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内,纪琴继续替皇后理发,而纪英半跪在前,将手中一物品呈出。
“娘娘,这是净嬷嬷握着的玉佩。”
那是一块菱形玉佩,其上雕刻的图案燕朝十分罕见,沈棠虽没见过这物件,却对上头的图案很熟悉。
“去把净姑的遗物收拾好,拿来与我瞧瞧。”
话落,皇后心痛地闭上眼,再看向纪英时问道:“宫里搜查的如何了?”
“禀娘娘,各处都已开始了,所有宫婢奴才都禁在了各自殿内,额,陛下,也派了亲卫来助娘娘。”
纪英说完,抬头瞄了眼皇后神色,死潭一般,冷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知晓皇帝不请自来,沈棠不怒反笑,手指却死死攥着帕子:“司徒南也来了?好啊,闹大了正好!这宫里的日子本宫也受够了!他要插手那就让他来!把咱们宫里的人都撤了,看看他能查出什么来!”
纪英不敢承受皇后的怒火,稍等了一会才继续说:“还有侍卫来报,昨晚,太女殿下宵禁后才从景和宫离去,娘娘看,是否要传太女殿下来?”
皇后神色一顿,立刻又道:“......传!将太子一并叫来!”
司徒迹一路走来,所见宫殿门都有黑袍侍卫把守,宫门打开,里边侍女奴才急成一片,十分混乱。
没有子嗣、位份又不高、母族势微的妃嫔根本无力反抗凤印,更何况是备受司徒南宠爱的沈棠。这宫里,可能只有两位贵妃能与之抗衡了吧。
景和宫外,稍远一处,有些宫婢在做洒扫。并非是扫除落叶之类,而是提了水桶,用绳布仔细擦洗石板。
司徒迹眼色暗下去。
想必那就是净嬷嬷停尸处。
宫门外同样是黑袍侍卫警戒,但内里并无动静。司徒迹看在眼里,稍稍放下了心。或许是碍于她太女的身份,这些侍卫并未强行入殿。
可司徒迹要走进时,却遭到了他们的阻拦。
有一人上前恭敬道:“见过太女殿下。据查,太女殿下昨日来过后宫。”
司徒迹下朝去向孟妃请安,合乎情理,众人皆知。
“本殿来看母妃,有何不可?”
”皇后娘娘有令,昨日至今日事发,所有出入后宫之人都要接受查问。”
那人继续道,语气强硬:“太女殿下,请吧。”
司徒迹冷笑道:“倘若本殿说不呢?”
那几人皆是一愣,他们一介宫卫,只管听令执行,若对上储君也实在不敢硬来,登时便手足无措起来。
司徒迹不管他,径直往殿门走。
那两名侍卫还要阻拦,抬首对上肃杀的视线,如同猛兽盯着食物,太女精致的眉眼令人神迷惑,眸光却蕴含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两人瞬间被吓得收了手,于是宫门大开,任人进出。
司徒迹快步走进去。
里边一片安静,也冷清得有些诡异。
司徒迹也并不想让人为难,脚下未停,侧目留下一句:“宫长不必心急,本殿只想确认母妃安危,稍后自会去见皇后娘娘。”
那宫卫在背后顿时长松了口气。
“母妃?”司徒迹推门进入主殿。
殿内陈设与印象中不大一样,多了许多贵重摆设,位置也有变化。不过幸好,并无翻动塌落痕迹。
司徒迹问:“母妃可还安好?”
靠在软榻上的贵妇微微睁眼,下身搭了一条薄绒毯子,玉指轻敲桌板,话间几丝倦意:“如你所见。你此刻来......难道她没有召你吗?”
司徒迹行了请安礼,恭敬道:“皇后的确召了儿臣,只是皇后要搜整个后宫,儿臣担心,便先来给母妃请安,稍后再去应旨。”
孟妃轻轻抬手,身侧一位侍女便躬身去拿了个漆木圆椅,放置在司徒迹身后,司徒迹未坐。
“搜便搜了,人又不是本宫杀的,她再急也搜不出什么。倒是你......”
孟妃又顾自思虑了几息:“太女的袍子你既然穿了,那就得穿好。”
随后便闭上眼。
“是。儿臣还有一事,陛下派了红袍亲卫来。”
“呵呵”,孟妃闻言轻笑,只当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能做到如此地步,这皇帝还真是个情种,又有好戏看了。也罢,更荒唐的事从前也不是没做过,不必管他,守好你的本分就是。”
“是。”
孟妃扶着侍女的手起身,扫了一眼站起身的司徒迹又补充一句:“日后若无我召见,不用过来。”话毕,侍女搀着孟妃绕过屏风往内室去了。
司徒迹跟着先前的宫卫去了永安宫,路过了几个华贵的宫殿,眼中所见,门口却空荡荡无任何宫卫把守,宫墙之内也是静谧一片。那是两位贵妃的住处。
若比之母妃的景和宫,也就是多了门口拦她去永安宫皇后娘娘处的人。莫非皇后搜宫,但忌惮着贵妃势力故而略过了她们?
二组进不了皇宫,因此具体如何司徒迹也不得而知。
永安宫中仅有几名仆从。小厮远远看见这一行人,立即向内跑去通传,主殿门便打开了静待来人。
进入殿内,入眼所见便是一圈垂首静立的侍女,殿正中是一名额头伏地的宫婢,跪向软卧上的皇后,观其发髻、服饰,应是那浣衣局的齐香。
司徒迹朝着榻上之人深深鞠了一躬道:“儿臣七皇女迹,参见皇后娘娘。”
沈棠睁开眼,放下揉太阳穴的手:“迹儿来了?今日之事你应该知道了。”
“请娘娘节哀,万事以凤体为重。净嬷嬷无故受害,儿臣来时已粗略知晓了,不知娘娘召儿臣来所为何事?”
沈棠见状也不拐弯抹角,立即开口:“听说迹儿昨日才回宫,下了朝便去了景和宫里。”
“迹儿勿多想,净姑跟着我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迎儿出生后也是她一直照料着。如今却突然......”,沈棠面上悲恸难掩,“我一定要抓出那凶手。”
司徒迹正色道:“谢娘娘关照,净嬷嬷是在儿臣母妃宫外出的事,若有何线索,儿臣定会毫无保留地告知娘娘,这也是儿臣应该做的。”
沈棠脸色稍稍好了些:“迹儿昨日在景和宫宵禁后才出,你可有看到些什么?”
“回娘娘,儿臣近一月未见母妃,恐母妃多日忧虑,昨日回宫便向她报告了近期行程,吃过饭后又休息了一阵,不曾想醒来时已经过了宵禁时辰,是儿臣之过。只是儿臣昨日一路回殿,路上并未见到其他人,想必凌嬷嬷是今晨出的事,娘娘若是不信,也可传太医验证。”
司徒迹一字一句回话,她昨晚的确未见到任何人,甚至是巡逻的宫卫。若沈棠不相信,司徒迹也没有办法可自证。
司徒迹不免觉得有些烦躁。这只是她回帝都的第二日,刚获得封号,终有能与太子平起平坐的地位。然未过半日,太子最亲近的嬷嬷就被害死在她母妃宫外。
尽管司徒迹无意参与皇家争斗,但仍被卷进他人所造的旋涡里。
司徒迹也并非看不破局势,只是眼下可疑之人太多,若沈棠是个拎不清的,先向景和宫发难,终归会多出许多麻烦来。
间隙时,纪琴给沈棠递了茶润口。
“迹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会不信你呢?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平日与孟妃又素无交集,只是,净姑不知为何会去到你母妃宫外。”沈棠苦口婆心道。
“太子殿下到!”院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还未见人,先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玉佩珠翠相碰撞的鸣响、一道焦急哀切的声音:“母后!儿臣见过母后!”
来者身形高大,眉眼与榻上之人相似,正是沈棠之子,太子殿下司徒迎。
司徒迹往旁让了让。
司徒迎慌忙中行了礼站起身,眼眶通红:“净嬷嬷年事已高,她本应住在东宫养老,都怪儿臣看护不力。”
“纪公公已告知了儿臣,来时路上也见到父皇的亲兵在搜宫,母后可查出是怎么回事了吗?”
“迎儿莫急。你净嬷嬷如何受害,母后一定会查清楚,将凶手送进刑部大牢用刑,才好让净姑九泉之下瞑目。”沈棠先安慰了他,随后挥了手又道,“这妮子便是第一个发现净姑尸身的人,早时在景和宫外已经审过她,她的住处也搜过了,并未发现什么。只是方才再审,又说了些新的。”
旁的侍女看到沈棠动作,搬了两个圆凳来,司徒迎坐了,司徒迹才跟着坐下。两名小厮将齐香拖上前,离这边几位贵人更近了一些,又催促她:“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齐香半个身子都在抖,清早梳的头此时也散下几缕,雨中柳絮一般抖动,泪珠也顺势滑落,低着头即使被拖行也不敢反抗。
齐香呜咽道:“奴婢齐香叩见太子殿下、太女殿下。奴婢今日晨去景和宫取浣洗衣物,在宫外,看见一位倒地的嬷嬷,奴婢本想上前去扶的,谁知靠近了奴婢才看见周围地上有血......嬷嬷也一动不动的,奴婢当时吓得大叫一声,景和宫侍卫出门来看,然后,娘娘就来了。”
纪英道:“娘娘和两位殿下都听着呢,把你所知道的一并说出来。”
齐香朝前看了一眼,眼帘之下只能看见贵人们的鞋履,声线更抖了:“奴婢,奴婢今日进东长街时,没见着几个人,但是......”
司徒迹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听得那声音继续道出:“奴婢曾看见太女殿下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