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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作者:walkill120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痛苦是火焰的味道。再诞之火灼烧本质的剧痛,旧世界彻底化为灰烬时发出的无声尖啸。科伦特·杜弗尔行走在布鲁克林的街道上,步履看似平稳,但每一寸骨骼、每一丝灵魂都在低吟着这份重塑后的虚脱与钝痛。他将绝大部分力量都投入了那场疯狂的铸造,如今残存于此的,不过是一具疲惫的躯壳,和当初他来到伦敦差不多。


    一切重来,他需要一个基点,用以丈量这个被火焰强行锻打出的“新世界”。一家熟悉的、烟雾缭绕的咖啡馆成了临时的观测所。桌上摊开着几份刚从报亭买来的报纸,油墨味混杂着劣质咖啡的苦涩。


    他打开了报纸,《纽约时报》的国际版,目光在关于欧洲战云和太平洋局势的报道上短暂停留,历史的车轮印痕似乎与记忆中的模板大致吻合。然而,一种底层规则的细微“错位感”如同蚊蚋般在他大脑深处嗡鸣。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星球日报》上。头版是关于大都会港口扩建的新闻,配图是起重机林立的码头。


    大都会?


    一个突兀的、带着某种不协调的“现代性”光辉的名字。在他的认知里,东海岸的核心是纽约。这名字听起来像某种过于乐观的城市宣传口号,而非一个理应存在的大型都市。


    他压下疑虑,拿起另一份《哥谭纪事报》透着一股阴郁的、哥特式的晦暗的报纸。报纸上的新闻充斥着经济萧条下的阴影:韦恩企业的慈善晚宴预告,码头区工会的紧张态势,以及几起被含糊报道的、令人不安的暴力事件。


    托马斯·韦恩将于今晚出席歌剧院慈善晚会,最为明显的那条消息映入眼帘。


    疑虑凝聚成冰冷的蛛丝。他迅速展开一份在报亭购买的简略美国地图。指尖沿着东海岸移动。纽约、波士顿、费城然后,他的手指停住了。许多绝不该存在的位置,清晰地标注着大都会与哥谭,还有其他城市。它们被印在地图上,如同生来就该在那里,与周遭的地理逻辑格格不入。


    翻回《纽约时报》,目光锐利地搜索,最终在科技版块找到了一则配图报道: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笑容张扬的年轻男人站在一台充满流线型设计的发动机前。“霍华德·斯塔克展示其工业公司为盟军设计的新式引擎,宣称其性能远超现有技术。”


    这些信息,和疑虑编织成罗网,捕捉起作为“穿越者”的那部分遥远、尘封的记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关于彩色画册和动态影像的模糊碎片——斯塔克工业,钢铁侠,超级英雄,一个标志性的名字。


    哥谭、大都会、斯塔克、韦恩。


    而这些碎片开始拼凑,形成一个令人极度不适的图景。


    再诞之火并未锻造出一个纯净的新世界,而是将两个,或许更多本应独立的叙事残片,强行熔铸成了一个怪异的混合体。那些记忆中属于“漫画”的标签——漫威?DC?这些词汇带着某些荒谬的响动。


    火焰竟烧出这样一个叙事层面的怪胎?


    就在他的理性试图剖析这令人窒息的现实时,咖啡馆的喧嚣骤然褪去。


    声音并非消失,而是被无限拉远、模糊,如同沉入深水。阳光依旧洒落,却失去了所有温度,变得像舞台布景般虚假。时间出现了难以察觉的凝滞,杯口上升的热气定格了一帧。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来人穿着一身朴素的、带藏地风格的深色长袍,风尘仆仆却纤尘不染。光洁的头颅在太阳下泛着柔和光泽,面容平静,但眉宇间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眼下的阴影诉说着经年累月的重压。然而,与这疲惫奇异地并存的,是她眼中一种近乎感激的深切光芒。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杜弗尔,仿佛在无尽长夜中终于看到了启明星。


    她仅仅坐在那里,这片被割裂的空间便以她为核心趋于稳定。一种浩瀚、古老、秩序森严的力量感弥漫开来,但却显得过于紧绷,像是在勉力维系着什么。


    “该如何称呼你,”她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真实的疲惫,以及不容错辨的欣慰,“重塑者,我们终于等到你了,能否跟我前来。”


    异常沉静的黄昏,血色的夕阳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动。空气中檀香,古老羊皮纸、金属与其他混合的气味在卡玛泰姬中无处不在。


    在图书馆的中心,一张古朴的木桌上,一盏黄铜灯无声燃亮。古一法师坐在桌后,正将一杯热气袅袅的茶推向她对面的空位。


    “不请自来,并非为客。”杜弗尔平淡地开口,走到桌前,但没有坐下。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书架上古奥的标题——《所罗门之钥》、《维山帝之书》的抄本、以及更多无法用常规语言描述的卷轴。


    “您应该不满,但这是无奈之举,杜弗尔先生。”古一的声音依旧平稳。“请坐。这里的空间已被暂时隔绝,我们可以坦诚布公。毕竟,时间不多了。”


    杜弗尔终于坐下。“这个世界,”他直接切入核心,语气没有任何疑问,而是陈述,“混乱,臃肿,相互冲突又彼此湮灭。像一堆被强行缝合的尸体。告诉我,为何是这般景象?”


    古一轻轻呼出一口气,氤氲的茶汽在她面前短暂模糊了面容。


    “并非为何,而是结果。”她缓缓道,“一场无人知晓、无法理解的灾难席卷了我们的世界。它不是战争,没有胜败。它更像是一种遗忘。”


    她抬起手,一点金色的魔法火花在她指尖艰难地跳跃了一下,旋即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维度魔神——多玛姆、墨菲斯托、眼魔,甚至更古老、更难以名状的存在——它们并未被杀死,而是消失了。与其一同消失的,是它们所代表和维系的宇宙法则与能量源流。维山帝的力量变得遥不可及,黑暗维度的侵蚀也停滞不前。我们所熟知的一切神秘,其根基都已动摇,力量正在飞速流失。然后它失去维系的引力,和另外一个世界碰撞在一起。”


    她指了指自己的项链,那里存放着阿戈摩托之眼。“我如今所能调动的,不过是时间宝石本身蕴含的有限能量,以及过往岁月残留在时间线里的“回声”,如同借用昨日的烛火照亮今夜。但烛火,正在熄灭。”


    “而另外的世界,一个以黑暗为底色的世界,万物都在永无止境地向着最坏的一面堕落,这两个世界的碰撞,加速了毁灭,而新世界的到来延缓了这一过程。”


    杜弗尔冰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所以,这个混杂的世界,是规则崩塌后,残存碎片被迫融合求生的结果?两个破碎的世界,和我那已被碾碎重铸的世界混合了,然后导致三个都混杂在一起。”


    “可以这么理解。”古一确认道,“宇宙的本能在寻找新的平衡,它将所有还能用的碎片强行粘合在一起,试图拼凑出一个还能运转的系统。但这系统脆弱不堪,漏洞百出。更致命的是……”


    她话音一顿,神情变得更加凝重:“我借助时间宝石,窥视了可能的未来。那些魔神虽然消失,但它们离开后留下的“空洞”,正在吸引更遥远、更黑暗、对当前这个脆弱复合体而言绝对无法承受的存在靠近。宇宙的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迟到了。”


    古一用阿戈摩托之眼投射出了一些景象,即使是没怎么看了解过这些漫画的杜弗尔也能认出一些相关画面。


    一座哥特式城市的轮廓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蝙蝠状的阴影如同瘟疫般从建筑缝隙中涌出,现实本身像劣质布料一样被撕开裂缝。


    披着束缚衣,身上到处是金属尖刺,脸上定格着疯狂的小丑般笑容的削瘦身影。


    有着灰白色骨刺,到处破坏,嘶吼着“超人”的怪物。


    操控着污水与死灵大军,将城市化为泽国的苍白女性。


    …………


    影像再变,显现出宇宙深空中,那个戴着无限手套的庞大身影,以及那席卷一切生者与死者的黑灯浪潮。


    很好,古一投射的每一场灾难,都足以让世界燃烧,星海沸腾,离最近的一场灾难就差几天了。


    他心中立马闪过了一串不带重复的,所能想到的任何语种的脏话。


    杜弗尔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生平,真正地反思了下是否因为自己过于作恶多端,才沦落到这样的粪坑里。


    重开对他来说不困难。


    从艾克赛那边拿回灰烬账簿,然后以二战为起点,再次交易岁月,德国、美国、英国大部分国家的上层都和他有过买卖,他熟悉流程,左右不过再来一次。


    想到要再次见到艾克赛,再次面对他所不擅长的家庭事务,他放弃了。


    去打灭霸,去打狂笑,去对付入侵的巴巴托斯都比那要好,至少战斗还能让人痛快一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夕阳又下沉了几分,图书馆内的阴影变得更长、更浓。


    “你需要一个全新的、稳定的规则体系。”杜弗尔最终开口,语气斩钉截铁,“不是借用过去,不是依赖某个存在的恩赐。一个客观、能自我维持的绝对法则。”


    “而你能提供它。”古一注视着他,“你带来的那些概念——灯、铸、刃、杯、冬、心、蛾……它们古老、绝对,自成一体。它们就是你口中那已被碾碎重铸的世界的基石,对吗?你需要复苏它们,让它们成为这个新宇宙的支撑。”


    “司辰。”杜弗尔吐出一个词,仿佛这个词本身就拥有重量。“它们也可以称之为神,是让宇宙运转的原理。”


    “那么,计划就很明确了。”古一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起来,“我会倾尽所能,用时间宝石的力量,借用过去残留的所有‘回声’,勉力维系住当前这个脆弱复合体的存在,减缓它崩溃的速度,为你争取时间。”


    “而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让你的“司辰”复苏,让它们取代旧有的、已消失的规则,彻底锚定这个新宇宙。”她紧紧盯着杜弗尔的眼睛,“这不是请求,杜弗尔先生。这是唯一的选择。”


    杜弗尔沉默了片刻,想起那些大部分和他有仇的存在。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能解决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时间。”他问,“你能维持多久?”


    古一闭上眼,阿戈摩托之眼微微亮起,金色的光芒在她皮肤下如电路般流转。片刻后,她睁开眼,声音低沉而清晰:


    “两年。”


    “以地球时间计算,最多两年。两年之内,宇宙的结构尚能在我借来的力量和这个世界本身残存的本能下维持基本形态。而两年之后……”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两年。”杜弗尔重复了一遍,站起身。“足够了,我想你不会介意让世界血流成河。”


    他没有道别,转身向阴影走去。


    “稍等。”古一并未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书架与墙壁,望向了不远处某个被积雪覆盖的地方。“两年之约,是世界的赌注。而于此之外,有一件…或许于你个人而言,并非毫无意义的事物。”


    杜弗尔沉默着,等待下文。


    “在喜马拉雅山脉的某处,与卡玛泰姬相隔不远的阴影里,盘踞着一个古老的刺客组织。”古一缓缓说道,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划过,“他们的领袖,雷霄古,有一个女儿。在这个重新编织的世界里,她的名字,曾是努尔·莱拉。我想你乐意知道。”


    杜弗尔的身影在卡玛泰姬的阴影中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那声“多谢”的余音似乎还萦绕在古一耳畔。


    “行至绝处,反而交逢好运。可见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古一收起水杯,拍了拍手。


    喜马拉雅山脉的苍穹,是一种剔透到极致的湛蓝,仿佛一块巨大而无情的冰晶,倒扣在终年不化的雪峰之上。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在冰原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空气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凛冽。这片蓝色,纯粹、高远、不带一丝暖意,猛地撞进他的眼中,与记忆深处那片炙热的地中海蓝天,西的黎波里的天空重叠在一起。


    他像一道黑色的幽灵,无声地行走在万年冰川切割出的嶙峋脊线上,脚下的冰雪坚硬如铁。寒风卷着冰晶,试图撕扯衣角,却在他身周几英寸外徒劳地消散。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张开,细致地扫过下方任何能隐藏入口的阴影、被风雪半掩的裂缝。他在搜寻那个盘踞在世界屋脊的蛇窟——刺客联盟。


    在这片隔绝人世的死寂中,往事如同地底涌出的幽魂,顽固地攀附而上。


    记忆里的天空也是这般蓝,却滚烫如火。的黎波里的阳光炙烤着安泰俄斯神庙的辉煌的石柱,空气中弥漫着沙尘与古老石头的气息。年轻的努尔·莱拉,一身风尘,眼眸却亮得惊人,像两颗未经雕琢的橄榄石,带着近乎野蛮的生命力,直视着他。


    “力量,”她的声音带着沙漠的干燥与坚韧,毫不掩饰她的目的,“你能在这里能找到真正掌控命运的力量,不是吗?”


    那时的他,也只是一个四处流浪、同样被某种巨大渴望驱动的异乡人。她看穿了自己那份急于掌控力量的迫切背后,隐藏着更深的东西。一种对既定命运的恐惧,以及一股不惜一切也要挣脱它、甚至反过来驾驭它的狠劲。


    “你是为了什么?”他问,声音因为长久沉默而沙哑。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神庙之外无垠的沙海,仿佛在衡量透露多少。“为了生存。为了能在我父亲的世界里活下去,并且最终能主宰它。”她的语气里没有荣耀,只有一种冰冷的务实,“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无人能忽视,无人能左右。”


    和他一样。他们被不同的命运驱赶,却最终汇聚于同一片寻求力量的荒芜之地。安泰俄斯神庙,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赌桌,将自己所有价值放上,只为孤注一掷。


    杜弗尔的脚步在一面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岩壁前停下。抚过冰面,触碰到下方一道几乎被完全磨蚀的古老刻痕——一个属于刺客的标记。找到了。


    他没有丝毫迟疑,身影如同融入冰壁的阴影,穿透了视觉的幻象,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山腹内的巨大空间。


    内部与外面的酷寒截然不同。巨大的洞窟被改造得森严而压抑,火把与幽蓝色的不明光源提供照明,空气冰冷依旧,却有着无处不在的、来自某种带着水汽,甜腻而腐朽的硫磺气息,仿佛死亡与重生在这里诡异交融。


    遵循心的指引,他来到了某个训练场。


    努尔·莱拉。


    她的红发如同流动的光焰,在训练场中央燃烧。手中双刀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正同时与数名精锐刺客交锋。动作迅猛、精准、充满了一种压倒性的自信,甚至带着一种戏谑般的从容。对手的攻击在她面前显得笨拙而迟缓。


    “弱点太明显!”她清喝一声,双刀巧妙地绞住一柄巨斧的长柄,借力腾空,修长的腿如同钢鞭般扫出,将另一名刺客踹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上。落地时,刀尖已经点在了最后两人的喉结前。


    那两人僵在原地,冷汗从额角滑落。


    她收刀后退,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那是属于绝对强者的、掌控一切的神采。她环视四周,其他训练的刺客纷纷低下头,空气中弥漫着敬畏与恐惧。


    她很好。好得远如同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刻一样。强大,自信,锋芒毕露,仿佛完全驾驭了自身的命运与力量,真正成为了她曾经渴望成为的、能主宰那个黑暗世界的人。


    “为了能在我父亲的世界里活下去,并且最终能主宰它。”


    话语在此刻得到了最彻底的印证。


    记忆是构成人的最基本要素。他冰冷地提醒自己。失去了那些共同经历、共享情感、并肩与抗争的记忆,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刺客,不再是他的爱人。她是一个拥有相同容颜、相同血脉起源的、陌生的、强大的存在。


    相认、唤醒?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暴力与愚蠢,以及自作多情。


    杜弗尔静静地立在阴影最深处,如同彻底凝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在训练场中央发号施令、光芒四射的身影。


    然后,他向后离去。


    没有一丝留恋,没有半分声响。阴影温柔地包裹住他,吞噬了他的存在,仿佛他从未踏足于此。


    他离开了刺客联盟,将那片湛蓝的天空和那个不再需要他的故人,留在了雪山之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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