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云袖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一个景象。
她抓着不知道谁的手,毫不犹豫一口咬了下去……
她咬的!
她还以为那只是个梦。
难怪那天嘴里总有一股血的味道。
云袖心中惊雷,但很快错开眼神,假装没看到这一排整齐的牙齿。
她心中暗暗咒骂。
牙印而已,又不是什么深入见骨的伤口,这么多天如果好好上药,半个痕迹都不会留下。
沈风这么露着,明显是故意给她看的!
心机!
云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没有逃过沈风的双眼,他嘴角勾起,盯着云袖,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阿久他们也很长时间没见你了,一起去吧。”云袖转移话题,主动邀请他一起走。
沈风看着她错乱的脚步和略显慌张的背影,眼中笑意更甚。
他追了上去,慢半步走在云袖身后,跟着进了一处门口布满蜘蛛网的破落小院。
同大门的破败相比,小院里面显然经过一番收拾和整理,看起来起码没那么萧条。
屋子里更是精心收拾过,一个大通铺上整齐叠着被子,家具虽然都是东拼西凑,颜色材质各异的,但好歹归整得有模有样。
“云姐姐!”最小的姑娘小八看见云袖,猛然朝她身上扑来。云袖作势把人抱起来,在手中掂了掂,“小八,又长肉了。”
“嘻嘻,我最近吃的可多了。”
说完,小八大张着手,朝旁边的沈风也伸手要抱抱,“沈风哥哥,你刚刚是去接云姐姐吗?”
沈风一进门就把东西交给大孩子阿久,顺势将小八抱到怀中,“是啊。”
云袖眉毛一挑,“你来过?”
阿久将东西转交给弟弟妹妹,解释道,“沈风哥哥前些时候就来看我们了,这些都是他带来的。”
他指了指堆在地上的几大箱子,箱子大开,露出里面的衣物和书本。
见云袖的视线落在那一箱子书和纸张上,沈风抬手摸了摸阿久的脑袋,“他们几个也到年纪,该读书识字了。”
阿久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云姐姐之前也教过我们一些,可惜我们太笨了,记不住。”
“记多少算多少。”
“嗯!”
阿久是脑子笨,但不是不知好歹,哥哥姐姐是为他们好,希望他们多识字,长大以后能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他看向露着稚嫩笑脸的小八,嘴角也不自觉笑起来。
至少要把小八好好抚养长大,给她找一个好点的人家。
看着和几个孩子相处愉快的沈风,云袖呢喃,“你竟还记得他们。”
这个地方,她只带沈风来过一次。
那是他在四方楼过的第二个年,沈风见她大包小包出门,心血来潮要帮她拎东西,她便带他来了这里。
阿久他们是常年流窜在城南的小乞儿,无父无母,只有乞讨偷盗的小聪明,时常被欺负。
他们几个大孩子带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压根打不过人家,小八还差点被抢走卖掉,是她恰好路过帮了他们。
后来,她便常常带着食物衣物过来看他们,附近的老乞丐知道这帮孩子有人照料撑腰,也不敢太过放肆。
沈风听不出她是感慨还是嘲讽,一时间也没话说。
阿久是个机灵的,看见俩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赶忙拉起云袖的袖子,把她带到一个小厨房,“姐姐快看,沈风哥哥帮我们把灶台重新砌了一遍,现在更稳固了。”
云袖看着那明显新造的灶台,朝沈风投去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你还会这个?”
沈风抱着小八靠在门上,轻描淡写道,“刚到北境那会,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只能从头开始学。”
这是这么些天来,云袖第一次听沈风说起北境的事情。
但显然他也不想多说,将小八放下,朝阿久点头,“过来,不是说要学功夫?”
沈风把阿久带到院中空地上,一招一式教给他一套拳法。
“这套拳法看着简单,学会了运用起来够你应付一些上门找事的地痞流氓。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去将军府……或者四海楼找我们。”
阿久点头如捣蒜。
云袖和沈风在小院子陪孩子玩了许久,待到傍晚才起身离开。
城南街道上,一些商户已经半掩着门,酒肆茶楼也亮起了灯。街上行人匆匆,都赶着回家吃上一口热乎饭。
云袖摸了摸有些凉意的双臂。
下午出来时没想过会待这么久,这会天晚,寒意更甚。
“冷?”
沈风看见她的动作,拧眉,抬眼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回家就好了。”云袖见他视线落在一家成衣店上,说道,“我们就在这分开走。”
再往前,过盛宁坊到长乐街一路都会热闹许多,被人看见他俩一起,明天她和沈风给肖肃戴绿帽的谣言就会传遍整个盛京。
肖肃大概会想砍了她。
沈风听到这句话,一下午都勾起的唇角压了下去,抿成一线。
“你在意?”她不是会在意这些话的人。
若真在意,当初也不会在他最狼狈的时候顶着传言把他捡回去。
“没必要惹麻烦,”云袖看着沈风,眼中有他看不懂的情绪,“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再见面。”
今日下午诡异和谐的相处,让云袖中心涌起一阵恐惧。
这样相处久了,只怕她会重蹈覆辙,这不可以。
沈风顿时呼吸一窒,胸口像被重物挤压一般,压得他难以喘气。
“为什么?”
“你现在是大将军,而我是肃王的妾室,保持距离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云袖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你和肖肃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那又如何?”云袖看他,“我不想再看见你,不可以吗?”
沈风呼吸一窒,盯着她的眼睛许久。
他有种预感,她真的不想要他了。
他猛然伸手拽住云袖的手腕,把她拉到一处角落压在墙上,掩盖掉她的身影,“阿久他们住的那院子,我买下来了,房契我会送到四方楼。”
云袖心口重重一跳。
她提过一次,她想把院子买下来,让阿久他们住得安心些,可是她找不到真正的屋主。
“你……”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你想做的事情,我也会陪你一起实现,我说想娶你,是真心的。”沈风将她拉近自己,近乎恳求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离开肖肃,好不好?”
他一直都知道,她和肖肃之间有秘密,有着他掺和不进去的过去。
但是他不在乎,他回来盛京,很大原因是因为她在这里。
他曾经短暂拥有的一个新家,在这里。
云袖被抓着手腕,能够切实感受到来自他手掌心的热量正源源不断传递给她,连带着他掌心的微微颤抖,都一并传递给她。
她抬眼看着沈风近乎虔诚的双眸,另一只手不自觉抚上他的双眼。
她否认不了,这些话都是她想听的,她爱听的。
只是……晚了。
“我为什么要信你呢,沈风?”云袖缓缓开口,“你知道你这双眼睛像什么样子吗?”
“什么?”沈风声音颤抖。
云袖描摹着他的眉骨,“像我们最后在一起的两个月,那会你也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让我错以为,我留下你了。”
那是云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她以为自己的真心终得见天光,得到了回应,每天沉浸在虚假的梦境中,哪怕深陷牢狱,也满心期盼。
然而,他都不来见她,不声不响消失了。
沈风瞳孔颤动,愧疚和悔意溢上心头。。
三年前……
他抓住她的手,“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
“你说我就要信?没这种道理的。”云袖抽回自己的手,低着头将他推开。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云袖再抬眼,眼中闪过的坚决连她自己的想象不到,“那又如何?过去的终归过去了。”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沈风回来找她,她会怎么办?
如今真实发生,她却并没有产生想象中的胜利感和兴奋感,只有无尽的恐慌。
哪怕他说的是真的,哪怕他是真心,这一刻,她也真的不敢要。
“沈风,我已经把我的心收回来了。”
云袖看着沈风,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沈风却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轰鸣,她嘴唇喃喃又说了什么却是再也听不进去。
直到云袖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缓缓回神,捂着自己急速跳动的胸口,撑在墙上大汗淋漓。
这种感觉,他在战场上无数次濒临过,但每次都熬了过去。
现在,他竟觉得自己可能会熬不过去,他差点窒息死去。
如果云袖真的不要他了,那他往后余生,该怎么熬下去?
云袖恍恍惚惚回到家中,晚饭也不吃,告了声没胃口便把自己关在屋内,连纪景和芒种都不给进。
她靠坐在床边,把头埋在膝盖上,脑袋放空,神游天外。
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不起来,当她意识回笼,自己已经拿着抹布,跪在地上。
她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白皙的手掌心一点点出现红色,顺着她的手指缝滴落下去,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地板。
这里是红的,那里也是红的,都是红的。
云袖满脸惊慌,抓紧手中的抹布,用力地擦拭着地板,想要把一地的红色通通擦拭干净。
她擦得用力,专心,完全没有听见窗户那边传来的声响,直到沈风叫唤她的名字,她才慢慢回头,看见那双踩在地板上的脚。
沈风:“你……”
“你弄脏我地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