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栖如往常般去到宁香堂,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张月栖苦恼至极,翻看昨日夹进书册的纸条,依旧安安静静躺在原处,仿佛在嘲笑她的痴心。
张月栖扔开书,撑着下颌,瞧向窗户外的一抹绿意,树叶飘荡着,清爽的风飘过,这样的无拘无束是她所向往的,可是从出生起,她就被身世、地位这类无关紧要的东西裹挟着,被嘲笑、被厌恶,甚至到了现在,她都无法解脱。
暗无天日的李府,她装怯弱博同情,日复一日的欺压,她咬牙撑过来,如今张府的日子好过许多,一个张心琬还不足她费尽心思。只是赵向暝是她这一生唯一想得到的人,她不会放手。
夜色驱散白昼,外间的景隐在夜幕中。
张月栖垂头,不愿离去,张府少了一个她,无人在意。
赵向暝究竟什么时候会过来呢。
夜色渐沉,外间十分沉寂,隐约传来几声虫鸣。
张月栖眼皮逐渐沉重,静谧的氛围更使她昏昏欲睡,她抵挡不住趴下身子,将头枕在小臂上,进入梦乡。
以一个不舒适的姿势入睡,张月栖竟也睡得很好,只是深夜之时,感到寒凉,她醒来几次。
天色逐渐明亮。
“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晓风握着手中的长剑,看着前方脚步匆匆的人,两眼迷茫。
公子连日宿在官署,许久不曾沾过赵府,乍一见到他,晓风一阵恍惚。
赵向暝未放缓步伐,经过晓风时道:“拿一本书。”
晓风提剑跟上去,道:“公子,此等小事,晓风给您送过去,倒累得您特意赶回来。”
“你不知道在何处。” 赵向暝随口应道,匆忙赶向宁香堂处。
晓风抢将过去开门,清凉的空气钻入屋内。
赵向暝甫一进去,直冲右边书架而去,不费多少时间便找到了书,待转身出去时,一瞥眼间,看见了左边睡在桌面上的张月栖。
赵向暝眸光一顿,似乎怀疑自己眼花了,看定时,才确认是她。
他蹙起眉,不自觉垂手,朝她走去。
晓风也是一个愣怔,瞪圆眼睛想:这什么时候多了个大活人?
张月栖睡得极不安稳,整个人缩成一团。
赵向暝视线定在她脸上,面上没有血色,双唇泛白,似乎是被冻到了。
他眸色一怔,将书递给晓风,用手背触了触张月栖的额头,滚烫无比。
赵向暝指节一缩,登时面色大变,轻晃了晃张月栖的手臂,她的身子软绵绵的,随之摇晃,可没有意料之中的动静。
“月栖,醒醒——”
任凭赵向暝如何叫喊,张月栖始终紧闭双眸。
赵向暝眉眼低沉,抱起张月栖向外走去,晓风在旁看得胆战心惊,公子叮嘱他照看宁香堂,他自以为无人来宁香堂,偷懒只在前院打扫,现在害了张二姑娘,他就是罪魁祸首。
他忧心忡忡跟在赵向暝身后,整个人蔫了。
怀里的人身体滚烫,就像是一片树叶轻飘飘的,赵向暝蓦地急声道:“晓风,去请大夫,顺便去官署告个假。”
晓风不做多想赶忙应声,奔出府时才慢慢醒悟:公子对待公务那叫一个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头一次告假,是为了张二姑娘,难不成是因为她在赵府生病,公子需承担责任,可公子的脾性,不会舍弃公务啊。
思绪万千时,他拧眉咒骂自己:不管公子作何想法,总归是极为看重张二姑娘,现在因他的失误,害得张二姑娘受此折磨,他还是做好回去认罪的准备。
言念及此,晓风加快了步伐。
临风居,张月栖躺在床榻上,看去似已愈发虚弱,气息微弱得听不见。
赵向暝又触了触她的额头,像火一般灼热。
“和祥,打盆冷水过来。”
站在屏风外的和祥应声出去,和祥是临风居的洒扫丫头,乖巧沉静,十分懂得赵向暝的心思,故能留下来伺候。
见此一幕,和祥心生疑惑,公子从未带女子来房中,连那位人尽皆知的崔府小姐,都不曾踏步进来,这位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和祥端水进去时,不经意瞟了眼张月栖,心生惊艳,即使在病中,脸色苍白,昳丽小巧的脸依旧夺人眼球,比那位崔小姐好看。
“公子,奴婢来伺候这位姑娘吧。” 见赵向暝拧了帕子,正要敷在张月栖额头时,和祥垂眸敛眉上前。
赵向暝将帕子放上去,一手捋开她额前的碎发,道:“退下吧。”
和祥应声下去,隐隐明白张月栖在赵向暝心中的地位,赵向暝摒弃男女之别,亲手为这姑娘降温,眼里再没其他人,不是喜欢是什么?
张大夫进来把过脉后,满脸沉重:“赵公子,这位姑娘前些时候落水时,老夫不是叮嘱过不能受风吗?眼下高烧不退,病体难愈。”
赵向暝起身向他拱手,郑重道:“大夫,劳您费心,定要治好她。”
张大夫深深看了眼赵向暝,叹气道:“赵公子不必多礼,老夫尊重您,自然不遗余力医治这位姑娘,只是这烧难退,老夫先开一副药给她服下,期间公子给她降温。”
赵向暝颔首:“多谢。”
赵向暝重新清洗帕子,将其敷在张月栖额上。
晓风弯腰守在一边,一颗心七上八下,好端端的人在宁香堂出了事,他怎么都脱不了责,愈想愈难熬,后背逐渐冒出细汗。
“晓风,你去张府报个信,张二姑娘在赵府看书时受了风寒,需得养几日的病,让他们勿要担心。” 赵向暝沉声道。
晓风乍然被骇住,竭力平定心绪,点头就要出去。
心中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才走出两步,他猛地扭转身子跪下,急道:“公子,都是晓风的错,晓风偷懒未在后院清扫院落,疏忽了张二姑娘,害得她高烧不退,公子您责罚晓风,晓风觉无怨言。”
赵向暝沉沉看着张月栖,静了半晌才道:“处罚之事挪后再议,先去报个信。”
晓风急得眼圈发红,闻言后马不停蹄站起,将功赎罪般跑出去。
赵向暝微叹了口气,触了触张月栖的脸颊,微热,屋内一片沉寂,赵向暝重新洗了帕子,覆在张月栖额头上。
忽然,张月栖唇瓣轻微动了动,发出低声呓语。
赵向暝将耳朵贴过去,她又止了声息,如此反复,赵向暝才捕捉到她的一句低唤“致夕哥哥”。
赵向暝眸色微凝,轻轻握住她的手,触到一手的冷汗。
凉至肺腑,他的心蓦地生出些恐慌,延伸到四肢百骸。
他用手抹去张月栖手心的汗,一遍遍的动作,擦干净后又握紧了她的手。
午后时分,晓风端着汤药过来,满脸的谨慎。
赵向暝扶起张月栖,将汤勺送进张月栖口中,可是这药才到她口中便被尽数吐了出来,汤药顺着唇角流下,映衬出惨白的脸。
赵向暝接过和祥递来的手帕,替张月栖擦干净唇,再次送药进去,张月栖依旧如常。
晓风看得急:“这可如何是好?”
赵向暝抿了抿唇,最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喝了三勺,如此才肯罢休。
夜幕降至,房间暗沉下来,药效渐渐起了作用,张月栖面上不再泛热,恢复了常人的血色,气息均匀。
赵向暝紧提的心松了松,手里的力度也放松了几分,眼皮渐阖。
约莫着过了一刻钟,赵向暝忽觉手心有一丝力量在抵触,他掀开眼皮,只见张月栖双眸清亮,正看着他。
“醒了?” 赵向暝心下微喜,语气带着不可察觉的急快。
张月栖迷糊时一直在做梦,此刻赵向暝紧张的神情,尤其被他紧握的手,让她恍惚了一瞬。
她紧盯着赵向暝,只字不语。
赵向暝见她面色异常,眸子警惕,拉了拉她的手:“可有不舒适的地方?”
他的声音比往常更沉,又多了些关切亲近。
张月栖眉头一动,看着他的眸更深了,他眼里只她一人,剑眉星目,仪秀端方,此刻的他不会像泡沫一样破碎罢?
昏黄灯光映在屏风上,烛影摇晃。
张月栖反拉着他的手,试探着他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甩开她,可是赵向暝愈发关心,身子向她倾了一寸,俊秀的玉面近在咫尺。
张月栖眸光潋滟,心中不禁想:手心的温度是真实的,他的容貌、神态,一举一动都那么勾人心魄。
她手指微屈,借力起身,猝不及防抱紧了他。
屏风上多了抹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赵向暝怀里多了些柔软,喉结上下一滚:“月栖……”
张月栖将头埋在他怀里,双手搂紧了他,委屈道:“别推开我。”
赵向暝看着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眸色晦暗,最终左手抚了抚她的头,道:“你饿不饿?”
张月栖本想借生病之事黏着他,看他如此顺从,任她抱这么久,她心中欢喜,眼下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摇了摇头,就这样抱着他,一辈子都可以。
赵向暝轻捋她背后的长发,道:“你昏睡了一日,该进食了。”
张月栖模糊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他拒绝了她,躲在官署不见她,今日她生了场病,他一反常态,关怀备至。
难道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吗?他之前说的都是骗她的,他是喜欢她的。
张月栖正捋着这些事,躺在他怀里默不作声。
赵向暝以为张月栖难受,需要安慰,念及之前的事,不敢再拒绝她,他也实在不忍心。
终究是他心软了。
赵向暝轻轻道:“皎皎……”
张月栖身子一抖,小脸轻抬,但看不见赵向暝的脸。
赵向暝道:“须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体弱,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张月栖抓着他的衣衫,缓缓向后撤了撤,对上他的眼睛:“致夕哥哥关心我吗?”
张月栖眉间流淌着连绵的情意,眼尾微红,顿生妩媚。
赵向暝眼里涌上丝认真:“我当然关心你。”
如今张月栖还有些不相信,他可能会因为她学生的身份,因张径灵的关系,来关心她,他口中所说的关心是因为什么呢?
张月栖思绪繁杂,头开始隐隐作痛,她不由皱了皱眉。
赵向暝见她面上不曾放松一分,后面色不佳,忙道:“皎皎,何处不舒服?”
张月栖迟缓半晌道:“我头晕。”
“别想太多,再好好睡一觉。” 赵向暝道。
张月栖不舍地看着他,不愿躺下。
赵向暝眸光一动,捏紧她的掌心,安慰道:“别怕,我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