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幕后之人是冲着她司徒迹来的。
司徒迎一怔,抢先站了起来:“你这是何意?皇妹宫殿与事发地相隔半个皇宫,宫内侍从众多,若是皇妹,那她来往之间定有第二、第三人可与你一同作证,如今却只有你一人证言,实不可信。况且,你又如何能确定那人身份?”
司徒迎又转话头安抚:“皇妹不必担心,我信你。”
司徒迹也起身,向沈棠道:“儿臣是今日下朝才得知嬷嬷之事,在上朝前,儿臣并未去过西长街附近,更不知此人为何说见过我。”
沈棠眯起眼,疑惑着问:“齐香?你说见过太女,可有证据?”
“回娘娘的话,奴婢没有证据,可奴婢真的看见太女殿下,虽然有些模糊,但奴婢记得殿下的脸。”
“奴婢还记得当时殿下手中持有一物,正像是棒、锤一类的东西......”齐香微微抬头的动作,目光在地面游移,越说越小声。
司徒迹皱了眉:“你所说的吾一点印象也没有。”
“求皇后娘娘饶命!”齐香不再说,开始叩头求饶,害怕的样子好似方才说那些话会令她招来祸端一般。
殿内众人皆是烦恼之色。婢女齐香一面之词说得煞有其事,却毫无事实根据,又有太女殿下亲口否认,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如何。
沈棠疲惫地闭眼,开口下令:“将齐香拖去刑狱。此人证言不实,交代不清,污蔑太女,该好好敲打才能说出实话来。永安宫不是审讯的地方,想问出点真东西,还得专门的人来做。”
立刻有侍卫应声走进来,两人抓起齐香的胳膊就待拖出去,将齐香吓得连连尖叫哭喊求饶。
下了大狱用刑,不吐出点大人爱听的东西是不行的,可若是随意攀咬,又会招别人记恨下手,齐香即便能剩下半条命来,也是风中的野草任人踩踏,赦令出宫更是只能做梦。齐香眸中尽是绝望。
司徒迎有些不忍:“母后?齐香不过是一介宫婢,怎能受得了。”
“皇后娘娘请慢。”司徒迹叫住两人,当即立断请旨:“齐香乃是此案中唯一证人,若是严刑逼供将她弄不好了,只恐再无破案之日。儿臣已查办数次案件,娘娘若信得过儿臣,不如将案子交于儿臣查办。”
“也请皇兄同我一起,齐香指证是我,若只我一人,即使查出真凶,也恐不得人信服。”
沈棠思虑着,司徒迹能几年之内当上太女,能力自是不必担心,还有迎儿在旁看着,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于是司徒迹顺利带走了齐香。
司徒迎跟出来:“皇妹可有头绪吗?若是查不了,皇兄也可为你作保,必不会让你受伤害。......母后非常看重净嬷嬷,我们都不愿看到她出事,皇妹勿怪。”
司徒迹看他一眼:“皇兄小看我了。做不了的案子我不会接,娘娘既然有怀疑,事件又牵涉到景和宫,于情于理,我都该接下此案查出真相。”
两人走出永安宫外,与此同时,又有一名侍女悄悄出了宫门,往东去了。
“皇妹皇妹!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你做不好,不对,是担心你。”司徒迎微微低头望她冷淡的侧脸,关心道。
司徒迹幼时常跟着太子,听惯了他唠叨。
因皇后受封以来,司徒南便已独宠她一人,生下司徒迎后或许是爱屋及乌,众皇室子弟中司徒南也只爱这一子,为了皇后能时刻亲养司徒迎,还下了令让皇子们不必再进皇子所,直接养在生母宫里。
而司徒迹却是被生母送回皇子所的第一人。
那时她有幸被小小的太子殿下发现,之后太子常常接她到永安宫里,带着她玩耍、上书院、见父皇。
待行至景和宫外不远处,司徒迹才无奈道:“皇兄,你何必一直把我当小孩看。”
“我是你哥哥,你还几个月大时我就开始照顾你......”司徒迎觉得有些难过。
司徒迹叹气,也不想猜一个孩子三四岁自己都拿不稳汤勺的时候,怎么去照顾另一个更小的孩子。“皇兄别累着自己就好。”
“我知晓皇兄难过,不为母妃、我自己的清白,即使只为了皇兄,我也会查清此案。”
司徒迹停下脚步,盯着侍卫将齐香带上前来,问:“你说见过本殿,是在何处?”
景和宫外两旁皆是高耸的围墙,出宫门后只一条道路,直对着一条横向道,相接处便是岔路口。此刻一行人就站在岔路口中央。
齐香仰着脸,手抬起指向左:“奴婢就在那,刚好看见殿下从景和宫这条路出来,随后往右走了。”
路右向便是东方,是乾坤殿和陛下所居的天启殿方向,再往东,便是太子殿、太女殿。司徒迹每每离去都是向右走。
“你只看到本殿背影?”
“不不,还有殿下侧脸。殿下容颜......奴婢不会看错。”齐香低着头道。
司徒迹看她耳尖微红,哽了一下:“......那么,你走至这岔口后便看见净嬷嬷尸身了是么?”
“回殿下,是的。”齐香点头。
“你所说的棍棒一类的物品是?”
“回殿下,奴婢,没看清。”
“你自身可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无论大小,都可以说出来。”
齐香闻言低头扫视自己的衣裳,又抬起手两面看了看:“......回殿下,奴婢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只是......奴婢记得换了衣裳,但现在穿的这身还是昨日穿过的。也可能是奴婢记错了。”齐香不好意思道。
司徒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皇兄先带她回皇后娘娘宫里吧,不必对她用刑了。净嬷嬷的后事还需处理,皇兄也得去帮衬、安慰娘娘,请娘娘勿要悲伤过度伤了身。我稍等等再过去。”
司徒迹安排好了人,刚要往回走,迎面又来了一红袍队伍。
皇帝的亲卫要来搜景和宫了?
司徒迹皱眉看去,为首者着深蓝色外袍,手持一拂尘,正是司徒南身边的大太监舒颉。
舒颉碎步上前微微躬身:“舒颉见过太女殿下。”
“舒公公可有事找我?”
舒颉道:“陛下听闻,太女殿下疑似是杀害净姑的凶手,且藏有凶器,故令舒颉率一队精卫搜查殿下的寝殿。”
“舒颉相信殿下,但陛下之命不可违。故而舒颉先来寻殿下,请殿下一同去。”
司徒迹稍稍放了心,又发自心底觉得很累。
“谢舒公公关照。我正好要回殿,现下便可随公公去。”
太子殿是建造皇宫时一同筑起的,但日日都有仆从清洁打扫,时常更换瓦片、补修砖墙,丝毫看不出陈旧之感。司徒迎出世当天,司徒南就亲自提了字“贺麟”,刻成牌匾挂在正门门楣中央。
太女殿门楣空落落的,再过两日内府应该就会送来一块“守清”的牌匾。
司徒迹喜清净,殿内只有几位侍女,负责打扫、做饭食的。应皇后令去永安宫前,司徒迹便先遣了无心回来,此刻她正在殿前。
“公公请吧。”
得到舒颉的授意,红袍亲卫迅速进了殿开始翻找。
“殿下,这是?”无心放下扫帚过来问。
“无事,去将她们先叫出来,莫要被吓到了。”司徒迹回道,随后跟着舒颉进了主殿。
太女殿是前些年立下太女才建造的,司徒迹是住进来的第一任,因此建造时工匠特意询问参考了司徒迹的喜好习惯:主殿旁侧不做后墙,而是打开了直通后院,又在后院建了一座稍小的屋子,用于放置杂物。
司徒迹走入后院便立刻注意到,那间杂物房侧面的窗户开了。
她们进去过?
可若是她们,将门关上了怎会忘记关窗户。
司徒迹不免有些疑惑,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屋内的物件摆放整齐,还是记忆中的位置。
舒颉也慢步走了过来。
“公公可查完了?我并未杀害净嬷嬷,殿内自然不会有什么凶器。”
“是,舒颉相信殿下。只不过......”舒颉视线落在背后的小屋里。
司徒迹大方地让开:“此间是殿内放置杂物的地方,平日不会打开的。公公请看,地面的灰尘都还在。里头有些是我珍藏了的东西,只是长久放置,怕内里已被蛀空了再经不起磕碰。”
那队人接连过来立在舒颉身后。
舒颉轻咳了一声,道:“是,舒颉已确认太女殿内无异状。既如此,舒颉不打扰殿下了,这便回去,向陛下复命要紧。”
舒颉领着人回了。
杂物间的门窗都还开着。司徒迹要无心搬来个椅子,侧对着这间屋就坐了下来。
司徒迹道:“吩咐她们做饭吧,有些饿了。”
折腾了一早上,司徒迹还未吃上饭,算算时辰,也该用午膳了。
司徒迹目光落在小屋的梁柱上。
没有她的命令,殿内侍奉的任何人都不可靠近这间屋子。里边放的东西,都是些她幼时所用的物件,扔了舍不得,不扔占地方,也碍眼。搬进这里后便一齐收拾好了放小屋里,此后再也没打开。
今日再见,司徒迹也有些恍然。
司徒迹不喜欢院墙做得太高,从院中看像是人被困在里边似的,立殿时便要求做了以她的身手足够翻过去的高度。
后院静悄悄的,前院侍女们正在小厨房忙活,司徒迹听见她们谈话声,约莫是商量今日做些什么。无心动作很轻,只能听见瓷器相接的脆响,应是在殿中摆弄杯盏沏茶。
如果可以,司徒迹希望能永远这么平静、空闲无事地生活。
平日就让侍女们多研究些甜点,跟无心一起扫扫落叶,累了就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听听风、闻树叶的味道,或许再养些小宠物,摸它们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毛发。
司徒迹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美美地想着。
直到小屋子里传来一声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