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看着一脸怒气的纪景,“他现在是镇北将军了。”
纪景眼睛瞪得滚圆,难以按捺怒气,“那又如何?当初他像狗一样被驱赶,殴打,若不是姐姐救他,他这会都不知道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他倒好,你入狱时非但不出手相助,还不告而别,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倒要问问他,他怎么还有脸回来?”
虽然纪景也不喜欢肖肃这个姐夫,但不得不承认,他比沈风有担当得多。
“阿景!”云袖喝道。
纪景涨红了脸,恨铁不成钢,“我就知道你只会站在沈风这边,连我骂他两句狼心狗肺都不可以吗?”
“当初救他是我心甘情愿,”云袖语重心长,“我们不该挟恩图报。更何况他回来自有他应该做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那你还去给他送花,城中都传遍了,大家都在等着看你们的笑话!”
纪景一副被人背叛的表情,“你明明说过,院中的腊梅是你的心头肉,谁都不能下手,你却送给沈风,沈风在你心中,永远比我重要是不是?”
“他们爱看笑话那是他们的事情,”云袖正色道,“我若要在意这些,我早该一条白绫把自己吊死。”
她若要在意这些,只怕她早就是一堆白骨。
“呸呸呸!快呸!”纪景赶忙上前捂住云袖的嘴,“别乱说话。”
“姑娘您别乱说!”芒种也赶紧往地上淬一口,踩两脚。
云袖被捂嘴说不出话,抬手表示自己错了,才换得纪景的白眼和释放。
“就算你不想跟我说真心话,也不用咒自己。”纪景恼怒沈风,可没想搭上自己的姐姐。
话落,他又像来时那样匆匆,飘走了。
芒种望着纪景消失的背影,担忧道,“姑娘,小东家该不会去惹事吧?”
要她说,就该当那个人是空气,见面就当不相识,桥归桥路归路。姑娘只是一届商户,又怎么跟一个镇北将军抗衡?
云袖宽慰道,“他有分寸,别担心,你先下去洗漱休息吧。”
芒种走后,云袖望着地板好一阵,而后拿起洗手盆边上的抹布,沾水拧干后,跪在地上开始擦地。
她擦得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神圣的事情,连地上一点油印子都反反复复搓洗,擦得干净透亮。
夜已深,云袖房中的烛火依旧亮堂堂的,肖肃摇摇晃晃撞上她房门时,便看到云袖跪在地上和地板较劲。
他迷蒙的眼神瞬间变得晦暗,复而又蒙上一层水雾,哐当一声撞上房门,发出一声巨响。
云袖身体抖了一下,回头便看见肖肃摊着身子靠在她门槛边上,闭着眼睛似乎睡了过去。
一晚上三次,她房门是得罪了谁?没被撞坏还真是质量靠谱。
云袖甩下抹布扔到水盆中,起身朝门口那个醉鬼走去。
“起来,别在我这里睡。”她双手拉起肖肃的胳膊,跌跌撞撞勉强将人拉起来。
肖肃半眯着眼睛,将头靠在云袖的肩膀上,全身的重量压到她身上。
云袖扛不住,连带着肖肃往后倒,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咚”一声,巨响。
“姑娘!”芒种听见声响忙跑过来,便看见肖肃压着她家姑娘。
她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肖肃是王爷,冲上去就把肖肃推翻,把云袖扶起来。
云袖后脑勺实实在在在地板上磕了一下,她撑着芒种的手臂起身,摸着后脑勺忙不迭道,“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起包了?”
这一下磕的把她也给磕懵了,脑袋嗡嗡地叫着。
芒种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好像有一点。”
云袖气急,抬脚在肖肃小腿上踢了一脚,“真是冤家!”
冤家肖肃整个人平躺在地上,面上有醉酒的潮红,他大张着手脚平铺在地上,长手长脚将云袖半个屋子都给占了。
云袖踢了踢肖肃,“真睡了?”
肖肃张嘴就笑,“睡了!”
说完,他还抬手在半空中划拉两拳,“沈风,别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
云袖闻言,眉头一挑,直接坐到肖肃身边,“你今晚和沈风打架了?”
“呵呵呵,”肖肃半醉半醒,“谁和他打架?和一个书生打架,我才不会那么没品……”
说着说着,他又侧身准确无误地抓住云袖的手,“……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我打不过他……”
云袖看着自己被抓牢的手,抽也抽不回来,严重怀疑这个人究竟醒着醉着。
他说沈风变得很厉害……
以前的沈风,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绝对打不过肖肃这个整天习武的浪荡子。
三年时间,从一介书生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个中艰苦想必常人难以忍受。
他是铁了心要重新往上爬,如今重回高位,他想做什么?
“今晚宴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时辰前。
太和殿上一片欢声笑语。
皇帝高座上首,底下官员文武各占一半的席位,隐隐有分庭抗礼的架势。
只是今日实为大喜,连一向瞧不起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的文臣们也难得朝对方展露好脸色。
大梁与北狄争锋相对数十年,十几年前一度被北狄占领国都,残杀百姓,后来还一直占据着北境五城,扣押大梁百姓。
此后数年,除了五年前险胜北狄,北狄归还重要人质,这几年大梁与北狄只能说是有来有往,谁也没占谁便宜。
此次沈风率领的玄甲军以一当百,直接杀入北狄皇室所在军营,生擒北狄王,为大梁换回早年失去的北境五城,迎回被扣押的大梁子民,真是大快人心。
高台上,皇帝看着沈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也是感慨万千。
他万万没想到,沈风一介书生竟能从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北境那个地方他虽未去过,但是也知道环境气候远不如盛京,况且卢胜那个狗脾气,能在他手底下出人头地,想必是真有本事。
万幸万幸,当年留了他一条命,才有今日大梁扬眉吐气的一仗!
皇帝赵卓君望向沈风的眼神越发和蔼。
他转向一旁阴沉着脸的太后,侧身低语,声音中带着点讨好,“母后……”
只是他还没说什么事,便被太后打断,“卓儿不必多说,大梁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当以大局为重。我不高兴是为私情,若为公,此人可用。你不必多想,做你该做的事情。”
赵卓君笑意更深,“多谢母后体恤。”
而后他示意太监总管福禄,例行宣读宴席贺词后,正式开宴。
一群着甲的将士走到太和殿中间的空位上,一场气势磅礴的进军舞正式开演。
这是大梁的传统。
沈风坐在最前边的位置,看着场中的将士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沉默不语。
以前他坐在对面看,看不懂其中关窍,只觉飒爽齐整。
如今再看,却明白此舞绵软无力,徒有其表。真正在战场上厮杀,哪还顾得上美感?
旁边的老将军陈茂瞧沈风不说话只喝酒,也没人和他搭话,径直将手中的大碗递到沈风面前,“沈将军,可否给个面子?”
老将军身边的武将顿时张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这位老将军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沈风盯着眼前的海碗,一言不发,接过后一饮而尽。
陈茂看得高兴,大喝,“好,后生可畏啊!”
他们武将就该大口喝酒,拿一个小杯子跟文官那般小里小气像什么样子?这沈风他也算见过几回,曾经的清瘦小子长成如今这般,怕是吃了不少苦。
他这一嗓子粗犷豪迈,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目光。
或者说,从宴席开始,沈风就是所有文臣武将的焦点对象,只是大家不好表现得过于直白,只能暗戳戳盯着。
按理说,沈风犯事被贬,留得一命已是圣恩,此事绝无回旋的余地,谁都没想到他还能这般回盛京?
如今看来,他们陛下的态度很明显,沈风如此有用,那就留着继续用。
但是……众臣看向皇帝身边的太后,太后也能容忍沈风继续在朝为官,在她眼皮子地下出现?
肖肃的位置独立在文臣武将之外,同其他王爷一排,听见这一嗓子,他轻笑一声。
这一声,也相当有分量。
好事的官员都已经开始搓手手等着看好戏。
这盛京中消息灵通的,谁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肖肃不负众望,起身朝皇帝行了一礼,“陛下,我与沈大将军许久未见,甚是想念,臣想与他友好交流一番,还望陛下准许。”
皇帝对这个提议也很有兴趣。
他也想看看沈风如今的身手,但是他是个仁君,一向尊重臣子的意见。
“沈卿,你可愿意与肃王比试一番?”
沈风望向肖肃的眼神满是嘲讽,许久未见?今日在明月楼他见的是鬼?
他看肖肃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自己送上门,就别怪他不客气。
沈风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臣遵旨。”
皇帝满意点头,“比武助兴,不许用兵器,点到为止。”
两人赤手空拳站在中间,双方均未客气,也不客套,直接出手出拳就冲对方的脸面。
沈风侧身躲过肖肃的拳头,反手把住他的肩膀,试图将对方压下。肖肃察觉他的意图,反借力从半空中划过,出拳攻击沈风的侧腰。
两人一来一回打得火热,拳拳到肉,出手狠辣,十分精彩。
武将们都看得津津有味,这沈风身手当真厉害!
一文官看得头晕眼花,低头问身边的人,“谁比较厉害?”
“看起来好像是沈将军。”身边人回道。
他也不是看得很明白,但感觉肃王表情比较不好看。
果然,在几十招之后,肖肃被沈风一把扯住袖子,反手将人锁在怀中,姿势暧昧,胜负既明。
“你输了。”
沈风意有所指,肖肃听出来了。
他气急败坏回到位子上,拿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沈风很是出了一口气,连带着将今日看到的统统还给肖肃。
之后还有几个武将上场和沈风对战,也都败下阵来。
曾经只会提笔的文弱书生,如今站在殿中将他们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他们算是信了,沈风这个大将军,名副其实。
皇帝在上边看得兴致勃勃,对沈风十分满意,看向他的眼神越发慈爱,只要有沈风在,还怕什么北狄?
他大梁北境,稳了!
“沈卿,此战大胜你功劳最大,可有想要什么赏赐?”
沈风闻言,直接撩袍跪到中间,朝皇帝郑重磕了个头,掷地有声,“臣别无他求,只想求得陛下一道圣旨,为臣赐婚。”
“哦?”皇帝面上难掩笑意,“在北境有了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朕马上拟旨赐婚!”
有情好啊,有情就有软肋,用起来更加放心。
沈风拱手,“非是北地女子,臣要求娶的是京中四方楼的掌柜,云袖。”
此话一出,皇帝的笑顿时僵在脸上,“这……”
殿中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投向肖肃。
肖肃倒酒的手一顿,得意地笑开了。
还是他赢了呀。