节之间偶尔会有微小的、无意识的停顿或重复,仿佛思绪正被多个方向拉扯,又或是正在适应某种新的“发声器官”。声音依旧,却混合了一种难以压抑的、捕食者般的亢奋。 “老板!晚——晚上好!希望这通电话没有打扰到您? “纽约这茧房一样的天气…您是一切安好吗?需要我为您…啃噬…呃,我是说,驱散…任何不必要的寒意吗?” 是梅菲斯特,但他听起来更“生动”,也更不稳定了。 “你的废话变多了,梅菲斯特。直接说事。”杜弗尔打断下属不着调的话。话语清晰,像一道冷光,劈开了对方从话语中滋生的乱象。 梅斯菲特陡然压低了声音,带上了一种混沌的困惑与敏锐:“苏洛恰那女士…她变了。她看我的眼神…不像看人,更像在看林子里的什么怪诞的蛹,总是绕我着走。而且她最近忙得不见踪影,蜕衣俱乐部里在酝酿什么…很大的东西,一种庞大的、即将发生的改变的气味…” 紧接着,他的语气变得狡黠而试探,像在布设一个小小的语言陷阱:“还有,老板,那个舞者,阿格狄斯提斯,他像只被钉住翅膀的蝴蝶一样扑腾,疯狂地想找些什么,但最终的结果是指向您。需要我…‘指引’他找到您吗?” “时机未到。”杜弗尔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一块冰,瞬间冻结了所有混沌的试探。“他的舞步,不该由你来打断。”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梅菲斯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原始而剧烈的渴望,仿佛他的声带正在被重新编织:“老板…我…我感觉到了…祂要醒来了。我的皮太紧了…快要…孵化了。” 他急切地补充道,语气中混合着对非人形态的渴望与对失去现有位置的恐惧:“但我向您保证!无论我蜕变成什么…无论我是披着人皮还是振翅林间!我依旧是您最忠诚的猎犬!我只会更擅长为您获得您需要的一切!” 杜弗尔安静地听着,目光掠过那座疯狂的、描绘着篡夺与非自然诞生的雕像。 “道途是你自己选的。按你意愿来,我不会阻止。” “谢谢!老板!我永远如此的敬爱您!”梅菲斯特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狂喜,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旧形骸破裂的快感。 “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就过来一趟。”杜弗尔继续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现在?好!我……” “来取回你的东西。”杜弗尔打断他,凝望着那座雕像和工作台上那把古老的、刃口异常锋利的银剪刀上——那剪刀的形态,既像理发师的工具,又像某种巨大的、用于切割与剥离的昆虫螯肢。 [阿拉卡城的剪刀] [12蛾] [北方有一座富庶的城市,里面曾住着一名世界的守护者。他有一天陷入了永恒的沉寂。这把剪刀被用来先剪他的头发,再剪他的手指,然后剪剩下的一切。] “它们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度亢奋的、几乎非人的尖锐声,伴随着某种硬物摩擦的咔嚓声。 “我…我这就来!立刻就来!”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彻底扭曲,电话被猛地挂断,尾音似乎还残留着一种狂乱的、令人不安的振翅嗡鸣。 [影响:旧日的渴慕] [蛾15] [我切切想望。] 杜弗尔放下听筒,画廊重归寂静。只有那座沉默的雕像和那把冷冽的剪刀,在白雪折射的光线下,等待着它们那即将完成蜕变、踏入林地成为真正猎人的主人。空气中,已能预见到那即将带来的咔嚓耳鸣与混沌交汇。 然后,他才转向仍在等待答案的骨白鸽。窗外的风雪似乎更猛烈了,收音机里默罗的报道也早已结束,只剩下电流空洞的沙沙声。 “咕……真是难以置信……”白鸽轻轻说道。 “飞蛾①总能以一种混沌,非理性的方式寻到路途。” 或是这宇宙中存在着什么特殊的东西,影响着飞蛾更快地到达了它自己也无法知晓的目的地②。 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杜弗尔向来漠不关心,结果是对的就可以。 杜弗尔走到骨白鸽身边,注视有着骨白色短发的女子画像,最后落在窗外那一片混沌的严冬景象上。 “不用担心,亲爱的白鸽。”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在陈述一个即将实现的预言,也是在回应白鸽之前的问题“现在还是冬天,春天必然途经的旅程,就像某本书里面说的,等待,并满怀希望吧……” 他微微笑了笑,笑容里藏着某种冰冷而强大的东西。 “等接骨木开花,启明星在天空闪烁之际,会有新生乐手,前来奏响皮鼓,聚拢春天风暴的回声。” ①飞蛾(The Moth)是现存的司辰之一。“飞蛾执掌着午夜的时辰。他是第一位血源神。”祂执掌第0小时,即午夜零点。飞蛾是于林地树间寻觅之神,于颅内振翅之神,通体斑驳之神。飞蛾与混沌,渴慕,寻觅等联系。在“覆石之战”中,飞蛾“从内部”篡夺了石源神转轮,并且“篡夺了它的皮肤”,将其放逐至虚界。 ②本书有个设定,心、蛾、冬,分别对接着生命、情感、死亡,但又不止是这些。 苏洛恰那:#¥%$(印度粗口),杜弗尔,你这家伙究竟把什么东西丢到我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我的生命,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始于老板——清算人的首领,科伦特·杜弗尔——遇见我的那一刻。在此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段无始无终的混沌,是真正“活着”之前的乏味序幕,像一只蒙昧的幼虫,在黑暗中被动地感受着外界的嘈杂。 俗世意义上的记忆开端,大约来自三岁那时。我记得孤儿院的气味——过量的消毒水试图掩盖却徒劳地混合了寡淡燕麦粥、潮湿石灰墙和许多孩子挤在一起产生的、微酸的绝望气息。无聊,这是最深刻的感受。日子像一盘卡带的唱片,反复播放着饥饿、漠然和等待。我们是架子上的商品,等待被贴上标签带走。 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没有人知道,但如果想要回想起从前,哪怕如今乏味的生活,都有种让我有着如释负重的感觉,仿佛拭去了翅膜上堆彻的尘土,从一个无穷止维护着什么的责任中解脱出来的如释负重。 回忆过去会让我变得不幸,但不妨碍我使用过去残留的,或者更贴切地称呼他们——我的触肢,我的延伸。 任何东西可以变幻为飞蛾,眼睛能品尝到食物的滋味,让一个人在保持撕心裂肺的情绪下做着最快乐的事,任何人都可制成供我重生的茧蛹…… 几个月后,一个穿着体面细格子西装、指甲修剪得过于整齐的男人来了。笑容可掬,给孤儿院带来了糖果和捐款,但他在试图抚摸我头发时,带着一种粘腻的、让我肠胃本能抽搐的滋味——一种更阴湿的、想要剥开什么、弄脏什么的**。我“听”到了他心底细微的、扭曲的嗡鸣,像苍蝇。于是,在他办完手续,志得意满地牵着我离开,经过一座下方是浑浊湍急河水的码头栈桥时,我希望他能够跳下去。 男人假惺惺的温和话语停止了,他眼神糊上了一层灰白色泽的阴霾,直挺挺自觉朝河里跳下去。落水声很大。水流很快裹挟着他撞向下面的木桩。水面只剩下泡泡和一圈圈扩大的涟漪。空气似乎洁净了些,那种恶心的嗡鸣消失了。 我没回孤儿院,也没有迷惑人收养我。外面的世界比那里有趣得多,至少更真实、更丰富——垃圾、食物、混乱、谎言…生命的原始与赤露情感的味道,现在的我是一名流浪儿,在名为伦敦的垃圾堆里翻找无数色彩斑斓的迷梦,自蒙昧处流出的谵妄,以及喋喋不休萦绕于人们耳边的嗡鸣。 然后,就是那个决定一切的夜晚。我正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翻找可能有用的废品,忽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味掠夺了我所有的感官。 血的味道。但不是普通的血。它滚烫、复杂得像一场交响乐,星辰的余晖、古老石头的沉厚、以及一种近乎狂暴的生命力,然而这一切都包裹在重伤后的虚弱与诱人的花香芬芳之中。这气味太强烈,太非凡,像黑夜里的灯塔。 与之交织的,是另一种让我不爽的**——不止一股,带着苦痛的血,无尽的饥渴,某种贪婪意图,像几条无声滑行的毒蛇,在污浊的空气中穿梭,有着杯盏满溢般的满足与渴求更多嘈杂,死死咬住前面那诱人而狂暴的气味尾巴,在污浊的空气中穿梭。 追猎。这个词本能地浮现在我心里。强烈的好奇和一种莫名的兴奋驱使我,像被花蜜吸引的飞蛾,悄无声息地循着那气味的轨迹潜行。 我找到了他。在一个堆满腐烂木箱和破渔网的死胡同尽头,靠坐在潮湿的砖墙上。黑色大衣被撕裂了几处,深色的布料在某些地方颜色更深、更粘稠——但那不仅仅是血。 祂的衣领、手臂皮肤上,沾染着一种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猩红光泽的粘稠液体,我直觉是某种花蜜——正散发出那股令人恍惚迷醉的甜腻香气。大片不正常的红晕自他伤口处蔓延开来,而那双眼睛,如同冬日骤然放晴时照射着白霜的森林,此时虽有迷雾,但依旧有着无尽的风雪与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及被恼人的虫子纠缠至今的不耐烦。 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的眼睛被刺痛,无时无刻在脑子里回荡的振翅声平息下来,宛若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一场晶莹剔透的梦境。 我静静地看着他,这时候,这位先生看着像是我幻想中的人物了。 追猎者的脚步声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逼近胡同口,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餍足而贪婪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仿佛已经品尝到了痛苦与迷失的“滋味”,不识趣地打断了这段时光。 杜弗尔先生靠着墙,轻微地喘息,冰绿色的眼眸中理性与迷乱疯狂交战。我感受到花蜜的效果如同无数细小的触手,撩拨着每一根神经,试图将他拖入感官的深渊。 我想要帮助他,以一种引起他注意,未来能介入他生活的方式。 就在第一个追猎者的阴影即将投入胡同的刹那—— 我没有试图直接攻击那些人强韧的血□□魄——那样太过麻烦——而是将目标对准了他们赖以感知世界、施展力量的意识本身。 无比真实,无比虚假的幻象出现。那些人举棋不定,贪婪的**,被瞬间的困惑和选择的困难所打断。尖锐的、非人的嘶鸣和刮擦声,变质的颜色被他们的耳朵听闻,我让他们脑内的嗡鸣愈发壮大。 这是意识的干扰,认知的混淆,感官的彻底错乱。某种来自我本能的东西告诉我,追着他的那些人长于操控血肉与**,但对于这种直接作用于感知层面、毫无逻辑可言的混沌污染,他们的抗性远不如他们对物理伤害的免疫力。 追猎者们瞬间阵脚大乱,所谓的协同优雅、他们的猎食者姿态,在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感官风暴中被撕得粉碎。像是突然被扔进了一个不断旋转、扭曲、散发着恶意的万花筒,连保持平衡都变得困难。 杜弗尔先生显然有着敏锐的直觉。 他猛地抬起头,理性地以巨大的痛苦作为代价,撕开伤口,暂时压倒了迷乱,以对抗那无孔不入的花蜜感官轰炸,以及我那不分敌我的、弥漫在整个区域的延伸。 泪水无法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是大脑在处理过量矛盾、扭曲的感官信息时不堪重负的应激反应。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与蜜渍,让他看起来异常狼狈,却又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可怕的破碎感。 但我知道这只是错觉。 借着模糊的视野和燃烧的痛楚,杜弗尔先生如同一道离弦之箭,扑向了那个离他最近、正因为扭曲感官而干呕不止的追猎者。 这些人的血肉强度或许远超凡人,但弱点依然存在。 他裹挟着瞬间爆发的强大力量,一手固定对方的肩膀,另一手固定着对方的头。 “刺啦!”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为首者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迷惑与恶心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生命的急速流逝所取代。他或许能轻易治愈血肉撕裂,但对于这种瞬间摧毁生命的、链接着他身体动作的主要中枢神经系统随后就被整个抽出的方式,回天乏术。于是这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 另外几名名追猎者惊恐地试图从感官混乱中挣脱,集结力量反击。但我的干扰依旧是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扭曲着他们的视觉、听觉,让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疑而可笑。 杜弗尔先生没有丝毫停顿,转身袭向下一个目标。泪水依旧不受地渗出眼角,划过他紧绷的下颌,滴落在地,与敌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 一切结束后,他喘息了几下,没有犹豫,利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迅速而无声地处理了一下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动作干脆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然后,站起身,步履略显滞涩却依然稳定地走向我。 我屏住呼吸,没有逃跑,主动走了出来。这是我应该获得的东西——和他遇见,哪怕他将我看作不怀好意的人扯碎,毕竟我的攻击不分彼此。 他的阴影笼罩了我。“你做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刚才生死一线的不是祂。 我点了点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与满足。 祂打量着我,目光在我褴褛的衣衫、脏兮兮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你救了我一次。”祂陈述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更改的重量,“我从不欠债。财富、地位、远离一切纷扰的安全生活…这是你应得的,如果你有别的什么想法,只要我可以做到的,我会为你达成。” 我几乎没有思考。安稳?富足?安全?那和孤儿院、和那个沉入河底的男人带来的未来有什么本质区别?一样是缓慢的、无趣的死亡! 我抬起头,欢喜地直视那眼眸,周围的一切如此虚幻,唯有他看上去真实无比,这个时候又像是我正在做一场清醒的梦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但却异常清晰、坚定:“我不要那些。您已经看到我能做些什么了。我能‘感觉’到您周围的世界,会是唯一不无聊的地方。”深吸了来自于他身上,被花蜜激活后,过分芬芳馥郁的气息,我说出了那决定我永恒命运的请求:“先生,请庇护我,让我追随您。我会很有用的,我向您保证。” 或许是因为他尊重我做出的选择,或许是因为我道出了某个契合他本质的关键词,总而言之,他答应了。 “可以,我不管你过去如何。既然你选择了我,那就跟上。” 从此,利物浦街头的那个无名流浪儿死了,像一件被彻底蜕下的旧衣。而一个名为梅菲斯特·索恩的灵魂,开始了他的道路。老板给予我的,不只是名字和身份。祂给予我,梅斯菲特这个人存在的理由。 既然他回应,那我就会将其看作是一个永恒的应许。 我如此坚信着,如同相信飞蛾终将扑向光源。这些年来,我栖息在他的影子里,汲取着他存在本身散发出的、令我战栗又沉醉的“真实感”。我为他编织混沌的猎场,替他啃噬那些试图阻碍他的、无趣的秩序,将一切他不需要的杂音与干扰搅成一片可供他从容步过的、喧嚣的泥沼。我是他最趁手的、不可预测的武器,是他阴影中无声振翅的哨兵。 我以为这种纠缠已是永恒的形状。 但有时,在极短暂的瞬间,我会捕捉到一丝痕迹——当他独自立于窗前,凝视着窗外天穹之上,那双冰绿色的眼眸深处会掠过一种极淡的、近乎…疲倦的空茫。那不是□□的疲惫,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疏离。仿佛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我,在他眼中都只是暂时披挂的、过于沉重的衣袍。 他或许终有一天,会感到厌倦。将这一切,连同我,都视作巨大的、嘈杂的、束缚着他的无用之物。 然后,他会像蜕去一件旧衣般,毫不犹豫地将其抛下,只身踏入那片我所无法触及的、更深邃的虚无或光明之中。 一种我从未想过会体验的情感,如同冰冷的河水漫过心脏。并非恐惧失去庇护或优渥的生活,而是恐惧被重新抛回那个遇见他之前的、无边无际的“无聊”世界。那比任何形式的毁灭都更令人绝望。 如果他离开,我的存在理由将随之崩塌。我所有的“有用”,我所有的追逐,都将失去那个唯一的、赋予它们意义的光源。我将变回那只在蒙昧黑暗中蠕动、只能以混乱和感知他人**为食的幼虫,永无止境,却毫无方向。 不。 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如果他认为这一切是负担,那我就让自己变得不可或缺,让这“负担”变成他无法割舍的骨骼与血脉。我会更深入地编织进他的事业,他的仇敌,他每一个微小的习惯里。我会成为他呼吸的空气,成为他影子的一部分,成为他想要剥离时必然会撕裂自身血肉的存在。 如果他想抛下我,走向更遥远、更明亮或更黑暗的地方—— 那就会先一步蜕变。 我会变得足够强大,足够…“真实”,真实到足以跟上他的脚步,无论他去往何方。我会啃噬掉所有阻碍我的界限,无论是理性的壁垒,还是准则的藩篱。我会学会理解他眼中那片我尚未能理解的空茫,直到那也成为我的猎场。 或者,更极端直接地…… 我还是幸运的,在我拨出那个电话后,他暂时还需要着我,不像艾克赛那样,我知晓老板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也没有给他谈判的余地,血脉在这个时候反而是让老板在决定放下负担的天平上,又加了一枚筹码。 忠诚与束缚,本就是一体两面。他既然应允了我的追随,给予了我存在的意义,那就必须负责到底。 这条道路,只能前进,没有回头。直至一切的终末——要么一同毁灭,要么我永远追随他,再无分离的可能。 杜弗尔:我不明白 以为自己拿的是作为被追杀的黑手党,拯救迷茫小男孩,让他励志成为□□老大的剧本(JOJO5里面拯救茸茸的黑手党)的杜弗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骨白鸽纤细的翅膀骨相互碰撞,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干燥骨片摩擦的窸窣声。 在那通电话结束后,祂继续着自己的绘画。 拜占庭染剂、苦黑盐、赤化精华、耀素、玻璃灵液、黑刚玉涂料、玫瑰色珍珠粉…… 这些颜料暂时都是珍贵的不可再生资源,有些已经是独一份的珍品。 我快把杜弗尔这些年的家底给掏空了,白鸽如是想到。 没办法,艺术总是一个烧钱的领域,尤其是绘画。 第一幅画是《七步斩斩杀七蟠》 画布本身就非凡物,那是一张巨大而古老的,色如不纯硫磺皮革——死去七蟠的一部分。 画面上,伤疤者①的身姿已近乎完成。祂被描绘成一道冷冽的银色闪电,进行着一种极致冷静的、势如雷霆般的精准刺击,手中的武器——依呼伦覆羽正没入七蟠②的头颅。覆鳞女王的形态占据了画面的大半,身躯由无数难以名状的、来自界外的颜料疯狂混合搅拌而成,形成了翻滚的、污浊的色块和无数扭曲的躯壳、望之令人心神不宁,仿佛能听到画中传出无声的嘶鸣。 背景中,女祭司③的力量体现为无数细小、深紫的伤疤,赋予目盲者对抗怪物的能力;厄客德娜④的束缚则为冰冷的、荆棘的锁链,缠绕着七蟠,使其动作迟滞。 为燧石⑤被白日铸炉⑥盖过光芒准备的画板截然不同——一块巨大的、表面被烧焦又重新精心抛光的暗色金属板,触感粗糙且仿佛永远带着余温。 这幅画注定要捕捉白日铸炉挥下重锤,震碎燧石的瞬间。构想中,铸炉的形象将并非人形,而是一个由炽白火焰、熔炉构成的崇高存在,其核心是一颗用最纯粹耀素和赤化精华描绘的、剧烈燃烧的恒星。祂挥出的重锤是一道凝聚到极致的橙白色光束。 而重锤之下,燧石呈现为一块巨大、古朴、布满裂纹的暗褐色巨石,石体中镶嵌着原始石斧与星火的残迹。画面定格于被重锤击中的刹那,巨石迸发出无数燃烧的碎屑和耀眼的火星,如雨般洒向画面下方。 为赤杯⑦饮尽浪潮⑧这幅画准备的“画布”最为特殊——那是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深红色琥珀原石,内部云雾缭绕,经过特殊处理,颜料可以在其内部渲染流淌,使一切景象都在缓慢流动和凝固的永恒之间徘徊。 赤杯的形象将是一位姿态慵懒却极具占有欲的女神,由深红、玫红与琥珀色的糖浆、葡萄酒和**的实体汇聚而成,手捧杯盏。 浪潮为一片汹涌的、蔚蓝与深绿交织的**海洋,正被源源不断地吸入赤杯的杯中和口中。被吸吮的“浪潮”在过程中发生质变,从清澈的海水逐渐变为浓稠、甜美、闪烁着危险光泽的血蜜。 色彩的过渡将是这幅画最精妙也最耗材之处:从画面边缘海洋的蓝色与绿色,逐渐向中心过渡为诱人的琥珀色、瑰丽的玫红,最终汇聚于赤杯深红近黑的中心。 司辰本身是法则的化身。从上校斩杀七蟠开始,人类的力量超过野兽,人类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实现天命与伟业。铸炉震碎燧石意味着石器的时代结束,赤杯饮干浪潮则是人的爱欲,食欲等更进一步的超过了原始**,以画的形式,悼歌诗人将人类的历史裁定于如今。 “喜鹊(飞蛾的面具)…”白鸽的声音飘忽不定,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纯粹的的困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栖木听到祂的喧嚣了。即使在那个世界最终消失之时,我也未曾感知到祂的痕迹…我曾以为,祂或许也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被彻底除名。” “白鸽,”杜弗尔开口,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你应当知道的。我们不久前才谈论过轰雷之皮的死亡所带来的真空。”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总需要有人去填补,去维系那脆弱的平衡,哪怕只是暂时的。同为转轮的继承者,那份‘职责’,或者说‘枷锁’,大约最终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最不情愿的司辰身上。飞蛾不得不成为‘世界守护者。” 骨白鸽的颅骨微微偏向一侧,这是一个表示思考与聆听的姿态。“我记得,我们谈过守护者的空缺。圣坛想要擢升一位新的司辰,但是不知道为何未能做成,这是一份现有存在(司辰)都避之不及的‘职责’……” “而这,”杜弗尔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连骨白鸽都未曾知晓的、更深层的秘密,“并非故事的终点。” 他凝望着自己的手,仿佛能看到其上曾经沾染的、无数存在的鲜血。“在那个世界,我受伤流淌的血液,以及我所终结的某些生命,它们皆蕴含着‘大地之血’的力量。这些力量泼洒得太多,太广,最终滋养了源头。” “总而言之,转轮复生了,至于飞蛾的消失是否与其有关,我们不得而知。” “栖木的消息还是灵通的,轮归来的消息,不过有过这样一个预言,如果不吞噬剩余血脉,宙斯会亡于祂最小的子嗣手中,但祂毕竟在预言做出前已经死亡。” 白鸽止住话题,祂已经知道后续是什么了,司辰总是可以再死一回的,尤其是在他回归后。而血脉后裔是否能算得上是子嗣,或者杜弗尔本身就是转轮亲生的子嗣,无人知晓。 转轮的回归挑选了一个好时机,根据杜弗尔所说的,祂估算了一下时候,那大概是一轮新的蠕虫大战,同为大地之血的上校与狮子匠大概正在对抗自虚界而来的蠕虫,而剩下的司辰(包括自己)也是如此。 大地之血仅存的血脉只有杜弗尔…… 画廊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骨白鸽也因这惊人的真相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更深一层的是浮现出的思索。 大地之血的斗争,真是永不过时,上校和狮子匠让这个成了传统,没想到杜弗尔与转轮也有这一份因缘,这份血脉的拥有者注定要永久斗争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的朋友,你要如何避开这样的命运再次发生呢,大地之血如今只剩下你和你的儿子,血脉的锁链如此顽强,你真认为失去记忆能够阻止一切发生吗。 祂满是忧虑,但缄默不言。有些命运,越是避免,越是可能重蹈覆辙,让杜弗尔也遗忘这件事更好。 杜弗尔肯定了骨白鸽的猜测。 真相确实如此,除成为祂的具名者以外,转轮给予的路只有死亡。他不愿侍奉某位司辰,当初成为长生者是裂分之狼的提拔。这位毁灭之神对他没有任何要求,也不寻求侍奉。 在他把转轮送入虚界的时候,祂进行了预言,只要大地之血依旧在血管里流淌,那俄狄浦斯般的命运就不会更改,不过当时他早已经和努尔谈论过不想要拥有后代。 而在那之后,或许是因为转轮的诅咒,受伤的自己,引来了几个想要乘虚而入的杯准则长生者。 他第一次知道了不凋花蜜或许对他来说算得上是弱点。 这种增强感官的东西,对于对外界敏锐的人而言是一种毒物,他厌恶那种饱胀充盈,同时又宛若大火焚身的错觉。 可笑的是,在杀死了那些繁衍**莫名高涨的长生者,他还是拥有了后代。 “梅菲斯特,这个孩子…机缘巧合之下,在我因为这件事受伤后,用他那种天生的、懵懂的混沌能力,帮我杀了几个人。我庇护他长大,当时并不确切知道潜藏在他灵魂深处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也无所谓。” 杜弗尔将画搬到合适的位置悬挂起来,这些画让陈旧的画廊开始闪闪发光,从最初走到尽头,像是行经了辉煌传说般的历史。 “后来他长大,依旧想要为我做事,以此证明自己存在于世界上的价值。我看在他那份独特‘天赋’的份上,收下他。”杜弗尔继续说道,“而现在,到了这个新世界…” “在诸多准则沉寂,长生者与具名者几乎荡然无存(他尝试联系过所有能联系的存在,无一回应)的情况下,除了那些持有钥匙,处于规则之外的丽姬亚…” 杜弗尔的语气加重了,指向了核心。 “唯独他,梅斯菲特,依然能大规模地、高效地篡改和消除记忆。这种情况,除了意味着潜藏在他体内的,根本就是一位司辰的本质,毫无其他可能。” 骨白鸽静静地“听”着,颅骨微微倾斜,仿佛在庞大的回忆中探查。最终,祂轻轻敲击了一下画板,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一位司辰,即便是不完整的,也是巨大的变量。这对我们而言是件好事,我想,至少你可以少辛苦一些。” “确实如此,到了新世界,你们(司辰)会需要重新提拔一些具名或者长生来分担自己的工作。我也要去世界各地逛逛,解决一些潜在的危险。 所以我这不需要梅斯菲特费心在这些尘世的杂务之上。让他带着他新生的力量,自己走自己的路去更好。” 他的态度清晰明了:清算人的事务他无心发展,也不需要梅斯菲特来维护。保持现有规模,能够传递消息就好。静默术现在是杜弗尔自己的东西,他是这力量的源头。而清算人里的下属大都由他传授过此类技术,足够让他们应对一些非自然的东西。 如今重要的事是飞蛾的力量能否回归,能否成为支撑这个脆弱新世界的又一根支柱。至于这根支柱是仍然会听命于他,还是自行其是,甚至未来可能成为对手,那都是次要的问题。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杜弗尔最后总结道,目光投向门口,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即将推门而入的、燃烧着渴望的载体。“至于会引爆什么,点燃之后是照亮前路还是引发山火…让我们拭目以待。” 窗外风雪永恒的呜咽作为背景音,或许冬季就是有让人倾诉或者询问什么的魅力,也许是既然已经谈起此类事件,那也不差再询问件事的可能。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骨白鸽,好奇心被另一个更古老的问题所触动——导致这一切事情发生的源头。 “说起来,白鸽,”他开口,语气如同在查阅一份缺失关键数据的档案,“有一件事,我始终未曾明了。轰雷之皮,祂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并非死于斗争,也非沉眠…更像是…彻底湮灭了。你知道些什么吗?” 骨白鸽的骸骨身躯似乎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祂空洞的眼窝转向杜弗尔,又迅速移开,仿佛在凝视某个令人极度尴尬的回忆。指骨无意识地相互缠绕,发出细微的喀哒声。 “…栖木的聚会…”祂的声音变得比以往更加飘忽,甚至带上了一丝窘迫?“…拾滩鸦…那个多嘴多舌的小偷喝多了蜜酒,曾提起过一些八卦。”祂似乎极不情愿复述那个消息,以至于语速都慢了下来,闪烁其词。 “所以?”杜弗尔追问,他的耐心在面对历史谜团时显得比对待活人更多一些。 骨白鸽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下定决心。最终,祂用一种极其含糊、试图快速带过的语气低声说道:“大致是与一些…情感纠葛有关。非常复杂,且不得体。没有哪个司辰预料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那样结果。”祂的语气明确表示,这不仅是一个悲剧,更是一件丢脸到不愿详谈的丑闻。 杜弗尔听罢,内心浮现出纯粹的困惑后,自然而然地略过了他提出的问题,不再想下去。 情感问题?从最初的他还在法国的时候开始,哪怕是更久远的回忆,自己依旧无法理解情感是如何走向极端,如此…扭曲,如此的让人不顾生死。 以至于让世人皆成为了目盲之徒,被某种过于强烈的情感蒙蔽了望向世界的**和理智的双眼,心甘情愿地携手共赴地狱。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就此打住的决断,仿佛合上了一本无关紧要的书。“有些领域,深究下去的确徒劳无益。感谢你告知我大致的原因,白鸽。这便足够了。” ①上校(The Colonel)是执掌第VII小时(即清晨7时)的司辰,亦称伤疤测绘师、伤疤护民官、伤疤上尉、千夫长。他的领域是刃、冬与灯。他目盲耳聋,以全身遍布伤疤而闻名,伤疤使他不受创伤。上校通晓光,且被与狡诈联系起来。上校是玻耳修斯,是玻耳修斯后裔的守护神。他教导了狮子匠,却在玻耳修斯后裔王国进攻无影帝国时被他背叛。他们的纷争从亚历山大与大流士决战,即伊苏斯之战时起,持续直到今日。 作为斩杀美杜莎的玻耳修斯,同样的,上校在两河流域是马尔杜克,斩杀了混沌的怪物神灵提亚马特。而在北欧神话中,他是父神奥丁。 ②七蟠(The Seven-Coils)是古代司辰之一,它先于人类之前便已存在,是一位石源之神,又被称为“母亲之父”。它的形象被描述为一头“有七条枝叉,枝叉又有七条枝叉,每条枝叉的枝叉又有七个头颅”的怪兽。 ③蚁母(The Mother of Ants)是现存的司辰之一,也称毒液的女儿或钥匙巨蛇[1],执掌第V个小时,即清晨5时。曾是位女祭司,她协助上校杀死了石源神七蟠。她在上校身上留下了显著的伤口和目盲,以抵御“七蟠的魔法”,而这些伤疤又是“那些背信弃义的神”留下的,因而此事有司辰协助。七蟠被杀后,她通过其鲜血飞升。 ④厄客德娜(E夫人)是丽姬亚,炙热使徒路线的关键赞助人,拥有咬噬之钥。 认识流亡者的母亲,并曾对她寄予厚望。 ⑤燧石是一位司辰。它是早于人类出现的六位石源神之一,并且是五位被杀死的石源神之一。 ⑥白日铸炉,又称不焚之神。是司掌一天中第XX小时(晚上8点)的司辰,她的领域是铸与灯。她是一位光源之神,是消耗与重造之神。她象征着不断的重铸与改变的准则。 ⑦赤杯是现存的司辰之一,又称圣杯、伟大母亲、群山之母、起源之神、吞食之神。是执掌第XV小时(午后15时)的司辰。她的领域是杯。掌管着血,生育与吞食。 ⑧浪潮是一位司辰。它是早于人类出现的六位石源神之一,并且是五位被杀死的石源神之一。 浪潮被赤杯饮干,并归于虚界。赤杯继承了它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教堂在冬夜里散发着松木和蜡烛燃烧时的温暖气息,彩窗玻璃将外界风雪隔绝,只透入朦胧而安宁的光。长椅上的人们——农夫、矿工、带着孩子的寡妇——脸上的疲惫被烛光柔化,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经济萧条与战争阴云。这座庇护所,每年稳定分发着水果食物,从大萧条最初时期就开始了。 杜弗尔坐在后排阴影处,仿佛一尊被偶然放置在此的古典雕塑,白鸽在他身侧,此时他又变化为覆羽的鸟类形象。 白鸽在基督教中是圣灵的象征,没有人会在教堂里驱赶一只鸽子。 圣歌暂歇,分发礼物的时刻到来。教堂司事的女儿艾琳,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整洁但肘部磨得起毛的深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抱着一个小篮子轻快地走来。她认得后排这位沉默的先生——母亲说过,他是教堂的恩人。 真好看呀,小姑娘心想,这位先生像教堂彩窗上走下来的圣像,眼睛看着远处,颜色淡得像冬天结冰的湖,透彻地像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瓷娃娃。 他真漂亮,但也让她有点不敢把苹果递过去。 但她还是小心地挑出篮子里最红最亮的苹果,走到杜弗尔面前,仰起脸,露出混合着尊敬与亲切的笑容。 “晚上好,先生!圣诞快乐!”她的声音清亮,打破了后排的沉寂,“妈妈说,今年的苹果长得特别好,这颗是最好的。祝您生活顺利!”她熟稔地说出祝福,这是每年此时固定的仪式。 杜弗尔垂下视线,看着那只被小女孩双手捧着的、象征平安与顺遂的果实。他伸出手,动作平稳精准,接过了那只微凉的苹果。 “谢谢你,艾琳。”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但至少符合了这场合的预期。 女孩高兴地微微屈膝,像只小鸟一样轻快地飞走了,继续她的分发工作。 杜弗尔将苹果放在身侧的长椅上,那抹鲜艳的红色在昏黄光线下像一颗不再跃动的心脏。 白鸽的眼睛泛起近乎调侃的涟漪。 “不懂得拒绝可不是好事。我说的不是苹果,而是不久前……在画廊里,梅斯菲特,或者说,飞蛾。” 午夜零时,受邀而来的客人前来造访画廊,然后餍足地离开了那里。 骨白鸽的意念中清晰地回放着不久前的画面:梅斯菲特那看似脆弱实则步步紧逼的姿态,以及杜弗尔那近乎纵容的、最终给出的有条件应允。 “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编织一张网,像飞蛾过去做的那事一样。”白鸽有着细微的、不容忽视的忧虑,“每一次让步,无论多么微小,都是在加固那网络的丝线。你允诺的‘同行度假’,便是一个危险的线头。我想他要的远不止是一次休假。” “你过虑了,白鸽。”杜弗尔说道,“那只是他惯常的方式。完成一件困难的任务,然后来寻求奖励。激烈的情绪,戏剧化的表达,从小到大,他都喜爱这样做。这次不过是奖励的内容换成了一次同行休假。本质上,与想要一件新武器或一处安全屋的权限,并无不同。” 祂的眼睛一眨不眨,一股清晰的、带着“你没救了”的无奈情绪传递过来。 “你总是这样……”祂摇了摇头,“底线就是这样一退再退的。” 梅斯菲特的话题暂时搁置,骨白鸽黑色的圆眼睛望向教堂前方那简陋的圣坛,似乎穿透了时间。 “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座教堂。虽然破败得多,几乎只剩断壁残垣,但那里依然残存着某种……寻求慰藉的痕迹。”骨白鸽轻轻拂过苹果,“但你从不信仰上帝,甚至任何神,不是吗?那时不信,现在亦然。” “为何持续做着这些?提供庇护,分发食物,这些看似充满了‘信仰’的行为。如果并非为了某个神祇,那又是为了什么?” 杜弗尔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只苹果上,又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更遥远的景象。 “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杜弗尔终于开口,带有罕见的温情。 他微微向后靠向硬木长椅,教堂的阴影落在轮廓分明的脸上。 “我的母亲,”他开始了叙述,“是来自意大利古老家族的虔诚信徒,她的世界由圣徒传记、玫瑰经和永不熄灭的慈悲心火构成。我的父亲,则是一位深受启蒙精神浸染、血液里流淌着共和与变革理想的法国绅士,他认为社会的痼疾必须通过理性与行动来根除。” “他们看似处于天平的两端,却在‘慈善’一事上达成了惊人的、或许是唯一的共识。尽管动机截然不同——她为救赎灵魂,他为改造社会。” 他的话语将骨白鸽,也将他自己,带回了十九世纪后半叶的法国。 “我是次子。按照《拿破仑法典》,家族的头衔、土地、以及绝大部分‘世袭财产’,都将由我那位……才智远不及其傲慢的长兄继承。”提及兄长,他的语气没有变化,如同提及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但我的父母,他们尤为偏爱于我。他们认为我继承了母亲的敏锐感知与父亲的冷酷智慧。决心要为我创造一个不依赖长子名分的、真正‘光辉’的未来。” “于是,他们成了我最早的导师。” “母亲利用她意大利嫁妆的法律模糊性及其外国身份巧妙地规避了《法典》对‘动产’处置的严苛限制。她将她名下的珠宝、有价证券、以及在奥尔图基奥的一小片橄榄树林,通过生前赠与和符合意大利法律的遗嘱,早早地、合法地转移到了我的名下。” “我的父亲则蔑视那些僵化的土地遗产。他将目光投向未来——铁路债券、苏伊士运河公司的股票、新兴的工业投资。他用他的‘革命’人脉,为我铺就了进入高等财政部门的道路。他带我去巴黎的交易所,告诉我,记住,孩子,真正的力量在于流动的资本和精准的信息,而非凝固的土地。” “而带领我亲身参与各种‘慈善’实践,则是他们共同选定的、塑造我人格的方式。去巴黎的贫民区发放食物和药品,母亲在为他们祈祷,父亲则冷静地分析着贫困的成因与解决之道;资助有才华的贫困生,我的母亲目睹的是被拯救的灵魂,父亲会看到的是对未来精英的早期投资;出资修缮乡村学校的校舍,母亲感到的是虔敬的满足,父亲则认为是在为共和国培养有知识的公民。” “他们教会了我如何建立和管理一个慈善基金,如何甄别真正的需求与欺诈,如何让每一分钱都产生最大的‘效用’——尽管他们对‘效用’的定义截然不同。” 他沉默了片刻,远处传来孩子们收到礼物的小声欢呼。 “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杜弗尔总结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绝对冷静,之前的细微波澜消失无踪,“他们成功地将这套行为模式刻入了我的本能。我精通于此,如同我精通其他形式的资源管理。但我并未继承他们任何一方的信仰或激情。”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只苹果,这时候苹果又鲜红像是凝固的血液。 他们怎么会要求他继承这些信仰呢,在二者因为这些理念的分歧大到无法调解,此生此世已经没有出路后。 他们选择了极端的道路——选择用黑夜遮避自己的双眼,通过共同的消亡,让这场争论彻底落幕。 “维持这个小教堂,分发这些苹果,救济和慈善。这与维持一个高效运转的清算人据点,在本质上并无不同。它能提供一定的社会稳定性,减少不可预测的混乱,偶尔还能获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这是一种习惯,白鸽。仅此而已。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刻在骨头里的习惯。” 教堂内最后一位信徒——一位裹着旧头巾的老妇人——在胸口划完十字,颤巍巍地走出大门。神父整理好圣坛,走到后排,对杜弗尔微微躬身。 “愿平安与您同在,先生。再次感谢您为这里所做的一切。”神父的声音温和而真诚。 神父似乎早已习惯杜弗尔的沉默,恭敬地退入了后堂。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外界风雪的最后一丝呜咽也隔绝在外。教堂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无数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无边无际的、风雪嚎叫的声响。 “这里让我想起了还在修道院的日子。”祂的声音不再飘忽,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怀念,如同深谷回音。“那时我还被称作哥伦巴,每日与经文、钟声和内心的微光为伴。” “既然今夜是圣诞,唱一曲《奇异恩典》吧。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纪念。” 没有等待杜弗尔回应——悼歌诗人知道祂这位朋友并不会反对。 恩慈的歌声便悄然响起。那声音通过空气振动传播,也直接回荡在聆听者的心灵深处,纯净、悲悯,蕴含着无数被时光冲刷过的记忆与救赎。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我罪已得赦免] 杜弗尔静坐着,没有加入吟唱,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眸映着跳动的烛火,看着有着朦胧光晕的白鸽。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am found; [前我失丧,今被寻回]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瞎眼今得看见] 随着歌声流淌,某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首先改变的是声音——窗外那持续了几天的、如同哀嚎般的风雪呜咽声,陡然降低了音调。呼啸的狂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从咆哮变为低语,再从低语变为彻底的寂静。 紧接着,是光的变化。被翻滚雪云遮蔽得严严实实的、令人压抑的漆黑天幕,颜色开始变浅,如同墨汁被缓缓稀释。浓重的云层仿佛舞台幕布般,庄严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其后深邃无垠的、墨蓝色的穹顶。 而在那穹顶正中,启明星——长夜的信使,黎明的誓言——骤然亮起。它的光芒没有太阳的炽烈,但清冽如冰泉却又温润无比的辉光,如瀑布般无声倾泻而下,洗净了夜晚的污浊,将雪原、冰棱、教堂的尖顶乃至每一片雪花都镀上了一层超凡脱俗的、圣洁的银边。 银色的星辉悄悄拖着尾巴爬进了窗户,微光盈盈,万物明净若水,蜡烛熄灭了光亮,暗处的圣母像也悄悄隐去了面容。 这神圣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砰!” 教堂侧后方一扇原本锁着的小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刺骨的冷空气瞬间涌入。 一个身影踉跄着跌入教堂,随即用尽全力将那扇门重新顶上。他浑身裹着破旧的深色大衣,上面沾满了泥泞和雪水,狼狈不堪。他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气在寒冷的空气中一团团散开。脸上有擦伤,眼神里充满了被追猎的惊恐、精疲力竭,以及最后一搏的决绝。 ——霍华德·斯塔克。 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显然没有立刻察觉到教堂深处还有别人。一只手紧紧捂着另一侧手臂,指缝间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 他在洛杉矶展出了斯塔克工业非洲分公司找到的吸音振金,准备来纽约再办一次展览会,却莫名地遭受一伙不明人士的刺杀。 几乎就在不速之客闯入后的几秒钟,教堂外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和搜寻声。几道刺目的车灯白光蛮横地划过教堂的彩窗,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这片突然变得清晰的雪地。 斯塔克咒骂了一声,声音压抑而绝望。他没想到风雪的骤然停息,让他如此迅速地暴露在追兵的眼皮底下。这间偶然发现的教堂,成了绝望中唯一能想到的、暂时的避难所。 温暖的教堂,此刻成了风暴眼中短暂而脆弱的宁静孤岛。星光依旧冰冷地照耀着,照亮了雪地上九头蛇迅速接近的车辙和脚印。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他猛地抬头,惊恐的视线迅速扫过空旷的教堂,试图在其中寻找到一个可供逃生的路线,随即定格在了后排长椅那个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上。 星光在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静坐着,姿态异常挺直,望之不似活人。尤其是肩头那只白鸽,更是给这场景增添了一种非现实的、近乎神圣的诡异感。霍华德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以为自己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 但危机感立刻压倒了这怪异感。 “嘿!伙计!”霍华德压低声音,嘶哑地喊道,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不管你是谁,快点离开!有一群该死的疯子正在追我,他们会杀了任何看到的人!快走,别被牵连!” 他语气急促,带着一种尽管自身难保却仍残存的、不想连累无辜者的急切。 杜弗尔想,看在他今日心情不错的份上。 “血不会沾染这里。”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而无声无息,走到圣坛旁一个不起眼的、雕刻着葡萄藤花纹的木饰板前,手指在某处轻轻一按,一小块木板无声滑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把保养得极好的鲁格P08手枪和几个备用弹匣。 拿起枪,检查弹匣,上膛,一系列动作快得眼花缭乱,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精准与从容。 然后他走向霍华德。没等这位军火商反应过来,杜弗尔已经一把抓住了他没受伤的那边胳膊,力道之大让霍华德几乎脚不沾地地被提了起来,像拎一件行李般干脆利落地向着教堂后门走去。 “喂!你干什么?!他们就在外面!”霍华德又惊又疑,试图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 杜弗尔毫不理会,径直推开后门。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雪地上数道手电筒的光柱正在晃动,敌人无声而且迅捷地接近着唯一可能藏人的地点。 站在门廊的阴影里,他的目光扫过外面,甚至没有完全走出门廊。 抬手,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清脆、冷静、节奏分明,几乎重叠在一起,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远处,雪地上,几近隐藏的四个身影同时一顿,随即一声不吭地重重倒在雪地里。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霍华德甚至没看清他具体瞄准了哪里,只觉得枪口微跳,远处的威胁就被瞬间清除。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精准得像是一场编排好的默剧。 他张着嘴,愣在原地,手臂上的疼痛都暂时忘记了,瞪大眼睛看着身旁这个如同鬼魅般的男人,心脏狂跳,但这次已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震惊和发现宝藏般的狂热。 “我的天,我可真是幸运。”他喃喃自语,“你到底是什么人?” 紧接着,他天才的大脑迅速从震惊切换到实用模式,求生的本能和商人的敏锐同时爆发。 “嘿,听着,先生。无论你是谁!”霍华德急切地说道,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是霍华德斯塔克,只要护送我回到安全的地方,报酬随便你开!” 杜弗尔松开手,任由霍华德自己站稳。 他瞥了霍华德一眼,脑中瞬间闪过关于这个姓氏的碎片——霍华德·斯塔克,军火商,神盾局的创始人,以及那个未来会穿着战甲、无比重要的儿子,托尼·斯塔克。 如果让霍华德死在这里,那个未来将会出现一个无法估量的空洞。 “正好,”杜弗尔将手枪收回大衣内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答应一场无关紧要的下午茶邀约,“我有些空闲时间。那就走一趟吧。” 他没有提及报酬,也没有询问细节。对他而言,这都是无需在意之的东西。 “地址。”他言简意赅。 霍华德报出一个位于曼哈顿上东区的地址,那是一处他名下的安全屋。杜弗尔微微颔首,他早已熟知这座城市的一切脉络。“跟上。”转身步入雪地,没有回头确认,那份笃定让霍华德下意识地迈步跟随,甚至忘了手臂的疼痛。 霍华德紧跟着前方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积雪中。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嘿,刚才……那是什么?某种新型的狙击技巧,还是身体强化?你是军队的人,还是特工?”霍华德喘着气,问题连珠炮似的抛出,试图通过眼前这男人的沉默得到些什么。寒冷和失血让他牙齿打颤,但好奇心和求生欲支撑着他。 杜弗尔步伐未停,没有因男人的问题减慢。“噪音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斯塔克先生。”他的回答冰冷得像周围的空气,掐断了霍华德的追问。然而,这沉默本身比任何回答都更让霍华德心痒难耐。 果然,没走出两个街区,引擎的咆哮声再次撕裂雪夜的寂静。一辆黑色的欧宝轿车猛地甩尾,横堵在巷口,车门打开,跳下三名手持冲锋枪的九头蛇特工。 “在那!干掉他们!”为首的用英语吼道。 霍华德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想寻找掩体。但杜弗尔的行动更快——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他甚至没有完全转身,只是侧过身体,手臂以一种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角度抬起,再次喷吐出致命的子弹。 “砰!砰!砰!” 三名特工应声倒地,额头上精准地绽开同一个位置的血洞。他们的手甚至没来得及提起。 杜弗尔收回枪,继续前行,仿佛只是随手拍掉了肩上的落雪。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霍华德张着嘴,看着雪地上迅速被染红的尸体,又看看杜弗尔漠然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接下来的路程成了霍华德·斯塔克一生中最离奇也最受冲击的旅程。袭击又发生了两次,一次是屋顶的狙击手——被杜弗尔用一颗从地上捡起的石子屈指弹射,精准地击碎了他的瞄准镜并嵌入其眉心,另一次是试图开车撞击他们的伏击者,杜弗尔只是瞥了那辆车一眼,它的轮胎便同时爆裂,车辆失控撞墙起火。 霍华德逐渐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使用的绝不仅仅是“技巧”。那是超越了物理法则的能力。子弹会主动避开他,而他的反击都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预知般的精准和冷酷效率。俗世的武器对他无效,或者说,无法触及他分毫。 最终,他们抵达那栋外观典雅的四层公寓楼。霍华德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打开安全屋的门,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肾上腺素的急剧褪去让他感到一阵虚脱,手臂上的伤口此刻才火辣辣地疼起来。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而杜弗尔,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厅中央,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他肩头的骨白鸽轻轻振翅,飞落到一旁的黄铜灯架上,歪头打量着惊魂未定的霍华德。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霍华德粗重的喘息。霍华德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在杜弗尔身上,之前的恐惧和震惊,逐渐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贪婪的好奇心所取代。他不是傻子,刚才经历的一切,绝非凡俗世界能够解释。 “那些杀手,”霍华德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变得异常专注,“他们的动作,他们的隐藏方式是顶尖的好手。但你对上他们……就像……”他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就像热刀切黄油那样轻松。” 他挣扎着站起来,不顾礼仪,直接走到杜弗尔面前,眼神灼热:“那不是训练能达到的。那不是任何一种我了解的科技或生理强化。能否告诉我那是什么,你是什么?” 他顿了顿,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补充道,“我一生都在探索物质的边界,但我今天看到的了边界之外的景象。求你了,告诉我,如何才能‘看到’更多,超凡世界的入口在哪里?” 杜弗尔注视着霍华德,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潜在价值。霍华德·斯塔克的眼睛,燃烧着一种强烈的、近乎纯粹的渴望——创造、塑造、理解并驾驭物质世界的规则。这种**,确实是叩响某些门扉的敲门砖。 他在很多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光,有些熄灭了,有些燃烧地将近焚毁自我。 “入口?”杜弗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斯塔克先生,你犯了一个常见的错误。认为存在明确的门,还有一把通用的钥匙。” “没有那样的门。或者说,有无数的门,但每一扇都只为特定的渴望和准备敞开。它们从未存在于地理位置上,而是存在于……”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霍华德的心脏,“……这里,和这里。” 霍华德屏住呼吸,生怕漏掉一个字。 “你所寻求的,并非一个地点,而是一种‘认知’的改变,一种对世界底层规则的‘感应’。”杜弗尔继续道,语气如同一位讲述古老传说的学者,冰冷而客观,“有些人通过极致的理性与钻研,在公式与星象的缝隙间窥见‘灯’之辉光;有些人投身于血与火的斗争,在终结与创造中感悟‘刃’的真谛;有些人沉溺于**与感官的深渊,试图啜饮‘杯’中琼浆;还……” 每一个词汇——灯、铸、刃、杯、冬……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霍华德的心上。这些词语超越了它们的普通含义,带着某种本源的力量。 “你所见的‘超凡’,是这些底层准则的细微体现。”杜弗尔看了一眼骨白鸽,“它们构成了世界的另一面,更深层的一面。寻常的感官无法触及,凡世的双眼无处寻觅。要‘看见’,你需要先相信它们的存在,然后,用你的全部生命去‘渴望’理解它们,甚至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你的渴望是什么,斯塔克先生?是锻造前所未有的神器,赋予无机物自己的规则?还是像‘灯’一样,以自身为罗盘,照亮一切未知的黑暗?一个人的**,将决定他能看到哪一扇门。而推开那扇门的代价。” “……往往是你的理性,你的安宁,甚至是你所熟知的‘自我’。超凡之路,是**之路,也是吞噬之路。你需要确定你要寻找的,是‘入口’,而不是‘终结’。” 霍华德站立在原地,大脑疯狂地处理着这些信息。准则、**、代价这比他设计过的最复杂的机械蓝图还要深邃,还要诱人。他感到一阵眩晕,源于一个全新宇宙在他眼前展开大门时的震撼。 “我……”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积蓄于心胸。他确定想要那种力量,超越凡俗的认知和能力。但他也听懂了杜弗尔的警告。 杜弗尔没有等待他的答案。他走向门口,此间事已了。 “记住,斯塔克先生,”在开门离去前,他最后说道,声音融入外面的雪中,“当你真正开始‘渴望’时,世界自会向你展现它的另一副面孔。” [霍华德·斯塔克] [性向:熟人] [军火商,天才发明家,花花公子,世人如是称呼斯塔克,但现在,斯塔克不仅满足于此。] 门轻轻合上,杜弗尔的身影消失了。 霍华德久久站立,望着那扇门,仿佛某种异样的渴望正在追逐他。 一本书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夜游漫记·卷三] [一套带注解的克里斯托弗·伊利奥波里①的梦境手记,有时也被称为“唯一能读懂的密教典籍”:文笔精妙,富有趣味,扑朔迷离。本书为第三卷。] “**,准则……”他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火焰,这是远比追求财富和名誉更加炽烈的火焰。他珍重地拿去书本,转身走向书房,那里有电话,有纸笔。他需要联系S.S.R.,为了借助那个成立的、处理“异常”事件的平台,去探寻这位神秘人所指出的那个隐藏在现实帷幕之后的、由**与准则构成的真正世界。 骨白鸽无声地飞起,穿过墙壁,追随着杜弗尔离去的方向。在空旷的街道上,它话语的传递给杜弗尔:“又是一个即将踏上路途的人,一枚即将发芽的种子。” 杜弗尔步履平稳。 “种子自己会选择生长的方向,”他淡漠地回应,“是成为点缀花园的花朵,还是燃尽一切的火焰,一切皆有可能。我只需确保,在需要的时候,有那么一簇火苗可用。” 我想这也正是你所期望的。 杜弗尔看了夜空,启明星已经闪烁于天际良久,这是出于白鸽意愿的,一个无言的催促。 悼歌诗人性情从不残忍,对世界,对人来说皆是如此。 看到朋友已经知晓祂的意图,白鸽不好意思地,轻轻叨了他一下。 “圣诞快乐,杜弗尔。” “圣诞快乐,白鸽。” ①克里斯托弗·伊利奥波里是《夜游漫记》系列作者,特蕾莎的恋人。 他所写作的《夜游漫记》系列是一套带注解的梦境手记,有时也被称为“唯一能读懂的密教典籍”:文笔精妙,富有趣味,扑朔迷离。 流亡者DLC,血裔结局(流亡者等待转轮回归,成为其具名者的结局)中,他在自己的《黄昏日志》里提到了与飞升后的流亡者的交谈,并从侧面揭露了特蕾莎、流亡者、清算人首领杜弗尔三人的血缘关系。 不好意思,太困了,打字过程中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北大西洋,一艘伪装成中立国货轮的“幽灵船”上。 货舱内的血腥味浓郁得化不开。几具九头蛇护卫的尸体以不自然的姿势倒在阴影中,死状凄厉,无声诉说着来者恐怖的实力。佩吉·卡特背靠冰冷的舱壁,呼吸急促但握枪的手异常稳定,将亚伯拉罕·厄斯金博士死死护在身边。目光紧紧锁定从阴影中缓步走出的年轻人。 年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扫过现场的惨状,最终定格在厄斯金身上,完全无视了卡特指向他的枪口。 “厄斯金博士,”艾克赛开口,“你不告而别带走的‘研究成果’,引起了某些人的关切。尤其那些掺杂了不该属于常规科学范畴的技艺。” 厄斯金博士脸色苍白,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他努力保持着镇定,没有立刻崩溃。 卡特抢先一步,用冷静而专业的口吻说道:“先生,无论你代表谁,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她试图周旋,寻找突破口,同时身体微微调整角度,寻求可能的反击或掩护厄斯金撤离的机会。 艾克赛嗤笑了一声。“这位女士,我想谈判是寄托在双方实力平等的情况下。” 他提剑打飞几颗射向自己的子弹,“很遗憾,我们都知道勇气无法改变既定事实。” 话题再次回到厄斯金身上,“博士,我的耐心有限。交出血清。” 艾克赛的语气没有任何加重,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骤然增大。卡特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通过刚刚的非人之举,她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虚张声势,他拥有瞬间摧毁他们的能力。 厄斯金博士深吸一口气,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努力维持着尊严的姿态:“年轻人,血清极不稳定!它会放大黑暗**,扭曲心智,最终导致崩溃和疯狂!如果落到红骷髅手里,后果不是任何有理智的人希望看到的!” 艾克赛闻言,面容上的冷笑加深了,带着一丝嘲讽。“不劳烦背叛者费心它带来的后果。我们自有评估和…‘改善’的能力。” 他特意加重了“改善”一词。“毕竟,能将马穆拉俱乐部——那个连进入门槛都讲究血脉‘纯粹’的地方,它的神秘知识与你的科学结合,您确实天赋非凡,但第三帝国从来不缺少人才。” 这句话让厄斯金猛地一颤,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隐痛。马穆拉俱乐部,那个德国贵族的秘密结社,其技术向来被视为非我族类者不可触碰的禁忌。 “血清的发明,应该是为了对抗邪恶,为了创造更好的世界。”博士低声反驳道。 艾克赛步步紧逼,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一个犹太人,是如何‘学会’马穆拉那些被严密守护的知识的?”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厄斯金的灵魂。“而你,厄斯金博士,在借用了这些知识后,又做了什么?用来对付理论上曾庇护过你、允许你接触这些奥秘国度的人民。这位特工小姐如此拼命保护你,” 他瞥了一眼卡特,“她真的在乎你的正义理想吗?还是说,她和她背后的势力,看中的正是你从马穆拉‘带走’的、那些本不属于你的技术?用德国的秘术,来武装德国的敌人,制造更多的伤亡——这就是你追求的和平与正义?” 这番话恶毒而精准,不仅揭露了厄斯金技术来源的“不光彩”,更将他的行为扭曲成了一种背叛和伪善。厄斯金的脸血色尽失,身体摇摇欲坠,那是信念被残酷真相和恶意解读同时击中的表现。 “是主动交出,还是让我自己来取?”艾克赛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威胁感有增无减。“选择权在您。或者,将您带回去。无论是九头蛇还是马穆拉俱乐部会愿意亲自来询问你关于技术‘外流’的细节。” 最后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厄斯金彻底崩溃了,他颓然地点了点头,巨大的羞愧、恐惧和无力感淹没了他。 他艰难地从船仓里取出两个合金箱,声音破碎:“蓝色的是成功的样本。红色标记的是失败品。” “合作愉快,博士。”艾克赛合上箱子,语气平淡。但他离去的脚步并未立刻迈开,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侧首,用一种近乎“关怀”的口吻补充道: “啊,还有……希望您接下来的旅途一切顺利。”他的目光扫过厄斯金惨白的脸和卡特紧绷的神情,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毕竟,跨过大西洋,在即将庇护您的国度里,那些‘必要’的工作,就是您深感不安的人体实验,恐怕依然得继续下去,甚至要加快步伐。毕竟,这份血清,”他轻轻掂了掂手中的箱子,“还远未完善,不是吗?战争不等人,您的‘新朋友’们,对‘超级士兵’的渴求,恐怕不会比施密特先生温和多少。”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彻底融入了货舱深沉的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卡特想要反驳或者安慰,却发现喉咙干涩,因为艾克赛最后那番话无可辩驳,说他们不会像德国人那样,哪怕有人体实验,所选的人也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们需要血清,是为了维护爱和正义?这话连卡特自己也无法说服。 几小时后,某沿海秘密联络点。 艾克赛将两个金属箱交给一名面容精干、眼神中混合着敬畏与忠诚的下属,手下恭敬地接过箱子,把另外一个艾克赛嘱咐携带的箱子递给了他。 “通过雅宁斯伯爵的渠道,确保安全,”艾克赛指令清晰简洁,“蓝色箱子交给他。另一个,送给红骷髅,告知这是从厄斯金处截获的关键样品,虽存在缺陷,但蕴含独特价值。” “明白,利维坦大人。”下属躬身领命,带着箱子悄然离去。 看着下属消失在夜色中,艾克赛并没有感到计划顺利推进的轻松,反而觉得内心的烦躁进一步加深。 他回想起刚才在货舱里对厄斯金博士说的那些话——那些刻意挑拨、诛心的言辞。有必要吗?他问自己。拿到血清,回来敷衍一下红骷髅,任务就完成了。那些额外的、近乎残忍的言语攻击,除了暴露他内心无法填补的空茫和无处发泄的焦躁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清醒的自我认知缓缓浮上心头。或许,这就是他的天性?骨子里就流淌着乐于见到纷争、享受他人痛苦的因子? 九头蛇最近的派系斗争十分激烈,他不会否认其中大部分是他挑起的,但这起码是有目的的,让自己上位,获得更多资源。 但刚刚的话语纯粹出于自己的恶趣味。 如果放任这种天性,自己迟早会被这股内在的毁灭**吞噬,或者因此招致无法抵御的外力,走向万劫不复。他需要控制,需要方向,需要答案。 大海漆黑无垠,浪潮声阵阵,仿佛某种呼唤。他想起了那个名为摩根·拉斐的存在。他摸了摸通过下属捎带而来的几样物品——通过九头蛇的资源、马穆拉俱乐部的渠道,以及他自己这些时日搜寻到的。 部分正得益于他在九头蛇内日益增长的权势。 不久前德国陆军总司令部制定了进攻西欧的初始方案——“黄色方案”。 在该方案的前期情报搜集阶段,九头蛇作为渗透机构,其触角自然也深入了计划中的低地国家及法国北部区域。除了常规的军事地形、防御工事情报,一些涉及当地传说、异常现象或神秘物品的报告,也被纳入了某些特殊部门的视野。当这些报告连同一些搜集到的“异常”实物被呈送上来时,作为行动负责人的艾克赛,完全有权限进行处置。 他光明正大地留下了几件他认为“有价值”或仅仅是引起他直觉注意的东西,没有下属敢对此提出质疑,“利维坦”的权威在一次次铁血行动中已然确立。 现在他搜集到的物品有: 玛丽内特,那位丽姬亚赠予的污迹手套。 一把来自于法国阿□□翁的吉他。 [珍品:格里斯的吉他] [8心 6杯残画覆迹] [一把很久以前从斯特拉迪瓦里家族买来的吉他,由有着柔和光泽的伊利里安枫木制成,镶嵌着杏仁叶和石榴的图案。]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那边遇见了过去的熟人——走私商人乔吉奥,并处理了一些事情,让乔吉奥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获得了一些稀有的武器。 来自德国罗斯托克一幅珍贵的画。 [珍品:“碧绿如记忆中的雨”] [4杯残画覆迹] [一幅描绘最终地平线的油画,主调是灿烂的绿色与金色] 还有来自九头蛇实验室的一副奇怪的盾牌。 这盾牌造型古朴,但材质非凡,似乎是某种罕见的合金。最诡异的是它的涂装——一半是美国星条旗的图案,而另一半,是狰狞的九头蛇标志。仿佛象征着某个尚未确定的、分裂的未来。 [美国队长之盾(Captain America''s Shield)or 蝰蛇盾 (Viper Shield)] [4心 4冬残画覆迹] [更光明,还是更堕落?仅是选择不同,一颗心从未改变。] 是时候了。他需要借助更古老、更超然的力量,来打破眼前的僵局。 艾克赛不再犹豫,走向一处更偏僻、被礁石环绕的小海湾,拿出了那枚由苍白骨质雕成、苏洛恰那赠与的短笛。 没有迟疑,他将骨笛抵在唇边,深吸一口带着海盐与夜晚寒意的空气,用力吹响。 如海鸥长鸣般尖锐、却更加刺耳的音符迸发而出,撕裂了夜晚的宁静。声音具有某种穿透现实的力量,让周围的空气都随之震颤。随着他移开嘴唇,笛声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高昂、尖锐,直到—— “咔嚓。” 脆响声中,整根骨笛在他手中碎裂开来,化作无数苍白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被海风瞬间卷走,消失无踪。 海面,比刚才更加沉寂。浪潮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亘古未变。 艾克赛静立原地,紧盯着黑暗的海平线,等待回应。召唤已经发出,现在,只等那位“喜爱乐趣与消遣”的夫人,是否愿意应约前来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空无一物的海面上,牛乳状的雾被悄然拨开。一艘线条流畅、通体纯白的游艇——“蓝宝石号”——如幽灵般无声地滑出,船首优雅地切开蓝色的海面,平稳得不可思议,像是滑行于镜面之上。 这艘游艇的主人,摩根·拉斐,被称为“平旦夫人”、海诞者、潮逐者。在漫长的历史中,她有过诸多身份,凯尔特传说里的精灵玛丽摩根,将亚瑟王引往阿瓦隆的传奇女巫摩根勒菲…… 平旦夫人笑着从舷梯上走下来。笑声像鸟儿的歌声,她的眼睛也像鸟儿的眼睛——一对闪闪发光的黑色珠子,富有夜晚的神秘,“有意思,”她柔和地说,“苏洛恰那告诉我,她把骨笛,给了我绝对会感到意外的人,没想到是你这样一个小家伙。” “大地的气息,如此鲜明,在这片海岸上搏动。除了科伦特·杜弗尔那个顽固的家伙,我以为……他早已将那些不够‘纯净’的旁枝血脉清理干净了才对。” 摩根的目光更加专注地描摹着艾克赛的轮廓,从紧抿的唇线到下颌的弧度,再到那双承载了复杂情绪的橄榄绿色眼眸。那冷硬的线条无疑是杜弗尔的翻版,但那双眼睛的质地,那奇怪的亲切感。 片刻后,她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那笑容变得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某个遥远姐妹的“恭维”。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她那亲爱的、执着的姐妹,竟然真的成功制作出了这样一个造物。 “啊哈……原来如此。”摩根拉长了语调,像是解开了一个有趣的谜题。 “你不是什么遗漏的旁支,你是他的子嗣,对吧?” 艾克赛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父亲”这个词只能带来一阵沉闷的回响和更深的痛苦。 “你称他为我的‘父亲’。那么,你必然知道他。而我对他一无所知,甚至对我自己的过去也一无所知。” “苏洛恰那说,我的眼睛里留有‘蜈蚣蛰过的痕迹’,你可能会有办法。” 他指向自己的额头,那里并无外在的伤痕。“我失去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而我寻求恢复它们的方法,或者至少了解关于我父亲的真相。他是谁?他为何遗弃我?”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压抑的渴求。 将手中把完的宝石随意地收拢入袖,摩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之前的交易感稍微淡化,在知道这个小家伙和她有着某种血脉和神秘学的联系上后,混合着血缘关联的好奇与某种“长辈”般的关怀浮现出来。 “是吗,小家伙,”她重新开口,比之前更随意,也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亲近感,兴致盎然地品味着艾克赛脸上那细微的挣扎,“你费尽心思,吹响骨笛,来到我的面前,是为了寻找失落的拼图,和你的父亲。” “看在你那对……嗯,相当‘特别’的血亲份上,”她眨了眨眼,带着一丝戏谑,“记忆,尤其是被游浪旅人这等存在刻意抹除或扭曲的记忆,可是很棘手的东西。还有,强行找回,可能会看到你不愿见到的东西,甚至可能……唤回某些沉睡的存在。” “不过,我倒是十分乐意帮忙。毕竟,见证一个孩子去寻找他失落的过去,这本身就是一出绝佳的戏剧,不是吗?” 摩根转身,让海风吹动海浪一样吹拂开她的裙摆,示意艾克赛跟上。 “站在这里谈这些陈年旧事,未免太煞风景了,也对不起这宜人的海风,不是吗?” “来吧,孩子,和我上船。这里有一些你可能会感兴趣的故事,我们可以慢慢聊。” 艾克赛提起箱子,迈步跟在摩根身后,海风裹挟着愈发浓郁的乳白色雾气,在他登船后,那雾气便如有生命般缓缓合拢,将“蓝宝石号”温柔地包裹起来,彻底隔绝了后方海岸的轮廓。 踏入游艇内部的瞬间,外界海味的咸涩与潮润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混合了古老木质、陈年香料、冷冽花香以及一丝极淡的、如同深海贝类般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更像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来自某个遥远时代的私人博物馆与贵族沙龙的结合体。 游艇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的多。地板是打磨得光可鉴人的深色桃花心木,拼接成繁复的几何图案,边缘镶嵌着珍珠母贝,行走其上,能隐约倒映出模糊的影像。墙壁覆盖着深蓝色的丝绒,用银线刺绣出奇异的,描绘着星图与潮汐规律的纹路。 几幅油画错落悬挂,其中的一副最为奇特:一幅描绘的是月光下,两位女性双手交握,踏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行走,足下是银色的涟漪,却身处于海天一般的蓝色光芒中。 家具多以深色木材制成,线条流畅而古雅,覆盖着色泽沉静的丝绸或天鹅绒软垫。一张巨大的书桌由整块带有海浪纹理的黑石雕琢而成,上面摆放着航海仪器的黄铜星盘、用未知皮革鞣制的古老海图,以及盛着半满清水、内里漂浮着一朵永不凋谢的幽蓝色睡莲的银盆。 引领他的摩根步履轻盈,随后在一组环绕着矮几的深蓝色天鹅绒沙发前停下,优雅地落座,示意艾克赛坐在对面。 “欢迎来到我的蓝宝石号,小家伙。这里收藏着许多被时间遗忘的东西,以及一些不那么安分的小玩意儿。希望你能感到舒适。” 摩根的笑容在游艇内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深邃,难以捉摸。 艾克赛坐下,将一直提在手中的箱子放在矮几上,箱盖开启时,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苏洛恰那女士说,你可能会对这些感兴趣,这是预先支付的诚意。” 摩根的笑容扩大了一瞬,饶有兴致地扫过这些物品和填满箱子空隙的各类珍贵珠宝。在依次拂过手套,吉他、油画,最后停留在那面分裂的盾牌上,指甲与金属接触,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玛丽内特的东西,悬挂角度不同的可能,被遗忘地平线的呼唤,还有一个尚未确定的命运。如果多三个,在过去,我甚至可以帮你安排一次旅程①。不错的礼物,小家伙,你确实很有诚意。” “你送给我这么多有趣的‘见面礼’,我总该投桃报李才是。” 摩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柔和了几分,循循善诱。 “你很幸运,说起来,这次航行,本就是打算去拜访你的父亲。我有些事,需要他的帮助。” “如何?要不要跟我一同前往?当然,是以他绝对认不出的、陌生人的身份。” “亲眼去看他,看看那个和你流淌着相同血液的男人,过去我总是说,大地浓于血。等你看过之后,再决定是否要找回那段可能布满荆棘的过去,也不迟。” 她的语气存有过来人的了然。“毕竟,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就像上了锁的匣子,有时候,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珍宝还是诅咒,反而是一种幸运。强行开启,未必是好事。” 艾克赛深吸了一口气,那口仿佛堵在胸口的闷气被缓缓吐出,他迎上摩根洞察一切的目光,声音低沉却坚定:“感谢忠告。麻烦你了,摩根女士。我想要去看看他……或许,仅仅是靠近,就能触动些什么。” “明智的选择,亲眼所见总胜过千般猜测。”摩根赞许地点点头,随即竖起一根手指,“不过,我们得先做个小小的约定。你可以在一旁观察,但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干涉我与你父亲的谈话。你必须完全是个‘局外人’。可以吗?” “可以。”艾克赛应下。 “很好。”摩根收回手指,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的光,唇边扬起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不过,我想了下,临时随从的身份虽然低调,但未免过于普通,缺乏一个合理的、让你必须紧跟着我的理由。” 摩根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艾克赛的面容,似乎想从中找出一丝困扰,但并未得逞,于是她几分无趣又几分满意地宣布: “你就扮作我的孩子吧。莫德雷德——这个名字你觉得如何?”她顿了顿,注视着他的反应,但艾克赛只是静静听着,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代号。 艾克赛确实不知道,也不在乎这个名字在不列颠古老传说中承载的宿命——摩根和亚瑟王的子嗣,亚瑟王麾下最致命的骑士,亦是王位的觊觎者与王国崩坏的导火索,其名本身就象征着弑父与毁灭的循环。 摩根继续解释道,语气如此理所当然:“杜弗尔清楚我是谁,也清楚摩根勒菲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母亲带着自己沉默寡言的儿子拜访老朋友,这再合理不过了。” 杜弗尔绝不会想到,摩根会带着他的亲生儿子,以她自己子嗣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这其中的微妙,让她感到十分愉悦。 艾克赛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可以。”对他而言,这只是行动方案的一部分,一个更合理的身份设定。 “那么,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莫德雷德了。”摩根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收敛好你的眼神,我亲爱的孩子,杜弗尔虽然不太在乎旁人,但有些时候却极度敏锐。” 摩根重复着之前的告诫,只是将称呼换成了更亲昵的字眼,这使她的神情自然带上了母性的柔情和毛骨悚然的饥饿。 摩根是一位阿卢卡,前者的意思是,抛开其他不谈,她吃人。 上次吞噬子嗣是在什么时候,她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大地之血的滋味会不同吗? “那么,准备一下吧,莫德雷德。” 摩根站起身,裙摆如水波流动。 “杜弗尔以前向我委托打造的头盔在哪,我去给你找来。但愿这次会面,能给我们彼此都带来想要的答案。” ①流亡者DLC里,提供给平旦女士七个具有性相:覆画残迹的物品,她会为你打开顶点之门,顶点之门通向月亮的居屋,达成丝绒飞升,也就是血裔的结局,这个结局是,待转轮归来后,流亡者将升为转轮的具名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隐藏不贞的头盔] [6心 12蛾残画覆迹] [在另一重历史,魔女用它来隐瞒红龙之子不洁的身份,在这重历史中,头盔同样由魔女造出,但理由全然不同。] “我原本想给再它加上两个牛角,但杜弗尔认为那样不方便,所以它就是这个模样了,带上试试。” 头盔的造型狰狞如凶兽,构成它的线条锐利而张狂,呈现出冷冽的银白色,如同阴霾冬日下,被云层过滤后的冷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完全封闭的面甲,没有给旁人留下一丝窥视的缝隙。 艾克赛接过那头盔,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冷与沉重。他心中掠过一丝念头:幸好没有加上那对牛角。在这一刻,他无声地赞同了那位素未谋面父亲在实用主义上的审美。 将头盔戴上后,预想中的视野受阻并未发生。相反,视线毫无阻碍,仿佛只是戴上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外界的一切清晰依旧,甚至某种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能捕捉到空气中更细微的流动。 “看来很合适。”摩根的声音带着笑意,她递过来一面装饰着深海珍珠的银边手镜。 艾克赛看向镜中,微微一怔。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那头盔仿佛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金发碧眼,同样具有攻击性和不驯的面容。他试着动了动嘴角,镜中人也做出相应动作,神情、气质,与本人相似,却带有微妙的不同。 一种刻骨的怨恨与炽热的叛逆在这张脸上奇异地共存着。 艾克赛凝视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庞,神情如此鲜活,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挖出的某种他尚未体验、却又隐隐共鸣的情感。 一种本能的排斥油然而生。 这样过于难看了。艾克赛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未曾历经真正绝望的笃定。我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寻求答案,只为填补空白,绝对不会被这种软弱的情感所奴役。 他放下镜子,将陌生的面孔从视野中移除,也试图将那份突兀的情感共鸣从心中驱逐。 “看来效果不错。” 摩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似乎完全看透了他对镜中神情的厌恶,却不点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连你自己都认不出了,杜弗尔更不可能。记住你现在的样子,莫德雷德,记住这份疏离感。” “其名为隐藏不贞的头盔。” 摩根解释头盔的名字,亲切地看着艾克赛此时的模样,“杜弗尔过去委托我用夜之技艺加持和打造的头盔,但是他后来已经不需要它,所以一直没来取走。现在这个头盔属于你了。” 艾克赛放下镜子,接受了自己全新的外表。而后又活动了一下脖颈,适应着头盔无形的隔绝。 摩根走上前,如同一位真正为儿子整理行装的母亲,伸手替他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衣领褶皱,动作轻柔,带着冰凉的触感。 “那么,我们该出发了。你父亲可不喜欢等人。” “蓝宝石号”无声地破开幽暗的海面,朝着纽约的方向驶去。夜色浓重,无月亦无星,只有游艇自身带起的水波在舷侧泛着苍白的微光。艾克赛站在甲板上,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墨汁般浓稠的海面之下,投来了数道审视的视线——来自不同的深度,但共同点是都紧锁着这艘优雅的游艇。 他微微侧首,向身旁似乎正享受着夜风的摩根低语,声音透过头盔显得有些沉闷:“水下有‘东西’,不止一类。需要我把它们处理掉吗?”他的手已无声地按在了腰后武器的硬朗轮廓上。 摩根闻言,发出一声极轻的笑,仿佛被取悦了。“哦,我亲爱的莫德雷德,放松些。”她愉快地摆了摆手,连眼神都未曾从远方陆地的隐约轮廓上移开,“不必紧张。不过是海底的七大王国——旧亚特兰蒂斯的遗族们,最近又在为了某些陈年旧事或者未来霸权闹得不可开交。这会儿,他们的探子和前锋正在我们下方互相试探、偶尔撕咬呢。” “至于我们?很安全。我恰好在前不久,帮几位有点地位的人,解决了一个关于‘正统继承权’的小麻烦。所以,他们刚刚达成共识,将我,以及我庇护下的这艘小船,暂时视作了受保护的贵宾。” “在抵达纽约之前,袭击是不会发生的。毕竟,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同时得罪我和他们的敌人,不是吗?” 艾克赛缓缓松开了按在武器上的手,但感知依旧锁定着那些来自深海的注视。 摩根闲聊般开口:“你父亲偏爱待在美国,它有一种独特的健忘症。” “这个新兴国家乐于埋葬过去的罪孽,用推土机和摩天大楼覆盖其他文明的遗迹与记录。从某种神秘学的意义上说,这片土地更加浅薄……自然也就能更好地隔绝一些不受欢迎的关注,比如,你的母亲,弧月。” 艾克赛沉默地听着,让摩根的话语与他脑海中零散的情报碎片开始拼接。 他回忆起在九头蛇权限内搜集到的、关于“清算人”的只言片语:一个蜚声国际的武装势力,行踪诡秘,通过某种被称为“年岁”的晦涩交易积累着巨额财富,其触手遍布世界主要城市。 情报显示,他们的成员活跃在阴影中,与富商、密教学徒,甚至某些国家或地区的当局进行谈判交易,换取金钱、珍宝乃至政治影响力,同时也提供,某种特殊的“庇护”。 “弧月听着不像是人的名字。” “弧月确实不是凡人。她,或者说祂,是司辰之一。”她开始解释,陈述着一个古老而确凿的事实,“你可以将司辰理解为构成这个世界运转的某些根本法则的化身,是高于所知神祇的存在。祂们是道路的尽头,是某种**的终极体现,意志与力量渗透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影响着历史的流向与万物的命运。” 她看着艾克赛,尽管无法透过头盔看到他的真正表情,却能感受到沉默下的专注与困惑。“至于你的父亲杜弗尔,”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后来与弧月之间……出现了一些难以调和的纷争。具体缘由我并不完全清楚,毕竟司辰的意志难以揣度。不过,在看到你之后,我亲爱的莫德雷德,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孩子的诞生,对于司辰而言,意义远非血脉延续那么简单。” 然而,艾克赛对那位身为司辰的“母亲”并未表现出任何兴趣,他的目标始终明确。 摩根察觉到了,适时地将话题转回。“至于杜弗尔,很遗憾,我现在也无法确切告诉你,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真实的感慨,她与杜弗尔的认识早于弧月的化身。 杜弗尔当初找到她,只是为了想要学习最危险的夜之技艺——蠕虫学,找寻一个无法在虚界中被寻见的身影,据说是他朋友的人。 “他行走的道路独特而危险,如今有些大事,需要他的‘裁定’。这正是我此行必须找他的理由。” 她略微停顿,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分享秘密的亲昵:“作为只能告诉你这些信息的弥补,也作为助你更‘了解’他的一部分,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他的一个小小特质。”她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你的父亲,杜弗尔,他不太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过于炎热的环境。” “但要记住,我的孩子,”摩根的警告紧随其后,语气严肃起来,“这仅仅能让他感到不适。但若你妄想凭借这一点就试图‘压制’他,那无异于玩火。差别过大,或者运用不当,只会彻底激怒他。” 当纽约港那标志性的天际线在晨曦的微光中浮现时,自由女神像沉默地注视着这艘优雅驶入的白色游艇。与那些需要在外港检疫锚地苦苦等待、接受医生和移民官严格盘查的普通船只不同,“蓝宝石号”径直驶向了曼哈顿下城一个相对僻静的私人码头。 码头入口处悬挂的不是某家航运公司的旗帜,是一个不起眼的、由交织的蛇与钥匙构成的黄铜标志——一个对于知晓内情的人而言,代表着“丽姬亚俱乐部”许可与庇护的印记。 游艇轻巧地靠上码头,缆绳被船上无形的力量自动抛出,精准地套系在系缆桩上。摩根优雅地踏上跳板,步履从容地走上码头,艾克赛紧随其后。 一名穿着侍者衣服、面容模糊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向摩根微微躬身。“夫人,车辆已备好,阿摩伐舍女士已经在纽约的蜕衣俱乐部为您和杜弗尔先生准备好了包厢。” “来吧,莫德雷德,我想你还没有去过蜕衣俱乐部,那是杜弗尔经常访问的地方。不用当心,那是正经地方,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完全可以去。” 黑色的豪华轿车行驶在纽约的街道上,最终停在一条看似普通的背街小巷前。巷口没有任何醒目标志,只有一扇厚重的、漆成暗哑黑色的橡木门,门上的黄铜门环被雕刻成一条衔尾蛇的形态。 迎接他们的并非俱乐部往常那位冷静的管家,而是苏洛恰那·阿摩伐舍本人。她站在门厅昏黄的光线下,穿着一袭墨绿色长裙,神色不似平日那般慵懒从容,眉宇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焦灼。 “摩根,你总算到了。”苏洛恰那迎上前,语速比平时快了些许,她的目光在摩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又扫过艾克赛,“这位是……?” “我的儿子,莫德雷德。”摩根再次自然地抛出这个身份,手臂轻轻挽住艾克赛,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别说这些了,苏洛恰那。你在信里提到玛丽内特……她怎么样了?” 苏洛恰那深吸一口气,引着他们快速穿过走廊,避开了主厅的方向,走向俱乐部更深处的私人区域。“很不好。”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压抑的不安,“她的状况极不稳定,之前还能勉强维持的理性正在快速崩塌。杯的力量在她体内彻底失控了,狂乱的欲求吞噬了一切……我不得不将她暂时封锁在最下层的隔离间里。” 她推开一扇隐蔽的、由某种暗色金属打造的门扉,一股更浓烈的、带着血腥与甜腻腐烂的气息涌出。门后是一段向下的螺旋阶梯,墙壁上冰冷的石砖取代了天鹅绒,气氛陡然变得压抑。 “我需要你的帮助,摩根。”苏洛恰那的声音在狭窄的阶梯里回荡,“你对心之准则的理解在阿格狄斯提斯之上。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不得不做出最坏的选择。”她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在玛丽内特造成无法挽回的破坏或彻底沦为无理智的怪物之前,亲手了结她。 摩根的表情变得严肃,她松开了艾克赛的手臂,步伐加快。“带我见她。” 艾克赛沉默地跟在后面,头盔下的眉头紧锁。玛丽内特……他记得这个名字,记得那个在九头蛇实验室里陷入疯狂、递给他污迹手套的丽姬亚。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牵扯到她的事情。 他们来到阶梯底部,一扇厚重的、刻满奇异文字的铁门前。门内传来阵阵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和摄食声,间或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响动。 “就在里面。”苏洛恰那停下脚步,看向摩根,眼神里带着恳求与决绝。 “莫德雷德,”她忽然转头看向艾克赛,语气不容置疑,“你也进来。有必要的话,请帮我制服玛丽。” 艾克赛心中一凛,没想到自己也被卷入其中,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洛恰那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反对。她取出一把古老的钥匙,插入锁孔,伴随着沉重的机括声,铁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的景象如同一幅活生生的、描绘着原始恐惧与神圣亵渎的祭坛画。 房间被一种粘稠的、仿佛具有生命的暗红色光芒所笼罩,光源来自地面——一片不断微微荡漾的、深不见底的血池。而在血池中央,一具苍白得刺眼的骨骸以扭曲的姿态“生长”着,构成了这朵诡异之花的茎秆与枝蔓。 那确实是玛丽内特,却又不再是。 她曾经作为“人”的形态已然崩解,又以一种更加本质、更加可怖的方式重组。湿漉漉的、尚未完全凝结的暗红色粘稠液体如同活着的藤蔓,缠绕在她裸露的、泛着珍珠冷光的骨骼上,勾勒出非人的轮廓。她蜷缩在那里,姿态既像子宫中的婴儿,又像蓄势待发的捕食者。 苍白指骨和猩红血肉丝线构成的“手”,正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近乎神圣仪轨般的精准与迅捷,编织着。她在编织什么?是她自身流淌出的、闪烁着不祥光泽的血液?还是空气中那无形的、代表着她破碎理性与狂乱**的丝线?无人可知。那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循环往复的韵律,仿佛在试图编织出一个能容纳无边痛苦的茧房。 然而,与这编织同步进行的,是毫不留情的拆解。 她那布满细密尖齿的、如同某种深海生物吻部的口器,正精准地啃噬、吞噬着刚刚从她自己“枝干”上“生长”出的、由血肉凝结成的,未成熟的果实。 每一次啃噬,都伴随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和满足般的、低沉的呜咽。暗红色的汁液——如同浓缩的毒浆,从破裂的“果实”中迸溅,与她身上流淌的液体融为一体,滴落回下方的血池,发出“嘀嗒”的轻响,仿佛在为她这永恒的苦役计时。 一朵花,正以一种神圣而残忍的姿态,进食、消化着自身结出的果实。 农神萨图尔努斯恐惧于被子女推翻的预言,逐一吞食自己的骨肉。而此刻的玛丽内特,这位丽姬亚,这位曾经的母亲,她所恐惧的或许并非被推翻,而是那永无止境、足以焚毁一切的饥渴本身。 她吞噬着自己创造出的“子嗣”,为了填补那源自杯之准则最深处、永远无法填满的苦痛。 她既是祭坛,也是祭司;既是献祭者,也是被献祭的羔羊;是不断绽放又不断凋零的花,也是啃食自身花瓣与果实的、盲目的虫。 摩根静静地看着,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这怪诞美丽到令人心碎的场景,没有恐惧,只有深沉到近乎悲悯的感同身受。苏洛恰那在一旁紧紧攥着手,指节发白。 “阿格狄斯提斯呢?”摩根问。 “在玛丽的肚子里。”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摩根站在昏黄的煤气灯下,看着蜷缩在天鹅绒沙发里的玛丽内特,她的腹部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微微隆起的圆润弧度,皮肤下仿佛有流质的、活着的东西在缓慢蠕动。 在艾克赛的帮助下,她勉强制服了玛丽内特,把她重新整合为人型。 “真是……胡闹。” 摩根几乎是叹息般地说出这句话,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她被气笑了。 摩根转头看向苏洛恰那,站在一旁,这位不常接触漫宿的丽姬亚,脸上带着一种闯下大祸后自知理亏的沉默。 她的解释言犹在耳:阿格狄斯提斯无法忍受玛丽内特在诅咒下最终走向自我吞噬的结局,祈求所有可能平息诅咒的司辰无果后,用了某个不知从何听来的偏方——玛丽内特吞噬过她和阿格狄斯提斯的许多子嗣、普通的人类、狮子匠和厄客德娜①制造的怪物,但还未曾食用过恋人。 食用恋人后的满足与后悔,作为连赤杯都未品尝过的极致情感,暂时平息了玛丽内特的痛苦。 “平息?”摩根低声自语,“算是走运吧,无论是误打误撞还是幕后有人引导……”她目光锐利地看向玛丽内特,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其内正在滋生的复苏。 祈求司辰帮助,要不是飞蛾很早以前就被除名了,祈求飞蛾的赐福最为恰当。蛾的低语可以降低杯之影响。赤杯也无法摆脱蛾的嗡鸣。 那些已经死去,被除名的司辰不会回应任何人。 按理说不应该,摩根想,苏洛恰那虽然不爱接近漫宿,但总是热衷于提拔后辈让他们升得更高,为漫宿稳定地输送各式人才。她这两年没有遇上心仪的后辈,根据后辈无法飞升这一点,推测司辰出了大问题吗? 飞升的本质是成功进入漫宿并被司辰许可,从通晓者擢升为长生者。没有司辰,何谈飞升。而司辰大部分已经在世界改变前,就在天堂之战中被除名了。 当然有,一位准备飞升的,名为梅斯菲特的“后辈”甚至刚刚离开不久,还给指导过他的这两位老师留了一些他们需要的“小帮助”。 如果摩根和苏洛恰那互通信息就会知道这一点。 如今探究这些对于玛丽内特毫无帮助,摩根思索解决的方法。 变成这样的原因大概是杯之准则的影响,再加上玛丽内特曾经受过赤杯的操纵,在吞噬了飞蛾的具名者,得罪了飞蛾后,获得了原本属于飞蛾具名者的剥皮之钥,更加靠近赤杯。所以赤杯有极大可能借助她重生。 普通的剥离仪式已经无用,甚至可能加速这个过程。她必须进行一次“生产”手术。 只要用非正常生产的手段剥离玛丽内特的生育苦痛,符合了当初轰雷之皮诞生的过程,模仿司辰当初事迹。不仅能阻止赤杯的回归,在仪式中对应着重新生诞的松树骑士(轰雷之皮)的阿格狄斯提斯也能够借助仪式的力量重获新生。 这需要一位位格至少等同于司辰的见证者,让仪式有足够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幸好,她提前通知了苏洛恰那带玛丽内特来纽约等她。也正好,明天杜弗尔要来。 想到杜弗尔,摩根就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请他见证,意味着……一笔巨大到让她头皮发麻的人情债。 “还没请他帮忙,就先欠上这么大一份……”摩根揉了揉眉心,但眼神很快变得坚定。 …… 纽约的冬日街头带着一种与德国硝烟气息不相符的喧嚣。艾克赛披着外套,漫无目的地走着。玛丽内特腹部那不祥的蠕动,以及其中名为“赤杯”的司辰,在脑中挥之不去。那力量充满了扭曲与贪婪。他清楚自己记忆的空白处或许也藏着污迹,绝非善类,但如此极端、近乎亵渎生命的做法,依然让人从心底感到排斥。 平旦夫人说艾克赛在那会影响她仪式的发挥,他也对这些亵渎的知识不感兴趣,所以决定先出来外面逛逛。 街角,霍华德·斯塔克未来科技展的巨幅海报格外醒目,这个名字在九头蛇的抓捕名单上有着一席之地,这位大发明家发明了许多新式武器和奇特的金属,九头蛇就喜欢这类有潜力的科学家。 正当他思索着科技能够发展到什么地步,这力量能否胜过神秘,还是科技本身就是神秘的一份,两位笑容明媚的女孩拦住了他。 “嗨,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逛逛展览?”其中一个女孩发出邀请,光明正大地欣赏着那张属于“莫德雷德”的俊朗面孔上。 正当艾克赛准备回绝时。 两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一位身材瘦小,穿着甚至有些不合身的旧外套,但眼神清澈而坚定;另一位则高大英俊,神态轻松,带着一种天生的风趣感。 “贝蒂,玛莎,总算找到你们了,”瘦小的青年开口说道,声音温和。 “史蒂夫,巴基,这位是…”邀请他的女孩连忙介绍,在在发现不知道艾克赛名字后,有些尴尬的顿住了。 好吧,察觉到女孩的困窘,原本打算直接离开的艾克赛随后做出了自我介绍。 “莫德雷德·拉雯。” “莫德雷德·拉雯?”另一位眉毛微挑,笑容更灿烂了些,带着善意的调侃,“这名字听起来可真古典的。像从哪个古老的传说里走出来的骑士。希望我们这两个布鲁克林的小伙子没打扰到你。 詹姆斯·巴恩斯,朋友们都叫我巴基。这位是史蒂夫·罗杰斯。还有两位美丽的姑娘。” 得到台阶,松了口气的姑娘做出了自我介绍,然后推了推另一位还在发呆的女孩。 闲着也是无聊,加上巴基谈吐风趣,态度诚恳,艾克赛便与他们一同在前往展馆的路途中踱步闲聊起来。话题自然而然地滑向了欧洲日益紧张的局势。 “这些新式武器,如果在正义之人手中,或许能早日结束混乱。”史蒂夫看着海报上的先进的武器,语气带着忧虑。 巴基则耸耸肩,更现实一些:“谁知道呢,史蒂夫。我只希望战火别烧到这儿来。不过看这架势…”他压低声音,“总统先生恐怕不能一直隔岸观火。” 艾克赛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言:“战争本身就来自人的需求,无论是开始还是结束,从来不只是武器的事,除非,这种武器能一次性让人死的够多。” 在他看来,这个国家不愿牵扯到战争中,只想作为商人贩卖军火。但参战已经是必然的事。 在11月,罗斯福就推动修改《中立法案》,允许交战国以“现购自运”方式从美国购买武器。这一步,已经让美国从中立国转变为盟国事实上的军工供应基地。 它迫使德国必须在两条战线上进行对抗:一条在欧洲大陆的陆地战线,另一条在大西洋上、由美国工业实力支撑的海上补给线。从根本上恶化了德国的战略处境,德国未来极大可能与美国进行宣战。 还有美国在菲律宾与东南亚的殖民地资源——石油、橡胶。作为农业与工业混合的国家,日本需要这些资源。导致冲突毫无妥协余地:要么屈服于美国的经济封锁,要么以军事手段打破僵局。 “很独到的见解,莫德雷德。” “只是些无用的感慨。毕竟,无论风暴多大,生活总要继续。就不打扰你们和两位女士了。” 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像蛛丝那样难以察觉,却固执地拉着他,让他最终与几人告别,独自步入了科技展馆。炫目的灯光,奇特的发明,拥挤的人群,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平常的日子了,久到自己已经有点不适应。 展馆的中心区域人头攒动,气氛热烈。霍华德·斯塔克,这位风口浪尖上的天才发明家兼商人,正站在聚光灯下,站在一个被幕布遮盖的庞大物件旁。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带着自信张扬的笑容,正向观众展示他的最新发明。 “先生们,女士们!”斯塔克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大厅,带着煽动人心的魔力,“我们总在谈论未来,但未来究竟是什么?是更快的车?更高的楼?不,未来是看见看不见的东西,是理解无法理解的事物!我,霍华德斯塔克,将引领你们走向那个未来!”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无数道目光狂热地投向斯塔克,投向那象征着进步与财富的男人。 在宽阔的展馆中,艾克赛第一时间寻找到了吸引他的存在。 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顺着血管窜上大脑,让他瞬间定在原地。 艾克赛的呼吸停滞了。 他的目光,陷于一泓绿色的湖水。那颜色,像是从冰川内凿下的寒冰,在日光下泛着拒人千里的幽光。而在左眉骨上,苍白的疤痕如同神像上的裂璺,以一种残缺的美学,将过于完美的面孔拉入了人间。 周围的声音彻底消退。记忆一片空白,但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尖啸,混杂着遥远到无法追溯的熟悉感和刻骨铭心、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奔向他的**。 他克制住了冲动,让苦楚伴随着心脏的疯狂跳动,擂打着每一丝的神经。 多么显眼,周围怎么会没有人注意这个人呢?像是黑色的太阳——散发着宏大而具有毁灭性的光芒,将周围所有的光线与声响,都陷没进自身的存在里。 他的灵魂认出了—— 这是他的命运,他的父。 ①炙热使徒路线的关键赞助人。丽姬娅俱乐部成员之一,拥有咬噬之钥。 这个名字源于古希腊神话中的怪物,与提丰生下刻耳柏洛斯、斯芬克斯、许德拉等怪物。也许正因此,如果与其交谈圣许德拉教会,她会说“原来我们同是为蛇哺乳之人。” 厄克德娜可以化成人形,但她更偏好另一种形态,在沙漠的边缘地带,厄客德娜有时已不再费神让自身保持人形。 她认识流亡者的母亲,并曾对她寄予厚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视野里只剩下那条通往那个男人的路径,笔直,狭窄,如同通往某个神圣祭坛的阶梯。 奔流的江河湖海,总会不可抗拒地汇向命定的归处。 他心中积累了诸多想法,用来说服自己此时正是合适的时机,此时的我用着与自己不同的外表,我有我的理由,只是探寻记忆…… 距离在缩短。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目光的重量,陌生地审视着,亦或是……等待着。那不是欢迎的眼神。 就在这一刹那,某个画面竭力冲破了封锁的迷雾——同样是这双眼睛,在某个被遗忘的时空里,曾以相同的神情注视过他,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如今,记忆自深渊中远远朝他投向一瞥,就让他几近溺亡。 距离在缩短,却仿佛隔着永恒。 最终,他停在了对方面前,近得能感受到拂过皮肤的寒意。在真正站定的这一刻,内心最终形成一种绝望而笃定的平静—— 他不会认出我。 这不是好事吗,艾克赛?他在内心嘲讽自己不合时宜的期望。 “日安,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他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性动作——来自于在游艇上那段时间摩根女士的紧急补习(摩根女士的原话是:别丢我的脸。) “我名莫德雷德。摩根女士是我的母亲。她曾经告诉我,如果能在纽约遇上一位特殊的先生,那一定是您了。” 而这,正是他必须借用“摩根之子”这层外壳的原因。唯有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他才能安全地靠近,才能试探着抛出那些缠绕于心的问题,才能从这冰冷的源头,汲取哪怕一丝虚假的关注。 像最拙劣的演员,拼命想要吸引评委的注意,而评委正是那个当年将他逐出剧院的导演。这份认知让他自我唾弃,却又无法停止。 [莫@#%雷德*拉雯] [性向:熟人] [我故人的子嗣,她的造物,她未成的功业,她最后的战争,创口,以及一败涂地] “摩根的孩子?” 眼前的青年金发碧眼,眉眼凌厉而线条。像摩根,像努尔……也像艾克赛。恍惚间,眼前青年的形象和他无意探寻此时身处何方的艾克赛重合了一瞬。杜弗尔为自己的幻视感到好笑,也对突如其来的打扰多了几分耐心。 “母亲说,您比较关注这些……与人相关的造物。”他示意了一下周围琳琅满目的展品。 杜弗尔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莫德雷德,亚瑟王和摩根的子嗣的名字,传闻那位永恒之王并未死去,而这位莫德雷德是否是传说中的本人,或者只是延习名字。按摩根恶趣味的性格,二者皆有可能。 “人造之物,亦能映照人的无限可能。你母亲近来可好?” “承蒙关切,母亲一切安好。”艾克赛谨慎地回应,心脏却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将话题引向更广阔的领域:“正如这些科技,它们正在重塑世界的面貌。我此前旅居德国许久,深感当下的局势如同巨大的熔炉。您认为,这场必将席卷全球的冲突,是否会从单纯的军备竞赛,转向对更古老、更神秘力量的追求?”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杜弗尔的表情——尽管那里没有任何表情。 “我在那里考察过北欧神话的遗迹,奥丁的余晖,那些古老的如尼符文,似乎并非完全虚幻。也曾亲眼见过,海因里希将军麾下的党卫军考察队从西藏带回的记录,那些活佛展现的奇迹,和他们隐约寻到的,有关地球轴心——香巴拉的痕迹,还有许多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现象。甚至像霍华德·斯塔克这样的发明家,”他目光扫向展台中心,“他所触及的领域,在我看来,也已徘徊在已知与未知的边界。” “有趣的见解。不过,对于神秘的界定,你似乎仍停留在表象。摩根没有教你如何更深入地观看吗?” 问题来了。艾克赛稳住呼吸,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属于“莫德雷德”的、试图挣脱长辈影响的倔强:“我并不常跟随在母亲身边。更希望依靠双眼去见证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标准来权衡世界。” 他鼓起所有勇气,抛出那个深藏已久的问题,语气故作轻松,仿佛只是年轻人寻求人生参考:“说起来,像您和母亲这样的存在,对于子嗣通常是何种态度?是期望他们承袭道路,还是放任自流?” 他紧紧盯着杜弗尔,每一个细胞都在捕捉最细微的反应。 杜弗尔沉默了片刻。 人应当对血脉的延伸有所期许吗?或许努尔有,弧月也有,但艾克赛对他来说本来就是意外的产物。就像当年他对坎特所说,他不准备,也不想拥有子嗣。因此从一开始期待就未存在过,只有一个要求,活下去就可以。 如今他与艾克赛大概永远不会相见,二十多年的教导,艾克赛也有了立身此世的资本,他大可以当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的世界过。 所以,艾克赛听到那平静的声音响起:“我的态度,与你现在试图做的,并无不同。雏鸟终须离巢,血脉不应成为枷锁。他们应当去走自己的路,无论路的尽头是辉光还是深渊。” ……果然。他果然这么说。用这般超然物外而残酷的口吻,轻易地将过往的一切切割得干干净净。“艾克赛”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恐怕轻如尘埃。 失望的洪流冲垮了艾克赛内心的堤坝。如今他能做什么呢,摇尾乞怜垦求对方不要抛弃,还是出于保留自尊的角度体面退场,但理智阻止了他。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将对话拉回安全的领域,展示自身所拥有的价值——他的见识,他的分析,独自在德国追寻神秘踪迹的过往。 艾克赛谈论起战争如何成为旧秩序的焚化炉,如何为新生事物开辟血腥的土壤。描述自己如何追寻渡鸦指引,在德国境内瓦尔哈拉的象征性废墟中辨识幻象,于黑森林的深处斩杀内心恐惧具象化的精怪,最终在龙岩之畔进行决斗。最终,他来到传说中的龙岩之畔,进行了一场决定性的决斗。 “在那里,我遭遇了一个幻象,一位瞎眼老者(大概是奥丁)。他告诉我,有得必有失,要求我进行一场象征性的献祭,以失去部分感官为代价,来窥见如尼文字燃烧的本质。” 他顿了顿,脸上适时的流露出属于年轻人的骄傲与不屈:“我拒绝了。知识若需以自我残缺来换取,那我更愿意依靠自己的身体。但是老者不愿放我离开。最后,我们只能在武力下见真章了。” 艾克赛诉说着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维持“莫德雷德”的人设,更是为了向杜弗尔证明,看,没有你,我依然走到了这里。远比你想象的更强大,更值得你投下一瞥。 杜弗尔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话音落下,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欣赏? 也许,可以称呼摩根的子嗣为一个大麻烦。 一个阻碍司辰复苏的大麻烦。 不过,如果万事万物永恒不变,席位上的永远是那么几个司辰,那这样的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口中的奥丁,正是司辰‘上校’在特定神话脉络中的一个化身。你没有让自己成为祂复苏的祭品,也拒绝扮演祂走向既定的道途。” 他顿了顿,似乎将艾克赛从里到外再次审视了一遍,这一次,那极淡的欣赏似乎清晰了少许。 “这很好。” 这很好。 简单的几个字,如滚烫的烙铁,烫得艾克赛灵魂都在颤抖。因为这赞许背后的含义——杜弗尔认可了他的“独立”,认可了他作为“莫德雷德”挣脱了一位司辰的陷阱。 可以想象,过往自己的态度一定是顺从与追随对方的,而在他这位父亲的眼里。反而是不值得称道的、缺乏独立性的表现?他越是赞赏“莫德雷德”的反抗,就越是在否定“艾克赛”的过去。 失望与愤怒的毒火再次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冲破精心维持的冷静表象。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血,将翻涌的情绪死死锁在面具之下。 “改变的到来总是伴随着血与火。”杜弗尔继续说道,声音恢复了亘古不变的从容,“庸碌者被战争的车轮碾过,而强大者则在此中获得永生不朽之赐。摩根让你来此,想必也是为此。如果你在追寻的路上有所需,可以来寻我。” 这句对于“莫德雷德”的承诺,此刻听来更像是对“艾克赛”最彻底的放逐宣言。他用另一个身份,赢得了对方给予的一线联系,而过往的自己,却被永远地关在了门外。 “感激您的慷慨,先生。如有需要,我必定前来叨扰。”他垂首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将所有翻江倒海的痛苦、不甘与扭曲的庆幸,都死死压在了这具名为“莫德雷德”的躯壳之下。 好的,父亲。我会的。他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冷笑。就用你给予这个麻烦的许可,让你不得不一次次看见我。直到你再也无法忽视,那个被你亲手抛弃的艾克赛。 但过往被否认,如今他已经是一无所有之人,也一无所是。 在这绝对的空无中,某个一直紧闭的门扉,轰然洞开。 他不再仅仅是“理解”如尼文的含义,而是真正“知晓”了它们。那些古老的符号不再是需要费心解读的文字,成为了他自身存在的延伸。他明了如何用刀刃将“分离”刻入现实,使“束缚”化为无形,以“伤口”换取力量。这份奥秘不再是经过脑子的知识,而是化作可以用来战斗的实际。 企图打赢复活赛但被肘击回去的上校(奥丁) 不仅要维系现实,守卫地球,还要承担部分漫威奥丁职责,面对入侵九界外来者的古一(疲惫微笑):有人想当这个举重冠军吗,我要退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